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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語問檀郎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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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語問檀郎22

岑文鏞動了真心, 岑家看似富貴,如今鮮花著錦,子孫得力。

可人生之事,哪有定數。

他在朝為官二十餘年, 最不信的就是帝王家的深恩重愛, 多少心頭寵臣, 今日尚富貴, 次日就被夷殺全族。

當初, 陛下調岑聿去緝查院,他就百般不願,可拗不過宮中。

岑家越是富貴,越是得帝心,他心裏就愈是不安。

權臣,自古以來,不是造反登基,就是被牽連誅殺。

他不敢賭宮中對岑家的縱容程度, 如今辦事, 愈發謹小慎微,凡事必恭請宮中裁奪, 少有逾矩。

可朝堂上的事還未有定奪, 後院倒是著火頻頻。

岑文鏞看著老夫人因震驚微微睜大的雙眼,頭痛異常。

但凡她能安生點——

越想越頭痛, 岑文鏞捏捏眉心, 實在疲乏。

家裏廟小, 容不下這尊大佛。

暫且去其他人的家裏折磨去吧。

他首要保證的, 是岑家的富貴綿延。

正二品的位子,沒那麽好坐, 何況岑家和姚家,互為掣肘。

姚暉不除,他一日不能安穩。

就是吳子道——

岑文鏞眉梢輕蹙,這人到底什麽來路。

後院按理說,歸姜歸寧管,但這個家,說到底還是岑文鏞支撐起來的,他話音落地,周圍驟然安靜,院裏伺候的欲言又止,怯怯看向老夫人,不敢動彈。

岑文鏞也不在意,反正自有人去請,他剛已吩咐人去辦。

防的就是老夫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

此次他心意已決,誰勸也不管用。

老夫人本哭的都開始打嗝,硬生生嚇了回去。

……他什麽意思???

不能吧。

真的是她聽見的那種???

“兒子,你、你……你你……”震驚之下,話都說不完整。

胸腔不斷起伏,連帶著大腦都開始缺氧,眼前一片細小的金星。

她作勢欲暈,起身,向身後刁嬤嬤的懷裏倒。

這個是伺候自己的,想來能意識到她心底所想,在她倒地之前,給自己扶起來。

刁嬤嬤:“……”

完了完了,這下真的要和主子一起卷鋪蓋走人了。

她傷感,扶著老夫人的時候心不在焉,最終只扶住個頭。

老夫人:“…………”

刁嬤嬤:“…………”

她迅速將老夫人放倒在地,再敷衍喊兩聲老夫人,整套動作行雲流水,仿佛演過無數次。

之前老夫人就是拿這招對付各路人馬的。

但在岑家,用的次數不多,因為沒用。

姜歸寧才不管,她是個只顧自己舒心的。

喬昭懿看得目瞪口呆,不由自主向岑聿身邊挪,碰到對方衣襟的時候,悄悄勾住他的食指。

岑聿偏頭,對上一雙躍躍欲試的眼。

喬昭懿:這招不錯,她的了。

“……”岑聿像是反應了兩秒。

挺好。

取其糟粕,自創精華。

這招除了傷點自己的面子,沒什麽缺點。

兩人靠在一起,接著看戲。

一臺戲,老夫人自己唱了一大半,就等著幾個被動參與的配角上前參與。

她都被“氣昏”過去,可不得好生相勸,不要讓岑文鏞做出被朝臣指責的糊塗事。

眾人:……不想誒,看戲還挺有意思。

說句不道德的真心話。

這個家裏,要是沒有老夫人,應該挺不錯的,日後絕對其樂融融。

姜歸寧早就不想和老夫人一起住,礙眼,有時還要被叫過去聽聽訓,她真是懶得伺候。

有那功夫,她出去喝茶聽戲好不好?

