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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欲期
這些日子對於她來說, 就像夢境一樣。
不是虛幻，是似曾相識。
她曾做過這樣的夢，夢裏的那個人陪伴著她度過那些孤獨零碎的日子。
池晚的感情寄托是靠虛無的幻想, 當她十四歲那年嘗試寫日記，發現自己連在日記本裏都會撒謊，便放棄了記錄。
她只能靠幻想。
初嘗情事的兩個年輕人哪有這麽輕易收斂，他們沈醉其中, 數日月在那個出租房裏，盡是兩人相愛的痕跡。
池晚當初不喜歡出租屋的裝修，覺得太過老氣。
但是和周憐住進來後，他們買了很多裝飾物，小到冰箱貼都按照兩人的喜好，充滿著生活氣息。
偶然心血來潮，挑一個沒課的傍晚，他們還會在小區裏散著步。
梧桐樹下經過無數陌生人的身影，兩人走在人群裏，樹蔭搖曳著他們的影子, 手牽手像無數情侶一樣。
秋季。
池晚在學成績優異，參與各個項目獲得獎項, 和導師關系也相處融洽, 也有導師問她有沒有出國留學的打算。
她拒絕了，表面條理清晰, 實則對未來簡直一盤散沙，池晚又回到了高三那年的迷茫, 她爭取保研資格, 又在動搖。
池晚不是一個很果斷的人，她的人生就是草隨風擺, 吹到哪算哪，逼著她做出決定，猶如刀架在她的脖頸上。
傍晚，池晚從圖書館背著包走了出來，她將手機開了機，習慣性地想要去聯系周憐。
卻發現柳語在下午的時候就打來了七個電話。
池晚有種不好的預料。
柳語來學校找池晚純屬是意外，她跟著項目組出差經過了這個城市，想要看看她的女兒最近過得怎麽樣。
池晚大學以後，令人安心，安心得不像話，柳語有時候幾個星期才能收到她零零碎碎一些好消息。
獲得什麽獎了，績點排在院系前幾了。
她擔心孩子報喜不報憂，因為池晚已經聯系三個月沒問她要生活費了，雖然她明白有獎學金這個東西，但還是有些不習慣。
兩人見面在輔導員的辦公室。
室內冷氣很足，窗簾緊閉，輔導員坐在位置上，兩人隔著桌子，柳語坐在他的對面。
桌面上擺著喝了一半的茶水，很顯眼，兩人坐在這裏已經聊了有段時間了。
池晚站在辦公室門口，敲了敲門。
輔導員眼神示意她進來。
柳語臉色不好看，她盯著池晚，眼神裏是母親慍怒的威嚴。
池晚很怕這樣的眼神。
她也明白是什麽事情了。
“你老師說，你搬出學校很久了？”柳語冷聲質問，她拍了下桌子。
輔導員顯眼對這樣的場景見怪不怪，他先前已經做足了家長的思想工作，結果在池晚和她見面之後，柳語還是情緒失控。
“辦理走讀手續首先就是要經過家裏人的同意。”輔導員調出了池晚當時手續的資料。
顯然，資料是池晟同意的。
他不常過問池晚學校的事情，只要是她提的，池晟一般都會好好配合，而且他最好的點，是從來不和柳語商量。
他總覺得女人會耽誤很多事情。
她啰哩啰嗦，條理多得讓人頭疼。
“你說，這幾個月都在和誰住一起？”柳語皺著眉看向池晚穿著的一身，在她眼裏，就是瘋瘋癲癲的小孩，那白皙脖頸上淡紅的痕跡，她也能想明白。
身邊還有外人，柳語不想說那麽嚴重的話。
“你看看你現在都什麽樣了池晚。”柳語站起了身，拽著池晚的衣服，點開手機的前置攝像頭照著她。
逼著她的視線去看清屏幕裏的自己。
柳語的聲音在池晚的耳邊變得模糊，池晚失神地盯著屏幕。
從下午一點多就在圖書館學到傍晚六點多結束，臉色憔悴，戴著笨重的眼鏡框，高二的時候她視力就不太好了，自己攢錢去配了眼鏡，沒有告訴父母，只是聽課的時候戴。
她討厭戴眼鏡的，她覺得不好看。
頭發也松垮著的，低頭會擋住視線，所以腦門前所有的碎發都被抓到了腦後，束了起來，結束後，零碎的發絲會垂下來遮住她的眉眼。
黑筆印子染臟她白皙的手。
這一切似乎不能構成跑去出租屋和男朋友鬼混的刻板印象。
“好好大學不上，跑去和野男人鬼混。”這是柳語在辦公室說的最重的話。
她真的是氣死了，柳語的眼界裏，很少有哪個女人蠢到談個戀愛就跑去和男朋友同居上趕著倒貼，何況做這種事情的，竟然是她女兒，她真的要氣瘋了。
“我沒有。”池晚輕聲反駁了她這句話。
因為周憐不是野男人。
她也沒有鬼混。
“別激動，有什麽誤會耐心好好解開。”輔導員看著氣氛不對，在一旁開導著。
柳語是個要面子的人，她明白，池晚和她一樣。
她拉過池晚的手，將她帶了出去，“孩子我先帶回去教育段時間，覆學的事情之後說。”
柳語帶著池晚快走到門口的時候，輔導員的聲音從身後響起，“不要意氣用事，前途最要緊。”
柳語的眸色暗了暗。
校門口，來來往往都是下了課的學生，附近有步行街和商場，小吃攤也在路邊擺，所以很熱鬧。
石墩旁，池晚站在柳語身邊，看她面色凝重地在攤煎餅的攤子上買了個雞蛋灌餅。
“你吃不吃？”柳語問她。
池晚搖了搖頭。
柳語便沒吭聲了，她為了等池晚一面，中午飯都沒來及吃。
“這件事我一定要和你爸說，看他的好女兒都做出了什麽事情。”柳語碎碎念著，她對著池晚伸手，“去把那孩子約出來。”
