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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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六殿下您別管我了，趕緊帶著皇後娘娘離開！”如煙哭喊道，脖頸被顧嬤嬤死死掐著。
姜芷目光沈了沈，“為什麽？我母後待你不薄，你為何要害她？”
顧嬤嬤冷笑了聲，“有什麽為什麽的？從頭到尾我都是三皇子的人。我潛伏在韶華宮，為的就是能獲取皇後和太子的消息，好讓三皇子有所謀劃。”
姜芷怔了下。她本以為姜皓此次謀反是因為得勢後變得貪得無厭所致，可聽顧嬤嬤話裏的意思，他們從很早以前就開始謀劃了！
姜芷猛地想到什麽，“是你們！從頭到尾都是你們！從明樓的刺殺，到叛軍圍城，原來一直都是你們！”
被姜芷拆穿後，顧嬤嬤不但沒有慌張，甚至還笑得更加猖狂，“不止呢！就連二皇子陷害太子強搶民女，後又設計乞巧節炸船，也都少不了三皇子的推波助瀾。”
姜芷瞬間白了臉，“你們竟然....做出這麽多傷天害裏的事情，你們就不怕遭報應嗎？”
“傷天害理？”顧嬤嬤嗤笑一聲，“從婉嬪娘娘離世那天起我們就明白了，天道不公，只有靠自己才能爭得一番天地！太子軟弱，姜鐸是個沒腦子的庸才，姜沐更是不堪重用，只有三皇子！”
顧嬤嬤下巴微微揚起，臉上浮起驕傲的神情，“只有三皇子！雄韜偉略，智勇雙全！他會做得比陛下更好，帶領大昭永世昌盛！”
姜芷氣得渾身都在顫抖，但她依然讓自己保持冷靜，低聲吼道：“放開如煙，我跟你走！”
顧嬤嬤頓了下，似乎是在思索這個提議，“你抓她沒用的。只有抓住我，把我帶去三皇兄那兒才能領工。”
如煙去哭喊著搖頭，“六公主你別管我了，快帶娘娘走啊。”
床榻上的昭後也喊了聲：“岐岐，你莫要沖動！你忘了剛才母後說的話了嗎？”
姜芷回頭看了昭後眼，淡淡笑道：“母後放心，不會有事的。”
說完，她朝著顧嬤嬤的方向慢慢走去，一邊將繞在發間的絲帶解下，一邊還主動將兩只手交叉伸出，“如果你怕我反抗的話，你可以先把我手綁起來。”
顧嬤嬤瞇起眼看著她，警惕地後退兩步。
姜芷又道：“你可以讓如煙綁我。你揪著她的喉嚨呢，她也不敢玩什麽花樣。”
顧嬤嬤想了想，大概是真覺得這個法子還不錯，於是緊了緊拽著如煙的頭發，喝道：”去！把你主子綁起來！”
如煙淚眼婆娑地就要拒絕，卻見姜芷十分篤定地對她點點頭，笑道：“沒關系的，來吧！”
姜芷將雙手和絲帶遞到如煙面前。
如煙楞了下，看看絲帶又看看姜芷，猛然間好像有什麽深遠的記憶從腦海中浮現。
如煙下意識地接過絲帶，順著姜芷兩手手腕將其纏繞在一起，最後又打了個結。
絲帶纏繞得很緊，切最後的那個結是死結。
顧嬤嬤這才滿意點點頭。
她一把將手裏的如煙推開，隨後又大力將姜芷拽到身旁。
姜芷踉蹌了了下，看著對方的眼神裏沒有半點兒溫度。
她問：“姜皓如今在哪兒？”
“別著急，老奴現在就帶你去找三皇子！”顧嬤嬤之間撫摸過姜芷的手腕，再次確認綁帶已經紮牢。
說完，顧嬤嬤便推著姜芷往殿外走，“有了六公主和皇後娘娘，就不怕太子殿下不肯現身了。”
姜芷腳步驟然一頓，詫異地看向顧嬤嬤，“原來你們打的是這個主意。”
顧嬤嬤的笑容逐漸變得癲狂又殘忍，“六公主不是想要做好人嗎？老奴就讓你知道，在宮裏，心腸太好不但會害了自己，還會連累旁人！”
她惡狠狠地說著，好像是在說姜芷，又好像是在說旁人。
“岐岐，放開她！求求你放開她！”
“六公主不要啊！”
身後是昭後和如煙的哭喊聲。可姜芷卻再未回頭看二人一眼，只跟著顧嬤嬤一起往韶華殿外走去。
