第0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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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9章
所有居民搬物資上飛船尚且需要不少時間, 分秒都耽擱不起。
楚媽媽當機立斷撤離，所有城區居民攜帶必要物品登船，餘下食水由各支護衛隊聯合搬運。
這一過程很順利, 各城區搬來二十九區時就演練過。
饒是有了經驗，也還是耗時一整天。
土系隊員不斷縮小防禦範圍, 最後登船。
景漢川翻看名冊, 把所有進化出防禦力的土系隊員召集起來。
土系隊員的防禦能力無法抵禦磁暴, 同樣也無法抵禦宇宙射線；能抵住類生命體的不間斷攻擊, 想來也能降低爆炸對飛船的破壞。
景校長讓土系隊員集中到船尾和兩側，一旦飛船飛行過程中受到爆炸影響就需要隊員們撐開防禦來對抗。
不過爆炸的威力不是類生命體攻擊能比的, 土系隊員勢必要承受巨大超負荷壓力，需要水系隊員在後方實時給予治療，堅決不能破開防禦線, 否則飛船就有墜毀的風險。
一切準備就緒，林肆億和兩名會駕駛宇宙飛船的救援隊隊員進入駕駛艙。
分隔成幾個獨立區域的座位艙裏鴉雀無聲, 此時幫不上半點忙的風系和火系隊員人手一個晶簇, 這些都是在重建家園過程中犧牲的隊員，星際時代科技和醫學都很發達, 說不定能夠覆活他們。
就算覆活不了，阿爾法星全員撤離也該帶上這些英雄。
楚媽媽最初的計劃裏是想把那條河裏的喪屍也都帶走, 眼下時間不等人, 只能放棄。
所有人懷揣緊張又激動的心情，與飛船一起駛離地面，飛向他們許多年不曾仰望的天空。
飛船穿過雲層，擔任主駕駛的救援隊員皺起了眉頭。
越靠近天際, 飛船受到的引力越大，好像星球外面有一只無形的手在往回推飛船, 不讓飛船離開。
以飛船的體積和動力，沒辦法強行闖出去。
消息傳遞到單坐一艙的各高層和救援隊這邊，所有人陷入沈默。
高層們眉頭緊鎖唉聲嘆氣。
救援隊思忖是不是因為跨時空救援導致了飛船無法飛出阿爾法星。
反向穿出漩渦意味著時間線要歸於正常，而阿爾法星上的人們沒有“未來”，在正常時間線裏，他們已經死去十幾年了。
眾人低聲交談，沒人留意到門口有兩個小孩跑過去了。
氣氛逐漸變得壓抑之際，門口響起了敲門聲。
楚媽媽過去開門，外面站著許許多多的普通居民。
最前面的有老人也有少年，那一雙雙眼裏有惶恐，卻也盛滿了堅定的決絕。
年紀最大那位表態：“實在不行的話把我們放下去吧，謝謝救援隊為我們辛苦忙碌的這些年，既然滅亡是我們和阿爾法星都無法逃離的命運軌跡，沒必要連累救援隊的兄弟姐妹給我們陪葬。”
後面的人也都在表達同樣的意思。
楚媽媽前半生經手過上百次危險救援，這是第一次內心充滿了無力的無奈。
她的拳頭越攥越緊，她在衡量是否要及時止損放棄。
以前不是沒有過不得已之下的自保撤離，不是沒見過那些最終沒能得救的生命是怎樣的絕望，過往那一幕幕卻都不及眼前來得震撼。
楚媽媽撇開視線，不想讓大家看到順著她臉頰滑落的淚水。
沈默的高層們也開始陸續表態：“放我們下去吧，再晚就來不及了。”
這邊聲音越來越大，一上飛船就打瞌睡的楚禾被吵醒，揉著眼睛擠人群裏聽半天才明白怎麽回事。