池晚心臟砰砰跳得很快，她和柳語對視了下，躲閃過她的目光。
柳語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
“不說的話，我會和你學校辦理休學手續，心理醫院那邊會給出證明，你在家裏反思一學期再來上課。”柳語這句話不是威脅，也不是恐嚇。
而是她真的意識到池晚這個孩子可能不太正常。
從去年開始，池晚對她話就少得可憐，能不和人溝通就不會說話，之前咬嘴的一些壞習慣不但改不掉，反而愈來愈厲害，甚至現在站在她身邊，柳語還能聞到淡淡的酒精味。
她無法想象池晚這陣子都在過著怎樣墮落的生活。
池晚心底一沈，仿佛又回到青春期黑暗的時候，她不要，不要一個人被困在家裏。
手心捏得馬上出就要冒出汗了。
怎麽辦，周憐？
她心底默默念著他的名字。
那瞬間，池晚的腦子裏浮現出周憐對她做的所有保證。
周憐不會離開她的。
他不會提分手的。
可能也就是這份安心，池晚將電話打給了周憐。
彼時的周憐剛結束一場線上的會議，這場會開了足足三個小時，最後的結果並不理想。
窗外天色暗沈，他倦怠地扯了扯襯衣領口，準備靠著桌面上小憩一會。
看到聯系人的備註時，他幾乎是瞬間接t通了電話。
等來的不是池晚可愛的聲音，而是陌生的女人。
她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池晚坐在路邊的石墩上好久了，她盯著來來回回的行人發呆，時而眺望柳語的背影。
柳語隔了條馬路，和周憐打電話足足打了有半小時。
高跟鞋擦蹭水泥地刺耳的聲音在池晚的耳邊響起，柳語面無表情地將電話還給了池晚，她說：“帶我去你們的出租房。”
池晚點點頭。
母女倆很少有機會這麽呆在一起在路上走著，一起走地鐵。
雖然全程沒有說過幾句話，池晚餘光打量著柳語，好像和周憐通完電話後，女人的表情似乎沒之前那樣慍怒，但眉頭依舊緊鎖。
池晚很想知道她和周憐都說了什麽。
柳語不滿的情緒在看到老舊的單元樓後徹底爆發，“他就帶你住這種地方？”
“我挑的房子......”池晚小聲解釋著。
換來了柳語的冷笑，她笑池晚年輕天真。
池晚深呼吸，將鑰匙插在鎖孔裏，緩緩打開了她和周憐的家。
她進屋，給柳語塞了個塑料鞋套，她不想周憐拖得幹幹凈凈的地板被柳語踩臟。
柳語微微頓了下，她其實也沒有想過會是這樣的畫面。
她以為兩個小年輕根本沒能力照顧彼此，出租屋應該又臟又亂，昏天黑地。
但並沒有，進門走廊的鞋架上收拾得很有條理，垃圾桶也是幹幹凈凈的，還有公示牌，上面貼著密密麻麻的便簽紙，從一開始的正經事項到後面全是甜言蜜語，看得柳語都有些臉紅。
兩人分房睡，餐桌上沒有剩菜剩飯，收拾得一塵不染，衛生間瓷磚也是白得發亮，情侶洗漱用品擺放在洗手臺上。
沙發上鋪著小毯子，擺了很多毛絨玩具，是池晚喜歡的小熊小狗之類的。
比柳市的那套房子還要像池晚的家。
池晚帶著她在這七十平方裏簡單看了下，這個小房子每個角落，池晚都那樣熟悉。
她是這裏的小主人，柳語顯然是個外人。
母女倆本來僵持冰冷的關系，似乎在這個瞬間被打破，柳語坐在沙發上，看著兩個人的小家，沈默很久。
她擡眸鄭重地打量著池晚，竟然在她臉上找到了開心的表情。
就算剛才在路上還有些垂頭喪氣，回到這裏，池晚竟然會開心。
“你以後打算就這麽和他一輩子嗎？”柳語嘲弄地問道。
池晚眨了眨眼，“怎麽不行呢？”
“你們做安全措施了吧？”柳語不算是個死板的人，她思想比一般家長要開放。
池晚語塞，一時間說不出話，沈默點頭。
柳語了然，起身去翻池晚房間的櫃子，找不到那些避孕藥後才松口氣。
母女倆對視著，門外傳來動靜。
周憐回來了。
柳語站在池晚房間的門口，和他對視。
南省理科狀元，柳中年級第一，池晚高三的同學，偶然撞見他和池晚走在一起，何喻州住院升級病房露面過的少年，池晚日記裏出現過畫像上的人，暑假在小區裏徘徊的可疑人。
這些身份在這個瞬間化作成眼前的周憐。
還是從高中帶上來的。
他沒有想象中的局促，淡淡看了池晚一眼，低聲喊了柳語一聲：“阿姨。”
柳語朝著他走去，兩人像是約定好出了門，池晚有些著急想跟出去，“啪——”鐵門被無情地關上。
周憐第一次將房門反鎖，把池晚困在了出租屋裏。
池晚頓時慌了，她拍打著房門，卻得不到絲毫的回應。
憋著的情緒終於爆發，她哭喊著質問他們。
池晚明白，經過他們的見面。
周憐要離開她了。
周憐想過很多面對柳語的策略，他坦誠將家中的情況說給柳語，他對池晚的情感，以及未來的保證，將所有家產擺明了放在柳語面前。
物質上，精神上，他都能滿足大多數家庭的擇偶標準。
他第一次見家長，也是第一次以晚輩的身份去和柳語這個年齡段的人進行交談。
在生意場上，他往往和這些人是合作夥伴或是對手，談論的也是生意的往來。
論感情上，周憐沒有那麽多的經驗。
小區附近隨便一家咖啡館裏，兩人不是那麽正式的見面，柳語打量著周憐很久，從他的穿著和談吐，柳語明白，這個孩子沒有那麽簡單，他所說的也都是實話。
