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熙帶著衛家眾人回到了稻豐村</p>

舊宅還在，只是多年沒人住，十分臟亂幾個女眷卷起袖子收拾了一番，李福熙就真的佩服古代人，都這種時候了，還在男尊女卑，衛老夫人不讓家中男丁碰水桶抹布，說那不是大男人應該幹的事情</p>

李福熙在內心翻了個白眼，手腳加速收拾，雖然紫珠，玉竹都勸她不要，但這種狀況還擺派頭就太好笑了，她總不能讓衛盈看到這樣——家境窘迫了，嫡母還端著架子，現在能放段，將來才能直起腰身</p>

倒是蔡彩娘，牛九娘懷著孕，還有春來還在坐月子，被李福熙命令不準幫忙——衛家亂得很，衛東雄沒肩膀，衛老夫人還處在衛東厚不願意讓她入門的傷心中，李福熙身為公主，又兩次負擔起衛家軍餉捐，她來說話，分量十足，眾人皆遵循</p>

到了晚上，已經打點妥當，老宅七間房，勉強分配一下，還是能住的</p>

眾人打掃一天都累了，晚飯草草吃了玉竹買回來的包子跟清水，和衣就睡</p>

李福熙半夜起來餵了衛無憂跟衛有餘一次，拍嗝，哄睡，又是半個時辰過去迷迷糊糊倒回床上，都不知道睡了多久，然後聽見雞啼，破了一個洞的窗紙透出光，天亮了</p>

李福熙梳洗完畢，看了看衛無憂跟衛有餘，小家夥睡得熟，衛有餘的牙長得快，已經四顆，身為母親怎麽看自己孩子怎麽可愛，忍不住親了親他倆的小手，這才到大廳</p>

說是大廳，也只是泥土房，窄窄的，神桌上放著他們從京城帶來的衛家列祖列宗，以及那塊“天豐十八年，四月節戰士亡靈”的牌位——衛東風放在心上的，她李福熙就放在心上，托那紅寶手鐲的福，當天宣旨的內侍同意他們去佛堂取出</p>

也不知道衛東風現在怎麽樣了？生？死？若是生，好歹要回來見見他們若是死，書中人物死了那該怎麽辦？</p>

李福熙不知道自己穿書這一回，未來會是怎麽樣的走向</p>

但不管如何，夫妻一場，自己總要好好替丈夫照顧家人，更別說她現在還有衛盈，衛無憂，衛有餘要養大</p>

喜歡一個人，是能成為他的後盾，而不是他的拖累</p>

她總覺得衛東風一定還在，她等著他回來那日</p>

她告訴自己，李福熙，不用慌，也不要胡思亂想如果衛東風能大殺四方十五年，沒道理撐不過第十六年</p>

毛姨娘看到她，連忙招呼，“公主，老奴買了蒸面跟豆漿，快點趁熱用”</p>

“毛姨娘怎麽起這這樣早？”李福熙還以為自己是第一個醒來的</p>

“老奴在農村出生，農村長大，回到了這片土地，四更就醒了想著我們昨天才回來，米面都沒有，去村口老餘那邊買了蒸面跟豆漿”毛姨娘不是不感傷，但她這輩子命很苦，只能學會往前看幸好現在公主生了男孫，自己內心有依托，不然想到親生兒子生死未蔔，那是真的很想死</p>

李福熙雙手合十，對著牌位拜了拜，這才坐下來，“毛姨娘吃過了嗎？”</p>

“老奴等幾位爺吃飽了，這才吃”</p>

李福熙好笑，“毛姨娘，我們衛家都這樣了，不用那樣講規矩”</p>

毛姨娘是老實人，一下出現不安的神色，“不行的，老奴只是姨娘身分，總不能越過主人家”</p>

李福熙實在沒辦法，她肚子餓，只能先端起豆漿喝，沒有糖，滿滿豆香，然後拿起筷子夾蒸面——衛家當年入京，鍋碗瓢盆都沒帶，但也沒扔，現在倒是派上用場雖然不太趁手，但勉強能使用</p>