“你們想什麽呢，不帶你們，飛船也飛不出去呀。”
所有人聞聲望來。
楚禾第一次被這麽多人同時註視，差點咬了舌頭。
理智告訴她：不帶阿爾法星上的人們，飛船載重減輕，說不定有機會沖出去。
可現實是：“飛船防護不全面，沒有土系彌補，飛出去也得玩完。”
人們互相看看，老者猶豫道：“要不把我們放下去，你們帶土系隊員闖闖看？”
楚禾氣笑了：“土系能帶出去，你們怎麽就帶不出去呢。”
這下眾人更沈默了。
有人說：“能逃出去一個算一個，總比都死在這好吧。”
景漢川沈穩有力的聲音從人群後面傳過來：“等你們都下去，阿爾法星早炸開花了。”
飛船不是火箭，起落都需要更多時間，放人下飛船耗時更久。更別說土系隊員一撤離，防禦系統不覆存在，如今地面上恐怕到處都是異化變強的類生命體，飛船落下去兇多吉少。
景漢川讓大夥回各自的座位，別堵在這裏添亂。
人們似是想明白時間緊迫到連他們放棄自己都已來不及，垂頭喪氣散開了。
景漢川對楚媽媽說：“現在動力不足，不代表爆炸時也動力不足。”
一顆星球炸開的威力，足以將飛船推向宇宙。
前提是飛船能在爆炸中保得住。
景漢川挺直他日常佝僂的肩背：“我和全體土系隊員會竭盡全力保住飛船。”
話畢，他轉身走向船尾。
溫琦師母就在高層這個艙，她接收到景校長轉身前向她望過來的那一眼，她讀得懂裏面是最後一面的生離死別。
她沒有挽留他，沒有追上去擁抱他，她就這麽目送他登上只有他能去的戰場。
她想：在那個已經毀滅的阿爾法星上，他肯定也是這樣無畏地戰鬥到最後一刻。
他是她的驕傲，一直都是。
同樣在註視景漢川的還有楚媽媽，她眼底的神色比溫琦師母要更加覆雜。
楚禾留意到了，她用胳膊肘撞撞母親，問她怎麽了。
楚媽媽低聲說：“從已經爆炸的阿爾法星上寄出來的那封信，有署名。”
楚禾的眼睛立馬瞪圓了：“不會是景校長吧？”
楚媽媽沒有否認。
她初來阿爾法星與景校長導師見面那次，在導師喝止景漢川跟上來時第一次聽見信件署名的那個名字，她回頭看的那一眼並不是無意識行為，她想看看那個將信息傳遞出來的人什麽樣。
她那次與高層對話時從未提及景漢川，其實是在保護這個彼時還很年輕的求救者，她相信這個年輕人日後會成長為這顆處於絕境的星球上最大的希望。
在他沒有成長起來之前讓他提早登場，只會令他在疾風中折斷脊梁。
救援隊科研組還曾研究過包裹信件和芯片的東西是什麽，直到看見護衛隊員們捧著的晶簇，楚媽媽明白了。
那是戰死的景漢川，他用自己最後的生命將那封信和芯片發送到浩瀚宇宙。
不管能不能改變阿爾法星的結局，他都為阿爾法星和在這顆星球上努力求生的生命們留下了存在過的痕跡。
楚媽媽讓楚禾去安撫大夥不安的情緒。
等楚禾一走，楚媽媽召集所有救援隊員：“每人取出一枚芯片，確保土系隊員安全。”
~
楚禾在座位艙轉了一圈，也去了船尾。
土系隊員看不到外面的情景，只能通過駕駛艙那邊傳來的消息來判斷何時架起防禦。
水系隊員相對輕松，三三兩兩倚在角落閉目養神。
楚禾叫了幾個關系好的水系隊員進廁所。
水系隊員很緊張，問她要幹嘛。
楚禾：“把你們的嘴捂嚴實了。”
水系隊員互相看看，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楚禾撩開肩膀的衣服，手裏多了一把菜刀。
水系隊員更緊張了，忘了拿開嘴上的手，說話全是唔唔聲。
