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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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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19

沈映魚抽腳的動作一頓, 反應過來後掙紮越發劇烈,猶如被踩著尾巴炸毛的貍貓兒,杏眸瞪圓, 狐假虎威的警惕又含著一絲懼意。

蘇忱霽松開她的腳,她倏的便裹著被褥往裏滾去, 把自己裹成厚繭, 憤怒的語氣又有怯弱:“你敢碰我一下, 信不信天打雷劈!”

天道會不會劈, 他不知, 但眼下女人這副神情卻是格外有趣。

蘇忱霽忍不住伸出修長的手遮住半張臉,微散的黑發垂下擋住冷白的長指, 殷紅的仰月唇微勾,發出輕笑, 面容無端透出幾分詭異的綺麗。

被莫名嘲笑的沈映魚咬著下唇,死死地盯著他的一舉一動,好似他敢撲過來她就會張口咬死他。

他笑夠後放下手,單手撐在床架上, 神情清冷如雪,卻在引誘:“沈映魚,難道你不想與我一起被雷劈嗎?”

墨硯般的烏木瞳清晰倒映著她的面容,那眼神似能穿透她堆砌起來的高墻。

他什麽都不用做,只需清冷地站在面前,就能將她看透。

“你胡說!”她想也沒想地反駁, 捏著被褥的手指泛白。

怎麽可能,她又沒瘋。

“沒有嗎?”他微傾腰身與她對視, 微翹的狐貍眼看似多情卻是一片漠然。

“沒有,從未想過, 曾經沒有,以後也不會有。”沈映魚屏住呼吸,下頜微擡地盯著他的眼。

從未想過?可她白日還與旁人說過喜歡他。

蘇忱霽眉心微顰,視線環視她臉上神情的確除了不喜,再也看不見其他情緒。

沈映魚受不住他突然變得這般古怪的眼神,好似她對他做過什麽傷天害理之事。

須臾,蘇忱霽抻直身,神色微懨地從她身上掠過,沒再說什麽,轉身闊步離去。

待確定他真的已經走遠,沈映魚霎時松口氣,擡手拂過額上的冷汗。

日後想必日子更加難過了。

……

果然,雖然那日蘇忱霽當著眾人的面承認她的身份,其實什麽也沒有改變。

蘇忱霽的東西需要她負責,不僅如此,府上又莫名出了一條明文規定,不能漿洗衣裳行交易之事,違者雙倍處罰。

她沒了賺錢的機會,便想著去攬私活。

雜役房的人剛開始還會因為她的身份來討好她,到後來漸漸發現不對,那個正常的人會將對有養育之恩人,放在雜役房中磋磨?

而且眾人都知道,蘇忱霽自在眾人驚艷亮相時便是孤家寡人,突然冒出來一個相差幾歲的養母,還被這樣對待,怎麽看都不像是有恩,反倒有仇。

尤其是好幾次燕嬌公主前來,言語中皆是對沈映魚古怪不滿。

而近些兩王相爭,蘇忱霽整日忙於在外,也甚少回府。

大家都是見風使舵之人,聽了上面公主無聲傳達的意思,所以她現在有做不完的事。

好幾次漣漪過來尋她,見她被人欺負得忍氣吞聲,氣不打一處來。

仗著二等侍女的身份,將那些欺負沈映魚的人壓制走,漣漪氣呼呼地蹲在她的身旁,抓著她的手,“你都不知道拒絕嗎?”

小姑娘嘴硬心軟,還時常給她開小竈,沈映魚對漣漪很感激。

她將手抽回來,繼續洗衣裳,道:“嗯,拒絕了,但是沒有人聽。”

不僅拒絕了,甚至還將她們的衣裳都弄壞,但到底寡不敵眾,受過幾次教訓後覺得挺累的。

不就是洗幾件衣裳而已,何必鬧一通,最後還得繼續洗,不如從一開始就簡單點。

“你,就不會去找主子嗎!”漣漪氣道。

沈映魚奇怪地看著漣漪,但還是溫和語氣安慰她的快要氣炸的心情,手捏了捏她道:“乖哦,找他也沒有用,他這麽忙,好幾天都沒有回來了。”

公主授意的,誰敢不聽?