顧嬤嬤帶著姜芷在宮中一路穿行。此時的皇宮與她離開時並無異樣，但姜芷就是覺得好像哪裏不一樣了。
宮裏的下人們並不多，尤其是在見到顧嬤嬤後更是低著腦袋繞路走開，好像頗為害怕她似的。
顧嬤嬤很快將她帶到了勤政殿。
昨夜下了大半夜的雨，今日的天依舊陰沈。勤政殿內未點蠟燭，看起來尤為昏暗陰沈。
姜芷被顧嬤嬤領著走入正殿，她左右張望，卻並未看見過昭帝的身影。
不一會兒，書房的簾子被人掀開，從裏頭走出一年輕男子。
男子早就知道姜芷會來，立刻笑道：“六妹妹，真是許久沒見了啊。”
姜芷冷哼一聲，並未理會對方的招呼，冷冷道：“我父皇呢？”
姜皓看了顧嬤嬤一眼，示意她離開。
顧嬤嬤領命退下，順手將大殿的大門再次關上。
大殿重新陷入昏暗中。
“六妹妹不必擔心。”姜皓神態自若道，這般坦然又隨性的笑容實在很難讓人將叛亂與他聯系起來，“他是你的父皇，也是我的父皇，我是不會殺他的。”
姜芷氣得渾身都在抖，“你謀害陛下和皇後，後又嫁禍太子，把持皇城，私自擁兵，你這哪裏是把陛下當做父皇的樣子！”
姜皓眸色驟然變冷，凝著姜芷看了許久。最後他輕笑出聲，“都說父慈子孝。得先有父慈，子女才會孝順，不是嗎？”
“父皇何曾虧待過你，你能坐上監察禮的位子也是父皇信任....”
“這些全都是我自己爭來的！”姜皓突然怒吼。
不知道姜芷是那句話戳中了姜皓的逆鱗，他周身的怒氣陡然暴漲，胸口因為急促的呼吸而劇烈起伏。
許久，姜皓才慢慢平覆下來。
他側過身子慢慢踱步，回憶著某些久遠的記憶。
“我母親原是浣衣局的女官，被他酒醉輕薄後才封為婉嬪。她本以為好日子要來了，卻不想是一切噩夢的開始。”姜皓說起自己的母親，眼裏沒有半點兒眷戀，甚至還帶一種.....
鄙夷。
他又道：“她沒念過書，身世又卑賤，不過是靠著一次爬上龍床就以為能飛上枝頭，實在是可笑。她不知道，飛得越高，摔得就會越重。”
他走到墻角處，用火折子點燃幾根蠟燭，終於驅散了大殿的黑暗陰冷。
姜芷看見姜皓在燭火下顯得有些病態蒼白的臉。
”自從生下我後，父皇就再也沒來過我母親這裏。於是她日日以淚洗面，還責怪是我哭鬧，引得父皇厭棄我們。明明是她自己蠢，不懂得討男人歡心，卻要把所有罪過都推到我身上。她沒事就打我，不給我飯吃，七歲前我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好皮肉。”
姜芷聽著這段從未有人提及的過往，忍不住皺起眉頭，“你當時為什麽不告訴其他人？”
姜皓轉頭看向她，笑得很輕，“我說過。我找人打聽了父皇的行蹤，算準時辰在禦花園等他。我清楚記得那日父皇在聽到我的哭訴和我身上傷時的表情，那是一種極度的厭惡，仿佛我是臭蟲般，避之不及。”
姜皓頓了下，又道：“哦對了，那日六公主也在場。”
對於姜皓說的這件事，姜芷全然沒有印象。
姜皓看出她的心思，笑道：“六公主自然是不會記得我這種下等人的。六公主當日被父皇悉心抱著，笑嘻嘻的，跟個粉團子一樣。你這麽可愛，父皇自然喜歡。而我，是生在陰暗裏的蛆，只能自生自滅！”
姜芷慢慢俯下身，鼻尖湊近姜芷的臉頰，眸子裏充滿著讓人懼怕的瘋狂。
“我們都是父皇的孩子，為何你和姜柏就能受盡寵愛？我不甘心！我不比你們差，不比任何人差！”
姜芷身體不自主地開始顫抖，她努力後仰上半身以拉開和姜皓的距離。
姜皓好像十分享受這種掌控對方恐懼的感覺，他慢慢直起身，隨意地聳聳肩，“於是我就趁我母親睡著的時候用枕頭悶死了她。”
他說得十分隨意，好像不過是碾死一只螞蟻般稀松平常。
“後來我被其他妃嬪領去收養，遮蓋鋒芒，讓所有人都以為我是個無欲無求的軟柿子。直到我找到了二皇兄，姜鐸。”
姜芷惡狠狠地盯著他：“二皇兄做的一切都是你慫恿指使的？“
