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打墻

話說三人再次背起行囊上路，只是越往裏頭走，蚊蟲越多，跟打仗似的一窩蜂湧上來。

唐令打先鋒，拿著劍將礙事的雜草枝蔓一一割開，溫酒走中間，手裏揮舞著一片厚厚的芭蕉葉，魚舟墊後。

大約走了快兩個時辰，三個人頂著滿身蚊子包來到了一處三岔路口前。

左，中，右三條道，以樹木為間隔，分別通往不同的方向。

“走哪條呢？”溫酒率先發出疑問。

魚舟說：“最右邊吧。”

溫酒偏頭看他，冷不丁吃了一驚，只見魚舟不知何時脫了外衣罩在腦袋上，整個人只露出一雙亮晶晶的眼睛，莫名有些好笑。

她壓下笑意問他：“為什麽是最右邊呢？”

魚舟沖她眨眨眼，解釋說：“最右邊的路比另兩條都寬敞，而且瞧著也敞亮，應該比較安全。”

左邊那條路看著很荒涼，中間那條路很窄，而且黑黢黢的。

溫酒點點頭，理論上她很認同魚舟師弟的看法，但是私心裏，她卻很想走中間那條道，不知為何，總覺得這條路一眼望過去很神秘，冥冥之中有什麽東西在吸引著她。

這時唐令問她：“你覺得呢？”

溫酒想了想，如實說。

“那就走中間這條吧，”唐令道。

於是夫妻二人都看向渾身包裹在衣物裏，只留一雙眼看路的魚舟師弟。

魚舟藏在衣裳下的嘴撇了又撇，有些不情願道：“那就走中間吧。”

中間這條道，很窄，而且看著很暗，陰惻惻的，一路走進來，發現道路兩側圍繞的樹木都很纖細，繁茂的枝葉統統籠在頭頂，重重疊疊的。

不知是否是有火光映照還是旁的，三人發覺身邊再無一只蚊子，魚舟也重新將衣袍穿在身上。

這條道比他們想象的要長的多，只是越往前走，越看不清路，明明是白日，卻需要用火折子照明道路。

人在這樣狹小甚至有些密閉的空間下前行，很容易生出沈重感。

良久之後，幾人終於察覺出不對來。

“我怎麽覺得這路好像走不完似的啊，”魚舟這樣說。

其實不光他這麽想，溫酒也露出些歉色來，畢竟這路是她選的。

“再走半個時辰，如果還是這樣，我們就返回。”

唐令再三考慮後沈聲說道。

“好。”

於是半個時辰後，三人依舊處於黑暗之中。

細算下來，他們差不多走了快兩個時辰。

嘆了口氣，魚舟道：“回吧。”

三人對視一眼，決定原路返回。

“等等，”溫酒突然出聲。

“怎麽了？”唐令和魚舟齊齊看向她。

溫酒說：“咱們在這裏留個記號吧。”

說著，她從地上找了三塊比較大點的石頭並排擺在一起。

溫酒拍了拍手，道了句：“以防萬一。”

二人瞬間明白她的意思，這是怕遇上鬼打墻。

三人原路返回，掐著時間又走了良久，每走一步，心涼一分，來時的入口好像就這樣頻憑空消失了。

“嘁，還真被我們給撞上了，”魚舟嗤了句。

索性三人心裏早有準備，並不十分擔心。

溫酒想靠在一旁歇歇，卻忽然瞪大了眼睛：“你們看。”

只見路兩旁原本根根獨立的樹木不知何時都纏繞在了一起，蜘蛛網一樣交結著，而且樹上的葉子也沒有了，光禿禿的，十分古怪煞人。

幾人一時面色分外沈重，唐令用劍去砍，發現樹上竟然流下了紅色的液體。

魚舟用帕子沾了點兒起來，湊近鼻子聞了聞，頓時露出嫌棄的神色：“呀，臭死了。”

說完捂著鼻子把手帕遞給唐令。

“像是某種動物的血，”唐令端詳一會兒後道。

溫酒疑惑：“動物？”

樹身上流血已經很怪異了，怎麽還扯上動物了。

“有很濃重的腥味兒，血液粘稠色深，而且不容易凝結。”

這是動物血液和人血的區別。

當然了，唐令只是猜測。

“難不成咱們在什麽動物的肚子裏啊。”

走了這麽久的路，溫酒疲憊的不行，也顧不得會弄臟衣服了，直接往地上一攤，嘴裏這樣嘀咕了一句。

不過她只是胡亂說說，畢竟人怎麽可能跑到動物的肚子裏走來走去呢。

她伸手捶了捶腰，一擡頭，發現唐令和魚舟都在盯著她看。

“你們都看我做什麽？”溫酒疑惑。

唐令和魚舟對視一眼，後者像是發現了什麽驚天大秘密，一掃疲倦之色，瞬間來了精神，：“說不定咱們還真就在動物的肚子裏。”

溫酒覺得莫名：“可是什麽動物的肚子這麽大啊？還這麽長……”

“蛇。”

三人異口同聲。

溫酒楞了楞：“所以……”

