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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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姑娘, 馬上就要開宴了，您還不準備嗎？”
葉知微正在仰著臉看樹枝上那片搖搖欲墜的枯葉，黃昏時分暮色暗沈, 處處透著淒清之意, 天邊烏雲堆積, 似乎有寒氣聚集翻湧, 正朝這邊滾滾而來。
前幾天蕭慎單獨見了她一次，告訴她再過不久就會在府中宴請貴客，屆時他會讓她在賓客面前獻舞, 再順勢將她送予那人, 其他的, 她什麽都不用管。
不過等她被帶回去後, 一切就只能隨機應變。他們約定每十五天在聆風閣交換消息, 葉知微只需要將情報寫在紙條之上，找個合適的機會將它交給聆風閣一個叫紅袖的丫鬟。
若有突發情況，也都通過紅袖聯絡, 此事結束之前，他們都不必私下見面。
蕭慎道：“關於溫月彰的任何事, 與誰見面, 與誰交好或交惡……都記下來，不要遺漏，行事切記謹慎, 如若被發現……”
葉知微道：“奴家明白，如若事發, 奴家會自行了斷, 絕不讓殿下憂心。”
蕭慎默了半晌，最終還是說：“盡力即可。”
今晚蕭慎在府中宴請溫月彰和其他幾位權貴。論理皇子與朝臣不應走得太近, 但如今聖上年老病弱不理朝政，太子又怯懦無能難肩大任，朝臣都會自行尋找可以依靠的勢力。
在溫月彰未登上那個位置以前，蕭慎對他還存了幾分欣賞，有意拉攏。但溫月彰四兩撥千斤地婉拒了，那時他剛任內閣大學士，此前一直低調沈穩，不漏半點野心和鋒芒，為人亦是進退有度，光風霽月，從無慍色。
至少那段日子，朝野上還是平靜無波的。
直到兩年前皇帝大病一場，盤踞明州的燕王在江東聚集兵馬，意圖謀反叛亂，消息傳到上京立刻引起轟動，皇帝病重，平亂之事落到了太子和朝臣頭上，太子束手無措，整日焦頭爛額，那時蕭慎便想出手解決此事，如此一來，皇帝也好，百官也好，都會看清到底誰更適合坐穩那個位置。
然而不等他出手，溫月彰先去了東宮。次日太子親筆修書送往明州勸降燕王，燕王不聽，集結兵馬北上，然而行進了沒幾日，軍中忽然爆發內亂，叛變的軍士打著大梁天子與太子的名義擊潰了反軍，拿下了燕王，直接順路將其押解到上京。
一場莫名其妙的叛亂，又這麽莫名其妙地解決了，蕭慎都沒來得及參與。
盡管太子在這場叛亂中沒起到什麽作用，只是修書一封去勸降而已。可有人添油加醋說，太子那封信言辭懇切，聽者無不動容，正因如此，反軍的內部才會出現分裂，換言之，多虧了太子的這一封信，否則燕王還真就打進上京了。
皇帝病愈後對太子大加讚賞，太子說多虧溫大人指點，皇帝便覺得他是個良才，太子能力欠缺，待未來繼承大統後需要有這種忠臣在旁輔佐提點，於是破格將其提拔為內閣首輔。
蕭慎隱隱察覺到此事古怪，派人暗中去查。查來查去並未有過多線索，卻探聽到同樣出身明州世族的溫月彰在年少時曾與燕王有過接觸，雖然不算親近，但據說燕王對他頗是欣賞看重。
僅僅如此，也足夠讓蕭慎心生戒備。平亂之事，表面上看是太子解決的，但太子已經是太子，此事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場考驗，真正從中獲得好處的，是溫月彰。
他輕描淡寫地借太子之手解決了這件事，既給了太子足夠的面子，又得到了皇帝的重用，而且此事之後，懦弱的太子只會更加依賴他。
燕王被押解入京關在獄中，那時正值年下，天寒地凍，獄中寒冷簡陋，沒多久他就在獄中病逝了，草草下葬。
一切塵埃落定，蕭慎再回顧這場風波，只覺得處處都透著不對勁。燕王與當今皇上並非一母所生，其母得先帝寵愛，據說當時差點將皇位傳給燕王，但當今聖上是皇後所生，先皇權衡之下，還是將皇位給了當今聖上。
