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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第一百五十章食樂相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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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食樂相和(2)

除了像樸熙金這樣少數初入中原的番國使節之外,其實大多數人都熟悉這個曲目,乃是一個百戲——杯柈舞。

在兩名百戲伎人之外,又有一名樂師,手裏拿著一串木板,有十餘片,都是手掌大小,呈階梯狀依次串聯在一起。這就是木屬的樂器拍板了。樂師握著拍板的一端,將拍板垂下,手一翻動,便發出“啪啪”的聲音來。

百戲雖然不如宮廷樂舞那般重要、正統,但卻非常受喜愛。眾賓客們此時都停止宴飲,專心看表演。兩名伎人聽見板聲響起,各自舞起兩個盤子,左手的盤子向上拋出,右手的盤子也在瞬時拋出,然後雙手分別各自去接另一只手扔出的盤子再拋出,如此循環。

舞兩只盤子,此時伎人的手速跟每只盤子降落的速度是對等的。隨著拍板聲加快,兩名伎人迅速從面前的案子上抓起第三只、第四只盤子來。這就相當於每只盤子降落的瞬間,每只手都準確地接到兩只盤子並再次向上拋了去。

有些賓客已經在拍手叫好,樸熙金則拍手和著拍板的節奏。龜茲使節白曼卻不屑地一笑道:“此種技法在我們龜茲,連二流伎人都會耍,小兒科而已。”說著,就自顧飲酒,一杯酒剛下肚,忽聽拍板聲越來越急驟,擡頭一看,吃驚不小。原來,每個伎人手中飛舞的除了四只盤子之外,霎時又增添了三只杯子。如果增加的是三只盤子,總數也已達到了驚人的七只。在同一時刻,兩只手只能分別握著一只,也就是說,會有五只盤子同時懸在空中。相當於每只盤子從拋出到降落的這一瞬間內,每只手要經過三四只盤子的接化發。然而真正的難點是,增加的三只不是和先前那四只一模一樣的盤子,而是大小、重量都不相等的杯子。這樣的話,手感就完全不一樣了,無疑又增加了難度。

誰知,這還並不是最難的,兩名伎人身形一轉,空中的杯盤突然變了軌跡,不再各舞各的,而是形成兩個圓圈交錯在一起。

大家正在屏氣凝神,忽然拍板聲戛然而止,表演結束,空中飛舞的盤子齊刷刷落在了伎人手中,杯子托於其上,沒有半點磕碰。包括白曼在內的眾賓客這才松了一口氣,齊聲喝彩。

跟其他看客的緊張相比,舒晏更多了一份擔心。小默見他從緊繃的神情中松懈了下來,問道:“這曲目想必已經排練了無數次了,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嗎?”

“當然有。這些雜耍伎人,在達到能夠穩定發揮的一個水平的時候,就去不斷地追求一個更高的難度,呈現給大家的往往都是代表他們的最高水平,而不是完全能掌控的那個相對低一等的層次。就像這個杯柈舞,排演之初的水平只是舞七只盤,後來升格為四盤三杯,最後又升格為互相交叉,剛剛有點把握就登臺表演了。我怎能不擔心?”

小默點點頭,“原來如此。不過好在表演成功,而且那串木板幹脆利落,跟此百戲相配,真的是再合適不過了。”

“此拍板樂聲雖然沒有編鐘那樣渾厚,沒有笛簫那樣婉轉,卻短促利落,沒有餘音,一點也不拖泥帶水,最適合這種節奏。”

“剛剛大家都跟著緊張了一場,我來一道美味給大家壓壓驚。”

“什麽肴饌?”

“炭燒鹿脯。”

“鹿脯自古就是天子諸侯宴席上的佳肴,一般人是沒有資格吃的。其烹調方法以煮、燉為主,可從來沒聽說過用炭燒的。”

“鹿肉本就是滋補佳品,鹿脯更是用鹿身上最筋道的部分腌制成的肉幹,乃是半成熟肉食。而一般炭燒,燒的都是新鮮肉類。鹿脯加炭燒,任憑天子諸侯也是沒吃過的。我也是為了配合你的木屬樂器,才想起它們的配合。將鹿脯穿在木棍上,下面用木炭來燒。全程只有木,不接觸金石。”

侍者端著炭燒鹿脯從舒晏身邊走過,油滋滋一股香味飄進了鼻孔。此時舒晏卻有一個疑問:“鹿脯經過腌制,已經不再新鮮,顏色變暗,再加上炭燒,色相應該是很差的,為什麽你做的這個炭燒鹿脯看起來竟能如此油黃鮮嫩,全然不黑?”

“我用的乃是上等的香松木炭。此炭燃燒時,會產生一股特殊的松香,卻不會生成黑煙。除此之外,鹿脯不比新鮮肉質,其大部分水份已然失去,若直接燒烤,很容易烤焦發黑。所以我在烤制之前先將鹿脯在水中和油中分別浸泡了半日,內中有了水份的滋潤,表面有了油脂的保護,當然不會焦黑。”

“呀——你!”

兩個人正在說話,忽然聽見有人驚叫,忙循著聲音望去,正是匈奴使節劉莽發出的聲音。小默以為自己做的肴饌出了什麽問題,忙走到那邊去。

劉莽正指著旁邊的“宇文襲”做驚訝狀:“怎麽是你?”

舒晏唯恐他們大聲喧嘩,驚了聖駕,擾了別的客人,也忙走到那邊道:“你跟宇文兄兩人一個來自匈奴,一個來自鮮卑,都是大晉北方番國使節,而且你二人平時又相厚,把你們兩個安排在一起,再合適不過了,你還鬧什麽?”

