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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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7 章
葉知微呆住。
怎麽……怎麽就沒料到裴煜會來呢？她正激情澎湃呢, 如今一下子都熄了火，盯著他的側臉，神色有點茫然。
裴煜松開攬住她肩膀的手, 將人拉到身後, 擋住沈硯川的視線。他擡頭對上他的眼, 沈聲道:“沈六公子, 不管你要說什麽，也不能動手動腳吧？”
沈硯川看到他的一瞬間臉色便陰沈得駭人，他的眉眼間亦籠上冰雪色, 毫不客氣道:“少將軍就是如此心胸, 連我與她說句話都要提防？”
“你要說話就說話, 拉拉扯扯做什麽？”他剛才遠遠看見兩人站在一起, 沈硯川拉住她的手腕, 似乎還想撫摸她的臉，他氣得腦子快炸開，太陽穴鼓脹, 怒氣沖沖地趕了過來，然後就看到她擡手給了他一巴掌。
裴煜心裏頓時舒暢了不少。
他盯著沈硯川, 聲音冷冽:“莫非沈公子還要強人所難不成？”
沈硯川深呼吸幾次, 才維持住面子上的冷靜，“我不會強迫她，只是要同她說清一些事而已。”
他說完那句話, 垂下眼眸，感到側臉的溫度滾燙, 應是有些紅腫, 但那也無所謂，既是她留下的, 什麽都好。
葉知微想和裴煜說讓他先離開一會，讓他們兩個人說清楚，然而沈硯川也不管眼前是否還有別人，決然道:“我知道你怪我，或許還會怨我，那都沒關系，你若是打我才能出氣，那怎麽打都好。我只心悅於你一人，此生不渝。”
他說完那句話便不再停留，好像她是否接受都無所謂，反正他已經就此認定，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只是同她說完那些話就轉身離開。系統又提示她漲了幾點愛意值，可距離百分之百仍然差了5點。
就那麽一丁點，再稍微刺激一下說不定就成了。
眼看著人走了，葉知微氣得直跺腳。
裴煜還盯著他的背影嘟囔道:“心裏有其他人還說什麽不渝……”
“裴煜！”身後傳來女孩氣急敗壞的聲音。
他猛然回頭，看到她氣鼓鼓瞪著自己，她的眼睛水潤瑩亮，有淚洇濕了睫毛，眼尾發紅，那樣可憐又可愛的模樣，像是被激怒的兔子，就算生氣也還是鮮活可愛。
他心神一蕩，接著反應過來她剛才是喊了他的名字，於是乖乖地說:“你沒事吧？手是不是打疼了？”
“你過來幹嘛呀！”她有些埋怨的語氣。
裴煜一楞，想也不想道:“我看到他對你動手動腳……”
她咬著唇，長嘆了一口氣。裴煜本就是那樣的性子，看到她被糾纏，當然會來幫她。只是可惜愛意值還差了點，總要在其他地方找補回來。
裴煜見她眉間似有郁色，怔了一瞬，輕聲道:“你不想我過來嗎？”
葉知微看他一眼，“有些事我還沒同他說完。”
裴煜忽然緊張了起來，聲音亦多了些顫抖：“你要和他說什麽？”
她張了張口，少年眼中忽而流露出一絲驚慌，他想要去握她的手，但視線從她臉上掃過，又小心翼翼地放下，不敢輕易碰她似的。
他抑制不住輕喘了幾下，語氣有些無措：“對、對不起，但我看到他……一時氣上了頭，你不會答應他的，對吧？”
他的神情太不安，葉知微楞了楞，主動握住他的手，嘆息道：“不會，我只是想和他說清楚而已。”她細細思索著，想著沈硯川要自我感動到什麽地步才能補全最後那點愛意值。
裴煜稍稍松了口氣，回握住她，遲疑片刻，又將她的那只手捧起，掌心朝上，指尖一寸寸撫過她泛紅的手掌。