“你的意思是，你母親精神疾病，父親去世？”柳語只挑了他的痛處。
周憐沒打算瞞著這種事，他以為他可以從過去割裂出來。
“你沒有一個完整的家庭，怎麽能擔保給她呢？難道你們的婚禮上，你父母連一個可以正常出席的都沒有嗎？”柳語一字一句地說。
周憐在其他問題上對答如流，但是在這裏，他停住了。
“不是什麽歧視，作為母親，我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嫁給的人是沒有經歷過圓滿家庭成長的孩子，你話中的家庭，父親家暴，母親精神障礙，繼母常年不聯絡，這怎麽看都不正常。”柳語繼續說著，“你如果真的愛池晚，我勸你放手。”
“她從小心理的問題就比較嚴重，現在她依賴你，對我們家長開始謊話連篇，這正常嗎？”
“你們都年輕，意識不到問題的嚴重，你有認真考慮過她的未來嗎？”
“就算你倆明天訂婚，關於你的父母，你覺得我又能找誰呢？”
“有誰管著你嗎？”
字字誅心。
如果沒有錢，他有辦法賺很多。
如果不夠優秀，他也會努力去改變。
如果性格不好，他也會去妥協。
但是，唯獨出生，唯獨家庭，周憐這輩子都無法改變。
這不僅僅是柳語的標準，早在周憐的心裏，他就已經在愧疚。
愛常常是虧欠。
周憐愧疚池晚喜歡的人是個殘缺的。
天生沒有愛的，家庭不美滿的，病態的，扭曲的。
他是沒有資格出現在她的面前。
可偏偏一次次壓抑不住接近她的心願。
周憐曾規劃過未來，他要擺脫家庭，從此孤身一人，遠走高飛。
他向往飛鳥，向往自由，藏匿此生平安度日。
卻甘願枷鎖，明知錯，處處錯。
他太得意忘形了。
讓他忘了，他向來是不配得到愛的。
“我知道你會有很多很多錢，但是池晚需要很多很多愛。”柳語看著周憐，心狠地又說了這句話。
她明白，池晚現在和周憐在一起很開心。
她更明白，池晚現在一邊開心一邊空虛著，她太了解自己的女兒了，池晚還沒叛逆到要和別人遠走高飛的地步。
這個丫頭從剛開始就明白，柳語根本接受不了周憐，接受不了他的家庭，所以把周憐藏著掖著。
不和家裏說。
就連搬出去，連個謊撒得都那樣拙劣。
她自己根本就沒認真思考過未來，她只想現在每分每秒享受周憐帶給她的快樂。
柳語明白這樣的她，一邊快樂一邊對周憐產生愧疚。
這是愛，沒錯。
但是誰年輕的時候，沒有愛過幾個人呢，她才剛二十歲，人生長路還遠著呢。
池晚自己都沒想明白。
她只服從自己的欲望。
柳語也明白，有些愛周憐是給不了池晚的，家庭的歸屬感。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裏，池晚心裏只想著他，不受控制地忽視身邊所有的人，她明白這是錯誤的，卻次次錯。
這是上癮，這是偏執。
她得戒。
咖啡館此時人已經不多了，也快到了打烊的時間點。
周憐垂眸看著杯裏冷掉的咖啡，骨節分明的手指緊緊攥得發白，最後無力松開，他看向面前這個女人。
最後說了段話。
柳語頓了下，以一種全新的眼神打量著周憐。
周憐振作了下，又淡然低聲地說了很多。
柳語聽後，思索了會，說，“那你們分開吧。”
最後，她補充道：“讓她提。”
對話結束了。
柳語起身離開。
她給池晚發了消息，給她兩天的時間，處理不好就回柳市在家裏休學反思。
夜深了下來。
周憐獨自站在人行立交橋上吹著冷風，松垮風衣尾隨著風動起伏，漆黑發絲被風吹得撩起淩亂，他身影頹了許多，沒有往日那般直挺。
指環昏暗路燈下泛著金屬光澤，在他骨感修長的手上裝飾，指尖淡淡薄繭，是寫文書寫出來的，這段時間他算過很多賬，對接了一個又一個大大小小的項目策劃，看似即將有起色的事業，在此時也顯得無力薄涼。
他能給池晚什麽呢？
把渾身上下掏幹凈，把他心也掏出來。
冰涼的淚水安靜地順著他眼尾滑落，打在他外套上。
眼眶微紅，破碎得t好像隨時會被風吹滅。
周憐很久沒有這麽揪心地痛了，那年父親葬禮上，他連淚也沒落下一滴。
可現在，他控制不了。
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在此時爆發，他狼狽地旁若無人蹲下身，指腹粗劣地擦拭著眼淚。
將近半個小時，他平靜了下來，發消息問池晚想吃什麽。
池晚給他發了幾百條的消息，幫他解決分析柳語可能問的問題，她一股腦什麽都和周憐說了。
她就是沒想到柳語會拿周憐的家庭說事。
消息發過去，很快就回覆了。
池晚沒有回覆自己想吃什麽，而是問了句。
——我們不會分開的，對吧？
周憐看著聊天背景的照片，是池晚第一次吃他做的飯模樣，鼓起的腮幫子很可愛，他小心翼翼隔著屏幕摸了摸她的臉，回覆了池晚。
——嗯，我們不會分開。
晚上十點。
池晚哭腫了眼睛，黑夜裏，她收到周憐的這條消息。
瀕臨窒息的她才算緩過勁。
還好。
還好周憐不會離開她。
垂頭盯著自己血淋淋的手臂，池晚又想起了謝媛，想起她說的那些話。
怎麽辦呢，池晚茫然想，自己好像真的病得不輕。
她沒有想傷害自己，她只是把自己咬成了這樣。