姜皓冷笑，“不錯。誰讓他人心不足，想要的太多，終究是會遭報應的。”
這下，姜芷總算把所有事情都串了起來。
姜皓屢次三番借二皇兄的手，意圖謀害太子哥哥。後又見計劃失敗，他幹脆一腳蹬開姜鐸，踩著他的屍體往上爬，讓父皇開始註意到這個被他一直忽略的兒子。
姜芷沈眸，“這次派宋衡去西北也是你的手筆吧？為的是故意引開我們，好讓你在京城下手。”
“是！”姜皓直接承認，”在鄯都暗算你們的也是我的人。就連在淄河，也是我通知翊國下手的。”
“原來你早與翊國有勾結？”姜芷垂在身體兩側的雙拳死死握緊。
”不錯。早在二皇子剛失勢的時候我就已經與程影川結盟。我一直都隱藏得很好，幾乎快要瞞過所有人，可唯獨一個人，脫離了我的計劃。”
姜芷心頭一動，猜到他接下來要說什麽。
“程子秋！”姜皓的眼中有一瞬的狠厲劃過，“他看出了我與程影川的事情。不過，我本以為他會把這件事告訴你，想不到他不但什麽也沒說，還把殺死那宮女的事情全都自己攬了下來。說起來，我還真是應該好好謝謝他呢。”
姜芷面上有瞬間的空白，她好像站在雲端，姜皓的聲音越來越遠，模糊到幾乎快要聽不清。
“我記得捂死那個宮女的時候，她掙紮得很厲害，和我母親當時一模一樣。”
姜芷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冷，連呼吸都快忘了，只能僵硬著身體聽姜皓繼續說下去。
“不錯。知邈並非程影川所殺，更是不是程子秋，而是我。”姜皓似乎很樂於見到姜芷現在這種錯愕的表情，直接殘忍地將真相擺在她面前。
“那宮女偷聽程影川與沈清茉談話的時候被我發現了，於是我便抓了她送到程影川面前，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與程影川正式聯手。”
姜芷只覺得全身像是被火燒著般難受，明明雙手被死死捆住，但她還是不顧一切地朝著姜皓沖了過去，用拳頭去砸他。
“你為什麽要殺她！”姜芷一遍遍怒吼。
男女力道懸殊，別說姜芷現在雙手被捆著，就算她兩只手都自由，姜皓依然還是能輕松將她制服。
姜皓單手握住她的兩只手腕，陰狠的肖榮霞露出森白的牙齒，“不過是一介螻蟻，她的命能換得兩國和平，也算是她修來的福分。”
姜皓輕描淡寫地說著殺死知邈的過程，言語間沒有半點兒愧疚悔意，這讓姜芷更為憤怒。她咬牙切齒道：“你不是人！你這個殺人兇手！”
姜皓聞言大笑，“說起殺人兇手，六妹妹你也不遑多讓啊！”
姜芷一怔。
姜皓突然用力，將姜芷整個人甩在地上。
姜芷吃痛，正要爬起身，陡然手腕一痛，竟是姜皓直接單腳踩上了她的手。
姜芷越是掙紮痛苦，姜皓就越是興奮。他加重了腳下的力度，道：“程子秋不就是死在你手裏的嗎？”
姜芷疼得全身都在顫抖，艱難地問：“你為何要陷害程子秋？”
“要怪就只能怪他太聰明。”說起程子秋，姜皓臉上露出些許不屑，“他從很早就就開始懷疑我了，甚至連我指使姜鐸的事情也被他查出來。我原本見他身世與我有些許相同，以為他是個聰明人，想要同他聯手。”
姜皓冷哼，“可誰知他卻是個蠢蛋。不但不肯答應，甚至還敢威脅我。此等蠢鈍之人，我焉能留？所有擋我路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姜皓挪開踩在姜芷手腕上的腳，俯身說道：“起初聽聞你去天牢裏看他的時候，我還擔心他會對你說什麽。若真是如此，那我也只好把你一起解決。不料，他不但什麽都沒說，還把所有罪名都攬在自己身上。從那一刻起，我就都明白了。”
姜芷楞楞地看向姜皓，仿佛將死之人看著劊子手手中的刀落下，眼裏只餘木然。