柔膩溫熱，堆雲積雪似的綿軟。他將手掌覆在上面，指骨蹭著她纖細的手指，順著她指間的縫隙落下，將多餘的空隙擠壓開，然後十指相扣。
葉知微擡眼看他，他只是垂眸望著兩人緊握的手，耳根暈著紅，睫毛輕顫，眼中仍湧動著某種不安惶恐的情緒，仿佛這樣的行為才能稍微減輕他的緊張和忐忑。
他應當……很怕自己會對沈硯川有所動搖吧。
裴煜握著她的手，掩下眸中的陰霾，擡頭時仍然帶著清朗的笑意，用泰然自若的語氣說：“我送你回去吧。”
她略一猶豫，還是點點頭同意。
他不肯放開那只手，就這樣一路無言走到白家的營帳附近，帳中隱隱傳來爭吵聲，也不知發生了何事，裴煜剛要說話，就見不遠處的帳子走出一個人來。
是白可瀅，她正從白文紹那裏走出來，也不知剛才發生了何事，她滿臉怒氣，腳下生風般走著，一擡眼正好看到他們。
葉知微將手從他手中飛快抽回，說了聲：“瀅表妹。”
白可瀅楞了下，不知為何她的眼神忽然躲閃起來，不敢直視她，也沒有跟她打招呼，轉過身匆匆回自己住處了。
她的表現古怪，葉知微心中困惑，對裴煜道：“我去看看發生什麽事了。”
那只手還殘留著剛才十指相扣的緊密感，他將手背了過去，手指微蜷，似是掙紮著抓住那抹轉瞬即逝的溫軟，但終究掌下空涼。
他輕聲說：“好。”
葉知微從他身邊離開，走出十幾步之遠，忽然又停下，轉過身來看他。
他正凝視著她的背影，見她轉過臉，心中陡然一亂，眼底情緒未收，那些慌張皆落盡她眼裏。
葉知微嘆了口氣，快步跑到他的面前，低聲道：“你別胡思亂想，再等等，再等等就好。”
裴煜“嗯”了聲，聲音溫存：“我會等你。”
她才安心下來，腳步輕快地去找白可瀅了。
他在原地站了半晌，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見，才擡腳離開。
……
葉知微在帳前遇到了秋芷，秋芷見她眼睛有些紅，忙問發生了什麽，她將在林中遇到公主又撞見沈硯川的事說給她聽，秋芷得知沈硯川將她視為公主的替身後氣得差點就要去找他理論，葉知微勸她好久她才平覆了些，卻還是不依不饒地罵。
“什麽世家公子，我呸，長得人模狗樣的，滿腦子這種下作心思！姑娘別理他，他以後若還要來府上見你，我就把他打出去！”
葉知微失笑道：“別氣啦，到目前為止我也沒讓他占到便宜啊。”
秋芷仍是憤憤不平：“他倒是敢？還想娶你，誰要嫁給這種人啊，怕是往後數十年對著他，都不知道這人心裏到底想的是誰！”
她拍了拍她的背，換了個話題：“六小姐剛才見到我就跑了，是我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麽嗎？”
秋芷臉上的怒意稍散，回過神來，道：“姑娘走之前不是讓我看看四小姐去做什麽嗎？她去了五公子的營帳，待了一會就出來了，我也不知他們說了些什麽，不過我仔細瞧過了，五公子也真是荒唐，這次竟把他屋裏那個通房，名叫雲梅的丫鬟都帶著了。四小姐走後，那丫鬟便去了五公子那裏，很久都沒出來，剛才六小姐去找他，我估計是正撞見了，在外面聽到她發了好大的脾氣，把五公子罵了個狗血淋頭。”
葉知微更加奇怪。白文紹行事的確是荒唐放蕩，這種場合還能帶著通房來胡天胡地，不過白可瀅生氣歸生氣，可這事跟她有什麽關系，怎麽見了她還跑呢？而且看她離開時的神色，也不像是尷尬羞惱，眉宇間盡是厭惡和憤懣。
她猶疑著來到白可瀅帳前，有丫鬟在外面守著，見到她來便想進去通稟，葉知微將她攔住，自行走了進去。
一進去就聽到清脆的碎瓷聲，白可瀅站在桌前，滿臉通紅，正往地上摔著茶盞，見她忽然進來，她的動作一頓，手緩緩放下。
