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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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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殿門, 梁進已經等在外頭,在前頭開道領他們到皇宮東南門,這是夜間出宮專走的宮門, 需得合符方能放行。

雪還未停,守門的侍衛撐傘守在外頭,見有人靠近便上前察看。

梁進讓兩人站在他身後不遠的位置,掏出半塊令牌交給侍衛,侍衛認得他是皇帝身邊的最頭等的太監, 客客氣氣地確認好令牌能與自己手中的半塊合上,恭敬道:“公公真是辛苦, 這麽晚了還要出宮去為主子辦差。”

說著, 又將目光轉向他們兩人,“不知這兩位公公是?”

“你們守夜的比我們辛苦。”梁進往前挪動身子遮擋住他們, 自袖中掏出塊金錠塞到那侍衛手中,低聲笑道:“貼身伺候主子的人, 隨咱家出去為主子辦差, 不敢耽誤了時辰, 到時候要受責罰的, 還勞您通融。”

那侍衛自認擔不起“您”的稱呼,忙拱手道不敢,偏頭盡力打量兩人, 大致能確定是兩個太監,才遞回令牌放行,“公公客氣,現在就讓人給你們開門。”

側門隨之被打開, 姜漣連頭都不敢擡,盯著前頭皇帝的衣裳後擺, 亦步亦趨地跟著他的步子。

宮門外早備好馬車,太監衣服只管過宮門,在外頭再穿著顯得過於招搖,於是又挨個在馬車上換回尋常衣裳。

皇帝原本還擔憂姜漣拘禮,要同梁進離馬車遠一些,但她並沒有那麽多顧忌,隨手扯掉官帽和太監公服,匆匆套上梁進早已備好的衣裳,他為她準備的是男子穿的長袍,她連頭上束帶都不用拆。

雪漸大,馬車不敢疾行,馬蹄仍濺起飛雪,在皚皚街市留下長串印記,就著夜幕和雪簾愈走愈偏僻,不知繞過多少個狹隘通路,最後在一處破舊住戶門前停下。

“主子,一切如常,您下來吧。”梁進率先下了馬車,掀起帷裳叫皇帝。

姜漣順著縫隙朝外觀望,目光所及之處只有低矮的院落,還不明白此處能有什麽叫她高興。

皇帝卻已經跳下馬車,他面上盈笑,帶著些意氣風發的驕傲,邀功般伸進手來要扶她,“早答應你的事情,前夜尋到了人,今兒才得機會帶你來見。”

姜漣終於反應過來他說的驚喜,還有些不可置信,恍恍搭上他的手,經他攙扶下來,因為心思不在他們兩人之間,都未意識到交疊的兩只手一直不曾松開。

他心中如鳧趨雀躍,任由柔荑輕搭著,丁點兒不敢加大手上力度,唯恐她反應過來。

“他怎麽樣?”姜漣轉過頭來看他,雙目中滿是依賴與信任,夾雜著些許不安。

雖然早已得到他的許諾,但她著實沒有想到,他真的救下了他弟弟,她知曉逃命的日子定不好過,不知她弟弟是否安好。

“雖吃了些苦頭,但所幸未傷及性命,他身底子好,調養些時日便無礙了。”皇帝手上稍稍用力,扶她踏過門檻。

本來早已經尋見她弟弟的行蹤,原是想尋到機會將人生擒後才告知他實情,沒承想他與同伴竟發生爭端,平平受了那同伴一劍,幸而侍從們到的及時,劍又刺的有些偏,這才勉強撿回一條性命,不想叫她為此擔心,所以有些細節不必全部交代。

人雖然救下了,姜漣仍憂心忡忡,又問:“救下他,可王爺那兒……”

她此時提起那人實在掃興,皇帝心中不悅,卻不能苛責,耐著性子解釋:“你放心,已經用旁人的屍首代替了你弟弟,他們只當他已經死了。”

姜漣慢慢點頭,再看院內,僅有一間房屋亮著燭火,她弟弟應該就在裏頭,她急於去見,欲快步往前,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手還被他握在手中,她回頭看一眼,迅速將手抽.回。

她還想解釋什麽,但見他面上波瀾不興,又怕越解釋越要出錯,轉身就要跪倒在他跟前,“皇上救命之恩,我無以為報。”

再擡起頭,眼圈微微泛紅,眸中淚光閃爍,經過一路的奔波,她臉頰上的石黛早已經蹭掉,恢覆成原本的瑩徹透白,這樣楚楚可憐的姿態,叫人如何不動容?