“原來他當初不肯與我聯手，全都是為了六妹妹你。”姜皓眼裏露出不屑，“為了一個女人，放棄大好前程，甚至為了保護她，擔下所有罵名。可最後他又得到了什麽呢？被心愛的女人算計折磨，最後慘死牢獄，無人收屍。簡直可笑！”
姜芷就這麽渾身僵硬地倒在地上，沒有動作，也沒有表情，好像靈魂已經剝離了身體，懸浮在空中，無力地聽著姜皓說出事情的真相。
“程子秋，你的死是你罪有應得，是對死去之人的慰藉！”
“程子秋，不論你死多少次，我姜芷，將永生永世，永遠都恨你！”
腦海裏一遍遍回蕩著她在天牢裏對程子秋說的每句話。
手腕上的疼痛和胸口的比起來早已微不足道。可姜芷卻沒有哭，一滴眼淚也擠不出來。
姜皓慢慢蹲下身，靠近姜芷，道：“別擔心，你很快就能在地府與程子秋做一對癡傻夫妻了。
姜芷絕望地閉起眼，身上的所有生氣仿佛都被抽空了般。
就在這時，大殿外頭，傳來幾人急促的腳步聲。
下一刻，幾名身穿鎧甲的將領推門而入，各個神色焦灼，“三殿下，不好了！平澤侯帶著人馬闖入皇城了！”
姜皓楞了下，隨即怒吼：“不可能！平澤侯手裏不過才一個營的人，怎麽與我們的人抗衡！”
宮人身邊的將軍嘆道：“是無觴門！他們在我們的人裏下了毒，如今一大半的將士都中了招，根本不敵對手啊！”
“立刻把布在邊境各處的人馬都調回來！”姜皓怒吼。
“來不及了！無觴門已經集結了門中所有人攻打皇城，再加上平澤侯的手裏的一個營，根本抵擋不住啊！”
姜皓臉色煞白，幾乎已經到了病急亂投醫的地步，“禁軍呢？“
“禁軍本就不受我們掌控。”將領們哆哆嗦嗦低著腦袋，須臾才輕聲道，“如今.....宋衡回來了，一聲令下，帶著所有禁軍打開了宮門。如今我們是腹背受敵，裏外夾擊了啊殿下！”
最後這句話直接摧毀了姜皓僅剩的一點兒希望。
他踉蹌著後退數步，不停搖晃著的腦袋，顯然不能接受這突如其來的失敗。
緊接著，他陡然看向倒在地上的姜芷，眸光露出道狠厲。
他上前一把將姜芷從地上提起，大力捏著她的脖子往殿外走。
姜芷本以為姜皓會帶著她逃離皇宮，可不料他竟直接將她帶去了太極宮。
太極宮是平日裏昭帝與大臣早朝的地方，離宮門最是相近。
一路上，姜芷不時能聽見刀劍碰撞的廝殺聲，看來援軍已經離他們很近了。
姜皓單手推開宮門，大殿上金燦燦的龍椅赫然出現在二人眼前。
姜芷不解，問：“你來這裏做什麽？“
可姜皓卻沒有回答，只是帶著姜芷一同往那夢寐以求的最高處走去。
他在離龍椅還有一步的地方停下腳步，低頭細細打量。
就在姜芷以為他要坐上去的時候，姜皓卻突然擡起腳直接踩了上去。
“世人都無比向往尊敬又如何？不照樣只能被我踩在腳下！”姜皓大笑，整個人已經陷入瘋狂。
“你已經敗了。”姜芷冷冷說道。
姜皓惡狠狠地看著姜芷，隨即擡手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力道之大，直接讓她無法呼吸。
他瞠目道：“我還真是小看你和宋衡了，竟然能拉攏無觴門。就算我敗了，我也要拉著你一起死！”
因為無法呼吸，姜芷整張臉漲得通紅，可她卻沒有反抗，不知是不能還是不願。
就在姜芷意識即將消失的時候，她隱約聽見大殿宮門被推開的聲音。
二人均是尋聲望去，看見一道纖瘦的身影背光而立，挺拔又堅毅。
那人步步朝著大殿中央走來，道：“放開她。”
只短短三個字，姜芷便聽出了來人的聲音，原本幹澀的雙目瞬間大水決堤。
身後的姜皓也借著日光看清了來人的面孔。
他呼吸陡然變得急促，隨即一把圍拉過姜芷，用匕首抵著她的脖子。
姜芷完全沒有反抗，直楞楞地盯著面前向他們走來的男子。
