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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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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勝村導演立在環梯下方, 見鄔長筠這身驚艷四座的打扮,甚是滿意,欣喜地伸去手迎接。

黑色袖套將她的小臂和手指襯得更加纖細, 無名指上還戴了顆碩大的藍寶石戒指, 在華燈下流光溢彩。

鄔長筠指尖微微搭上勝村導演的手,與人走向右側的大平臺,面向無數雙驚奇的、讚嘆的眼睛和接連不斷刺眼的閃光燈。

勝村導演同大廳裏的眾人鞠了個躬, 開口道:“感謝各位來賓和記者朋友於百忙之中來參加我們劇組的晚宴,在宴會正式開始之前, 我要為大家隆重介紹一下我們《東郊遺夢》的女主角, 相信諸位對我身邊這位美麗的女士都不陌生, 她就是曾經風靡一時的電影明星,鄔長筠,鄔女士。”

臺下的人們多多少少都看過一兩部鄔長筠的電影,即便沒看過影片或是聽過戲,也都曾在報紙、雜志畫報和月歷牌上見到過。

鄔長筠與大家頷首:“十分榮幸能再次以演員的身份跟各位見面, 感謝滿映和櫻花電影公司的導演、編劇以及制作人們給我這個機會,與電影闊別三年,如今重新入行, 是機遇, 也是挑戰,我會盡全力演好這個故事。”

再鞠一躬。

廳內掌聲連連, 卻也不乏謾罵者, 藏在人群中竊竊私語。

勝村導演繼續發言:“我們不僅請到當年的影後出山, 還邀請了我們大日本帝國著名演員鳴海一郎來到中國加入《東郊遺夢》的拍攝。”

鳴海一郎不會講中國話, 立於其畔用日語打招呼。

助理為其翻譯:“很高興來到中國,我很喜歡這個國家, 它非常的壯闊,非常的漂亮,等影片拍完,我一定要好好看看這裏的一切,這也是我第一次與中國演員合作,希望一切順利,大家能留下一個愉快的拍攝經歷。”

說完,勝村導演讓位,讓兩位主演握手,等記者拍完照後,又介紹另外幾個演員:“我們還請到了當紅演員馮蔓蔓,和……”

杜興到處瞎轉悠,見杜召站在窗邊目不轉睛地望著臺上說話的幾人,拿酒杯走過去,與他同倚窗臺。五彩斑斕的玻璃印在酒杯上,叫人眼花繚亂,他幽幽嘆息一聲:“果然人靠衣裝啊,看她這身打扮,怪不得你們舅甥倆爭先恐後的。”

杜召沒看他,抿了口酒,笑道:“這是攀上大人物了,以後你說話得小心點,女人記仇得很。”

杜興挑眉輕笑,又與他碰了個杯,“咣”一聲,撞得酒水快蕩出來:“謝五哥提醒。”

勝村導演挨個介紹完演員,又大致講了幾句影片內容,便請鈴木社長上臺講話。

一套官腔,無非是“五族協和”、“大東亞共榮”這類,明眼的都知道這就是部國策電影,日方政治和外交上的宣傳武器,編造一個他們假象中的“理想社會”來蒙蔽外界,並用以教化中國人民。

“我們將制成多語版本,向英法德美等各國發行。”鈴木社長握拳舉手情緒高亢地說了最後一句,“讓全世界看到大東亞共榮的景象!”

……

晚宴正式開始,鈴木社長首先邀請鄔長筠共舞一曲,他穿著一身白色西裝,比鄔長筠矮了小半個頭,搭配起來實在奇怪。

“鄔女士真是越來越漂亮,這麽年輕,還有大好前途,早早嫁人實在可惜啊。”

“婚姻與事業未必不能共容,我先生待我很好,人生短短幾十年,追求多了太累,自己覺得幸福就好。”

“聽說你的丈夫是位醫生,今日有沒有到場?”

“他工作繁忙,很少參加宴會。”

“這樣啊,那真是可惜了,沒能見證妻子如此美麗風光的時刻。”說著,落在她腰上的手緩緩向下探去。

鄔長筠倏地抓住他的手,放回原位:“社長,這麽多有頭有臉的人在,還有記者,被拍到什麽,招人口舌就不好了,聽說您和夫人感情也很好。”

鈴木社長沒想到她會這麽直接,笑笑以掩飾內心的尷尬:“當然。”

杜召雖一直與人談話,餘光卻片刻不離地落在鄔長筠身上,本來和鬼子跳舞就足夠讓人不爽,看那不規矩的手,更加窩火。

他飲盡杯中酒,隨意邀請一位日本女人,牽著也走進舞池。

杜召帶人繞過一對對共舞的男女,來到鄔長筠不遠處。

旋轉之際,兩人的視線碰撞上,只一瞬,便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杜召將手中的女伴推送  出去。