楚禾一刀砍在左肩膀上。
被噴一臉血的水系隊員們當場跪了。
楚禾熟門熟路挖出芯片，頂著一腦門冷汗叮囑她們：“等我把右邊的芯片也拿出來，我就離死不遠了，能不能繼續喘氣可全靠你們了。”
不給水系隊員反應的時間，她咬緊牙關用幾乎擡不起來的左手持刀劈開右肩，將另一枚芯片也拿了出來。
同時失去兩枚芯片的楚禾受不住大量出血，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水系隊員立刻為她治療，她這點傷看著要命，比起護衛隊員們受過的傷卻也不算什麽。
醒過來的楚禾看看時間，比預計中醒得更早。
她攤開手掌，即使暈厥，她也死死握著這兩枚芯片。
遙遠的地面傳來隆隆巨響，阿爾法星爆炸在即。
楚禾晃晃暈乎乎的腦袋，阻止水系隊員繼續治療：“餘下這點皮肉傷不用治了，你們抓緊歇歇，接下來才是硬仗呢。”
她把僅剩的幾顆私藏糖果分給這幾個有消耗的隊員，自己扶著門框踏出廁所，瞇著眼睛對焦才瞧見景漢川在哪。
她搖搖晃晃走過去：“跟你說個事。”
全神貫註集中在防禦上的景校長罕見地兇：“別在這胡鬧，走開。”
楚禾二話不說亮出菜刀，在景校長兩肩上割開兩個不太深的傷口，手速飛快將芯片塞進去。
景校長一哆嗦：“你幹嘛？”
楚禾虛弱地笑笑：“我們能不能活著回去，全靠你了。”
景漢川驚訝地看著自己肩上傷口轉瞬消失，明白了楚禾在做什麽。
沒等他說話，那名男隊員帶人送來了更多芯片，強行給每個土系隊員植入兩枚。
輪到景校長，他擺手：“我已經有了。”
男隊員一楞：“有了？”
他順著景漢川的目光看向仿佛要咽氣的楚禾，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天楚禾刀劈自己的畫面。
他當時不清楚楚禾的身份，還以為她瘋了。
現在看來，她是夠瘋的。
楚媽媽好歹還給自己留了個芯片，楚禾直接把兩個芯片都貢獻出去了。
楚禾故作輕松聳肩，牽動到肩上還在滴血的傷口，疼得她快抽過去了。
眼見土系隊員有了保命符，從廁所出來的水系隊員叫了幾個精力充沛的同伴，讓她們把楚禾的傷治療。
男隊員急得直跺腳，要知道楚禾三人的芯片有一定概率能在爆炸中把他們帶回到現實世界，如今沒了芯片，楚禾的小命直接跟阿爾法星的居民們綁定在一塊了。
男隊員：“你這不是胡鬧麽。”
楚禾：“我不可能丟下我媽自己回去，你們的芯片不能把你們帶回去，不也是跟這艘飛船綁定了麽。”
男隊員：“你就不怕芯片把景校長帶走？”
楚禾：“景校長又不是用身體去硬抗爆炸，真炸到他身上了，防禦也就不存在了。把他炸回去也挺好，他可以把我們在阿爾法星上的經歷傳播給更多人知道。”
男隊員來回轉了好幾個圈，頭發都要揪禿了，到頭來也只是無奈地嘆了口氣。
隆隆聲近在耳邊，飛船受到波及開始小幅度震顫。
景漢川一聲令下：“全員撐開防禦，頂住！”
楚禾和男隊員聞聲望去。
楚禾揉揉眼睛：“我不是缺血出現幻覺了吧？景校長呢？”
景漢川已不見了蹤影，他所在的位置出現一簇懸浮的晶簇，上面連出無數神經樣式的脈絡，隱隱形成一張密不透風的巨網。
她旁邊的水系隊員神情嚴肅起來：“現在你知道景校長為什麽能以一己之力撐起二十九區的防禦半邊天了吧。”
和所有土系隊員的異能都不同，景漢川超高的無機物占比使得他自身就是一張收放自如的防禦網。