況且找他還不如洗衣裳。

漣漪被捏得很舒服,哼哼兩聲,氣瞬間就消失了,但面子拉不下,依舊臭著臉罵她軟根子。

“好好好,漣漪乖,今天我不能和你玩兒了,衣裳有點多,我努力在明天洗完,明天再和你玩兒。”沈映魚頗為苦惱地看著一旁一堆的衣裳。

“誰是來找你玩兒的?”漣漪冷哼,蹲在她的旁邊拿起衣裳狂洗,邊洗邊罵。

“我看見主子剛才回府了,你都沒有去找他,怎知曉他不會幫你?你就是膽小鬼,活該被欺負。”

漣漪到底是二等侍女,平日只做端茶倒水的事,幾乎從未碰過洗衣裳的事,洗了幾件手都被撮紅了。

沈映魚見狀說什麽也不讓她幫忙,漣漪眼波一橫,又被氣走了。

漣漪從雜役房出去後,轉頭看著院子裏低垂著頸洗衣裳的人,烏發用藏青粗布包裹,其間只有一支木簪,又素雅又溫柔。

她覷了覷,眼眶漸漸紅了,咬著後牙還是做了決定。

玉蘭花紋路窗半敞,琉璃燈盞下墜懸著精致漂亮的風鈴,雕欄玉砌,處處透著風雅。

漣漪忐忑地被府內安滸領進來。

四周都鋪著厚重又幹凈,踩上就是褻瀆的地毯。

她晃眼打去看見屋內正中央,鋪著著雪白毛毯上呈半跪坐的青年。

他低垂著眼睫,肌如雪般白,紅裳白色衣罩,黑黑的發用白玉簪挽著,修長透凈的手指拿著細長的金抻桿,挑弄著面前的東西。

像極了精致漂亮的動物,懶懶地晃著尾巴,又舔著爪子。

“漣漪?”冷淡的聲音響起,如八千裏吹來的風,沸騰又涼薄。

漣漪回神後對上那雙有些空,又好像很殘忍的眸,心尖一抖,嚇得雙膝軟綿綿地跪了下去。

跪下一瞬間她後悔了。

不該來的,看見主子,她現在連話都說不出來。

“找我?”他漫不經心的問。

“是、是、是。”漣漪嗓子抖得不行。

雖然她平素時常對沈映魚說多喜歡這個主子,其實她更多的是怕他,說不出來的怕。

有種被一把架在脖子上的刀慢慢地磨著,血一點點滲出來,然後眼睜睜看著自己消失的恐懼。

蘇忱霽將手中的抻桿放下,指尖勾起一旁掛著的娟帕,擦拭染上香料的手指。

“她讓你來的。”

漣漪自己來的,所以怕他誤會趕緊搖頭解釋道:“回主子,不、不是,是奴婢自己來的。”

擦拭手指的手一頓,片刻不淡不鹹的輕‘哦’傳來。

漣漪想來都來了,便咬著後牙道:“主子,奴婢其實是想要……”

“噓——”

話還沒有說完,眼前的漂亮青年舉著白得泛淡粉的食指,抵在自己殷紅的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漣漪趕緊閉上嘴。

他接著道:“讓她自己來。”

“啊?”漣漪一下沒聽懂他話中的意思。

蘇忱霽脾氣甚好的再次重覆地說道:“讓她,自己來尋我,自己說。”

頓了頓,視線落在漣漪身上,如溫和的涼水,凍骨得讓人發顫,“知道了嗎?”