耳邊是姜皓不敢置信的聲音，“程子秋，你竟然沒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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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殿下您別管我了，趕緊帶著皇後娘娘離開！”如煙哭喊道，脖頸被顧嬤嬤死死掐著。
姜芷目光沈了沈，“為什麽？我母後待你不薄，你為何要害她？”
顧嬤嬤冷笑了聲，“有什麽為什麽的？從頭到尾我都是三皇子的人。我潛伏在韶華宮，為的就是能獲取皇後和太子的消息，好讓三皇子有所謀劃。”
姜芷怔了下。她本以為姜皓此次謀反是因為得勢後變得貪得無厭所致，可聽顧嬤嬤話裏的意思，他們從很早以前就開始謀劃了！
姜芷猛地想到什麽，“是你們！從頭到尾都是你們！從明樓的刺殺，到叛軍圍城，原來一直都是你們！”
被姜芷拆穿後，顧嬤嬤不但沒有慌張，甚至還笑得更加猖狂，“不止呢！就連二皇子陷害太子強搶民女，後又設計乞巧節炸船，也都少不了三皇子的推波助瀾。”
姜芷瞬間白了臉，“你們竟然....做出這麽多傷天害裏的事情，你們就不怕遭報應嗎？”
“傷天害理？”顧嬤嬤嗤笑一聲，“從婉嬪娘娘離世那天起我們就明白了，天道不公，只有靠自己才能爭得一番天地！太子軟弱，姜鐸是個沒腦子的庸才，姜沐更是不堪重用，只有三皇子！”
顧嬤嬤下巴微微揚起，臉上浮起驕傲的神情，“只有三皇子！雄韜偉略，智勇雙全！他會做得比陛下更好，帶領大昭永世昌盛！”
姜芷氣得渾身都在顫抖，但她依然讓自己保持冷靜，低聲吼道：“放開如煙，我跟你走！”
顧嬤嬤頓了下，似乎是在思索這個提議，“你抓她沒用的。只有抓住我，把我帶去三皇兄那兒才能領工。”
如煙去哭喊著搖頭，“六公主你別管我了，快帶娘娘走啊。”
床榻上的昭後也喊了聲：“岐岐，你莫要沖動！你忘了剛才母後說的話了嗎？”
姜芷回頭看了昭後眼，淡淡笑道：“母後放心，不會有事的。”
說完，她朝著顧嬤嬤的方向慢慢走去，一邊將繞在發間的絲帶解下，一邊還主動將兩只手交叉伸出，“如果你怕我反抗的話，你可以先把我手綁起來。”
顧嬤嬤瞇起眼看著她，警惕地後退兩步。
姜芷又道：“你可以讓如煙綁我。你揪著她的喉嚨呢，她也不敢玩什麽花樣。”
顧嬤嬤想了想，大概是真覺得這個法子還不錯，於是緊了緊拽著如煙的頭發，喝道：”去！把你主子綁起來！”
如煙淚眼婆娑地就要拒絕，卻見姜芷十分篤定地對她點點頭，笑道：“沒關系的，來吧！”
姜芷將雙手和絲帶遞到如煙面前。
如煙楞了下，看看絲帶又看看姜芷，猛然間好像有什麽深遠的記憶從腦海中浮現。
如煙下意識地接過絲帶，順著姜芷兩手手腕將其纏繞在一起，最後又打了個結。
絲帶纏繞得很緊，切最後的那個結是死結。
顧嬤嬤這才滿意點點頭。
她一把將手裏的如煙推開，隨後又大力將姜芷拽到身旁。
姜芷踉蹌了了下，看著對方的眼神裏沒有半點兒溫度。
她問：“姜皓如今在哪兒？”
“別著急，老奴現在就帶你去找三皇子！”顧嬤嬤之間撫摸過姜芷的手腕，再次確認綁帶已經紮牢。
說完，顧嬤嬤便推著姜芷往殿外走，“有了六公主和皇後娘娘，就不怕太子殿下不肯現身了。”
姜芷腳步驟然一頓，詫異地看向顧嬤嬤，“原來你們打的是這個主意。”
顧嬤嬤的笑容逐漸變得癲狂又殘忍，“六公主不是想要做好人嗎？老奴就讓你知道，在宮裏，心腸太好不但會害了自己，還會連累旁人！”
她惡狠狠地說著，好像是在說姜芷，又好像是在說旁人。
“岐岐，放開她！求求你放開她！”
“六公主不要啊！”
身後是昭後和如煙的哭喊聲。可姜芷卻再未回頭看二人一眼，只跟著顧嬤嬤一起往韶華殿外走去。
顧嬤嬤帶著姜芷在宮中一路穿行。此時的皇宮與她離開時並無異樣，但姜芷就是覺得好像哪裏不一樣了。