鄔長筠也在同一秒轉過來,搭住他的手,落入溫暖的懷中。

鈴木社長想抓,已經晚了。

他們已淹沒在攢動的人海裏。

鄔長筠強壓住嘴角欲欲上揚的笑意,擡眼註視他俊朗的面孔:“小心點,裙擺太長,別踩到。”

“那你踩著我。”

未待鄔長筠回答,杜召握住她的腰,輕輕一提,讓她踩在自己的皮鞋上。

一動一轉,裙擺像浪花翻滾,打在地上,掃過周圍的男男女女,同樣,也裹住兩顆情深似海的心臟。

這讓他們的距離更近了。

杜召嘴巴靠近她耳邊輕語:“要不要我幫你剁了他的手?”

鄔長筠當然明白他在說什麽,半邊臉埋在他肩內,看向周邊靜觀默察的記者,保持一臉恬淡的笑:“先留著吧,來日方長。”

跟愛人在一起的時光總是異常短暫,一首曲子稍縱即逝似的。

舞也該停了。

鄔長筠站落在地,同他看似禮貌性地點了下頭,便走了出去。

頃刻,幾個記者簇擁上來,采訪拍照。

杜召見杜興一直笑看自己,拿了杯酒,到他旁邊坐下:“眼睛長我身上了。”

“俊男美人,”杜興“嘖嘖”讚嘆兩聲,“真養眼,下次把我老婆也帶來見見世面。”

“現在去接也不遲。”

杜興睨他一眼:“怎麽,你想她了?”

杜召望向舞池方向,輕蔑地笑了聲:“我要是想,還輪得到你?”

杜興沈默幾秒,冷不丁咧開嘴:“五哥要是想要,現在也可以給。”

“她是你女人,好好過你的日子吧,少扯這些廢話。”

“不要算嘍。”

杜召目光緊跟人群中的鈴木社長,他正摟著女二號馮蔓蔓跳舞,手又不規矩起來,一會捏下腰,一會摸摸屁股、捏捏大腿……

杜召一口將酒水喝光,杯子重重放在小圓桌上。

這個色胚,不處理掉,早晚會找事。

……

男主角鳴海一郎和鄔長筠合影完,也邀請她去跳支舞。

鄔長筠穿著高跟鞋,鳴海一郎得微微仰視她:“剛才聽你講日語,說的不錯。”

“謝謝。”

“你的脾氣好像不太好。”

鄔長筠與他對視:“怎麽說?”

“我會看面相。”

“是嘛,再說說。”

鳴海一郎笑著打量她:“你會長命。”

“謝謝。”

“真話。”

“那我會賺很多錢嗎?”

“賺得多,花得也多。”

鄔長筠雖不信這些,但幹跳著舞實在無聊,聽他瞎扯打發時間也好:“婚姻呢?”

“不錯,很好。”

明知道不靠譜,但這句話聽得人心情不錯,她笑著再問:“準嗎?”

“準不準以後就知道了,就當看著玩,消遣嘛。”鳴海一郎湊近她耳邊輕語:“我也不喜歡宴會,拘束,我是個隨性的人。”

“巧了,我也是。”

鳴海一郎正回腦袋:“看樣子我們應該會聊得來,以後相處隨意點就好。”

“好啊。”鄔長筠這就松開他的手,“腳痛,我得去換雙鞋。”

“去吧。”

高跟鞋雖合腳,但材質太硬,光有一個漂亮的外觀,磨得她後跟生疼。

鄔長筠往樓上包廂去,正好避避周邊這些形形色色的人,省得追著自己問七問八。

剛到沒人的地方,她便脫了鞋,提在手裏赤腳行走。

走著走著,忽然聽到後方包廂裏傳來隱隱的嗚咽。

鄔長筠站定,仔細分辨,折回去,慢慢靠近傳出聲音的那道門。

“求求您,別這樣——啊——求求您放開我——”

鈴木社長把馮蔓蔓壓在沙發上:“我會幫你成名,只要你聽話,下一部戲,我捧你做女主角,讓你成為滬江最紅的演員。”

“我不要——”

“乖,別動。”鈴木社長撩起她的裙子,手正要往裏面探,背後的門忽然開了,他回首望去,還沒看清來人是誰,忽然脖子被鎖住,想說話,但難以呼吸,“咯”的一聲,脖子斷了。

馮蔓蔓見狀,嚇得要尖叫。

鄔長筠扔了手裏的屍體,去捂她的嘴:“閉嘴,想死嗎?”