他心疼不已,立即扶住她,“何必說這些。”

姜漣不再多言,悶聲往屋門走,待走到檐下,又突然停下。

“近鄉情怯”,只顧得高興,卻忘了她弟弟自幼便被送往舅舅家,家裏人應當是不曾同他說過他的身世,他或許根本不知道她是他的姐姐。

皇帝似乎看出她的顧慮,出聲寬慰道:“快些進去吧,早先已經命人問過,他知曉你的身份。”

僅這一句,姜漣眼中淚水霎時砸落下來,他冒著風險替她救人,又領她來見,甚至連這樣的細枝末節都顧及到,她甚至不敢想,除此之外,他還為她做過些什麽。

她不欲讓他看到自己的眼淚,始終不曾回過頭去,身形停頓片刻之後,走到門前伸手推開。

隨著嘎吱聲落下,屋內榻上人影晃動,擡聲問:“是誰?”

“是我。”姜漣回應後才反應過來自己說得不清不楚,還沒等她想出該如何說明自己的身份,又聽榻上人的聲音再次響起,“阿姐,是你嗎?”

“是……是我。”她淚如雨下,擡袖狠狠抹去,三步並作兩步湊到榻前,不斷重覆:“是我,是阿姐,阿姐來看你。”

聲聲“阿姐”還有些陌生,偏偏被她刻意咬重。

屋內燭光微弱,照不清他的面容,隱隱約約能看出幼時的影子,但膚色不像幼時那麽白,又因為面上、身上帶傷,愈發顯得狼狽。可無論如何,能看到他完完整整、平平安安地出現在她跟前,一切都是好的,連帶著近些日子的煎熬都不算什麽了。

“救我的人提前同我說過,今日會帶你來見我,所以……”他出言解釋適才的詢問。

終究是隔了太多年未見,即使血濃於水,也難抵長久分離的生疏。

他還是個稚拙的少年,不能完全掩飾自己的情緒,所有想法都表現在面上,姐弟初次重逢,他不知該說什麽,只會靦腆地撓著頭。

姜漣能領會他現下的心境,並不刻意靠近,與他隔著段距離問道:“你身子可還好?聽說你的傷勢不算太重,好好調養很快就能好。”

他樂意配合這樣善意的謊言,重重地點點頭,可想到他們姐弟相逢竟是在這樣的狀況下,不由沮喪。

他很早便知道自己的身世,起初也曾為此怨恨過,說什麽受高人指點,為保住他的性命才將他過繼,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多麽狠心的父母才忍心舍棄自己的孩子。

後來的許多年裏,他一直試圖徹底與姜家徹底割離,只管守著他的父親母親,直到姜家落敗,他才發現要撇清談何容易,血緣親情已經融入他的骨肉之中,許多已經忘記的事情,偏偏在那個時候隱約記起來,時常抱著他的母親,總捏他面頰的姐姐。

他後來試過打探姜家的消息,可是清州實在離京城太遠,且家中為商賈之家,很多朝堂政事只能聽傳言,且父親母親怕他受到牽連,不允他多問一句。

前些日子與同學堂的人一起謀事,背著父親母親一路輾轉來到京城,除了一腔熱血,除了為民除害的壯志,自然還有一些私心。

可惜入京城,鋤奸邪,並不如想象中那般容易,他們一群人只傷到人家的皮毛,卻換來死傷無數,那夜他受劍之後,原以為自己也同旁人一樣,再也活不成了,沒想到卻被人救下。

他姐姐當年入王府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甫一進京他便打探到,自然也聽到些風言風語,知道她在攝政王身邊兩載,竟連個名分都沒有,他摸不準他們之間的關系,在刺殺攝政王時也曾猶豫過,可一切都比不上為民除害之事重要,最後還是下定了決心。

刺殺之前,已經做好有去無回的準備,可轉頭又被皇帝救下,聽說還是他姐姐親自相求,他這兩日一直在思索來龍去脈,可無論如何,也理不清其中關系,又不好直問,只能暫且裝糊塗。

姜漣見他不再吭聲,到一旁桌上倒盞茶水遞給他,溫聲勸道:“等你傷勢好了,就回清州吧。”

“為何?”他梗著脖子爭辯,“若我就此離開,我那些死去的同伴該當如何?我回清州又如何同他們的父母交代?”

若能一同去死,對誰都沒有虧欠,偏偏活下他這一個,對他何嘗不是折磨?

姜漣能理解他的想法,可以他一人之力不能扭轉局面,“京城太不安全了,你以為你躲得過這一回,往後便能高枕無憂了。”

“我不留在京城,也不回清州。”他朝外望了一眼,“我要求皇上,要為他效力,替他除掉攝政王,讓他坐在皇位上當明君。”

姜漣無可奈何,耐著性子又勸:“你還太小,朝堂之事豈是如此容易看清的?”

“我不懂朝堂之事,我只知道攝政王禍亂朝政,意圖挾天子以令諸侯。”他滿腔熱血,擲地有聲,“阿姐,或許你還未看清攝政王的真面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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