漣漪牙齒打顫,趕緊瘋狂點頭。

跪坐在純白的蓮花紋上的青年,彎著眉眼,如大慈大悲的菩薩低眉拈花。

“去吧。”

漣漪如釋重負地起身往外面退去,剛跨步至門口,身後又傳來溫雅的聲音。

“和她說,僅限今日……”

漣漪基本是連滾帶爬地出去,出去後仰頭看著上空的赤陽,身子抖著,連自己都分辨不出來是因為冷的,還是怕的。

剛才主子這句話雖沒有說完,她卻品出內裏藏著的殺意。

漣漪本是想好心幫沈映魚,結果不知道怎麽幫成了這樣。

她又回到院子。

沈映魚還在洗衣裳,偶爾仰頭用手背將額間碎發拂去,渾身都透著令人心安的溫婉。

漣漪嘴一癟,認錯般地蹲在她的面前,乖乖的將剛才的事一五一十地說給她。

“你……”沈映魚扶額,看著眼前委屈的小姑娘又說不出旁的話,只好人命地站起身。

漣漪怕她生氣,趕緊道:“映娘,我幫你洗衣裳。”

沈映魚解下腰際的衣擺,無奈道:“沒事,不用,我很快就回來。”

“好吧。”漣漪道,心中更加愧疚了。

說是讓她自己去尋,真當沈映魚過去時,卻得知蘇忱霽又出門了。

什麽僅限今日!就是故意的。

沈映魚自覺被耍了一通,氣得磨牙,浪費這些時間,還不如多洗幾件衣裳。

這般想著,她轉身便離開了,並未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暮色四合,太陽西墜,金燦燦的光輝一點點地消失,絳河斑斕得如熾烈的陽光落在湖面上,一閃一閃。

沒過多久天黑了,半圓的明月清冷地灑下月華。

沈映魚是最後一個上床躺著的人,衣裳沒有洗完,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結束。

這裏其實很擠,但只有她一個人是單獨住一個房間,看似特殊又誰都可欺,所以雜役房的人才會這樣看不慣她。

每到這個時候,她就對蘇忱霽升起難言的討厭,以及淡淡的委屈,分明時常對她做出那樣過界的行為,卻又能對她這麽冷漠。

哪怕提提她的身份當個掛名的老夫人,也好比現在因為他不在府上,自己被這些人隨意欺負,也不怕傳出去說他有違‘孝道’。

這樣想著她又覺得自己天真得可笑,他根本就還恨她,那裏會讓她好過?

想在心中腹誹還不如當時殺了她,可她又實在怕死。

最後沈映魚只能郁悶地抱著被子,無可奈何地生悶氣。

混蛋,蘇忱霽!

如常在心中罵了他一通後,沈映魚才心滿意足地閉上眼。

月色朦朧。

街道馬車咕嚕地急促轉著,馬蹄濺踏過,穩當地停在蘇府大門。

安滸一刻也不能停地從上面跳下來,一面撩開馬車簾,一面讓人去讓大夫候在院內。

珠簾撩開,裏面端坐的青年除了露在外面的肌膚,泛著絲絲縷縷的紅之外,依舊似往常一樣如神龕供奉的神佛,高高在上,幹凈得不染塵垢。

蘇忱霽因不喜被人觸碰,從馬車出來,落地瞬間腳下微踉蹌,漂亮的手撐在漆黑檀木馬車壁上,寬大的衣袖滑落,藏在裏面的手臂青筋虬露,帶著力量的美慾感。

“主子,屬下已讓府中大夫候在院中。”見他遲遲不動,安滸垂著首說道。

依舊沒有什麽聲音回應,好似面前是一陣縹緲的風,風中縈繞著淡酒混合某種清雅的花香。

經歷此次事件,安滸不得不佩服這位公主,竟在杯口上下藥,想霸女強.上弓,同時也佩服主子,這樣強的藥現在還能忍。

心中正感嘆,面前的人動了,腳步蹣跚,失去穩重,如同瀕臨絕望的動物。

安滸趕緊跟上去,卻得了警告。

“別跟過來。”

安滸腳步停下,看著那道身影與月色融為一體,看清楚方向後表情變得有些古怪。

那是雜役房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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