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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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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蕭慎的視線落在溫月彰的身上。

他仍是那副風輕雲淡的樣子, 從容又閑適地斟酒獨酌,好像那句話只是為了迎合他才這樣說,對那傳聞中的女子並無什麽興趣。

蕭慎語氣平平道:“既然溫大人開口了, 就叫她來獻舞助興吧。”

他直視著溫月彰的臉, 後者仿佛無知無覺般對他笑了笑, 拱手作禮。

蕭慎便讓侍女去叫人。沒多久, 敞廳的簾幕被撩開,侍女領著一名白衣少女走了進來。

席上之人側目望來,見那少女蓮步輕移, 走上前來, 只一眼便覺得滿廳都明亮了幾分, 再細細端詳更見容顏姣好, 格外明艷動人, 唇紅齒白,如春日開得最盛的桃花,既媚且嬌, 眉宇間又有種有若無的柔弱羞怯,看得人不由心生憐惜。

這樣的絕色, 也難怪冷漠如蕭慎都會將其攀折在手。

寂靜之中, 蕭慎眼角的餘光瞥了左邊一眼,溫月彰的神情並未有何異樣。

他便收回視線,開口:“在場貴客要你獻舞, 你就隨便一舞吧。”

她微微欠身道:“是。”

於是歌樂奏起,是上京盛行的曲調, 名叫《回雪》, 此曲清靈婉柔,配以舞者身姿如飄雪般輕盈回旋, 最是考驗跳舞之人的功底。

那陣仗看著可不像是隨便一舞。

女子長袖舒展,隨樂而動,只見雲翻袂影,仿若月中飛降的仙子,長袖紛飛間如落雪飄搖,輕逸靈動,她隨著樂聲旋轉,雪色的裙擺綻開,數雙眼睛牢牢鎖住那道柔軟纖細的身影,一時連握箸舉杯都忘了。

那些世族子弟並非沒有見過精湛的舞藝,但少女身姿實在是飄逸,毫無凝滯遲緩之態,似乎真的是在空中起舞,輕盈飄渺得仿佛下一刻就會隨風飛旋起來。

如被風吹起盤旋的碎雪。

樂息舞止,少女站穩腳步。

她垂眸站在場中,長袖撫地,向蕭慎和在場賓客欠身行禮,以示此舞已畢。

蕭慎看向她的目光諱莫如深,越發晦暗。

廳內一片寂靜。直到有人撫掌打破了沈默,其他人才從那精妙無雙的舞姿中回過神來,忙跟著鼓掌。

葉知微擡眼看去,那第一個撫掌的人正是溫月彰。

他含笑看著她,眼神說不上有什麽覆雜深邃的意味,只是單純的讚嘆與欣賞。

“年少時下官在家鄉也曾見人跳過《回雪》,今日再看,方知當年舞者技藝粗疏,”他的語氣亦是分外真摯,不帶一點浮誇虛偽的恭維之態,“若非殿下誠心相邀,下官只怕終此一生都看不到如此精彩的舞技。”

這話說得確實極有分寸,葉知微名義上是蕭慎的人,他若是過於讚揚皇子的女人,總歸有些輕浮僭越,但若是讚揚皇子,便顯得他恪守臣子本分,恭謹有度,旁人只被女色迷了眼,偏他獨獨說這精妙的歌舞盡是皇子的恩賜。

若是換了一個人來,早就被他哄得眉飛色舞,全然忘記了防備。

但蕭慎並沒有被這場面話迷惑,他沈吟半晌,一手撐在桌上,狀似隨意道:“溫大人在朝堂之上鞠躬盡瘁,甚是辛勞……聽說大人的生辰就在臘月,只是每到年下政事繁忙,大人已經數年不曾辦過生辰宴了,實在令人動容。”

他稍稍一頓,對上溫月彰平靜的目光,“歌舞娛人,既然大人覺得此女舞技尚可一觀,不如我就將她送給溫大人吧,閑暇之時也能為大人一舞解憂。”

此話一出,全場驟然安靜下來。

那些個還沈浸在樂舞當中的權貴官員聽到這話不由面面相覷,臉上都流露出掩飾不住的驚疑之色。

二皇子破天荒地寵愛一個舞姬已經夠讓他們驚奇的了,見了葉知微的面又覺得寵就寵吧,人家本生得美艷婀娜,還會跳舞,哪個男人能把持得住。結果現在居然轉頭說要送人,送的還是溫月彰這個向來端正清雅,和酒色財氣八竿子打不著的“君子”。

葉知微站在那裏,感覺有很多道視線落在她的背上,她垂下眼眸掩住那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毫無身為當事人的自覺。

這話顯然也讓溫月彰陷入了沈默。

在場眾人都在看他作何反應,一時間敞廳內湧動著詭異的氣息。

片刻後,溫月彰再度露出那種溫潤從容的笑容,他莞爾笑道:“下官身為人臣,自當為聖上殫精竭慮,再多的辛勞都是應該的,若恃功矜寵奪人所好,不就成了奸佞之臣了?”

他似乎是在玩笑,但是眾人都知道這話並非是簡單的玩笑。皇帝羸弱,若哪天駕鶴西去了,以太子的能力是斷斷坐不穩皇位的,到那時溫月彰就真的是大權獨攬,在他們這些人看來,可不就是妥妥的“奸佞”嗎?

