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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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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宮中祈福雖然只是正午到酉正, 但其餘時間不允走動,只能呆在住處,相當於整日都被關在殿中。

四人居一室, 在偌大的屋內還算寬敞,與姜漣同住的三個都是宮裏侍女,自前夜碰面相互說過名字之後,誰也沒有再主動開口,或許是皇帝提前打點過, 那夜她晚歸回來,竟無一人詢問只言片語。

她也落得輕松, 只是深宮日子枯燥乏味, 不由想起時時陪在她身邊的銀月,宮中不比王府, 且她進宮不是為享樂,若帶上侍女反倒惹眼, 這才將銀月留在府中, 也不知那丫頭現在在做什麽。

百無聊賴, 只能來回翻那本《北鬥經》, 這兩日讀過太多遍,但依然艱深難懂,想來是她與道家沒有淵源。

正看著, 突聽外頭嘈雜不堪,尖細的聲音高高揚起,“都快出來吧,給各位送皇上的恩典來了。”

話音落下, 吱吱呀呀的推門聲接連響起,眾人皆出門領賞, 姜漣跟在她們身後,在人群最後跪定。

前來傳話的是梁進,他在外人跟前自有總管太監的威風,手持拂塵,脊背直挺,在人群前來回踱步,曼聲道:“各位今日進宮第三日,雖時日不多,但主子感念你們守燈辛苦,特各贈浣花錦緞地布料一匹,還望你們往後更加盡心盡力,等祈福之事大成,自有更好的賞賜送到你們跟前。”

他輕擺拂塵,隨即便有宮人手捧布料魚貫而入,停留在眾人跟前,眾人仰面擡手接過,合聲謝恩:“奴婢叩謝皇上。”

有機靈的人順勢開口:“奴婢們也多謝公公,勞公公為我們跑一趟。”

“算不得什麽。”梁進微微一笑,偏頭望向姜漣,一個碰眼兒的功夫,朝她使了使眼色。

她領會到他有話要說,再進屋經過他時特意放慢了腳步,只聽他壓低了聲音:“主子前半夜要帶您出宮,說包管叫您高興。”

包管叫她高興?姜漣不明所以地看他一眼,實在摸不透皇帝的心思,他也不點明,又高高地擡起頭,吊著嗓子叫底下人回宮。

等到後半晌,澄空的天兒突然飄起雪來,不算大,卻足以結成迷迷漫漫的雪幕,皓白之外,朱墻綠瓦愈發鮮煥清亮,似是剛被徹底洗清過。

祈福的人沒有躲雪一說,況且前半晌剛收下皇帝的恩賞,豈有不賣力的道理,於是個個都老老實實地跪在拜墊上念經文。

雪花迎面落下,幾乎可以聽見片片消融的聲響,所幸下雪的時候不冷,身上的衣裳又掛不住雪花,還能支撐些時候,後來皇帝不忍心,下令送傘和手爐出來,眾人這才勉強扛到酉正。

姜漣剛一起身,就受宮娥指引,躲開眾人目光到了偏殿,那宮娥並不多做解釋,遞給她件綴黑團料的灰藍斜領長衣,低聲道:“主子讓姑娘換上這個。”

她瞧著這衣裳眼熟,等展開才發現竟是太監服,驚訝地瞧了又瞧,想開口問些什麽,但看人家沒有回應的意思,也不多問,大概知道是為出宮做準備,利利索索地抱著衣裳到裏頭換上。

她想了半晌,把同她相關的事情都過一遍,也猜不透皇帝說的包管她高興的是什麽,若她心存理智,原不該答應皇帝,可她仍保留著姑娘家的心態,有人花費心思要哄她高興,她竟生出些雀躍。

等她換好衣裳出來,那宮娥已經備好發帶要為她攏發,太監們不在鬢前留發,甚至一絲碎發都不能垂落,所以她的滿頭墨發都被束起,穩穩當當地塞在帽中。

這還不算完,那宮娥還將她的秋月眉描成平直眉,甚至在面頰處輕帶過石黛後暈開,她的膚色霎時黑了不少。

銅鏡中的她已然成了小太監,她左看右看,只覺得有趣,出聲稱讚道:“倒有幾分宮中公公們的模樣。”