口欲緩解她的焦躁。
周憐是最好的解藥。
快回來吧周憐。
池晚蜷縮著身體坐在小小出租房的沙發上，目光盯著緊閉的鐵門。
她像是受驚的幼獸，警覺地豎起耳朵，聽見任何動靜。
終於，房門開了。
透過光亮，池晚看見了周憐。
幾乎是他剛走進家門，池晚就撲了上去，她緊緊摟抱著他的脖頸，身體掛在他身上，緊緊貼著。
感受到他身上的涼意，池晚還打了個寒顫。
周憐溫柔地用手托住了她，將她緊緊摟在懷裏，俯首吻了上去。
冰涼柔軟的唇貼著池晚的，她努力學著周憐往日的技巧親吻著他，後者好像卻提不起興致。
“我媽為難你了？”池晚問他。
周憐想要開燈的手被她拽住，池晚微弱夜盲癥，只能看清他大概的輪廓。
“沒有。”周憐回應著，將手裏還冒著熱氣的烤冷面遞給池晚。
他記得池晚喜歡吃那家的攤子，便順手買了回來，“還想吃什麽，我做給你吃。”周憐俯身緩緩放下了池晚。
這才開了燈。
等看清池晚手臂的時候，周憐眸色瞬間暗了下去。
他讓她受傷了。
或許柳語是對的。
見周憐不說話了。
池晚也察覺到不對，她討好似地親了親周憐的臉頰。
往往這樣是最能哄好他的。
周憐倦倦地撩起眼皮，疲憊地看了她一眼。
好像下一秒他的嘴裏就會說出“分手”兩個字。
池晚心砰砰跳著，好像回到了等待周憐表白的那個時候。
兩人對視了很久。
周憐沒有開口。
池晚也沒有。
男人沈默地從醫療箱裏拿出碘酒和醫用紗布。
他屈身彎腰在地上，擡起她的手臂給她抹藥。
池晚低著腦袋，像是認錯的孩子。
她脖頸上戴著的項鏈隨著她的動作晃動了一下又一下。
不是他倆約定好戴的情侶款。
而是很特殊的，中間是字的掛墜。
“憐”。
I want to wear his initial on a chain round my neck
我想要將他名字的首字母做成項鏈戴在脖頸
Not because he owns me
不是因為他控制了我
but'cause he really knows me
是因為他真的了解我
Which is more than they can say I
比任何人都要了解
————《Call It What You Want》Taylor Swift
池晚將首字母換成了“憐”。
這是一款她定制的項鏈，冰涼的金屬安靜地躺在她鎖骨處，好像周憐時刻在她身邊。
她好像做好了周憐隨時隨刻離開的打算。
卻又不願意面對這樣的現實。
有人將他拋棄。
有人將他藏進心裏。
昏暗裏，兩人熾熱的目光交錯著。
有時候眼神也可以是一場吻。
周憐放下手中的消毒酒精棉，修長骨感的手指緩緩勾過池晚脖頸上的銀鏈。
池晚因為他的動作，被迫俯身貼近他。
她以為周憐要吻她。
卻沒想到他越來越用力，銀鏈緊緊勒索著她的脖頸細膩的皮膚，勒得生疼。
最後，清脆的一聲。
項鏈斷了。
它失去了生命，從周憐的手裏滑落。
池晚心像是被利刃捅了下。
她怔怔地看向周憐。
黑暗裏，那雙冰冷陰郁的眸子再次讓池晚感到陌生。
她下意識地拉過周憐的手。
卻被他避開了。
池晚掐過了周憐的脖頸，指尖嵌在他冷白的肌膚裏，能夠感受到他跳動的脈搏。
她很用力，仿佛真的要掐死他。
學著周憐曾經的樣子，池晚用力地吻著他，毫無章法地拿著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摸。
男人痛苦的沈悶喘息在她耳邊流連，身體滾燙得厲害，眼尾泛著猩紅，唇上沾著水潤的光澤，腫得厲害。
他無力地仰著身子，任池晚折磨。
咬他，掐他，拍打他。
池晚沒了脾氣，她垂著腦袋，眼淚“啪嗒啪嗒”打在周憐的手臂上。
也砸進了他的心裏。
周憐抱她去了房間。
脫去了她的衣服。
池晚可以在他面前任性一次又一次。
她明白的。
周憐拿她沒有辦法。
池晚脫去了睡裙，全身毫無遮攔地站在周憐的面前，她命令周憐躺在床上。
然後她找到了支架，就對著床放著。
手機開了攝像模式，朝著床。
“你做什麽？”周憐被她壓著問道。
池晚眸色黯然，沒有半分開玩笑的意思，“你要是敢和我分手，就把視頻發給你以後的女朋友。”
她甚至傻乎乎想象到周憐以後和別人在一起了。
周憐失笑，他拉過池晚的小手去碰他最不堪的地方。
任她折磨。
表情也比以往展露得更加誇張。
他主動拿過支架上的手機，將攝像頭放得更緊，屏幕裏白皙的小手和猙獰形成鮮明的對比。
周憐緩緩將鏡頭往上拍攝了池晚的臉頰。
“你拍我臉做什麽？”池晚下意識躲開了。
“敢做不敢當？”周憐問她，“好好記錄下，這個身體屬於誰的。”
屬於誰的，屬於池晚的。
也是他剛說完，池晚緩緩俯身探出了舌尖。
手機沒有拿穩摔在了地上。
周憐神經緊繃，狼狽地直起身子想要制止池晚。
池晚懶散淡然擡起眸盯著他。
頗像他神態三分。
“敢跑我就咬斷它。”她說。
說完，周憐身體燙得更加厲害。