衛家眾人陸續入廳，這陣子遭逢家變，然後幾日舟車勞頓，昨天又是一頓大掃除，晚上睡土炕，四更雞叫此起彼落，人人臉上掛著黑眼圈</p>

衛東雄跟汪氏，嫡庶子八人，大媳婦蔡彩娘，二媳婦牛九娘，衛盈，以及玉竹，紫珠都到了，衛老夫人還在房間躺著</p>

李福熙懶得理她，老人家不是真的吃喝不下，只不過想作態給衛東雄看而已，看看，弟弟這樣對待老娘，讓老娘有多傷心，你千萬不要這樣</p>

李福熙等大家都吃完蒸面，主動開口，“雖然我們出門時有收拾細軟，但畢竟不能這樣過一輩子，還是得找個生計，這才應當”</p>

衛東雄十分害怕，以前務農，那真是苦，到了京城後整天鬥雞，鬥蟋蟀，每個月五百文已經足夠，過了幾年逍遙生活，實在不想在大太陽底下工作，於是道：“公主，不是我不願意幫忙，但我年紀都快四十了，真的不行，幹活的事情還是交給孩子吧”</p>

“俊傑跟志銘都已經這樣大了，建宏也不小，應該能擔當起我們家”</p>

衛俊傑連忙開口，“我還想考試呢！公豐，雖然稻豐村是鄉下地方，可也有私塾，侄子不才，還請公主替侄子出學費，侄子想考狀元”</p>

牛九娘肚子一挺，底氣十足，“公主，志銘也想繼續讀書，出一個人的學費跟出兩人學費差不多，不如一起給了，說不定私塾還給打折呢我看公主接旨那天戴的頭面很是值錢，拿去當鋪換金銀，肯定可以負擔得起學費”</p>

汪氏笑咪咪的，“對了，就是要這樣老三不行，還有我們大房，俊傑跟志銘以後有了功名，公主這個叔娘不也能沾光嗎？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齊心協力度過難關，我們衛家總有男人能把家裏撐起來的”</p>

這是汪氏昨天跟兩個兒子媳婦商量的結果——其華公主有錢，有嫁妝，有私房，我們靠著她就行</p>

五人商量妥當，早上一出大戲</p>

紫珠跟玉竹面面相覷，知道衛家的人臉皮厚，沒想到能這麽厚！那衛俊傑跟衛志銘比公主年紀還要大呢，居然伸手跟公主要錢？</p>

李福熙不意外，衛家一門奇葩，本就只有衛東風是正常人她只是奇怪，她在衛家人眼中到底有多傻？她是有銀子，但她也有三個孩子要養，拿私房給衛俊傑跟衛志銘交束修，這算什麽道理？</p>

李福熙就看著大房的八個嫡庶子，人人接觸到她的眼光，都把頭低下來</p>

有用，真有肩膀，這就是衛家的男人</p>

汪氏討好的開口，“公主有錢，就幫助幾個孩子圓夢吧也不是讓公主把金銀都拿出來，只要負擔學費，一個月再給他們五百文花用就好將來俊傑志銘再次入朝，公主不也能回京了嗎？”</p>