宮裏的下人們並不多，尤其是在見到顧嬤嬤後更是低著腦袋繞路走開，好像頗為害怕她似的。
顧嬤嬤很快將她帶到了勤政殿。
昨夜下了大半夜的雨，今日的天依舊陰沈。勤政殿內未點蠟燭，看起來尤為昏暗陰沈。
姜芷被顧嬤嬤領著走入正殿，她左右張望，卻並未看見過昭帝的身影。
不一會兒，書房的簾子被人掀開，從裏頭走出一年輕男子。
男子早就知道姜芷會來，立刻笑道：“六妹妹，真是許久沒見了啊。”
姜芷冷哼一聲，並未理會對方的招呼，冷冷道：“我父皇呢？”
姜皓看了顧嬤嬤一眼，示意她離開。
顧嬤嬤領命退下，順手將大殿的大門再次關上。
大殿重新陷入昏暗中。
“六妹妹不必擔心。”姜皓神態自若道，這般坦然又隨性的笑容實在很難讓人將叛亂與他聯系起來，“他是你的父皇，也是我的父皇，我是不會殺他的。”
姜芷氣得渾身都在抖，“你謀害陛下和皇後，後又嫁禍太子，把持皇城，私自擁兵，你這哪裏是把陛下當做父皇的樣子！”
姜皓眸色驟然變冷，凝著姜芷看了許久。最後他輕笑出聲，“都說父慈子孝。得先有父慈，子女才會孝順，不是嗎？”
“父皇何曾虧待過你，你能坐上監察禮的位子也是父皇信任....”
“這些全都是我自己爭來的！”姜皓突然怒吼。
不知道姜芷是那句話戳中了姜皓的逆鱗，他周身的怒氣陡然暴漲，胸口因為急促的呼吸而劇烈起伏。
許久，姜皓才慢慢平覆下來。
他側過身子慢慢踱步，回憶著某些久遠的記憶。
“我母親原是浣衣局的女官，被他酒醉輕薄後才封為婉嬪。她本以為好日子要來了，卻不想是一切噩夢的開始。”姜皓說起自己的母親，眼裏沒有半點兒眷戀，甚至還帶一種.....
鄙夷。
他又道：“她沒念過書，身世又卑賤，不過是靠著一次爬上龍床就以為能飛上枝頭，實在是可笑。她不知道，飛得越高，摔得就會越重。”
他走到墻角處，用火折子點燃幾根蠟燭，終於驅散了大殿的黑暗陰冷。
姜芷看見姜皓在燭火下顯得有些病態蒼白的臉。
”自從生下我後，父皇就再也沒來過我母親這裏。於是她日日以淚洗面，還責怪是我哭鬧，引得父皇厭棄我們。明明是她自己蠢，不懂得討男人歡心，卻要把所有罪過都推到我身上。她沒事就打我，不給我飯吃，七歲前我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好皮肉。”
姜芷聽著這段從未有人提及的過往，忍不住皺起眉頭，“你當時為什麽不告訴其他人？”
姜皓轉頭看向她，笑得很輕，“我說過。我找人打聽了父皇的行蹤，算準時辰在禦花園等他。我清楚記得那日父皇在聽到我的哭訴和我身上傷時的表情，那是一種極度的厭惡，仿佛我是臭蟲般，避之不及。”
姜皓頓了下，又道：“哦對了，那日六公主也在場。”
對於姜皓說的這件事，姜芷全然沒有印象。
姜皓看出她的心思，笑道：“六公主自然是不會記得我這種下等人的。六公主當日被父皇悉心抱著，笑嘻嘻的，跟個粉團子一樣。你這麽可愛，父皇自然喜歡。而我，是生在陰暗裏的蛆，只能自生自滅！”
姜芷慢慢俯下身，鼻尖湊近姜芷的臉頰，眸子裏充滿著讓人懼怕的瘋狂。
“我們都是父皇的孩子，為何你和姜柏就能受盡寵愛？我不甘心！我不比你們差，不比任何人差！”
姜芷身體不自主地開始顫抖，她努力後仰上半身以拉開和姜皓的距離。
姜皓好像十分享受這種掌控對方恐懼的感覺，他慢慢直起身，隨意地聳聳肩，“於是我就趁我母親睡著的時候用枕頭悶死了她。”
他說得十分隨意，好像不過是碾死一只螞蟻般稀松平常。
“後來我被其他妃嬪領去收養，遮蓋鋒芒，讓所有人都以為我是個無欲無求的軟柿子。直到我找到了二皇兄，姜鐸。”
姜芷惡狠狠地盯著他：“二皇兄做的一切都是你慫恿指使的？“
姜皓冷笑，“不錯。誰讓他人心不足，想要的太多，終究是會遭報應的。”