“況且……”他惆悵地嘆了口氣,“殿下對這名女子頗是看重,哪怕她真的隨了下官走,恐怕今後面對下官也只是強顏歡笑罷了。”

這人實在是能言善辯巧舌如簧,一番話說得合情合理,讓人很難挑出毛病。

蕭慎也早就料到了他會婉拒。他端起手邊的酒爵,修長的指尖慢條斯理地摩挲過酒爵上的紋路。

他的目光微沈,聲音平淡道:“無妨,溫大人若真心喜歡,帶回去便是。實不相瞞,前不久母妃總是憂心我的婚事,聽說此女後還特意召我進宮問詢,要我早早處置了她,若因這件事惹來一些非議,於我日後婚事無益。”

溫月彰做出一副認真聆聽的樣子。

蕭慎便繼續道:“我心中慚愧,卻也想給她尋個安身之所,溫大人如果能收下此女,也算是幫我了卻一件心事。”

“殿下倒真是憐香惜玉,”溫月彰似是嘆息一般,“僅僅是一名舞姬,也要如此費心安排,想來日後成婚,定然也能夫妻和順,鶼鰈情深。”

葉知微在旁邊聽著,覺得這話簡直是陰陽怪氣至極。偏偏他還說得如此懇切,眼神清澈又真誠。

她偷覷過去,果然見蕭慎的臉色也有點古怪。

蕭慎頓了頓,沒理會溫月彰言語之間的暗諷,淡聲道:“承大人吉言了。”

“既然是殿下所托,下官實在也不好推脫。”

溫月彰將目光轉向葉知微,他認出她是此前在院中見到的女子,卻也並未言明。他眉眼溫柔,那雙漂亮的眼睛裏漾著點點笑意,清朗如玉。

他伸出手,溫聲道:“姑娘若不嫌棄下官府邸簡陋,下官自會妥善安置姑娘。”

在蕭慎和在場所有人的視線下,葉知微擡起頭。

她知道蕭慎在註視著她,所以她先正對著蕭慎,向他深深叩拜,起身時,她忽然對上他的眼眸。

蕭慎微微一怔。

那一眼似嗔似怨,卻又閃爍著孤註一擲的決然。

他知道那抹決然是為了自己,她本就是為了自己才會配合這場戲。

但那一眼看來時,他的心跳好似停了一瞬,緊接著,一種無法言說的酸脹感在他的胸中炸開。

蕭慎一言不發,卻攥緊了手中的酒爵。

但她很快就不再看他了,她轉向溫月彰,緩步走上前去,在所有人的註視下,將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再望向溫月彰的時候,她的眼裏已經毫無幽怨和傷懷,反而明媚暢然。

她用那種刻意的,甜膩又嬌柔的語調說:“多謝大人。”

溫月彰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放在自己掌心的手,他將手指收攏,握住了那只霜雪般的手,把她拉到了自己身旁坐下。

眾人一見這番情形,立時從震驚之中回過神來,一邊讚揚二皇子大氣,一邊祝賀首輔喜得佳人,只是大家都知道這表面的和諧歡笑下正暗流洶湧。

蕭慎坐在主位上,揮手讓樂師再度奏樂。絲竹聲重又響起,敞廳內再次熱鬧起來,賓客有意恭維,趁著席上喧囂,紛紛向溫月彰舉杯慶賀,無非又是一場酒席上的推杯換盞。

溫月彰喝了幾杯便推說自己酒量不濟,不能再喝了。

那些人便笑嘻嘻地看向葉知微。

“姑娘,既然你如今是溫大人的人,他不能喝了,你可得為主分憂啊。”

蕭慎看了說話那人一眼,眼神幽暗。

葉知微莞爾道:“自當如此。”

不能喝了就不喝,哪來這麽多彎彎繞繞。

她深吸一口氣,斟滿面前的酒爵,正要送到唇邊,卻被一只手攔下。

溫月彰似是醉眼朦朧,還要強撐著將她手裏的酒爵取走,他的聲音清潤如明月松下的溪流,煞是動聽,“姑娘在溫某身邊定然不如在殿下身邊過得舒心,這已經很委屈姑娘了,何必再勞煩你替溫某分憂呢?”

說著,他將那杯酒一飲而盡。

適才說話那人立馬起哄道:“都說溫大人謙謙君子,這憐香惜玉之心比之殿下,還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葉知微看著那空空如也的酒爵,又看看溫月彰,再看看主位上臉色陰沈的蕭慎,她靈機一動,倚在他身邊故作羞怯道:“大人如此憐惜,奴家怎麽會受委屈。”

哪有男人願意看到一個喜歡自己的女人對著別的男人撒嬌呢?更何況他原本就對她懷有一種微妙的覆雜情感。

溫月彰順勢虛攬住她的腰,從主位的角度看,好像他將少女親昵地攬在懷中。

可葉知微清楚,她的身體僅僅是碰到他的衣袖。

既然不想與她親近,為什麽偏要做這個動作?

她疑惑地擡頭,望向他的雙眼。

那裏沒有絲毫醉態,只有了然的笑意。

葉知微心道:糟糕,遇到對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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