“不錯，如果真這麽想，或許咱們所見的入口，其實就是蛇口，”魚舟眼裏閃爍著神采，可見不是一般的有興致。

溫酒哭喪著臉，一言難盡，蛇肚子？嘔，想想就覺得惡心。

“那我們要怎麽出去啊？”

唐令看出她的不適，走過來拍了拍她的頭，思索一番後道：“打蛇打七寸。”

蛇的七寸也就是蛇的心臟命脈所在。

“對，如果咱們真的在蛇腹之中，那麽只要找到蛇的七寸，咱們肯定就能出去了。”

“這怎麽找呀？”溫酒問說。

魚舟彎唇一笑：“大嫂，你忘了你之前留得那個記號了嗎？”

緊接著，他又道：“以入口為蛇頭來看，尋常蛇的七寸應該就在蛇的脖子附近，這條蛇到底有多長我們不清楚，但是我想，它的七寸應該就存在於這個記號和蛇頭之中。”

鬼打墻本身就是很玄妙詭異的存在，他的本質就是讓人分不清方向，意識模糊，原地踏步。

其實他們到底在不在蛇腹之中並不重要，這種情況下，可以不用常理來思考問題，假如這條道路真的是一條很長的大蛇，那麽抓住它的七寸，或許就是生路。

人有了盼頭，就會有動力，三人精神抖擻，開始尋找可能是蛇七寸的地方。

除了溫酒一開始做的那個記號，還有他們按照行走時間估算出的原來的入口所在地，兩地之間，唐令和魚舟覺得可能是七寸的地方，就揮劍砍下去，鮮紅的血液噴湧而出，空氣裏充斥著血腥味兒，漸漸讓人頭暈目眩，眼花繚亂。

“不好，這血裏有毒。”

唐令說罷，立馬從懷裏掏出手帕給溫酒綁上。

“咱們這樣砍下去不是辦法，得想想別的出路，”魚舟捂住口鼻艱難的道。

好一陣沈默後，溫酒突然說道：“咱們找蛇的七寸是想殺死它找到出路，既然如此，砍蛇頭不是更幹脆嗎？”

一句話醍醐灌頂，令人恍然大悟。

大多數人怕蛇是覺得這種動物看著很惡心，毫無美感可言，還有毒，怕被咬，可是蛇頭都沒了，它還怎麽咬人？就像有些瘋狗喜歡咬人，把它頭給剁了，還怕什麽。

是了，這就是鬼打墻的玄妙之處，他控制的不僅僅是人的行動，還有人思考的能力。

陷入過這種境地的人才能明白，只要一不留神就會踏入羅網之中，聰明才智在這裏並不能發揮很大作用，堅持也不見得就能活下來，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人會在不經意間被帶入另一種狀態。

事實上，他們能聯想自己可能處於蛇腹之中已經很難得了。

於是幾人又重新往來時的入口走。

“不好，路在縮小，”唐令神色凝重道。

其實不僅是路，整個空間都在不斷壓縮著。

這意味著，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唐令負責開路，魚舟幹脆背著溫酒跑起來，終於在空間狹小擁擠到三個人只能抱作一團前行的時候，三人終於來到了可能是入口的地方，這也可能是他們唯一的出路。

唐令和魚舟對視一眼，用力朝四周墻壁般的枝幹揮劍砍去。

靜了片刻，只聽砰的一聲，鮮紅的血液洶湧不止，三個人臉上，身上都是難聞的血腥味兒，仿佛泡在血海裏，根本睜不開眼睛。

一陣天翻地覆後，三人重新睜開眼。

“沒事兒吧？”唐令意識清醒後，立馬拉過溫酒仔細檢查著。

“我沒事兒，”溫酒輕輕搖頭，還沒太緩過神兒。

確定溫酒無事後，唐令才分出心神去關心師弟。

魚舟擺擺手，一副他死不了的表情。

說來也是奇怪，那會兒血漿噴出來比下大暴雨都恐怖，怎麽這會兒他們身上都幹幹凈凈的，好不怪哉。

溫酒擡起手臂聞了聞，真是一點異味都沒有，好像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在做夢，但是身上被蚊子叮咬的痕跡都還在呢。

她正想問問唐令感覺怎麽樣，就聽魚舟驚訝道：“你們快看前面。”

三人舉目望去。

原來他們睜眼後，並沒有回到原地，而是出現在了一座山峰之上。

溫酒順著魚舟的視線看過去，面前的景象讓她大吃一驚。

誰能想到，人跡罕至的森林深處，居然會有一座雕梁畫棟的房屋。

泉石林木，煙柳畫橋，亭榭欄桿，紅粉朱樓。

他們好像來到了另外一個神秘之境。

所以他們到底是走出來了？還是又陷進去了？

說不上來。

“森林裏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房子？是有人住嗎？”溫酒有些警惕。

從昨晚的夢境開始，一切都在超脫她這個普通人對世界的認知。

她覺得她應該重新認識這個世界了。

“管他呢，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來都來了，咱們下去看看就知道了，”魚舟如是說。

這座房屋處在平地的最中心，四周都是高山，而高山之下，是深不見底的水流。

三人來到岸邊，魚舟打算用輕功飛過去，就在他足尖輕點準備飛起時，一只翠鳥從河面上掠過，但卻毫無預兆的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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