楚禾咽咽口水：“還真是用身體硬抗爆炸啊。”
飛船震動愈發明顯，楚禾看到兩個小小的兩片順著兩條“神經”落進晶簇。
那是她硬塞給景校長的芯片。
晃神間，楚禾看到一封信和一枚記憶芯片流進晶簇。
曾經的景漢川把這兩樣重要的東西植入皮下，又在他架起防禦時將其輸送進晶簇保存。
他到死都在思考要為阿爾法星上的人們做些什麽。
楚禾胸膛有一股奔騰的情緒在湧動，很想哭。
防禦沿飛船設計時留出的空隙伸到外面，牢牢包裹住沒“貼膜”的飛船部位。
飛船在響成一片的爆炸中變得顛簸。
輔助景校長指揮的其他城區土系元老對著通訊器高喊：“加速準備。”
轟轟巨響裹挾毀滅萬物的力量，人類在這一刻無比渺小，興不起半點反抗餘力。
不斷有土系隊員受劇震吐血，幸好芯片及時發揮作用及時回溯傷情，比水系隊員的治療見效更快，防禦屏障始終維持完好。
然而芯片的治療漸漸跟不上隊員們吐血的速度，最年輕的土系隊員倒下了，生命無虞，但他負責的船身暴露出來，被爆炸震得出現了幾條可怖的裂痕。
就在楚禾以為這塊船身保不住的時候，裂痕沒有繼續拉長，景校長的晶簇投了兩條“神經”過來，以力挽狂瀾之姿護住缺口。
更多隊員倒地，防禦一半的壓力都落在景漢川一個人身上。
楚禾胸口悶得難受，不曉得是不是那兩枚芯片跟她時間長了，眼下只是盯著看，她也能感受到它們傳遞出來的巨大壓力——它們一直在回溯，說明景校長在不停受傷。
最先倒地的隊員恢覆好了重新投入防禦，接下其他重傷同伴的分區，總算沒讓景校長進一步透支自己的力量。
與此同時，駕駛艙那邊傳來消息：飛船突破禁錮，成功駛離阿爾法星。
飛船上有好幾塊可視屏，能夠直觀看到飛船所處環境的變化。
在飛船飛出來那一刻，屏幕上出現一個巨大的黑色漩渦。
船身後面的爆炸越劇烈越燦爛，飛船離漩渦越近。
當阿爾法星發出震耳欲聾的一響，層層疊疊的火光頃刻間消失，曾經生機勃勃的星球化作一片死寂的絕地，黑暗快速蔓延，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猶如恐怖怪物的巨眼。
新生成的漩渦追著飛船，離原有漩渦越來越近。
兩個漩渦碰觸那一瞬，整個空間都在震蕩，繼而歸於平靜。
再看屏幕，兩個漩渦都不見了。
安靜的飛船上響起歡呼，有笑有淚，終究都是死裏逃生的喜悅表達。
楚禾脫力坐到地上，兩條腿說不上是因為失血過多還是漫長的爆炸震顫，抖得停不下來。
她模糊的視線裏，溫琦師母紅著眼圈從通道裏奔出來，看到好好懸浮在船尾的晶簇和上面一根都沒斷的“神經”，她長長舒了口氣，露出安心的笑容。
土系隊員按順序收起防禦，撤到前面去休息。
唯有景漢川仍是一副異形怪物模樣。
溫琦師母看到船尾上那些猙獰的裂痕，明白他還得苦撐一陣子呢。
回歸正常時間線的宇宙飛船第一時間發送求救信號，很快便有更大型更專業的飛船朝他們駛來。
楚媽媽親自對話，確認對方飛船上有救援隊成員。
她報上自己的編號，鄭重匯報：“阿爾法星救援行動結束，再重覆一遍……”
她切換到飛船喇叭頻道，欣然宣布：“我們，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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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居民搬物資上飛船尚且需要不少時間, 分秒都耽擱不起。
