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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春潮帶雨(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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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課白胡子老夫子的《策論》上完,已是正午時分。

和老夫行完禮拜了別,夏清時終於出了國子監。

雖說那老夫子是前任太傅,學識見地皆是不凡的,一上午的課也讓夏清時學到了許多,可她心底仍然是惱怒不已。

沒想到那沈臨洛竟是如此小人。

閑來無事以戲耍自己為樂。

他這是為了報覆自己不願嫁給他為妻麽?

還真是心胸狹義,沈府果真是沒一個好人,以往真是錯看他了!

想到這兒,夏清時驀地一震,她一直以為自己是恨沈臨洛的,畢竟是他們沈家父子親自受命斬殺了夏府滿門。

然而剛剛的失望竟讓她發現,自己竟在不知不覺中信任了沈臨洛。

因為信任他,有所期待,所以在得知被他耍了時,才會如此的氣惱。

夏清時緊緊地蹙著眉頭,剛過太學門,便見一輛馬車停在路邊,小廝玉練槌一身霜色對襟短衣,束發高高挽起,顯得更加清爽瀟灑,頗有幾分自家主子的氣韻。

而在馬車下首,站立著的正是沈臨洛。

沈臨洛一璧笑著,一璧註視著緩緩走來的夏清時。

原來他竟等在這裏,如此看來,倒是錯怪他了。

夏清時抿了抿唇。

沈臨洛眸光裏亮閃閃的:“你還是來了。”

夏清時點頭:“你要帶我去看什麽?”

沈臨洛遞過來一個包袱:“換上衣服,跟我走吧。”

夏清時猶豫片刻,接過了包袱。

她扭頭看向身邊的綠筠:“綠筠,你就在這裏等我……”

話還未說完,綠筠便慌忙道:“公主要去哪裏,奴婢務必跟著一起,要不然公主若是有什麽閃失,奴婢……奴婢就算是有十條命也不夠賠的!”

綠筠急得臉色通紅,她也算有些功夫的,說什麽也要跟著公主,保護公主。

沈臨洛見狀笑著開口道:“公主與我在一起,綠筠姑娘還不放心嗎?”

“這……”綠筠知道沈太傅文武雙全,功夫身手也遠在自己之上,可就這樣便讓他帶公主離宮,她實在不放心。

沈臨洛見綠筠仍舊一副擔心焦急的模樣,又道:“再說,我與公主不日便將完婚,婚前想要些兩人獨處的自由時光,怎麽,難不成綠筠姑娘也要跟著?”

“這……”綠筠的臉更紅了,仿佛燃燒起來的燭火,一時間,左右為難。

“玉練槌。”沈臨洛回頭,將馬車上的玉練槌喚了下來,“你便在這裏陪綠筠姑娘等著。”

玉練槌雙手抱拳,恭恭敬敬道:“是,公子。”

說罷,轉身向綠筠道:“綠筠姑娘,你放心,公主有我家太傅陪著,保管一根頭發絲都不給你少!”

如此一來,綠筠只得躬身行禮:“太傅大人,那公主便交給你了。”

夏清時抱著包袱上了馬車,沈臨洛親自替她驅車。

馬鞭一揚,待駛出去片刻後,夏清時便聽沈臨洛爽朗的嗓音從簾外傳來:“公主就在車內換好衣物吧,半柱香的功夫,我們便到了。”

夏清時只得將簾子掩好,打開了包袱,可這一看,包袱裏卻分明是男人的衣衫。

“怎麽是男人的衣物?”

以往夏清時最愛扮作男裝,行軍作戰或是漫山遍野的淘,穿男裝都是最方便的,因此格外的熟悉,只一眼便認了出來。

可這沈臨洛怎麽給自己男裝?

便聽簾外沈臨洛緩緩道:“因為我們要去的是只有男人才會去的地方。”

……

沈臨洛給夏清時的是一件艾綠色長袍,待夏清時換好衣物時,馬車剛好停下。

夏清時撩開簾子,從馬車裏探出頭來,便如一支小荷亭亭裊裊從湖面上燦然而生。

這一撩,更是撩動了沈臨洛的心。

讓他一時間怔在了原地。

夏清時卻沒有看沈臨洛,迎面而來潮濕的涼風,讓她向著風吹來的方向看去。

他們站在半水之濱,眼前正是當初夏清時第一次見到沈臨洛時,段南唐帶她來的那個花船,石寶舫。

此時天色還早,石寶舫緊閉了大門,空蕩蕩仿佛門可羅雀。

但夏清時知道,只要一到晚上,當黃昏的陽光落入半水的江面,岸邊這一艘艘的花船便會重新鮮活過來。

歌舞升平,通宵達旦,直到下一個天明。

沈臨洛見夏清時望著石寶舫出神,緩緩開口道:“這石寶舫遠不如表明看上去這樣簡單,今日帶你來這,是因為我在這石寶舫裏見到了一個人!”

“什麽人?”夏清時追問到。

沈臨洛揚眉:“一會兒你便知道了,不過眼下還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更重要的事?夏清時有些疑惑。

忽見沈臨洛又是一笑,慢悠悠道:“填飽你我的肚子!”