如今的皇帝登基後，便給了燕王一個藩王的身份，讓他去明州待著。燕王心有怨言也說得過去，畢竟曾經是有望繼承大統的人選，若是要謀反叛亂，怎麽著也得精心謀劃，挑選的兵馬更應當忠心耿耿，怎麽能被一封信哄得說亂就亂了呢。
即使查不出更多有用的信息，蕭慎還是認為此事有溫月彰在背後推動。他年少時與燕王相識，或許入了內閣後兩人還有聯系，皇帝病重，他一邊暗中慫恿燕王叛亂，一邊又攪亂分裂叛軍，表面上是為皇帝為太子盡心謀劃的忠臣，實際上是踩著他們蕭家人一步步往上爬。
聽說燕王在叛亂之中被割傷了喉管，右臂被人砍斷，不能說也不能寫，能做出這種事來，大概是擔心燕王進了京見到皇上就會牽扯出自己。
若真如他所推測的這樣……那溫月彰實在是一個可怕的對手。
心計深沈又善於偽裝，這樣的人，若非是親近之人，否則很難抓到他的把柄。
所以他必須要把葉知微送到他的身邊。
……
宴席在敞廳舉行，已是掌燈時分，蕭慎讓她暫且在旁邊院落的閣樓中等著，待人傳喚時再前往，葉知微便百無聊賴地在屋子裏等，等得煩躁了，就推開門來到院子裏散步。
她盯著那片枯葉看了許久，看它在枝頭輕輕搖晃，卻始終不落，直到耳邊傳來侍女的問詢，才稍稍回過神來。
她說：“沒什麽好準備的，該準備的早就準備好了。”
侍女被噎了一下，又道：“外面有風，姑娘還是回屋吧，若是被風凍著了，殿下會心疼的。”
葉知微有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是怎麽說出這麽肉麻的話的，不過也許在外人眼裏，蕭慎這些時日對她的優待已經算得上是令人眼紅了。
只是他若真是對她存了半點真心實意的心疼，應該也不舍得把她送出去吧。
她正想著，一陣風吹來，將那片將落不落的枯葉吹動，飄飄搖搖墜了下來，卻沒落在地上，而是落在一個人的發間。
葉知微視線下撇，只看到一個身披狐白裘的人站在月洞門外，他並未朝這邊看，只是側身站在門外，正仰頭看著什麽。
她順著那人仰頭的方向望去，他正盯著一棵兩人高的青松看，葉知微也沒覺得那有什麽稀奇的，相隔這段距離，即使門洞和廊下都點了燈，她也只能看到他模糊的側臉。
那人忽然像是察覺到她的視線，轉頭向這邊看來，葉知微才看清他的臉。
是一張十分清俊溫潤的臉，那人長身玉立站在燈下，束發籠冠，眉目清雋，看起來風雅又溫吞，讓人無端想到皓月流霜，有種皎潔清透的氣息，好似夜色都因此而柔和了幾分。
他看到葉知微時，神情微怔，好像有些意外。但那抹意外之色轉瞬即逝，男子拱手向她先行一禮，那是一個非常標準且正式的禮節，一舉一動皆是認真鄭重。
客人與主人院中的女子不應有過多接觸，所以他也沒有說話，只是隔著門洞遙遙行禮。
葉知微頷首，回以一禮。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頭上，葉知微想了想，還是擡起手，指指自己的頭發。
那人楞了一下，伸手撫上發間，指尖觸摸到一片落葉。
他取下那片葉子，放在手心，垂眸看了一眼，再擡眼時唇邊已帶了幾分淺淡的笑意。
他對葉知微點了點頭，葉知微便也對他笑了下。
這時有隨從走到他身邊，同他說了幾句話，那人點點頭，看了葉知微一眼，又拱手一禮，轉身離去。
葉知微好奇他剛才在看什麽，於是在他走後穿過門洞，來到那棵青松下。
她看了又看，沒發現有哪裏值得註意，正要回去時，忽然聽得樹枝間悉悉索索傳來輕響，凝神看去，只見幽綠的枝頭上，有幾只松鼠跳來跳去。
想來那人剛才就是在盯著這些松鼠看。
葉知微構想了一下這個畫面，沒忍住噗嗤笑了出來，把那窩松鼠嚇得竄回了樹洞裏。
太陽已經徹底西沈，敞廳裏傳來絲竹管弦之聲。因為冬夜寒冷，敞廳兩面相通，有風穿行而過，因此兩側都掛上了厚實的布簾，廳內擺了數個暖爐，地上桌上有精心培育的鮮花，被炭火一烘，整個敞廳花香四溢，如春天一般。