“你來幹嘛？”她的眼睛也是紅的，但看樣子不像是哭過，而是被氣得布滿血絲。
葉知微想了想，她們倆雖然都不待見彼此，但也不至於像她和白可沁那樣到了相看兩厭的地步，於是走上前去，將她手裏的茶盞取下，放到案幾上。
“你見到我跑什麽？怕我啊？”葉知微故意激她。
“誰——誰怕你啊！”白可瀅反駁道，她的目光閃爍，心虛之色一閃而過。
葉知微更加好奇。
白可瀅見她不說話，斜著眼瞟了她一眼，見她神色如常，忍不住道：“你、你跟裴少將軍是兩情相悅吧？”
葉知微道：“那怎麽了？”
“沒怎麽——那很好，非常好，既然如此你就別惦記懷墨哥哥那邊了！”白可瀅咬著唇說，她的語氣雖然驕橫，但又肉眼可見的慌張。
葉知微說：“我才不惦記他，讓你四姐姐去惦記好了。”
白可瀅沈默了下來。
帳中靜默一瞬，她忽然道：“你……今晚無論四姐姐和五哥哥給你什麽，你都別收。”
葉知微看她：“他們要給我什麽？”
“我怎麽知道！反正給你什麽都別要就是了！”白可瀅猛地站起身來，推搡著她往外趕，“走開走開！我要睡會覺，你別在這裏煩我！”
葉知微被她一路推出營帳，白可瀅將簾子一拉，嬌喝道：“不準再煩我！”
秋芷在外面等著，見她被推出來連忙上前道：“這是怎麽了？”
葉知微亦是茫然，她搖了搖頭。聽白可瀅的言外之意，似乎是白可沁和白文紹在計劃著什麽和她有關的事。
但對方還未表露行跡，她暫時只能留個心眼，既來之則安之罷了。
……
天色漸漸暗下，曠野上的夜色更加深沈，林間的風清寒透骨。重重篝火環繞著營帳，平野之上的火光一簇一簇，皇上正和宗親大臣在內場舉辦晚宴，而小輩們則自行聚會宴飲，因而秋夜雖冷，宴席之上的氣氛卻熱烈。
白臨海去內場赴宴，周氏便在帳中小設筵席，讓子女都去一聚。
恰好公主特意讓人送來一份炙鹿肉，周氏雖眼紅葉知微不知怎麽就得了公主的看重，但也不敢拒絕賞賜，恭敬謝恩後便將那盤鹿肉端上了筵席。
周氏拉著她的手，虛情假意地笑著：“知微，你看你多討人喜歡，連公主都如此看重你，我們家的這幾個姑娘哪有你這樣的福氣。”
白可瀅在旁邊聽了，輕哼一聲，用玉箸戳著盤中的鹿肉。
“是啊，母親說的對，”輕柔的聲音響起，白可沁漾著溫柔淺笑，目光落在葉知微的臉上，“到底是表妹有本事，能得公主殿下青眼。”
葉知微最煩這種惺惺作態，明明心裏怨恨憤怒，還要維持著表面上的和諧，明明厭惡也不肯撕破臉，寧可這樣陰陽怪氣擠兌別人。
她的臉上也露出疏離的笑意，語氣涼涼：“舅媽和表姐太高看我了，是殿下心善熱情才帶我這樣好……怎麽不見五表哥來呢？”
白可瀅擡頭看她一眼，又倉皇垂眸。
周氏笑道：“他和那些朋友喝酒去了，咱們自己吃。”說著，她親自給葉知微夾了一塊肉，又招呼丫鬟前來倒酒。
放下玉箸，她忽然輕嘆一聲，似有幾分惋惜道：“如今你的婚事在金陵都要傳遍了，你舅舅和我也頗是為難……唉，說起來不怕你笑話，文紹也很喜歡你，當時也向我求了，我還想若是你將來嫁給文紹，那就是親上加親了。”
葉知微沒接這話茬，不動聲色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周氏面露尷尬，自慚笑道:“不過也是，那孩子雖然喜歡你，但太不著調了，哪比得上沈家和裴家的兒郎？”
一頓飯吃得意興索然，席上幾人各自有各自的心思，唯有白可淑年紀小什麽都不懂，大快朵頤後又叫嚷著困，纏著白可瀅要回去睡覺。
周氏便讓她帶著先回去。白可瀅走時還有些猶豫不決，她飛快望了葉知微一眼，道:“那我先帶淑兒去睡了……葉表姐，你也早點回去吧。”
她特意叫她，語氣有點重，似是提醒她什麽事。
白可沁溫柔道:“瀅兒，夜裏風大，早些去睡吧。”