“可他不是……”

“不是?不是什麽?”舒晏走至近前,只見那個“宇文襲”依舊是一貫的裝扮,只是將嘴緊貼著盤子,而且帽子壓得極低,沒看出什麽別的異常。

“你再仔細看。”

舒晏彎下腰去看,那位“宇文襲”卻將頭扭向另一邊。不想正被小默看個正著。

“呀!”小默也同樣驚訝一聲,“原來你躲在這裏!”說著,伸手就要去摘他的帽子。

比玉知道躲藏不過,只得將頭擡起。

舒晏十分氣惱:“在這麽關鍵的時刻,我們都在操心費力地忙著,你卻在這裏偷懶享受。”

“非我願意如此,只是除了此時此刻的這個場合,我還哪有機會品嘗這些美味?”比玉理虧,卻依然小聲狡辯著。

聽了比玉這個明顯不在理的理由,舒晏想起小默剛剛對自己說的那句話——“每一道肴饌我都給你留了一份”,知道比玉沒這個待遇。同情心起,氣惱竟消了一半,又見比玉的這束裝扮,又好笑又奇怪,問道:“你怎麽會穿上了宇文使節的衣服?他本人哪裏去了?”

原來,比玉知道今天元正大會上,小默會有新鮮肴饌呈上,自己便心癢難耐,卻苦於沒有機會。在演奏《江南可采蓮》之時,比玉聽到了劉莽和宇文襲關於垂涎宮廷舞女的話,就暗暗記在心裏。不久,宇文襲出去小解。他突然想出一個計策,便也偷偷跟了出去,將計策對宇文襲說之——自己要跟宇文襲互換衣冠,宇文襲穿上他的衣服暫時找個地方去躲一躲,他自己則假扮宇文襲去吃宴席。

宇文襲剛開始當然不同意,比玉這時便提出回報條件,承諾事成之後為其尋覓一個宮廷舞女做侍妾。聽到這個交換條件,宇文襲欣然接受,果斷答應了這份交易。

比玉穿著宇文襲的衣服,偷偷回到宴席上。將頭一低,只是埋頭吃,並不跟劉莽說話。劉莽也只顧吃喝看曲享樂,也沒註意身邊的宇文襲乃是個假冒的。直到剛剛這道炭燒鹿脯,比玉自己的那份已經吃沒了,見劉莽正在專註於臺上,碟子裏還有半份,便將那半份偷偷拿到自己的碟子裏,卻被劉莽看見,一眼識破。

比玉雖被識破,卻沒有離席,還懇求大家不要聲張,想繼續偽裝下去。舒晏情知過分,但唯恐鬧大了,被皇上知曉,破壞了氣氛,事情反倒不美了。反正比玉也幫不了自己什麽忙,遂不再管他,跟小默繼續往下主持食樂。

接下來仍是一個百戲,重量級的表演——《巨象行乳》。由於大象體型過於巨大,在大殿內周轉不開,只能在殿外施展。賓客們全都好奇,在皇上的帶領下,紛紛離席跑到殿外觀看。

隨著一聲雄厚的吼叫,一頭高大無比、渾身披著金色帛錦的巨象跟著訓象人緩緩從殿下走來,踩著大石甬路發出咚咚的響聲。大象可不管今天是什麽場合,絲毫不怯場,依舊邁著穩健的步伐。任憑你是什麽天子諸侯,在它眼裏全都是一樣的渺小而神奇的衣冠禽獸。

小默看著渾身金光閃閃的大象對舒晏笑道:“原來元正大會真的是普天同慶的佳節,不光是人,連大象也有新衣服穿。”

“那是自然。不過,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別看這件象衣費了十個人的衣料,可卻非常必要。”

“除了映襯佳節氣氛之外,還有什麽用處?保暖嗎?”

舒晏笑了笑,偷偷地道:“映襯佳節、為大象保暖雖然必須,但這都只是表象,這裏面還藏著很多秘密呢。”

阮山吹起葫蘆笙,帶領象弟在殿前繞著圈子。雖同為吹奏樂器,但葫蘆笙並非像笛簫那樣是直豎狀的,而是為垂直狀彎曲,數根長短不一的竹管橫向貫穿進一個長頸葫蘆腔內,長長的葫蘆頸就作為天然的吹管。演奏的時候,通過手指控制每根竹管的孔竅,來發出各種不同的聲調。音色不如笛子清亮,猶似只放開了一半,低啞而又綿柔,十分獨特且內斂。

眾賓客都預先聽說了這個節目。心中卻都忖道:聽說此名目為《巨象行乳》,必然是大象給小象哺乳之意,可為何只見大象不見小象?

正在狐疑,只見大象身軀微微一動,忽地從身側冒出一只小象來,猶如小兒一般,時而搖頭甩尾、四蹄亂動,時而鉆到大象腹下吃奶,一副賣乖賣萌之態,成功惹得眾人憐愛。

小默也被逗笑:“這個小象一定是水妹扮的嘍?還真的有模有樣。”

“看客們只知好玩,卻不知道此曲目乃是最後一個確定下來的,日期最緊迫不說,而且阮氏兄妹和象弟對於此戲全然陌生。為此,他們付出了幾倍於別人的艱辛,才有了今日的結果。”

“這麽說來,你的水妹一定很辛苦,事後是不是應該好好疼愛疼愛她?”

聽出小默這句話另有意思,舒晏便不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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