馮蔓蔓含淚搖了搖頭。

“冷靜。”鄔長筠松開手。

馮蔓蔓忙拉裙擺遮住大腿,隨即眼淚又嘩嘩地落下來:“怎麽辦?”

“跟我走。”鄔長筠將她拽起來,檢查一遍四處無遺漏的東西,才拉著她到門口,見外面無人,迅速離開,走向自己的更衣室。

馮蔓蔓驚魂未定,剛進屋關上門,嚇到腿軟,直接癱坐下去。

鄔長筠把她拉到裏面的沙發上坐著,拍了下她的臉:“別發楞。”

馮蔓蔓嘴一撇,哭了:“他要強.奸我。”

“我看到了。”鄔長筠將她的衣服和頭發理好,“我們兩一直在一起,我腳後跟被高跟鞋磨破了,你幫我處理傷口,然後我們聊了聊劇本,什麽都沒發生,什麽都沒看見,明白嗎?”

“可是——”

“沒有可是。”鄔長筠掀起自己的長裙,用鞋子使勁磨腳後跟泛紅的地方,直到磨出血。

馮蔓蔓看得雞皮疙瘩都出來了,這個女人太狠了:“別磨了,很痛。”

鄔長筠不理她,繼續磨另一只腳,把兩處傷口弄得差不多後,才問馮蔓蔓:“帶手帕了嗎?”

“嗯。”馮蔓蔓從手拿包裏掏出手帕,哆嗦地遞給她。

鄔長筠接過來,撕成兩半又扔還給她:“幫我包紮。”

馮蔓蔓趕緊跪伏到地上,幫她捆綁傷口。

鄔長筠見她不停地發顫,按住她的肩膀:“別抖,越害怕越容易出錯。”

馮蔓蔓頻頻點頭。

“社長死了一定會有人徹查,等下我來說,你淡定點,別在臉上寫著殺人犯三個字就行。”

馮蔓蔓頭深深低下,沒回應。

鄔長筠掐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臉擡起來:“聽見沒?”

“聽見了。”

“聽見了不知道吱個聲?”

真兇,馮蔓蔓眼淚又掉了下來。

鄔長筠拭去她的眼淚:“現在我們是一條線上的螞蚱,我死,你死;你死,我未必死。亞和商社的經濟顧問、杜氏集團的杜末舟是我外甥,還是舊情人,很多太太老爺都是我戲迷,懂嗎?”

馮蔓蔓一臉委屈:“妹妹,不,姐姐救我。”

“我們都是演員,最擅長的就是演戲,你把住嘴,我保你我不死。”

“好。”

……

很快,鈴木社長的屍體被發現了。

宴廳外面一直有憲兵隊守著,發現出事後立馬封鎖各路,將所有人聚到大廳,挨個檢查。杜興也打了個電話叫亞和的人過來幫忙。

門被敲響。

馮蔓蔓猛地一抖。

鄔長筠直接踹了她一腳:“把你的專業水平拿出來,配合好我。”

“好。”

兩人被請下去,大廳裏的人正在挨個接受問話。

一個穿軍裝的日本兵走過來,手裏拿著槍,問她們:“七點十分到三十分你們在哪裏?幹什麽?”

鄔長筠淡定地看著他:“和鳴海君跳舞,我腳磨破了,上樓換個鞋,正好碰上蔓蔓,讓她幫我處理傷口,這是出什麽事了?”

“鈴木社長遭到刺殺,請配合檢查。”日本兵看向她的裙擺,“把裙子掀起來。”

鄔長筠故意裝傻:“幹什麽?”

日本兵用槍指向她的腳,怒道:“把裙子掀起來!”

勝村導演見狀,趕緊過來說話:“配合長官調查。”

“我是公眾人物,哪有公然掀裙子的道理,找個女人來。”

吵吵嚷嚷的,把杜興引了過來。

杜召手插著口袋,跟在後面。

杜興見雙方僵持,便問:“怎麽了?”

日本兵將情況說明。

勝村導演補充道:“這位士兵要檢查,讓她掀起裙子,可人多眼雜,是不是可以到別處?”

杜興有意思地看向鄔長筠:“腳而已,有什麽不能看的?要我幫忙嗎?”

“不勞煩杜經理了。”鄔長筠攥住裙擺,剛要提起來。

杜召道:“我來。”他搡開杜興,提了把椅子  過來,“坐。”

鄔長筠坐了上去。

杜召單膝著地,小心撩開裙尾,捧起她的腳,將高跟鞋脫下,解開手帕。

赫然的傷口暴露在眾人眼前。

鄔長筠目光在杜興和日本兵身上流轉:“要不要驗一下,是真傷還是假傷?”

杜興勾起嘴角:“那就不必了。”隨後又問馮蔓蔓,“這是你包紮的?”