白可瀅咬了咬嘴唇，帶著妹妹快步離開了。如此一來，席上只剩下了葉知微，白可沁和周氏。
燭影搖曳，帳外風聲獵獵，帳內無人說話，一時寂靜得可怕。
葉知微打量她們幾眼，主動打破了營帳內的沈默:“夜色已深，不如我也回去吧。”
“表妹急什麽呢？還沒有喝盡興，怎麽好回去呢？”白可沁靜靜地望著她，她的眼眸之中有火光跳躍，但看起來還是如無底的深淵寒潭，一片混沌的黑暗。
她拿起手邊的酒壺，葉知微看到她的手指輕輕一扣，似乎是在某個位置按了一下。
她斟滿了她的酒杯，柔聲道:“表妹別擔心，你我住在一處，等下我們一起回去吧。”
……
白可瀅心神不寧地走出營帳，她正煩躁著，忽然看見秋芷正在不遠處和一個小丫鬟說話，她認出那個丫鬟是白可沁的貼身侍女，緊接著心頭一跳。
白可淑小聲催促道:“姐姐，我們快回去吧，外面好冷，我想睡覺。”
白可瀅咬了咬牙，眼看著兩人說完話要往別處走，於是連忙拉著她的手走上前去，喊了一聲:“那個……等等！”
兩人停下腳步看來，向她行禮。
白可瀅走過去，看了眼那丫鬟，說:“你們做什麽去？”
丫鬟道:“夜裏風涼，四小姐讓奴婢去多拿幾床被褥，奴婢一個人拿不了那麽多，就想叫秋芷姑娘一起去。”
白可瀅的心跳加快，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對她說:“你先過去拿著，我和她有幾句話說，待會再去幫你。”
丫鬟點了點頭離開了。
秋芷隱隱感到奇怪，她面露疑惑，開口道:“六小姐……”
白可瀅壓低聲音，語速飛快道:“去找裴少將軍，讓他快些來！”
秋芷一怔。
她有些急:“快去呀！等五哥回來就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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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知微呆住。
怎麽……怎麽就沒料到裴煜會來呢？她正激情澎湃呢, 如今一下子都熄了火，盯著他的側臉，神色有點茫然。
裴煜松開攬住她肩膀的手, 將人拉到身後, 擋住沈硯川的視線。他擡頭對上他的眼, 沈聲道:“沈六公子, 不管你要說什麽，也不能動手動腳吧？”
沈硯川看到他的一瞬間臉色便陰沈得駭人，他的眉眼間亦籠上冰雪色, 毫不客氣道:“少將軍就是如此心胸, 連我與她說句話都要提防？”
“你要說話就說話, 拉拉扯扯做什麽？”他剛才遠遠看見兩人站在一起, 沈硯川拉住她的手腕, 似乎還想撫摸她的臉，他氣得腦子快炸開，太陽穴鼓脹, 怒氣沖沖地趕了過來，然後就看到她擡手給了他一巴掌。
裴煜心裏頓時舒暢了不少。
他盯著沈硯川, 聲音冷冽:“莫非沈公子還要強人所難不成？”
沈硯川深呼吸幾次, 才維持住面子上的冷靜，“我不會強迫她，只是要同她說清一些事而已。”
他說完那句話, 垂下眼眸，感到側臉的溫度滾燙, 應是有些紅腫, 但那也無所謂，既是她留下的, 什麽都好。
葉知微想和裴煜說讓他先離開一會，讓他們兩個人說清楚，然而沈硯川也不管眼前是否還有別人，決然道:“我知道你怪我，或許還會怨我，那都沒關系，你若是打我才能出氣，那怎麽打都好。我只心悅於你一人，此生不渝。”
他說完那句話便不再停留，好像她是否接受都無所謂，反正他已經就此認定，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只是同她說完那些話就轉身離開。系統又提示她漲了幾點愛意值，可距離百分之百仍然差了5點。