楚媽媽當機立斷撤離，所有城區居民攜帶必要物品登船，餘下食水由各支護衛隊聯合搬運。
這一過程很順利, 各城區搬來二十九區時就演練過。
饒是有了經驗，也還是耗時一整天。
土系隊員不斷縮小防禦範圍, 最後登船。
景漢川翻看名冊, 把所有進化出防禦力的土系隊員召集起來。
土系隊員的防禦能力無法抵禦磁暴, 同樣也無法抵禦宇宙射線；能抵住類生命體的不間斷攻擊, 想來也能降低爆炸對飛船的破壞。
景校長讓土系隊員集中到船尾和兩側，一旦飛船飛行過程中受到爆炸影響就需要隊員們撐開防禦來對抗。
不過爆炸的威力不是類生命體攻擊能比的, 土系隊員勢必要承受巨大超負荷壓力，需要水系隊員在後方實時給予治療，堅決不能破開防禦線, 否則飛船就有墜毀的風險。
一切準備就緒，林肆億和兩名會駕駛宇宙飛船的救援隊隊員進入駕駛艙。
分隔成幾個獨立區域的座位艙裏鴉雀無聲, 此時幫不上半點忙的風系和火系隊員人手一個晶簇, 這些都是在重建家園過程中犧牲的隊員，星際時代科技和醫學都很發達, 說不定能夠覆活他們。
就算覆活不了，阿爾法星全員撤離也該帶上這些英雄。
楚媽媽最初的計劃裏是想把那條河裏的喪屍也都帶走, 眼下時間不等人, 只能放棄。
所有人懷揣緊張又激動的心情，與飛船一起駛離地面，飛向他們許多年不曾仰望的天空。
飛船穿過雲層，擔任主駕駛的救援隊員皺起了眉頭。
越靠近天際, 飛船受到的引力越大，好像星球外面有一只無形的手在往回推飛船, 不讓飛船離開。
以飛船的體積和動力，沒辦法強行闖出去。
消息傳遞到單坐一艙的各高層和救援隊這邊，所有人陷入沈默。
高層們眉頭緊鎖唉聲嘆氣。
救援隊思忖是不是因為跨時空救援導致了飛船無法飛出阿爾法星。
反向穿出漩渦意味著時間線要歸於正常，而阿爾法星上的人們沒有“未來”，在正常時間線裏，他們已經死去十幾年了。
眾人低聲交談，沒人留意到門口有兩個小孩跑過去了。
氣氛逐漸變得壓抑之際，門口響起了敲門聲。
楚媽媽過去開門，外面站著許許多多的普通居民。
最前面的有老人也有少年，那一雙雙眼裏有惶恐，卻也盛滿了堅定的決絕。
年紀最大那位表態：“實在不行的話把我們放下去吧，謝謝救援隊為我們辛苦忙碌的這些年，既然滅亡是我們和阿爾法星都無法逃離的命運軌跡，沒必要連累救援隊的兄弟姐妹給我們陪葬。”
後面的人也都在表達同樣的意思。
楚媽媽前半生經手過上百次危險救援，這是第一次內心充滿了無力的無奈。
她的拳頭越攥越緊，她在衡量是否要及時止損放棄。
以前不是沒有過不得已之下的自保撤離，不是沒見過那些最終沒能得救的生命是怎樣的絕望，過往那一幕幕卻都不及眼前來得震撼。
楚媽媽撇開視線，不想讓大家看到順著她臉頰滑落的淚水。
沈默的高層們也開始陸續表態：“放我們下去吧，再晚就來不及了。”
這邊聲音越來越大，一上飛船就打瞌睡的楚禾被吵醒，揉著眼睛擠人群裏聽半天才明白怎麽回事。
“你們想什麽呢，不帶你們，飛船也飛不出去呀。”
所有人聞聲望來。
楚禾第一次被這麽多人同時註視，差點咬了舌頭。
理智告訴她：不帶阿爾法星上的人們，飛船載重減輕，說不定有機會沖出去。
可現實是：“飛船防護不全面，沒有土系彌補，飛出去也得玩完。”