喬昭懿亦然。

她嫁進來兩個月,除了最開始的幾天要去晨昏定省,之後的日子姜歸寧對她挺縱容的,沒說要站規矩,也沒說在她面前擺譜。

最關鍵的區別,還是姜歸寧是向著岑家的。

老夫人向著的“岑家”卻有不少說道。

她沒什麽遠大抱負,什麽誥命夫人,夫君位極人臣,她都不在乎,她只想要握著自己的兩萬兩白銀,找個地方,躺平擺爛。

岑家是她躺平的大本營,得守住。

後宅一直著火,早晚得給她燒了。

喬昭懿不動如鐘,絕對不仗著腦子裏有什麽知識,就在此刻胡言亂語。

她忽然安靜,眼裏的躍躍欲試也沒了,岑聿看了兩眼老夫人,意識到不對,再看兩眼喬昭懿。

喬昭懿:?看我做什麽。

這也沒她插嘴的份兒啊。

岑聿沒看出什麽不對勁兒的地方,視線再平靜收回來,接著觀察眼前局勢變化,收到半路,猛停住——

岑聿低頭,看著喬昭懿另只手捏著的牌位。

不是捧著,是捏。

“……”他反應兩秒,收回目光。

不管什麽事,只要發生在他夫人身上,就一切都合理了起來。

老夫人在地上硬躺,等著周圍人急急扶起她,好一頓安撫。

周圍人確實也想上前,但不敢,幾次伸手幾次收回去。

因為動手剎那,岑文鏞的目光就掃了過來,情緒內斂,瞧不出一二,可周身沈沈的氣壓,騙不得人。

她們都是第一次見岑文鏞此等情態。

往日,他是個和善的主君。

所有人都嚇傻了,膽怯生在胸腔,不敢多言,更不敢動。

她們有種錯覺,今日誰上前,等下就要收拾包袱隨老夫人去別處討生活去。

岑文鏞知道老夫人沒真昏過去,幹脆不言語,晾了晾對方。

老夫人:“……”

你們也太不孝了吧。

好半晌。

岑文鏞才道:“母親既然暈了,等下就披上大氅,擡到三哥馬車裏,和他一同回去。”

老夫人:????

啊???

你怎麽不按套路出牌?

就就就就就就這麽決定啦??

關於她的去留,竟然沒人問過她的意見?

萬一她不願意去呢?

老夫人閉上的眼睛悄悄睜開一條縫,想去打量岑文鏞,窺一窺對方的臉色,看看有沒有轉圜餘地。

沒想到,直接與對方視線撞上。

當場被抓包。

岑文鏞就等著這刻,“母親既醒了,就起來吧,地上涼。”

老夫人:她好柔弱啊,嗚。

*

岑三爺的宅子離他們這頗遠,來去大半個時辰。

天色已黑。

對面還以為出了什麽大事,急匆匆套馬趕來,生怕來晚,誤了事。

岑三爺和寧氏闊步走來。

岑家的宅子大,比他們擴建後的還要大上三倍不止,一路急行,險些維持不住儀態。

尤其是寧氏,臉側通紅,不知是凍的還是喘的。

剛進門,就被裏頭沈凝的氣勢嚇了一跳。

兩人滿心惴惴:咋了?明天要抄家啊?怎麽如此大陣仗?

二人雲裏霧裏,被迫坐在老夫人身側。

岑三爺試探著問:“六弟,這麽晚叫三哥來,可是出了什麽大事?”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大晚上的叫人來,準沒好事。

只是不知道事情到底有多大。

他們能不能承受的住。

剛才六房的人來喊他們,沒說是什麽事,他們還不敢不來,到底仰仗著對方過活,私下是一回事,明面上又是一回事。

岑文鏞看眼老夫人。

老夫人氣若游絲地回望,滿眼寫著四個大字“她、不、想、走。”

岑文鏞:“……”

母親,您但凡早點醒悟,哪至於此。

“倒沒什麽大事,我們宅子最近不安生的風聲,想必也吹到了三哥耳朵裏。”

豈止是吹到對方耳朵裏。

甚至這事就是他們鬧出來的,不知怎麽的,和吳子道攪和在一起。

就沒一個人是有遠見的。

陛下眼瞧著大限將至,老而不昏的帝王太少,沈迷丹術追求長生、聲色犬馬不理朝政、思緒古怪疑神疑鬼等數都數不過來。

佞臣常見,靠著丹術上位的道士也不少。

到處興風作浪、攪雲弄雨,惹得怨言無數。

可隨著皇帝崩逝,新帝登位,不還是死在午門的刀劍下,以儆效尤,以平民憤。

依著陛下如今的身體狀態,能再活三年,都是幸事。

到時不管是太子登位還是高敘險勝,都容不下吳子道。

也不知道他們參與個什麽勁兒。

自己總不會給他們收拾一輩子的爛攤子。

各人有各人的命數,他懶得再管。

岑三爺聽他說這事,不解其意。

是在隱晦地提點他什麽?

還是想通過他結識吳子道?

要是後者的話,他可以引薦一番,但也不能白引薦。

比如幫他兒子引入某位大儒門下,再拼個十年八載,說不準就有機會通過會試,成為舉人,到時再走走岑文鏞的門路,可以入地方,做個八品縣丞。

岑三爺心思微動,“確實聽聞,前些日子吳道長所說。”

岑文鏞:“母親聽聞後憂心不已,夙夜難眠。”

岑三爺心頭一跳,難不成有戲?