在她嘴邊也充血跳動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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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日子對於她來說, 就像夢境一樣。
不是虛幻，是似曾相識。
她曾做過這樣的夢，夢裏的那個人陪伴著她度過那些孤獨零碎的日子。
池晚的感情寄托是靠虛無的幻想, 當她十四歲那年嘗試寫日記，發現自己連在日記本裏都會撒謊，便放棄了記錄。
她只能靠幻想。
初嘗情事的兩個年輕人哪有這麽輕易收斂，他們沈醉其中, 數日月在那個出租房裏，盡是兩人相愛的痕跡。
池晚當初不喜歡出租屋的裝修，覺得太過老氣。
但是和周憐住進來後，他們買了很多裝飾物，小到冰箱貼都按照兩人的喜好，充滿著生活氣息。
偶然心血來潮，挑一個沒課的傍晚，他們還會在小區裏散著步。
梧桐樹下經過無數陌生人的身影，兩人走在人群裏，樹蔭搖曳著他們的影子, 手牽手像無數情侶一樣。
秋季。
池晚在學成績優異，參與各個項目獲得獎項, 和導師關系也相處融洽, 也有導師問她有沒有出國留學的打算。
她拒絕了，表面條理清晰, 實則對未來簡直一盤散沙，池晚又回到了高三那年的迷茫, 她爭取保研資格, 又在動搖。
池晚不是一個很果斷的人，她的人生就是草隨風擺, 吹到哪算哪，逼著她做出決定，猶如刀架在她的脖頸上。
傍晚，池晚從圖書館背著包走了出來，她將手機開了機，習慣性地想要去聯系周憐。
卻發現柳語在下午的時候就打來了七個電話。
池晚有種不好的預料。
柳語來學校找池晚純屬是意外，她跟著項目組出差經過了這個城市，想要看看她的女兒最近過得怎麽樣。
池晚大學以後，令人安心，安心得不像話，柳語有時候幾個星期才能收到她零零碎碎一些好消息。
獲得什麽獎了，績點排在院系前幾了。
她擔心孩子報喜不報憂，因為池晚已經聯系三個月沒問她要生活費了，雖然她明白有獎學金這個東西，但還是有些不習慣。
兩人見面在輔導員的辦公室。
室內冷氣很足，窗簾緊閉，輔導員坐在位置上，兩人隔著桌子，柳語坐在他的對面。
桌面上擺著喝了一半的茶水，很顯眼，兩人坐在這裏已經聊了有段時間了。
池晚站在辦公室門口，敲了敲門。
輔導員眼神示意她進來。
柳語臉色不好看，她盯著池晚，眼神裏是母親慍怒的威嚴。
池晚很怕這樣的眼神。
她也明白是什麽事情了。
“你老師說，你搬出學校很久了？”柳語冷聲質問，她拍了下桌子。
輔導員顯眼對這樣的場景見怪不怪，他先前已經做足了家長的思想工作，結果在池晚和她見面之後，柳語還是情緒失控。
“辦理走讀手續首先就是要經過家裏人的同意。”輔導員調出了池晚當時手續的資料。
顯然，資料是池晟同意的。
他不常過問池晚學校的事情，只要是她提的，池晟一般都會好好配合，而且他最好的點，是從來不和柳語商量。
他總覺得女人會耽誤很多事情。
她啰哩啰嗦，條理多得讓人頭疼。
“你說，這幾個月都在和誰住一起？”柳語皺著眉看向池晚穿著的一身，在她眼裏，就是瘋瘋癲癲的小孩，那白皙脖頸上淡紅的痕跡，她也能想明白。
身邊還有外人，柳語不想說那麽嚴重的話。
“你看看你現在都什麽樣了池晚。”柳語站起了身，拽著池晚的衣服，點開手機的前置攝像頭照著她。
逼著她的視線去看清屏幕裏的自己。
柳語的聲音在池晚的耳邊變得模糊，池晚失神地盯著屏幕。
從下午一點多就在圖書館學到傍晚六點多結束，臉色憔悴，戴著笨重的眼鏡框，高二的時候她視力就不太好了，自己攢錢去配了眼鏡，沒有告訴父母，只是聽課的時候戴。
她討厭戴眼鏡的，她覺得不好看。
頭發也松垮著的，低頭會擋住視線，所以腦門前所有的碎發都被抓到了腦後，束了起來，結束後，零碎的發絲會垂下來遮住她的眉眼。
黑筆印子染臟她白皙的手。
這一切似乎不能構成跑去出租屋和男朋友鬼混的刻板印象。
“好好大學不上，跑去和野男人鬼混。”這是柳語在辦公室說的最重的話。
她真的是氣死了，柳語的眼界裏，很少有哪個女人蠢到談個戀愛就跑去和男朋友同居上趕著倒貼，何況做這種事情的，竟然是她女兒，她真的要氣瘋了。
“我沒有。”池晚輕聲反駁了她這句話。
因為周憐不是野男人。
她也沒有鬼混。
“別激動，有什麽誤會耐心好好解開。”輔導員看著氣氛不對，在一旁開導著。
柳語是個要面子的人，她明白，池晚和她一樣。
她拉過池晚的手，將她帶了出去，“孩子我先帶回去教育段時間，覆學的事情之後說。”
柳語帶著池晚快走到門口的時候，輔導員的聲音從身後響起，“不要意氣用事，前途最要緊。”
柳語的眸色暗了暗。
校門口，來來往往都是下了課的學生，附近有步行街和商場，小吃攤也在路邊擺，所以很熱鬧。
石墩旁，池晚站在柳語身邊，看她面色凝重地在攤煎餅的攤子上買了個雞蛋灌餅。
“你吃不吃？”柳語問她。
池晚搖了搖頭。
柳語便沒吭聲了，她為了等池晚一面，中午飯都沒來及吃。
“這件事我一定要和你爸說，看他的好女兒都做出了什麽事情。”柳語碎碎念著，她對著池晚伸手，“去把那孩子約出來。”
池晚心臟砰砰跳得很快，她和柳語對視了下，躲閃過她的目光。