宮娥又不忘囑咐:“除了樣子,姑娘還得記住一點,千萬不能直起腰來,最好也不要擡起頭,宮裏的小太監們時時刻刻都是塌腰低頭的。”

姜漣點點頭,明白她的意思,皇宮是三六九等分得最為清楚的地方,那些最底層的小太監,連直腰擡頭的資格都沒有。

她站起身,弓腰垂頭地走兩步,只要不細盯著,也瞧不出紕漏來。

“姑娘在這兒稍待,奴婢去知會皇上一聲。”宮娥朝她行了行禮,快步退出偏殿。

姜漣覆坐回椅上,適才當著那宮娥的面,沒好意思說人家給她束的發太緊,這會兒受苦的倒是她自己,額上的皮肉勒得有些疼,她伸手想朝外抻抻,又怕弄壞了發髻自己弄不回去,無奈只能用手指伸進帽檐裏,以指腹輕輕揉揉疼處。

夜色漸漸深沈,潑墨似的盡數染成黑色。

她等得都生出困頓,殿門猝然被推開,驚得她頓時坐正了身子,再回過頭來,恰恰看見身著總管太監蟒服的皇帝。

衣上金繡團花,腰間寬繡帶,下裳墜有流穗,因顏色過於混雜,猛地看過去略顯俗麗,可是錦衣華靡,遠遠掩不住金相玉質的面容,他踱步過來,依舊是矜貴朗潤的意味。

姜漣看得有些呆,不是因為別的,而是為著他的打扮。

他似乎也意識到什麽,扯了扯衣擺略顯局促,“我穿這個很古怪?”

姜漣低頭看自己的衣裳,皺起眉頭,“我應該比皇上更古怪。”

“倒是很像……”皇帝想不出稱讚的話,定睛看著她,擡手指了指她的頭頂。

她不知所以,撫上自己的頭發,並未發覺有什麽錯處,無奈跨步走到案前拿過銅鏡,才看到自己鬢角的頭發垂落在一側,應該是適才不慎碰出來的。

她攏了攏再次塞進帽中,可那縷離開束帶的青絲不聽從她的命令,又緩緩滑落下來,她沒別的法子,手指撚住發絲探往官帽深處,意欲將他直接塞到束帶中。

一手拿著銅鏡,一手“馴服”發絲,她手一時拿捏不準力度,手指將官帽整個頂了下來,她的頭下意識的後仰,反倒讓官帽掉落的更快。

她慌忙回身去撿,未曾想皇帝已經彎腰替她撿起來。

她要去接,他卻並未給她,低聲道:“我來吧,日日見到太監們,比你熟悉他們的官帽,你若是動手戴錯了,只怕咱們一會兒出不了宮。”

他恰好比她高出一個頭來,站在她身後時,下頜幾乎與她的頭頂齊平。

姜漣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氣息,身子變得格外僵硬,絲毫不敢動彈。

皇帝卻格外有耐心,用手指勾過她鬢邊發絲,稍作整理,小心翼翼地替她塞到束帶中,他看得細致,發現她額上皮肉發紅,還特意為她松了松束帶,喃喃道:“底下人伺候的不盡心,該罰。”

她的頭發比他想象中柔軟,常聽人說頭發細軟的人最是心軟,這一點在她身上得到印證。

姜漣唯恐他真的怪罪底下人,忙道:“不妨事的,她這是第一次伺候我,下回定不會了。”

“那倒是,多伺候幾回,定不會了。”皇帝話中別有深意,什麽樣的人能叫宮娥日日伺候,他手上動作未停,將官帽端端正正地給她戴上。

“多謝皇上。”她又拿過銅鏡去看,鏡中照不出他們之間的距離,此時此刻,她仿佛正偎在他懷中,這樣的心思萬萬不該生出,她慌忙放下銅鏡,往前幾步拉開同他的距離,佯裝無事地又問:“我們出宮要去哪兒?”

皇帝收回手,故意賣關子,“你不必問,等到了自然會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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