人們互相看看，老者猶豫道：“要不把我們放下去，你們帶土系隊員闖闖看？”
楚禾氣笑了：“土系能帶出去，你們怎麽就帶不出去呢。”
這下眾人更沈默了。
有人說：“能逃出去一個算一個，總比都死在這好吧。”
景漢川沈穩有力的聲音從人群後面傳過來：“等你們都下去，阿爾法星早炸開花了。”
飛船不是火箭，起落都需要更多時間，放人下飛船耗時更久。更別說土系隊員一撤離，防禦系統不覆存在，如今地面上恐怕到處都是異化變強的類生命體，飛船落下去兇多吉少。
景漢川讓大夥回各自的座位，別堵在這裏添亂。
人們似是想明白時間緊迫到連他們放棄自己都已來不及，垂頭喪氣散開了。
景漢川對楚媽媽說：“現在動力不足，不代表爆炸時也動力不足。”
一顆星球炸開的威力，足以將飛船推向宇宙。
前提是飛船能在爆炸中保得住。
景漢川挺直他日常佝僂的肩背：“我和全體土系隊員會竭盡全力保住飛船。”
話畢，他轉身走向船尾。
溫琦師母就在高層這個艙，她接收到景校長轉身前向她望過來的那一眼，她讀得懂裏面是最後一面的生離死別。
她沒有挽留他，沒有追上去擁抱他，她就這麽目送他登上只有他能去的戰場。
她想：在那個已經毀滅的阿爾法星上，他肯定也是這樣無畏地戰鬥到最後一刻。
他是她的驕傲，一直都是。
同樣在註視景漢川的還有楚媽媽，她眼底的神色比溫琦師母要更加覆雜。
楚禾留意到了，她用胳膊肘撞撞母親，問她怎麽了。
楚媽媽低聲說：“從已經爆炸的阿爾法星上寄出來的那封信，有署名。”
楚禾的眼睛立馬瞪圓了：“不會是景校長吧？”
楚媽媽沒有否認。
她初來阿爾法星與景校長導師見面那次，在導師喝止景漢川跟上來時第一次聽見信件署名的那個名字，她回頭看的那一眼並不是無意識行為，她想看看那個將信息傳遞出來的人什麽樣。
她那次與高層對話時從未提及景漢川，其實是在保護這個彼時還很年輕的求救者，她相信這個年輕人日後會成長為這顆處於絕境的星球上最大的希望。
在他沒有成長起來之前讓他提早登場，只會令他在疾風中折斷脊梁。
救援隊科研組還曾研究過包裹信件和芯片的東西是什麽，直到看見護衛隊員們捧著的晶簇，楚媽媽明白了。
那是戰死的景漢川，他用自己最後的生命將那封信和芯片發送到浩瀚宇宙。
不管能不能改變阿爾法星的結局，他都為阿爾法星和在這顆星球上努力求生的生命們留下了存在過的痕跡。
楚媽媽讓楚禾去安撫大夥不安的情緒。
等楚禾一走，楚媽媽召集所有救援隊員：“每人取出一枚芯片，確保土系隊員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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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禾在座位艙轉了一圈，也去了船尾。
土系隊員看不到外面的情景，只能通過駕駛艙那邊傳來的消息來判斷何時架起防禦。
水系隊員相對輕松，三三兩兩倚在角落閉目養神。
楚禾叫了幾個關系好的水系隊員進廁所。
水系隊員很緊張，問她要幹嘛。
楚禾：“把你們的嘴捂嚴實了。”
水系隊員互相看看，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楚禾撩開肩膀的衣服，手裏多了一把菜刀。