柳語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
“不說的話，我會和你學校辦理休學手續，心理醫院那邊會給出證明，你在家裏反思一學期再來上課。”柳語這句話不是威脅，也不是恐嚇。
而是她真的意識到池晚這個孩子可能不太正常。
從去年開始，池晚對她話就少得可憐，能不和人溝通就不會說話，之前咬嘴的一些壞習慣不但改不掉，反而愈來愈厲害，甚至現在站在她身邊，柳語還能聞到淡淡的酒精味。
她無法想象池晚這陣子都在過著怎樣墮落的生活。
池晚心底一沈，仿佛又回到青春期黑暗的時候，她不要，不要一個人被困在家裏。
手心捏得馬上出就要冒出汗了。
怎麽辦，周憐？
她心底默默念著他的名字。
那瞬間，池晚的腦子裏浮現出周憐對她做的所有保證。
周憐不會離開她的。
他不會提分手的。
可能也就是這份安心，池晚將電話打給了周憐。
彼時的周憐剛結束一場線上的會議，這場會開了足足三個小時，最後的結果並不理想。
窗外天色暗沈，他倦怠地扯了扯襯衣領口，準備靠著桌面上小憩一會。
看到聯系人的備註時，他幾乎是瞬間接t通了電話。
等來的不是池晚可愛的聲音，而是陌生的女人。
她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池晚坐在路邊的石墩上好久了，她盯著來來回回的行人發呆，時而眺望柳語的背影。
柳語隔了條馬路，和周憐打電話足足打了有半小時。
高跟鞋擦蹭水泥地刺耳的聲音在池晚的耳邊響起，柳語面無表情地將電話還給了池晚，她說：“帶我去你們的出租房。”
池晚點點頭。
母女倆很少有機會這麽呆在一起在路上走著，一起走地鐵。
雖然全程沒有說過幾句話，池晚餘光打量著柳語，好像和周憐通完電話後，女人的表情似乎沒之前那樣慍怒，但眉頭依舊緊鎖。
池晚很想知道她和周憐都說了什麽。
柳語不滿的情緒在看到老舊的單元樓後徹底爆發，“他就帶你住這種地方？”
“我挑的房子......”池晚小聲解釋著。
換來了柳語的冷笑，她笑池晚年輕天真。
池晚深呼吸，將鑰匙插在鎖孔裏，緩緩打開了她和周憐的家。
她進屋，給柳語塞了個塑料鞋套，她不想周憐拖得幹幹凈凈的地板被柳語踩臟。
柳語微微頓了下，她其實也沒有想過會是這樣的畫面。
她以為兩個小年輕根本沒能力照顧彼此，出租屋應該又臟又亂，昏天黑地。
但並沒有，進門走廊的鞋架上收拾得很有條理，垃圾桶也是幹幹凈凈的，還有公示牌，上面貼著密密麻麻的便簽紙，從一開始的正經事項到後面全是甜言蜜語，看得柳語都有些臉紅。
兩人分房睡，餐桌上沒有剩菜剩飯，收拾得一塵不染，衛生間瓷磚也是白得發亮，情侶洗漱用品擺放在洗手臺上。
沙發上鋪著小毯子，擺了很多毛絨玩具，是池晚喜歡的小熊小狗之類的。
比柳市的那套房子還要像池晚的家。
池晚帶著她在這七十平方裏簡單看了下，這個小房子每個角落，池晚都那樣熟悉。
她是這裏的小主人，柳語顯然是個外人。
母女倆本來僵持冰冷的關系，似乎在這個瞬間被打破，柳語坐在沙發上，看著兩個人的小家，沈默很久。
她擡眸鄭重地打量著池晚，竟然在她臉上找到了開心的表情。
就算剛才在路上還有些垂頭喪氣，回到這裏，池晚竟然會開心。
“你以後打算就這麽和他一輩子嗎？”柳語嘲弄地問道。
池晚眨了眨眼，“怎麽不行呢？”
“你們做安全措施了吧？”柳語不算是個死板的人，她思想比一般家長要開放。
池晚語塞，一時間說不出話，沈默點頭。
柳語了然，起身去翻池晚房間的櫃子，找不到那些避孕藥後才松口氣。
母女倆對視著，門外傳來動靜。
周憐回來了。
柳語站在池晚房間的門口，和他對視。
南省理科狀元，柳中年級第一，池晚高三的同學，偶然撞見他和池晚走在一起，何喻州住院升級病房露面過的少年，池晚日記裏出現過畫像上的人，暑假在小區裏徘徊的可疑人。
這些身份在這個瞬間化作成眼前的周憐。
還是從高中帶上來的。
他沒有想象中的局促，淡淡看了池晚一眼，低聲喊了柳語一聲：“阿姨。”
柳語朝著他走去，兩人像是約定好出了門，池晚有些著急想跟出去，“啪——”鐵門被無情地關上。
周憐第一次將房門反鎖，把池晚困在了出租屋裏。
池晚頓時慌了，她拍打著房門，卻得不到絲毫的回應。
憋著的情緒終於爆發，她哭喊著質問他們。
池晚明白，經過他們的見面。
周憐要離開她了。
周憐想過很多面對柳語的策略，他坦誠將家中的情況說給柳語，他對池晚的情感，以及未來的保證，將所有家產擺明了放在柳語面前。
物質上，精神上，他都能滿足大多數家庭的擇偶標準。
他第一次見家長，也是第一次以晚輩的身份去和柳語這個年齡段的人進行交談。
在生意場上，他往往和這些人是合作夥伴或是對手，談論的也是生意的往來。
論感情上，周憐沒有那麽多的經驗。
小區附近隨便一家咖啡館裏，兩人不是那麽正式的見面，柳語打量著周憐很久，從他的穿著和談吐，柳語明白，這個孩子沒有那麽簡單，他所說的也都是實話。
“你的意思是，你母親精神疾病，父親去世？”柳語只挑了他的痛處。