馮蔓蔓趕緊道:“是,我看姐姐走路一瘸一拐的,一問才知道腳磨傷了,這鞋子又高又硬,我也磨得夠嗆。”說著就提起裙擺,給大家展示紅紅的腳後跟,“我看都出血了,就給她處理一下,這裏又沒紗布什麽的,就用手帕簡單包了下。”

“你們一直在一起?”

“是啊,包紮好又聊了聊,探討一下劇本,我們倆戲裏可是冤家,還有互毆的戲呢,就是為了爭搶男主角,本來我是要和他結婚的,婚禮上——”

“行了。”杜興聽她羅裏吧嗦講一串,心煩,“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麽動靜?”

鄔長筠道:“好像是有咚的一聲。”她看向馮蔓蔓,“是不是?”

馮蔓蔓皺起眉來:“沒註意,下面歌聲這麽吵,我們又在讀本子,哪裏註意到這麽多。”

杜興忽然盯著馮蔓蔓:“你眼睛怎麽紅紅的?”

鄔長筠心裏一緊,這個問題忘記串通了,不知她能否應對過去。

馮蔓蔓楞了兩秒,揉揉眼睛笑道:“看劇本,讀到傷心處,流了幾滴眼淚,讓您見笑了。”

鄔長筠松口氣,還好,反應算機靈。

一時間,沒人說話了。

杜召起身,一臉陰沈地呵斥身邊若幹人:“圍在這幹什麽?好看嗎?都查人去!”

盤查人員和看熱鬧的紛紛散開。

鄔長筠剛要穿鞋,高跟鞋卻被杜召一腳踢走了,緊接著,整個人猝不及防騰空,居然被他橫抱了起來。

“這麽多記者。”

“沒事。”杜召毫不顧忌周遭的目光,抱著她往外面去。

鳴海一郎的助手見狀攔上來:“先生,這樣影響不好,要抱也該是我們男主角來。”

杜召一腳將他踹倒在地:“我抱舅媽,有問題嗎?”

助手捂著胸起身,不敢多言了。

杜召將鄔長筠抱上車後座。

杜興敲敲車窗,說了句:“暫時別走,還有——”

杜召看都沒看他一眼:“白解,開車。”

杜興望著揚長而去的黑車,用力踢了下地:“德行。”

車裏。

鄔長筠嘆了聲:“興師動眾的,犯得著嗎?”

杜召反問:“你殺的人?”

“嗯。”

“他不規矩了?”

“嗯。”

杜召不說話了,臉緊繃著,一副要殺人的表情。

鄔長筠偷瞥過去一眼:“他要對馮蔓蔓意圖不軌,被我及時阻止,脖子一轉,死了。”

杜召仍一臉嚴肅。

鄔長筠見他唇線緊抿,一聲不吭,挨近些:“我沒事,別擔心,以後小心行事。”

“我是心疼你。”杜召往下看向她的腳,“這幾天別下地了。”

鄔長筠有些忍俊不禁:“我們唱戲的腳都是鐵打的,破了又破,只不過平時磨的都是腳掌腳尖,這位置還是頭一回。”

“還嬉皮笑臉。”

鄔長筠瞬間冷下臉來。

車裏陷入一陣安靜。

“說話。”

鄔長筠朝著窗外:“說了又要說我嬉皮笑臉。”

杜召想起宴會上那一幕幕,心裏不爽極了,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褲子上搓了搓。

“幹什麽?”

“不喜歡別的男人碰你,擦擦。”

聞言,鄔長筠和白解同時笑了。

白解通過後視鏡看向後座一臉認真的杜召:“爺真幼稚。”

“是啊,幼稚。”

杜召將她手放在掌心握著:“以後別亂來,不用管閑事,保護好自己就行。”

“那你別動不動踹人。”

“我踹錯了?”

“沒錯。”鄔長筠用腿輕輕撞了他的腿一下,“杜老板這一腳踹出的不是人,而是我的底氣,告訴所有人,我背後有靠山,你一直都在。”

杜召表情這才松快點:“不笨嘛。”

去醫院消毒包紮後,杜召把鄔長筠送回去,抱著進了家門。

陳修原今晚沒值班,見狀擔心道:“怎麽了?”

“沒事。”杜召將鄔長筠放到床上,當著陳修原的面親了一口。

鄔長筠將他推開:“人在呢。”

“不在,你們聊。”陳修原背過身,走出房間。

杜召握住她的手指,又親了口,才起身:“早點休息。”

他走出房間,跟上陳修原,拍了下他的肩,錯身走下樓梯:“腳受傷了,看著點,別讓她亂跑。”

“好。你走了?”

“嗯,收拾爛攤子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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