就那麽一丁點，再稍微刺激一下說不定就成了。
眼看著人走了，葉知微氣得直跺腳。
裴煜還盯著他的背影嘟囔道:“心裏有其他人還說什麽不渝……”
“裴煜！”身後傳來女孩氣急敗壞的聲音。
他猛然回頭，看到她氣鼓鼓瞪著自己，她的眼睛水潤瑩亮，有淚洇濕了睫毛，眼尾發紅，那樣可憐又可愛的模樣，像是被激怒的兔子，就算生氣也還是鮮活可愛。
他心神一蕩，接著反應過來她剛才是喊了他的名字，於是乖乖地說:“你沒事吧？手是不是打疼了？”
“你過來幹嘛呀！”她有些埋怨的語氣。
裴煜一楞，想也不想道:“我看到他對你動手動腳……”
她咬著唇，長嘆了一口氣。裴煜本就是那樣的性子，看到她被糾纏，當然會來幫她。只是可惜愛意值還差了點，總要在其他地方找補回來。
裴煜見她眉間似有郁色，怔了一瞬，輕聲道:“你不想我過來嗎？”
葉知微看他一眼，“有些事我還沒同他說完。”
裴煜忽然緊張了起來，聲音亦多了些顫抖：“你要和他說什麽？”
她張了張口，少年眼中忽而流露出一絲驚慌，他想要去握她的手，但視線從她臉上掃過，又小心翼翼地放下，不敢輕易碰她似的。
他抑制不住輕喘了幾下，語氣有些無措：“對、對不起，但我看到他……一時氣上了頭，你不會答應他的，對吧？”
他的神情太不安，葉知微楞了楞，主動握住他的手，嘆息道：“不會，我只是想和他說清楚而已。”她細細思索著，想著沈硯川要自我感動到什麽地步才能補全最後那點愛意值。
裴煜稍稍松了口氣，回握住她，遲疑片刻，又將她的那只手捧起，掌心朝上，指尖一寸寸撫過她泛紅的手掌。
柔膩溫熱，堆雲積雪似的綿軟。他將手掌覆在上面，指骨蹭著她纖細的手指，順著她指間的縫隙落下，將多餘的空隙擠壓開，然後十指相扣。
葉知微擡眼看他，他只是垂眸望著兩人緊握的手，耳根暈著紅，睫毛輕顫，眼中仍湧動著某種不安惶恐的情緒，仿佛這樣的行為才能稍微減輕他的緊張和忐忑。
他應當……很怕自己會對沈硯川有所動搖吧。
裴煜握著她的手，掩下眸中的陰霾，擡頭時仍然帶著清朗的笑意，用泰然自若的語氣說：“我送你回去吧。”
她略一猶豫，還是點點頭同意。
他不肯放開那只手，就這樣一路無言走到白家的營帳附近，帳中隱隱傳來爭吵聲，也不知發生了何事，裴煜剛要說話，就見不遠處的帳子走出一個人來。
是白可瀅，她正從白文紹那裏走出來，也不知剛才發生了何事，她滿臉怒氣，腳下生風般走著，一擡眼正好看到他們。
葉知微將手從他手中飛快抽回，說了聲：“瀅表妹。”
白可瀅楞了下，不知為何她的眼神忽然躲閃起來，不敢直視她，也沒有跟她打招呼，轉過身匆匆回自己住處了。
她的表現古怪，葉知微心中困惑，對裴煜道：“我去看看發生什麽事了。”
那只手還殘留著剛才十指相扣的緊密感，他將手背了過去，手指微蜷，似是掙紮著抓住那抹轉瞬即逝的溫軟，但終究掌下空涼。
他輕聲說：“好。”
葉知微從他身邊離開，走出十幾步之遠，忽然又停下，轉過身來看他。
他正凝視著她的背影，見她轉過臉，心中陡然一亂，眼底情緒未收，那些慌張皆落盡她眼裏。
葉知微嘆了口氣，快步跑到他的面前，低聲道：“你別胡思亂想，再等等，再等等就好。”
裴煜“嗯”了聲，聲音溫存：“我會等你。”
她才安心下來，腳步輕快地去找白可瀅了。
他在原地站了半晌，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見，才擡腳離開。
……
葉知微在帳前遇到了秋芷，秋芷見她眼睛有些紅，忙問發生了什麽，她將在林中遇到公主又撞見沈硯川的事說給她聽，秋芷得知沈硯川將她視為公主的替身後氣得差點就要去找他理論，葉知微勸她好久她才平覆了些，卻還是不依不饒地罵。