這下，姜芷總算把所有事情都串了起來。
姜皓屢次三番借二皇兄的手，意圖謀害太子哥哥。後又見計劃失敗，他幹脆一腳蹬開姜鐸，踩著他的屍體往上爬，讓父皇開始註意到這個被他一直忽略的兒子。
姜芷沈眸，“這次派宋衡去西北也是你的手筆吧？為的是故意引開我們，好讓你在京城下手。”
“是！”姜皓直接承認，”在鄯都暗算你們的也是我的人。就連在淄河，也是我通知翊國下手的。”
“原來你早與翊國有勾結？”姜芷垂在身體兩側的雙拳死死握緊。
”不錯。早在二皇子剛失勢的時候我就已經與程影川結盟。我一直都隱藏得很好，幾乎快要瞞過所有人，可唯獨一個人，脫離了我的計劃。”
姜芷心頭一動，猜到他接下來要說什麽。
“程子秋！”姜皓的眼中有一瞬的狠厲劃過，“他看出了我與程影川的事情。不過，我本以為他會把這件事告訴你，想不到他不但什麽也沒說，還把殺死那宮女的事情全都自己攬了下來。說起來，我還真是應該好好謝謝他呢。”
姜芷面上有瞬間的空白，她好像站在雲端，姜皓的聲音越來越遠，模糊到幾乎快要聽不清。
“我記得捂死那個宮女的時候，她掙紮得很厲害，和我母親當時一模一樣。”
姜芷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冷，連呼吸都快忘了，只能僵硬著身體聽姜皓繼續說下去。
“不錯。知邈並非程影川所殺，更是不是程子秋，而是我。”姜皓似乎很樂於見到姜芷現在這種錯愕的表情，直接殘忍地將真相擺在她面前。
“那宮女偷聽程影川與沈清茉談話的時候被我發現了，於是我便抓了她送到程影川面前，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與程影川正式聯手。”
姜芷只覺得全身像是被火燒著般難受，明明雙手被死死捆住，但她還是不顧一切地朝著姜皓沖了過去，用拳頭去砸他。
“你為什麽要殺她！”姜芷一遍遍怒吼。
男女力道懸殊，別說姜芷現在雙手被捆著，就算她兩只手都自由，姜皓依然還是能輕松將她制服。
姜皓單手握住她的兩只手腕，陰狠的肖榮霞露出森白的牙齒，“不過是一介螻蟻，她的命能換得兩國和平，也算是她修來的福分。”
姜皓輕描淡寫地說著殺死知邈的過程，言語間沒有半點兒愧疚悔意，這讓姜芷更為憤怒。她咬牙切齒道：“你不是人！你這個殺人兇手！”
姜皓聞言大笑，“說起殺人兇手，六妹妹你也不遑多讓啊！”
姜芷一怔。
姜皓突然用力，將姜芷整個人甩在地上。
姜芷吃痛，正要爬起身，陡然手腕一痛，竟是姜皓直接單腳踩上了她的手。
姜芷越是掙紮痛苦，姜皓就越是興奮。他加重了腳下的力度，道：“程子秋不就是死在你手裏的嗎？”
姜芷疼得全身都在顫抖，艱難地問：“你為何要陷害程子秋？”
“要怪就只能怪他太聰明。”說起程子秋，姜皓臉上露出些許不屑，“他從很早就就開始懷疑我了，甚至連我指使姜鐸的事情也被他查出來。我原本見他身世與我有些許相同，以為他是個聰明人，想要同他聯手。”
姜皓冷哼，“可誰知他卻是個蠢蛋。不但不肯答應，甚至還敢威脅我。此等蠢鈍之人，我焉能留？所有擋我路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姜皓挪開踩在姜芷手腕上的腳，俯身說道：“起初聽聞你去天牢裏看他的時候，我還擔心他會對你說什麽。若真是如此，那我也只好把你一起解決。不料，他不但什麽都沒說，還把所有罪名都攬在自己身上。從那一刻起，我就都明白了。”
姜芷楞楞地看向姜皓，仿佛將死之人看著劊子手手中的刀落下，眼裏只餘木然。
“原來他當初不肯與我聯手，全都是為了六妹妹你。”姜皓眼裏露出不屑，“為了一個女人，放棄大好前程，甚至為了保護她，擔下所有罵名。可最後他又得到了什麽呢？被心愛的女人算計折磨，最後慘死牢獄，無人收屍。簡直可笑！”