蕭慎在主位，兩邊是與他平日走得近的世族子弟和朝中親信，這場宴席上唯一與他立場不同的，就是遲遲不到的溫月彰。
但溫月彰既然答應了要來，就不會出爾反爾。
果然，沒等多久侍女便來稟告人來帶到，幕簾撩開，他就看到了溫月彰那張看似溫良無害的臉。
席上的客人紛紛起身見禮，他也都一一回禮，言行舉止毫無疏漏。
蕭慎目光幽冷地看著他。
溫月彰也望了過來，他噙著笑，恭恭敬敬向他行禮：“見過殿下，殿下特意邀請下官前來赴宴，下官惶恐，特備了一份薄禮獻給殿下，還望殿下勿要嫌棄。”
蕭慎神色平靜道：“有勞溫大人了。”
溫月彰便叫隨從將禮物取來，親手打開禮盒給眾人看，是一對做工極其精細的犀牛角杯。大梁不產犀角，貴胄所用的犀角杯皆是從他國進貢而來，且數量極其稀少，千金亦是難求。
蕭慎心中冷笑。這人向來都把面子上的功夫做到最好，任誰都挑不出毛病。
寒暄一番後，眾人落座，宴席便開了。歌樂奏響，廳內觥籌交錯，那些貴胄子弟都是能鬧騰的，很快便熱鬧起來。
酒過三巡後便有些面酣耳熱，有人說今年初雪還沒下，若是到了冬至再不落雪，恐怕就要辦場祈雪大典，有的忙了；又說什麽最近有一批胡商進京，買了些新奇的玩意，天南海北地亂聊一通。
嘈雜之中，有一個世家子弟忽然道：“殿下，聽聞您近日新得了位千嬌百媚的美人，不僅生得貌美，還精通舞技，可是確有其事嗎？”
蕭慎看了他一眼，“嗯”了聲，道：“是又如何？”
旁邊又有人起哄：“殿下素來自持不近女色，也不知是何等的美人能讓殿下都為之傾倒，不如也讓我們見識見識吧？”
他微微頷首，做出沈思的模樣。
另一邊，溫月彰端起面前的清茶飲下，他唇角輕揚，溫聲道：“下官也有所耳聞，不知今夜是否有這個機會，一睹美人芳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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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 馬上就要開宴了，您還不準備嗎？”
葉知微正在仰著臉看樹枝上那片搖搖欲墜的枯葉，黃昏時分暮色暗沈, 處處透著淒清之意, 天邊烏雲堆積, 似乎有寒氣聚集翻湧, 正朝這邊滾滾而來。
前幾天蕭慎單獨見了她一次，告訴她再過不久就會在府中宴請貴客，屆時他會讓她在賓客面前獻舞, 再順勢將她送予那人, 其他的, 她什麽都不用管。
不過等她被帶回去後, 一切就只能隨機應變。他們約定每十五天在聆風閣交換消息, 葉知微只需要將情報寫在紙條之上，找個合適的機會將它交給聆風閣一個叫紅袖的丫鬟。
若有突發情況，也都通過紅袖聯絡, 此事結束之前，他們都不必私下見面。
蕭慎道：“關於溫月彰的任何事, 與誰見面, 與誰交好或交惡……都記下來，不要遺漏，行事切記謹慎, 如若被發現……”
葉知微道：“奴家明白，如若事發, 奴家會自行了斷, 絕不讓殿下憂心。”
蕭慎默了半晌，最終還是說：“盡力即可。”
今晚蕭慎在府中宴請溫月彰和其他幾位權貴。論理皇子與朝臣不應走得太近, 但如今聖上年老病弱不理朝政，太子又怯懦無能難肩大任，朝臣都會自行尋找可以依靠的勢力。
在溫月彰未登上那個位置以前，蕭慎對他還存了幾分欣賞，有意拉攏。但溫月彰四兩撥千斤地婉拒了，那時他剛任內閣大學士，此前一直低調沈穩，不漏半點野心和鋒芒，為人亦是進退有度，光風霽月，從無慍色。
至少那段日子，朝野上還是平靜無波的。
直到兩年前皇帝大病一場，盤踞明州的燕王在江東聚集兵馬，意圖謀反叛亂，消息傳到上京立刻引起轟動，皇帝病重，平亂之事落到了太子和朝臣頭上，太子束手無措，整日焦頭爛額，那時蕭慎便想出手解決此事，如此一來，皇帝也好，百官也好，都會看清到底誰更適合坐穩那個位置。