“什麽世家公子，我呸，長得人模狗樣的，滿腦子這種下作心思！姑娘別理他，他以後若還要來府上見你，我就把他打出去！”
葉知微失笑道：“別氣啦，到目前為止我也沒讓他占到便宜啊。”
秋芷仍是憤憤不平：“他倒是敢？還想娶你，誰要嫁給這種人啊，怕是往後數十年對著他，都不知道這人心裏到底想的是誰！”
她拍了拍她的背，換了個話題：“六小姐剛才見到我就跑了，是我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麽嗎？”
秋芷臉上的怒意稍散，回過神來，道：“姑娘走之前不是讓我看看四小姐去做什麽嗎？她去了五公子的營帳，待了一會就出來了，我也不知他們說了些什麽，不過我仔細瞧過了，五公子也真是荒唐，這次竟把他屋裏那個通房，名叫雲梅的丫鬟都帶著了。四小姐走後，那丫鬟便去了五公子那裏，很久都沒出來，剛才六小姐去找他，我估計是正撞見了，在外面聽到她發了好大的脾氣，把五公子罵了個狗血淋頭。”
葉知微更加奇怪。白文紹行事的確是荒唐放蕩，這種場合還能帶著通房來胡天胡地，不過白可瀅生氣歸生氣，可這事跟她有什麽關系，怎麽見了她還跑呢？而且看她離開時的神色，也不像是尷尬羞惱，眉宇間盡是厭惡和憤懣。
她猶疑著來到白可瀅帳前，有丫鬟在外面守著，見到她來便想進去通稟，葉知微將她攔住，自行走了進去。
一進去就聽到清脆的碎瓷聲，白可瀅站在桌前，滿臉通紅，正往地上摔著茶盞，見她忽然進來，她的動作一頓，手緩緩放下。
“你來幹嘛？”她的眼睛也是紅的，但看樣子不像是哭過，而是被氣得布滿血絲。
葉知微想了想，她們倆雖然都不待見彼此，但也不至於像她和白可沁那樣到了相看兩厭的地步，於是走上前去，將她手裏的茶盞取下，放到案幾上。
“你見到我跑什麽？怕我啊？”葉知微故意激她。
“誰——誰怕你啊！”白可瀅反駁道，她的目光閃爍，心虛之色一閃而過。
葉知微更加好奇。
白可瀅見她不說話，斜著眼瞟了她一眼，見她神色如常，忍不住道：“你、你跟裴少將軍是兩情相悅吧？”
葉知微道：“那怎麽了？”
“沒怎麽——那很好，非常好，既然如此你就別惦記懷墨哥哥那邊了！”白可瀅咬著唇說，她的語氣雖然驕橫，但又肉眼可見的慌張。
葉知微說：“我才不惦記他，讓你四姐姐去惦記好了。”
白可瀅沈默了下來。
帳中靜默一瞬，她忽然道：“你……今晚無論四姐姐和五哥哥給你什麽，你都別收。”
葉知微看她：“他們要給我什麽？”
“我怎麽知道！反正給你什麽都別要就是了！”白可瀅猛地站起身來，推搡著她往外趕，“走開走開！我要睡會覺，你別在這裏煩我！”
葉知微被她一路推出營帳，白可瀅將簾子一拉，嬌喝道：“不準再煩我！”
秋芷在外面等著，見她被推出來連忙上前道：“這是怎麽了？”
葉知微亦是茫然，她搖了搖頭。聽白可瀅的言外之意，似乎是白可沁和白文紹在計劃著什麽和她有關的事。
但對方還未表露行跡，她暫時只能留個心眼，既來之則安之罷了。
……
天色漸漸暗下，曠野上的夜色更加深沈，林間的風清寒透骨。重重篝火環繞著營帳，平野之上的火光一簇一簇，皇上正和宗親大臣在內場舉辦晚宴，而小輩們則自行聚會宴飲，因而秋夜雖冷，宴席之上的氣氛卻熱烈。
白臨海去內場赴宴，周氏便在帳中小設筵席，讓子女都去一聚。
恰好公主特意讓人送來一份炙鹿肉，周氏雖眼紅葉知微不知怎麽就得了公主的看重，但也不敢拒絕賞賜，恭敬謝恩後便將那盤鹿肉端上了筵席。