周憐沒打算瞞著這種事，他以為他可以從過去割裂出來。
“你沒有一個完整的家庭，怎麽能擔保給她呢？難道你們的婚禮上，你父母連一個可以正常出席的都沒有嗎？”柳語一字一句地說。
周憐在其他問題上對答如流，但是在這裏，他停住了。
“不是什麽歧視，作為母親，我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嫁給的人是沒有經歷過圓滿家庭成長的孩子，你話中的家庭，父親家暴，母親精神障礙，繼母常年不聯絡，這怎麽看都不正常。”柳語繼續說著，“你如果真的愛池晚，我勸你放手。”
“她從小心理的問題就比較嚴重，現在她依賴你，對我們家長開始謊話連篇，這正常嗎？”
“你們都年輕，意識不到問題的嚴重，你有認真考慮過她的未來嗎？”
“就算你倆明天訂婚，關於你的父母，你覺得我又能找誰呢？”
“有誰管著你嗎？”
字字誅心。
如果沒有錢，他有辦法賺很多。
如果不夠優秀，他也會努力去改變。
如果性格不好，他也會去妥協。
但是，唯獨出生，唯獨家庭，周憐這輩子都無法改變。
這不僅僅是柳語的標準，早在周憐的心裏，他就已經在愧疚。
愛常常是虧欠。
周憐愧疚池晚喜歡的人是個殘缺的。
天生沒有愛的，家庭不美滿的，病態的，扭曲的。
他是沒有資格出現在她的面前。
可偏偏一次次壓抑不住接近她的心願。
周憐曾規劃過未來，他要擺脫家庭，從此孤身一人，遠走高飛。
他向往飛鳥，向往自由，藏匿此生平安度日。
卻甘願枷鎖，明知錯，處處錯。
他太得意忘形了。
讓他忘了，他向來是不配得到愛的。
“我知道你會有很多很多錢，但是池晚需要很多很多愛。”柳語看著周憐，心狠地又說了這句話。
她明白，池晚現在和周憐在一起很開心。
她更明白，池晚現在一邊開心一邊空虛著，她太了解自己的女兒了，池晚還沒叛逆到要和別人遠走高飛的地步。
這個丫頭從剛開始就明白，柳語根本接受不了周憐，接受不了他的家庭，所以把周憐藏著掖著。
不和家裏說。
就連搬出去，連個謊撒得都那樣拙劣。
她自己根本就沒認真思考過未來，她只想現在每分每秒享受周憐帶給她的快樂。
柳語明白這樣的她，一邊快樂一邊對周憐產生愧疚。
這是愛，沒錯。
但是誰年輕的時候，沒有愛過幾個人呢，她才剛二十歲，人生長路還遠著呢。
池晚自己都沒想明白。
她只服從自己的欲望。
柳語也明白，有些愛周憐是給不了池晚的，家庭的歸屬感。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裏，池晚心裏只想著他，不受控制地忽視身邊所有的人，她明白這是錯誤的，卻次次錯。
這是上癮，這是偏執。
她得戒。
咖啡館此時人已經不多了，也快到了打烊的時間點。
周憐垂眸看著杯裏冷掉的咖啡，骨節分明的手指緊緊攥得發白，最後無力松開，他看向面前這個女人。
最後說了段話。
柳語頓了下，以一種全新的眼神打量著周憐。
周憐振作了下，又淡然低聲地說了很多。
柳語聽後，思索了會，說，“那你們分開吧。”
最後，她補充道：“讓她提。”
對話結束了。
柳語起身離開。
她給池晚發了消息，給她兩天的時間，處理不好就回柳市在家裏休學反思。
夜深了下來。
周憐獨自站在人行立交橋上吹著冷風，松垮風衣尾隨著風動起伏，漆黑發絲被風吹得撩起淩亂，他身影頹了許多，沒有往日那般直挺。
指環昏暗路燈下泛著金屬光澤，在他骨感修長的手上裝飾，指尖淡淡薄繭，是寫文書寫出來的，這段時間他算過很多賬，對接了一個又一個大大小小的項目策劃，看似即將有起色的事業，在此時也顯得無力薄涼。
他能給池晚什麽呢？
把渾身上下掏幹凈，把他心也掏出來。
冰涼的淚水安靜地順著他眼尾滑落，打在他外套上。
眼眶微紅，破碎得t好像隨時會被風吹滅。
周憐很久沒有這麽揪心地痛了，那年父親葬禮上，他連淚也沒落下一滴。
可現在，他控制不了。
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在此時爆發，他狼狽地旁若無人蹲下身，指腹粗劣地擦拭著眼淚。
將近半個小時，他平靜了下來，發消息問池晚想吃什麽。
池晚給他發了幾百條的消息，幫他解決分析柳語可能問的問題，她一股腦什麽都和周憐說了。
她就是沒想到柳語會拿周憐的家庭說事。
消息發過去，很快就回覆了。
池晚沒有回覆自己想吃什麽，而是問了句。
——我們不會分開的，對吧？
周憐看著聊天背景的照片，是池晚第一次吃他做的飯模樣，鼓起的腮幫子很可愛，他小心翼翼隔著屏幕摸了摸她的臉，回覆了池晚。
——嗯，我們不會分開。
晚上十點。
池晚哭腫了眼睛，黑夜裏，她收到周憐的這條消息。
瀕臨窒息的她才算緩過勁。
還好。
還好周憐不會離開她。
垂頭盯著自己血淋淋的手臂，池晚又想起了謝媛，想起她說的那些話。
怎麽辦呢，池晚茫然想，自己好像真的病得不輕。
她沒有想傷害自己，她只是把自己咬成了這樣。
口欲緩解她的焦躁。
周憐是最好的解藥。
快回來吧周憐。