姜芷就這麽渾身僵硬地倒在地上，沒有動作，也沒有表情，好像靈魂已經剝離了身體，懸浮在空中，無力地聽著姜皓說出事情的真相。
“程子秋，你的死是你罪有應得，是對死去之人的慰藉！”
“程子秋，不論你死多少次，我姜芷，將永生永世，永遠都恨你！”
腦海裏一遍遍回蕩著她在天牢裏對程子秋說的每句話。
手腕上的疼痛和胸口的比起來早已微不足道。可姜芷卻沒有哭，一滴眼淚也擠不出來。
姜皓慢慢蹲下身，靠近姜芷，道：“別擔心，你很快就能在地府與程子秋做一對癡傻夫妻了。
姜芷絕望地閉起眼，身上的所有生氣仿佛都被抽空了般。
就在這時，大殿外頭，傳來幾人急促的腳步聲。
下一刻，幾名身穿鎧甲的將領推門而入，各個神色焦灼，“三殿下，不好了！平澤侯帶著人馬闖入皇城了！”
姜皓楞了下，隨即怒吼：“不可能！平澤侯手裏不過才一個營的人，怎麽與我們的人抗衡！”
宮人身邊的將軍嘆道：“是無觴門！他們在我們的人裏下了毒，如今一大半的將士都中了招，根本不敵對手啊！”
“立刻把布在邊境各處的人馬都調回來！”姜皓怒吼。
“來不及了！無觴門已經集結了門中所有人攻打皇城，再加上平澤侯的手裏的一個營，根本抵擋不住啊！”
姜皓臉色煞白，幾乎已經到了病急亂投醫的地步，“禁軍呢？“
“禁軍本就不受我們掌控。”將領們哆哆嗦嗦低著腦袋，須臾才輕聲道，“如今.....宋衡回來了，一聲令下，帶著所有禁軍打開了宮門。如今我們是腹背受敵，裏外夾擊了啊殿下！”
最後這句話直接摧毀了姜皓僅剩的一點兒希望。
他踉蹌著後退數步，不停搖晃著的腦袋，顯然不能接受這突如其來的失敗。
緊接著，他陡然看向倒在地上的姜芷，眸光露出道狠厲。
他上前一把將姜芷從地上提起，大力捏著她的脖子往殿外走。
姜芷本以為姜皓會帶著她逃離皇宮，可不料他竟直接將她帶去了太極宮。
太極宮是平日裏昭帝與大臣早朝的地方，離宮門最是相近。
一路上，姜芷不時能聽見刀劍碰撞的廝殺聲，看來援軍已經離他們很近了。
姜皓單手推開宮門，大殿上金燦燦的龍椅赫然出現在二人眼前。
姜芷不解，問：“你來這裏做什麽？“
可姜皓卻沒有回答，只是帶著姜芷一同往那夢寐以求的最高處走去。
他在離龍椅還有一步的地方停下腳步，低頭細細打量。
就在姜芷以為他要坐上去的時候，姜皓卻突然擡起腳直接踩了上去。
“世人都無比向往尊敬又如何？不照樣只能被我踩在腳下！”姜皓大笑，整個人已經陷入瘋狂。
“你已經敗了。”姜芷冷冷說道。
姜皓惡狠狠地看著姜芷，隨即擡手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力道之大，直接讓她無法呼吸。
他瞠目道：“我還真是小看你和宋衡了，竟然能拉攏無觴門。就算我敗了，我也要拉著你一起死！”
因為無法呼吸，姜芷整張臉漲得通紅，可她卻沒有反抗，不知是不能還是不願。
就在姜芷意識即將消失的時候，她隱約聽見大殿宮門被推開的聲音。
二人均是尋聲望去，看見一道纖瘦的身影背光而立，挺拔又堅毅。
那人步步朝著大殿中央走來，道：“放開她。”
只短短三個字，姜芷便聽出了來人的聲音，原本幹澀的雙目瞬間大水決堤。
身後的姜皓也借著日光看清了來人的面孔。
他呼吸陡然變得急促，隨即一把圍拉過姜芷，用匕首抵著她的脖子。
姜芷完全沒有反抗，直楞楞地盯著面前向他們走來的男子。
耳邊是姜皓不敢置信的聲音，“程子秋，你竟然沒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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