周氏拉著她的手，虛情假意地笑著：“知微，你看你多討人喜歡，連公主都如此看重你，我們家的這幾個姑娘哪有你這樣的福氣。”
白可瀅在旁邊聽了，輕哼一聲，用玉箸戳著盤中的鹿肉。
“是啊，母親說的對，”輕柔的聲音響起，白可沁漾著溫柔淺笑，目光落在葉知微的臉上，“到底是表妹有本事，能得公主殿下青眼。”
葉知微最煩這種惺惺作態，明明心裏怨恨憤怒，還要維持著表面上的和諧，明明厭惡也不肯撕破臉，寧可這樣陰陽怪氣擠兌別人。
她的臉上也露出疏離的笑意，語氣涼涼：“舅媽和表姐太高看我了，是殿下心善熱情才帶我這樣好……怎麽不見五表哥來呢？”
白可瀅擡頭看她一眼，又倉皇垂眸。
周氏笑道：“他和那些朋友喝酒去了，咱們自己吃。”說著，她親自給葉知微夾了一塊肉，又招呼丫鬟前來倒酒。
放下玉箸，她忽然輕嘆一聲，似有幾分惋惜道：“如今你的婚事在金陵都要傳遍了，你舅舅和我也頗是為難……唉，說起來不怕你笑話，文紹也很喜歡你，當時也向我求了，我還想若是你將來嫁給文紹，那就是親上加親了。”
葉知微沒接這話茬，不動聲色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周氏面露尷尬，自慚笑道:“不過也是，那孩子雖然喜歡你，但太不著調了，哪比得上沈家和裴家的兒郎？”
一頓飯吃得意興索然，席上幾人各自有各自的心思，唯有白可淑年紀小什麽都不懂，大快朵頤後又叫嚷著困，纏著白可瀅要回去睡覺。
周氏便讓她帶著先回去。白可瀅走時還有些猶豫不決，她飛快望了葉知微一眼，道:“那我先帶淑兒去睡了……葉表姐，你也早點回去吧。”
她特意叫她，語氣有點重，似是提醒她什麽事。
白可沁溫柔道:“瀅兒，夜裏風大，早些去睡吧。”
白可瀅咬了咬嘴唇，帶著妹妹快步離開了。如此一來，席上只剩下了葉知微，白可沁和周氏。
燭影搖曳，帳外風聲獵獵，帳內無人說話，一時寂靜得可怕。
葉知微打量她們幾眼，主動打破了營帳內的沈默:“夜色已深，不如我也回去吧。”
“表妹急什麽呢？還沒有喝盡興，怎麽好回去呢？”白可沁靜靜地望著她，她的眼眸之中有火光跳躍，但看起來還是如無底的深淵寒潭，一片混沌的黑暗。
她拿起手邊的酒壺，葉知微看到她的手指輕輕一扣，似乎是在某個位置按了一下。
她斟滿了她的酒杯，柔聲道:“表妹別擔心，你我住在一處，等下我們一起回去吧。”
……
白可瀅心神不寧地走出營帳，她正煩躁著，忽然看見秋芷正在不遠處和一個小丫鬟說話，她認出那個丫鬟是白可沁的貼身侍女，緊接著心頭一跳。
白可淑小聲催促道:“姐姐，我們快回去吧，外面好冷，我想睡覺。”
白可瀅咬了咬牙，眼看著兩人說完話要往別處走，於是連忙拉著她的手走上前去，喊了一聲:“那個……等等！”
兩人停下腳步看來，向她行禮。
白可瀅走過去，看了眼那丫鬟，說:“你們做什麽去？”
丫鬟道:“夜裏風涼，四小姐讓奴婢去多拿幾床被褥，奴婢一個人拿不了那麽多，就想叫秋芷姑娘一起去。”
白可瀅的心跳加快，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對她說:“你先過去拿著，我和她有幾句話說，待會再去幫你。”
丫鬟點了點頭離開了。
秋芷隱隱感到奇怪，她面露疑惑，開口道:“六小姐……”
白可瀅壓低聲音，語速飛快道:“去找裴少將軍，讓他快些來！”
秋芷一怔。
她有些急:“快去呀！等五哥回來就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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