水系隊員更緊張了，忘了拿開嘴上的手，說話全是唔唔聲。
楚禾一刀砍在左肩膀上。
被噴一臉血的水系隊員們當場跪了。
楚禾熟門熟路挖出芯片，頂著一腦門冷汗叮囑她們：“等我把右邊的芯片也拿出來，我就離死不遠了，能不能繼續喘氣可全靠你們了。”
不給水系隊員反應的時間，她咬緊牙關用幾乎擡不起來的左手持刀劈開右肩，將另一枚芯片也拿了出來。
同時失去兩枚芯片的楚禾受不住大量出血，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水系隊員立刻為她治療，她這點傷看著要命，比起護衛隊員們受過的傷卻也不算什麽。
醒過來的楚禾看看時間，比預計中醒得更早。
她攤開手掌，即使暈厥，她也死死握著這兩枚芯片。
遙遠的地面傳來隆隆巨響，阿爾法星爆炸在即。
楚禾晃晃暈乎乎的腦袋，阻止水系隊員繼續治療：“餘下這點皮肉傷不用治了，你們抓緊歇歇，接下來才是硬仗呢。”
她把僅剩的幾顆私藏糖果分給這幾個有消耗的隊員，自己扶著門框踏出廁所，瞇著眼睛對焦才瞧見景漢川在哪。
她搖搖晃晃走過去：“跟你說個事。”
全神貫註集中在防禦上的景校長罕見地兇：“別在這胡鬧，走開。”
楚禾二話不說亮出菜刀，在景校長兩肩上割開兩個不太深的傷口，手速飛快將芯片塞進去。
景校長一哆嗦：“你幹嘛？”
楚禾虛弱地笑笑：“我們能不能活著回去，全靠你了。”
景漢川驚訝地看著自己肩上傷口轉瞬消失，明白了楚禾在做什麽。
沒等他說話，那名男隊員帶人送來了更多芯片，強行給每個土系隊員植入兩枚。
輪到景校長，他擺手：“我已經有了。”
男隊員一楞：“有了？”
他順著景漢川的目光看向仿佛要咽氣的楚禾，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天楚禾刀劈自己的畫面。
他當時不清楚楚禾的身份，還以為她瘋了。
現在看來，她是夠瘋的。
楚媽媽好歹還給自己留了個芯片，楚禾直接把兩個芯片都貢獻出去了。
楚禾故作輕松聳肩，牽動到肩上還在滴血的傷口，疼得她快抽過去了。
眼見土系隊員有了保命符，從廁所出來的水系隊員叫了幾個精力充沛的同伴，讓她們把楚禾的傷治療。
男隊員急得直跺腳，要知道楚禾三人的芯片有一定概率能在爆炸中把他們帶回到現實世界，如今沒了芯片，楚禾的小命直接跟阿爾法星的居民們綁定在一塊了。
男隊員：“你這不是胡鬧麽。”
楚禾：“我不可能丟下我媽自己回去，你們的芯片不能把你們帶回去，不也是跟這艘飛船綁定了麽。”
男隊員：“你就不怕芯片把景校長帶走？”
楚禾：“景校長又不是用身體去硬抗爆炸，真炸到他身上了，防禦也就不存在了。把他炸回去也挺好，他可以把我們在阿爾法星上的經歷傳播給更多人知道。”
男隊員來回轉了好幾個圈，頭發都要揪禿了，到頭來也只是無奈地嘆了口氣。
隆隆聲近在耳邊，飛船受到波及開始小幅度震顫。
景漢川一聲令下：“全員撐開防禦，頂住！”
楚禾和男隊員聞聲望去。
楚禾揉揉眼睛：“我不是缺血出現幻覺了吧？景校長呢？”
景漢川已不見了蹤影，他所在的位置出現一簇懸浮的晶簇，上面連出無數神經樣式的脈絡，隱隱形成一張密不透風的巨網。
她旁邊的水系隊員神情嚴肅起來：“現在你知道景校長為什麽能以一己之力撐起二十九區的防禦半邊天了吧。”
和所有土系隊員的異能都不同，景漢川超高的無機物占比使得他自身就是一張收放自如的防禦網。