沒想到旋即迎來當頭一棒。

岑文鏞話鋒一轉,語氣看似在商量,其實已做了決斷:“母親常掛念三哥四哥,不若趁此機會,在兩位哥哥家小住些時日,養養精神。”

岑三爺:啊????

寧氏:嗯????!!

兩人全懵了,目光下意識去看老夫人,怎麽好端端的,忽然要搬走。

這豈不是生分了!

沒有老夫人在其中斡旋透消息,許多內情,他們可都不知道的啊!

這怎麽能行!

岑三爺當即要婉拒,試圖用情面說服岑文鏞:“母親在這住慣了,一應仆婢——”

“母親既用慣了,一應仆婢盡數帶走。”岑文鏞沒讓他說出來後面的話,出聲打斷:“還有平素喜愛的用具,晚些我讓夫人收拾妥當,給三哥送去。”

在吏部裏廝殺出來的,素日裏見的若非高官厚爵,就是新科舉子。

岑三爺的段位,實在不夠看。

岑文鏞應付起來得心應手,之前不過是礙著一父所生,留些面子。

岑三爺:“這、這……母親在您這住慣了——”

岑文鏞看著他,倒沒否認:“盡孝是本分,只在我這住,說不定來日就有人置喙兄長和母親間的感情,人言可畏,我不能不多加考慮,到時陷兄長於不義。”

“哪會有這種傳言?文鏞,你可不要胡說。”老夫人急忙打圓場。

岑文鏞:?

他哪裏胡說了。

他可以坐實的好不好。

岑三爺硬著頭皮開口:“六弟的好意,三哥明白,就是,母親驟然離府,會不會於六弟官聲有礙。”

他用盡生平最大努力,試圖把老夫人留在岑府。

有老夫人在,他們借著給母親盡孝的由頭,還能沒事來個一兩次,再探些消息。

她若走了,他們與六房哪來的交情?

岑文鏞:?

他官聲哪裏有問題嗎?

他覺得自己可以向宰輔的位置沖一沖,爭取在岑家的族譜上單開一頁,再給岑家送到太廟裏受香火去。

他怎麽會因為這點小事折戟沈沙?

笑話。

他在世兄弟四個,名義上都是老夫人的兒子,只不過挪個地方小住,還能給他扣個不孝母親的大罪?

再者,該給的銀子他一分不差,每月的月例都提前半日送去。

朝野上下,誰敢置喙?

岑文鏞沖岑三爺揚了下嘴角。

岑三爺:“……”

他和夫人對視,雙雙從對方眼裏看見了一抹絕望:沒抄家,但對他們的打擊程度,和抄家不相上下。

以後可怎麽活啊。

二人淚流滿心。

雙雙扭頭去看老夫人,用眼神暗暗催促:母親,您倒是說句話啊!

被寄予厚望的老夫人:“…………”

就、就好像不太行。

老夫人忍不住投出求助目光,看向對面幾人。

說是三人,其實只對著喬昭懿。

另外兩個,沒有一個看起來是會管她的樣子。

她猜得沒錯,岑聿和姜歸寧,都不想管。

姜歸寧對剛嫁進來時受的委屈耿耿於懷,恨不得現在就給她打包送走,再也別回來得好。

老夫人只能寄希望於喬昭懿。

只要喬昭懿肯開口,她保證日後不向東院塞人。

接收到目光的喬昭懿:“……”

直接把你送走豈不是更好,東院更是安生。

喬昭懿露出絲愧然,眼睫低垂,偷偷往左右身側看了眼。

很好,沒有人開口挽留。

一掃視,忽然發現手中還拿著牌位。

忘了忘了。

剛才吃瓜吃得太專註,竟把這東西給忘了。

喬昭懿擡頭,視線直直望向老夫人,目光一亮。

從哪來的送哪去。

雖然她在大鄴屬於早期無神論鬥士,可在長輩們都在的情況下,捏著牌位實在不太好。

喬昭懿改捏為捧,迎著老夫人的期待目光,將牌位塞到了她懷裏。

恭敬地表示:您來!!!

老夫人手開始抖。

自打見過吳子道。

她一直覺得宅子裏頭鬧鬼,之前抱著牌位哭還不覺得動作詭譎,被喬昭懿一提醒,再找不回原先的親切感覺。

可又不能撇。

她營造的人設,一直都是追懷先夫。

老夫人捏著牌位,聯想岑文鏞死活不同意她請吳子道來做法事的堅定態度,緩緩轉了念頭。

換個地方住兩天也不錯。

她真怕鬼。

她看岑三爺,深吸一口氣:“不如今日就走吧?”

總感覺心裏毛毛的。

岑三爺:“……”

他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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