池晚蜷縮著身體坐在小小出租房的沙發上，目光盯著緊閉的鐵門。
她像是受驚的幼獸，警覺地豎起耳朵，聽見任何動靜。
終於，房門開了。
透過光亮，池晚看見了周憐。
幾乎是他剛走進家門，池晚就撲了上去，她緊緊摟抱著他的脖頸，身體掛在他身上，緊緊貼著。
感受到他身上的涼意，池晚還打了個寒顫。
周憐溫柔地用手托住了她，將她緊緊摟在懷裏，俯首吻了上去。
冰涼柔軟的唇貼著池晚的，她努力學著周憐往日的技巧親吻著他，後者好像卻提不起興致。
“我媽為難你了？”池晚問他。
周憐想要開燈的手被她拽住，池晚微弱夜盲癥，只能看清他大概的輪廓。
“沒有。”周憐回應著，將手裏還冒著熱氣的烤冷面遞給池晚。
他記得池晚喜歡吃那家的攤子，便順手買了回來，“還想吃什麽，我做給你吃。”周憐俯身緩緩放下了池晚。
這才開了燈。
等看清池晚手臂的時候，周憐眸色瞬間暗了下去。
他讓她受傷了。
或許柳語是對的。
見周憐不說話了。
池晚也察覺到不對，她討好似地親了親周憐的臉頰。
往往這樣是最能哄好他的。
周憐倦倦地撩起眼皮，疲憊地看了她一眼。
好像下一秒他的嘴裏就會說出“分手”兩個字。
池晚心砰砰跳著，好像回到了等待周憐表白的那個時候。
兩人對視了很久。
周憐沒有開口。
池晚也沒有。
男人沈默地從醫療箱裏拿出碘酒和醫用紗布。
他屈身彎腰在地上，擡起她的手臂給她抹藥。
池晚低著腦袋，像是認錯的孩子。
她脖頸上戴著的項鏈隨著她的動作晃動了一下又一下。
不是他倆約定好戴的情侶款。
而是很特殊的，中間是字的掛墜。
“憐”。
I want to wear his initial on a chain round my neck
我想要將他名字的首字母做成項鏈戴在脖頸
Not because he owns me
不是因為他控制了我
but'cause he really knows me
是因為他真的了解我
Which is more than they can say I
比任何人都要了解
————《Call It What You Want》Taylor Swift
池晚將首字母換成了“憐”。
這是一款她定制的項鏈，冰涼的金屬安靜地躺在她鎖骨處，好像周憐時刻在她身邊。
她好像做好了周憐隨時隨刻離開的打算。
卻又不願意面對這樣的現實。
有人將他拋棄。
有人將他藏進心裏。
昏暗裏，兩人熾熱的目光交錯著。
有時候眼神也可以是一場吻。
周憐放下手中的消毒酒精棉，修長骨感的手指緩緩勾過池晚脖頸上的銀鏈。
池晚因為他的動作，被迫俯身貼近他。
她以為周憐要吻她。
卻沒想到他越來越用力，銀鏈緊緊勒索著她的脖頸細膩的皮膚，勒得生疼。
最後，清脆的一聲。
項鏈斷了。
它失去了生命，從周憐的手裏滑落。
池晚心像是被利刃捅了下。
她怔怔地看向周憐。
黑暗裏，那雙冰冷陰郁的眸子再次讓池晚感到陌生。
她下意識地拉過周憐的手。
卻被他避開了。
池晚掐過了周憐的脖頸，指尖嵌在他冷白的肌膚裏，能夠感受到他跳動的脈搏。
她很用力，仿佛真的要掐死他。
學著周憐曾經的樣子，池晚用力地吻著他，毫無章法地拿著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摸。
男人痛苦的沈悶喘息在她耳邊流連，身體滾燙得厲害，眼尾泛著猩紅，唇上沾著水潤的光澤，腫得厲害。
他無力地仰著身子，任池晚折磨。
咬他，掐他，拍打他。
池晚沒了脾氣，她垂著腦袋，眼淚“啪嗒啪嗒”打在周憐的手臂上。
也砸進了他的心裏。
周憐抱她去了房間。
脫去了她的衣服。
池晚可以在他面前任性一次又一次。
她明白的。
周憐拿她沒有辦法。
池晚脫去了睡裙，全身毫無遮攔地站在周憐的面前，她命令周憐躺在床上。
然後她找到了支架，就對著床放著。
手機開了攝像模式，朝著床。
“你做什麽？”周憐被她壓著問道。
池晚眸色黯然，沒有半分開玩笑的意思，“你要是敢和我分手，就把視頻發給你以後的女朋友。”
她甚至傻乎乎想象到周憐以後和別人在一起了。
周憐失笑，他拉過池晚的小手去碰他最不堪的地方。
任她折磨。
表情也比以往展露得更加誇張。
他主動拿過支架上的手機，將攝像頭放得更緊，屏幕裏白皙的小手和猙獰形成鮮明的對比。
周憐緩緩將鏡頭往上拍攝了池晚的臉頰。
“你拍我臉做什麽？”池晚下意識躲開了。
“敢做不敢當？”周憐問她，“好好記錄下，這個身體屬於誰的。”
屬於誰的，屬於池晚的。
也是他剛說完，池晚緩緩俯身探出了舌尖。
手機沒有拿穩摔在了地上。
周憐神經緊繃，狼狽地直起身子想要制止池晚。
池晚懶散淡然擡起眸盯著他。
頗像他神態三分。
“敢跑我就咬斷它。”她說。
說完，周憐身體燙得更加厲害。
在她嘴邊也充血跳動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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