然而不等他出手，溫月彰先去了東宮。次日太子親筆修書送往明州勸降燕王，燕王不聽，集結兵馬北上，然而行進了沒幾日，軍中忽然爆發內亂，叛變的軍士打著大梁天子與太子的名義擊潰了反軍，拿下了燕王，直接順路將其押解到上京。
一場莫名其妙的叛亂，又這麽莫名其妙地解決了，蕭慎都沒來得及參與。
盡管太子在這場叛亂中沒起到什麽作用，只是修書一封去勸降而已。可有人添油加醋說，太子那封信言辭懇切，聽者無不動容，正因如此，反軍的內部才會出現分裂，換言之，多虧了太子的這一封信，否則燕王還真就打進上京了。
皇帝病愈後對太子大加讚賞，太子說多虧溫大人指點，皇帝便覺得他是個良才，太子能力欠缺，待未來繼承大統後需要有這種忠臣在旁輔佐提點，於是破格將其提拔為內閣首輔。
蕭慎隱隱察覺到此事古怪，派人暗中去查。查來查去並未有過多線索，卻探聽到同樣出身明州世族的溫月彰在年少時曾與燕王有過接觸，雖然不算親近，但據說燕王對他頗是欣賞看重。
僅僅如此，也足夠讓蕭慎心生戒備。平亂之事，表面上看是太子解決的，但太子已經是太子，此事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場考驗，真正從中獲得好處的，是溫月彰。
他輕描淡寫地借太子之手解決了這件事，既給了太子足夠的面子，又得到了皇帝的重用，而且此事之後，懦弱的太子只會更加依賴他。
燕王被押解入京關在獄中，那時正值年下，天寒地凍，獄中寒冷簡陋，沒多久他就在獄中病逝了，草草下葬。
一切塵埃落定，蕭慎再回顧這場風波，只覺得處處都透著不對勁。燕王與當今皇上並非一母所生，其母得先帝寵愛，據說當時差點將皇位傳給燕王，但當今聖上是皇後所生，先皇權衡之下，還是將皇位給了當今聖上。
如今的皇帝登基後，便給了燕王一個藩王的身份，讓他去明州待著。燕王心有怨言也說得過去，畢竟曾經是有望繼承大統的人選，若是要謀反叛亂，怎麽著也得精心謀劃，挑選的兵馬更應當忠心耿耿，怎麽能被一封信哄得說亂就亂了呢。
即使查不出更多有用的信息，蕭慎還是認為此事有溫月彰在背後推動。他年少時與燕王相識，或許入了內閣後兩人還有聯系，皇帝病重，他一邊暗中慫恿燕王叛亂，一邊又攪亂分裂叛軍，表面上是為皇帝為太子盡心謀劃的忠臣，實際上是踩著他們蕭家人一步步往上爬。
聽說燕王在叛亂之中被割傷了喉管，右臂被人砍斷，不能說也不能寫，能做出這種事來，大概是擔心燕王進了京見到皇上就會牽扯出自己。
若真如他所推測的這樣……那溫月彰實在是一個可怕的對手。
心計深沈又善於偽裝，這樣的人，若非是親近之人，否則很難抓到他的把柄。
所以他必須要把葉知微送到他的身邊。
……
宴席在敞廳舉行，已是掌燈時分，蕭慎讓她暫且在旁邊院落的閣樓中等著，待人傳喚時再前往，葉知微便百無聊賴地在屋子裏等，等得煩躁了，就推開門來到院子裏散步。
她盯著那片枯葉看了許久，看它在枝頭輕輕搖晃，卻始終不落，直到耳邊傳來侍女的問詢，才稍稍回過神來。
她說：“沒什麽好準備的，該準備的早就準備好了。”
侍女被噎了一下，又道：“外面有風，姑娘還是回屋吧，若是被風凍著了，殿下會心疼的。”
葉知微有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是怎麽說出這麽肉麻的話的，不過也許在外人眼裏，蕭慎這些時日對她的優待已經算得上是令人眼紅了。
只是他若真是對她存了半點真心實意的心疼，應該也不舍得把她送出去吧。
她正想著，一陣風吹來，將那片將落不落的枯葉吹動，飄飄搖搖墜了下來，卻沒落在地上，而是落在一個人的發間。
葉知微視線下撇，只看到一個身披狐白裘的人站在月洞門外，他並未朝這邊看，只是側身站在門外，正仰頭看著什麽。