楚禾咽咽口水：“還真是用身體硬抗爆炸啊。”
飛船震動愈發明顯，楚禾看到兩個小小的兩片順著兩條“神經”落進晶簇。
那是她硬塞給景校長的芯片。
晃神間，楚禾看到一封信和一枚記憶芯片流進晶簇。
曾經的景漢川把這兩樣重要的東西植入皮下，又在他架起防禦時將其輸送進晶簇保存。
他到死都在思考要為阿爾法星上的人們做些什麽。
楚禾胸膛有一股奔騰的情緒在湧動，很想哭。
防禦沿飛船設計時留出的空隙伸到外面，牢牢包裹住沒“貼膜”的飛船部位。
飛船在響成一片的爆炸中變得顛簸。
輔助景校長指揮的其他城區土系元老對著通訊器高喊：“加速準備。”
轟轟巨響裹挾毀滅萬物的力量，人類在這一刻無比渺小，興不起半點反抗餘力。
不斷有土系隊員受劇震吐血，幸好芯片及時發揮作用及時回溯傷情，比水系隊員的治療見效更快，防禦屏障始終維持完好。
然而芯片的治療漸漸跟不上隊員們吐血的速度，最年輕的土系隊員倒下了，生命無虞，但他負責的船身暴露出來，被爆炸震得出現了幾條可怖的裂痕。
就在楚禾以為這塊船身保不住的時候，裂痕沒有繼續拉長，景校長的晶簇投了兩條“神經”過來，以力挽狂瀾之姿護住缺口。
更多隊員倒地，防禦一半的壓力都落在景漢川一個人身上。
楚禾胸口悶得難受，不曉得是不是那兩枚芯片跟她時間長了，眼下只是盯著看，她也能感受到它們傳遞出來的巨大壓力——它們一直在回溯，說明景校長在不停受傷。
最先倒地的隊員恢覆好了重新投入防禦，接下其他重傷同伴的分區，總算沒讓景校長進一步透支自己的力量。
與此同時，駕駛艙那邊傳來消息：飛船突破禁錮，成功駛離阿爾法星。
飛船上有好幾塊可視屏，能夠直觀看到飛船所處環境的變化。
在飛船飛出來那一刻，屏幕上出現一個巨大的黑色漩渦。
船身後面的爆炸越劇烈越燦爛，飛船離漩渦越近。
當阿爾法星發出震耳欲聾的一響，層層疊疊的火光頃刻間消失，曾經生機勃勃的星球化作一片死寂的絕地，黑暗快速蔓延，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猶如恐怖怪物的巨眼。
新生成的漩渦追著飛船，離原有漩渦越來越近。
兩個漩渦碰觸那一瞬，整個空間都在震蕩，繼而歸於平靜。
再看屏幕，兩個漩渦都不見了。
安靜的飛船上響起歡呼，有笑有淚，終究都是死裏逃生的喜悅表達。
楚禾脫力坐到地上，兩條腿說不上是因為失血過多還是漫長的爆炸震顫，抖得停不下來。
她模糊的視線裏，溫琦師母紅著眼圈從通道裏奔出來，看到好好懸浮在船尾的晶簇和上面一根都沒斷的“神經”，她長長舒了口氣，露出安心的笑容。
土系隊員按順序收起防禦，撤到前面去休息。
唯有景漢川仍是一副異形怪物模樣。
溫琦師母看到船尾上那些猙獰的裂痕，明白他還得苦撐一陣子呢。
回歸正常時間線的宇宙飛船第一時間發送求救信號，很快便有更大型更專業的飛船朝他們駛來。
楚媽媽親自對話，確認對方飛船上有救援隊成員。
她報上自己的編號，鄭重匯報：“阿爾法星救援行動結束，再重覆一遍……”
她切換到飛船喇叭頻道，欣然宣布：“我們，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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