說罷,沈臨洛的手朝著江水一指:“京陵半江有兩絕,一絕是鋪滿半面江水的花船,另一絕則是江中白魚。”

“那白魚體型較小,只約一尺來長,重不過半斤,卻是異常肥美,背脊有油。可清蒸,可紅燒,或熏或腌均無不可。”

沈臨洛折了身邊一根翠竹,用腰間匕首將一頭削尖,便撩起袍子往江邊走去。

“不用這麽麻煩吧。”夏清時忙到,“你在石寶舫裏發現什麽直接帶我去看便是,我肚子……也不太餓,一兩頓不吃並無關系。”

“可我有關系。”沈臨洛並未回頭,更沒停下腳下的步伐。

坐在馬車上時,隔著簾子他已聽到了夏清時肚子的咕咕叫聲,她自己不在意,他卻是要在意的。

“再說,此刻石寶舫裏安靜空寂,我倆一進去目標太龐大,容易被人發現。”沈臨洛站在江邊的細石上,目光在清澈的江水裏四下尋望,“待晚上石寶舫熱鬧起來,多我們倆不多,少我們倆不少的時候,那便更好混跡其中,神不知而鬼不覺了。”

夏清時無奈,只得跟了上去,瑟瑟的江水從遠處泛浪而來,濺起的水花晶晶瑩瑩濕了夏清時的褲腳。

沈臨洛一邊捕魚,一邊如數家珍道:“熏白魚可用醬油、料酒浸泡後,過油炸熟再熏,如能得樟木或松塔來熏更有一種清逸的風味。若在臘月裏,可多買一些腌好,用上好的花雕酒抹在魚的兩面,入陶壇封固,不可洩氣,放置背陰處所,吃的時候或炸或紅燒,冷吃熱食均好。”

“有了!”沈臨洛手中竹枝直插下去,口裏緊跟著高呼一聲。

只見翠綠的竹枝帶上來一尾通身雪白近乎透明,身薄如刀的小魚。

“你還懂做魚?”夏清時接過了白魚,沈臨洛又轉身去捕下一條。

隨即回答道:“那當然,熏白魚是最好的下酒菜,自己會了,便不用麻煩別人日日替我做。”

待沈臨洛捉了五條白魚,便撿起一塊江水中扁薄的鵝卵石,仔細妥帖的將每條魚的魚鱗兩面刮落幹凈了:“平日我自己吃是不去鱗的,這魚成日在江水裏穿梭,肉質細膩,便連魚鱗吃起來也是脆脆的,只是怕你第一次,吃不慣。”

說罷,上了岸來,抖了抖身上的江水,沖著夏清時咧嘴一笑。

清風徐來,夏清時卻是面無表情:“笑什麽……”

沈臨洛擾擾頭:“沒有,只是高興,好久沒吃魚了。”

“你在這兒等著,我去取些松枝來。松枝烤魚,也別有一番風味。”

沈臨洛說著,便要走。

“誒!”夏清時忽然出聲喚住了他,雖然不喜沈臨洛,但自己一直像個真公主一般什麽也不做,她有些過意不去,“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

沈臨洛從懷裏摸出一個小小的酒壺:“喏,你替我將白魚兩面淋上秋露白好了,只是,別將酒用光了,留一口給我。”

說著便將酒壺朝著夏清時扔了過來。

夏清時一把接住,那酒壺只有她的巴掌大,扁扁的一個,用銀做成,一面刻了颯颯青竹,另一面竟似乎刻的是個美人,只是那美人僅僅是個背影。

僅僅是個背影,卻讓人見之忘俗,一睹之間,便覺得她是美人。

夏清時拔下酒壺的蓋子,將白魚的兩面皆淋上了酒。

那秋露白夏清時也有所耳聞,據說是秋日露起之時,日日夜裏接了青竹上的露水釀造而成。

既有露水的純澈又有竹葉的清冽,自是一番滋味。

這酒一淋下去醇香便撲鼻而來。

沈臨洛撿來了松枝,升起火,兩人便圍著火堆將白魚架著烤了起來。

白魚果真如沈臨洛所說一般肥美,沒一會兒已香油四溢。

沈臨洛取下一只,涼了涼便先遞與夏清時。

夏清時也不推脫,拿起魚便吃。

這魚的刺很軟,一經火烤又變得酥脆,可以一同咽下。

吃下一條,即刻便想要第二條。

沈臨洛一邊飲酒,一邊吃魚,眸光裏亮閃閃的帶著笑意,穿透風與光,直直向著夏清時看來。

夏清時臉一沈,這沈臨洛時而是瀟灑儒流,時而又放浪形骸以外。

“沈臨洛,我已有心愛之人,無論你是怎樣想的,我都不會嫁與你的,這話我已說過一次,這是第二次。”

沈臨洛眼眸中的笑意漸漸暗了下去,他低垂了眼:“美人在側,美食美酒當前,何必要說如此傷人心的話呢。”

夏清時眉頭聚起密雲來:“對你來說,是美食美酒,對我而言,只是一頓飯而已,我一心只想替父親洗脫冤屈,替他報仇,無心賞食。此次與你出宮,也只是為父親的案子而來,並不是陪沈太傅吃飯來的。”

說著她微微側過了身,不與沈臨洛正面而對,只想盡快吃完飯,舉起手中的魚便咬了下去,這一咬之下,卻似乎咬到粒堅硬的石頭,磕得夏清時的牙一疼,哎喲一聲情不自禁的叫了起來。

沈臨洛憋不住揚起眉笑了起來,低聲自言自語道:“看來,老天爺是幫我的,叫你如此傷人心意……”

話音還未落下,便聽夏清時輕輕的咦了一聲,然後從魚肚子裏取出了一粒白白的,小小的,不知道是什麽東西。

待夏清時看清手裏的東西,忽然失聲叫了出來:“這是!怎麽可能!”

她臉色陡然間變了,兩道細眉如刀鋒般立了起來,眸光寒寒的朝著沈臨洛看過來:“你究竟在搞什麽鬼?”

沈臨洛莫名其妙,可等他也看清夏清時手裏那東西時,也跟著倒吸一口涼氣。

“明月珰!這明月珰怎麽會在魚肚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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