她順著那人仰頭的方向望去，他正盯著一棵兩人高的青松看，葉知微也沒覺得那有什麽稀奇的，相隔這段距離，即使門洞和廊下都點了燈，她也只能看到他模糊的側臉。
那人忽然像是察覺到她的視線，轉頭向這邊看來，葉知微才看清他的臉。
是一張十分清俊溫潤的臉，那人長身玉立站在燈下，束發籠冠，眉目清雋，看起來風雅又溫吞，讓人無端想到皓月流霜，有種皎潔清透的氣息，好似夜色都因此而柔和了幾分。
他看到葉知微時，神情微怔，好像有些意外。但那抹意外之色轉瞬即逝，男子拱手向她先行一禮，那是一個非常標準且正式的禮節，一舉一動皆是認真鄭重。
客人與主人院中的女子不應有過多接觸，所以他也沒有說話，只是隔著門洞遙遙行禮。
葉知微頷首，回以一禮。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頭上，葉知微想了想，還是擡起手，指指自己的頭發。
那人楞了一下，伸手撫上發間，指尖觸摸到一片落葉。
他取下那片葉子，放在手心，垂眸看了一眼，再擡眼時唇邊已帶了幾分淺淡的笑意。
他對葉知微點了點頭，葉知微便也對他笑了下。
這時有隨從走到他身邊，同他說了幾句話，那人點點頭，看了葉知微一眼，又拱手一禮，轉身離去。
葉知微好奇他剛才在看什麽，於是在他走後穿過門洞，來到那棵青松下。
她看了又看，沒發現有哪裏值得註意，正要回去時，忽然聽得樹枝間悉悉索索傳來輕響，凝神看去，只見幽綠的枝頭上，有幾只松鼠跳來跳去。
想來那人剛才就是在盯著這些松鼠看。
葉知微構想了一下這個畫面，沒忍住噗嗤笑了出來，把那窩松鼠嚇得竄回了樹洞裏。
太陽已經徹底西沈，敞廳裏傳來絲竹管弦之聲。因為冬夜寒冷，敞廳兩面相通，有風穿行而過，因此兩側都掛上了厚實的布簾，廳內擺了數個暖爐，地上桌上有精心培育的鮮花，被炭火一烘，整個敞廳花香四溢，如春天一般。
蕭慎在主位，兩邊是與他平日走得近的世族子弟和朝中親信，這場宴席上唯一與他立場不同的，就是遲遲不到的溫月彰。
但溫月彰既然答應了要來，就不會出爾反爾。
果然，沒等多久侍女便來稟告人來帶到，幕簾撩開，他就看到了溫月彰那張看似溫良無害的臉。
席上的客人紛紛起身見禮，他也都一一回禮，言行舉止毫無疏漏。
蕭慎目光幽冷地看著他。
溫月彰也望了過來，他噙著笑，恭恭敬敬向他行禮：“見過殿下，殿下特意邀請下官前來赴宴，下官惶恐，特備了一份薄禮獻給殿下，還望殿下勿要嫌棄。”
蕭慎神色平靜道：“有勞溫大人了。”
溫月彰便叫隨從將禮物取來，親手打開禮盒給眾人看，是一對做工極其精細的犀牛角杯。大梁不產犀角，貴胄所用的犀角杯皆是從他國進貢而來，且數量極其稀少，千金亦是難求。
蕭慎心中冷笑。這人向來都把面子上的功夫做到最好，任誰都挑不出毛病。
寒暄一番後，眾人落座，宴席便開了。歌樂奏響，廳內觥籌交錯，那些貴胄子弟都是能鬧騰的，很快便熱鬧起來。
酒過三巡後便有些面酣耳熱，有人說今年初雪還沒下，若是到了冬至再不落雪，恐怕就要辦場祈雪大典，有的忙了；又說什麽最近有一批胡商進京，買了些新奇的玩意，天南海北地亂聊一通。
嘈雜之中，有一個世家子弟忽然道：“殿下，聽聞您近日新得了位千嬌百媚的美人，不僅生得貌美，還精通舞技，可是確有其事嗎？”
蕭慎看了他一眼，“嗯”了聲，道：“是又如何？”
旁邊又有人起哄：“殿下素來自持不近女色，也不知是何等的美人能讓殿下都為之傾倒，不如也讓我們見識見識吧？”
他微微頷首，做出沈思的模樣。
另一邊，溫月彰端起面前的清茶飲下，他唇角輕揚，溫聲道：“下官也有所耳聞，不知今夜是否有這個機會，一睹美人芳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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