李福熙心想，這些人真是不可理喻，自己還是開門見山吧</p>

正想開口拒絕，平安進門，“公主，小的去巡過了，兩座山頭的紅果樹都長得好好的，工人們很盡心看管，一點雜草都沒有”</p>

李福熙大喜，“兩座山頭都是一般？”</p>

平安點頭，“都是一般，這兩年細心照顧，紅果樹結果茂盛”</p>

李福熙心想，還是有好消息的，她的咖啡樹長得這樣好，她就要來做咖啡，摘豆，烘豆，磨豆，發咖啡財</p>

汪氏愛計較，一聽馬上開口，“什麽兩座山頭？當初賣給遠房伯父伯母那兩座嗎？”</p>

李福熙不想生事，隨口回了句，“伯父伯母仁厚，知道我們如今的處境，暫時將兩座山頭租賃給我們，總歸肚子是餓不著了”</p>

汪氏也是稻豐村出身，奇怪的問：“租賃！那紅果樹又不值錢，能做什麽啊？”</p>

李福熙心情好，不跟她計較“租賃的銀兩又不用你出，急什麽總之，日後我會負擔起廚房開銷，我在的一日，大家就有飯吃除此之外，十四歲以下每個月有兩百文零用，十四歲以上得自己賺取，我打算開茶水鋪子，願意來幫忙的，就有例銀可以領”</p>

蔡彩娘一聽大為著急，“公主，那我沒有零用嗎？我可懷著孩子”</p>

李福熙反問：“你懷的是我的孩子嗎？”</p>

蔡彩娘一楞，這才回答，“不是”</p>

“那為什麽找我要零用？”蔡彩娘這才訥訥閉嘴</p>

衛俊傑不死心，“公主，我上學之事……”</p>

李福熙朗聲，“要束修，找自己爹娘去總之衛家廚房會有米有肉，新衣服秋冬會發下去，不愁吃穿，但零用我不會給尤其幾位爺年紀都不小，應該自己賺取生活費了，我有銀子，可我也不養廢人，我的茶水鋪子一個月給八百文，想來幫忙的都能過來”</p>

汪氏看看衛東雄，衛東雄很快的移開眼神，汪氏忍不住推了他一把，“夫君你倒是應承公主啊，一個月八百文呢！”</p>

衛東雄看著地上，“我不用零用，反正公主說了廚房有米有肉，餓不死就好，我這輩子再也不幹活了”</p>

汪氏氣結</p>

牛九娘想了想，“公主，那我如果生了孩子，孩子是不是也一個月兩百文，孩子也沒滿十四歲呢”</p>

李福熙點頭，“那有，只要未滿十四歲就有”</p>

牛九娘不死心，“那衛盈是不是也一個月兩百文？”</p>

李福熙都要氣笑，“你說呢？”</p>

錢是公家的，那要公平，但現在錢是她李福熙的，她何必公平？衛盈可是她的女兒，不要說零用錢，將來嫁妝都會多上一點</p>

衛志銘一個巴掌呼過去，“愚蠢婦人”又轉對李福熙說：“請公主不要介意”</p>

短短時間，衛志銘已經想得很清楚，這個家還是得靠其華公主反正自己也不是真心喜歡讀書，說要進私塾，只不過不想下田他小時候種過田，很熱，很苦，賣茶水應該滿輕松的，一個月八百文還比在京城拿的多，在京城一個月只有五百文</p>

李福熙又做了一些安排——衛家未滿十四歲的，都去村裏陸秀才處讀書寫字，也不求他們將來中桂榜，但多認得一些道理，將來就少吃一點苦</p>

十四歲以上可以選擇自己找活計，或者去她的茶水鋪子幫忙</p>

如果像衛東雄那樣什麽都不願意的，廚房隨時有吃的，也餓不死他們</p>

衛志銘跟衛建宏第一時間表明要跟著公主，衛俊傑在家裏賴了幾天，禁不起母親汪氏催促，終於也跟著李福熙出門</p>

李福熙又聘了幾個農婦幫忙摘豆，人人稀奇，這紅果樹的果實並不好吃，他們都試過了，但此刻有錢拿，倒是沒人有意見，反正做了就是</p>

中間李福熙因為一股子氣沒地方發，於是找了一日上張香娘的家——衛家已經回來一個多月，稻豐村消息都傳遍了</p>

李福熙對著張招弟好聲好氣，“雖然衛將軍生死未蔔，但妹妹還是可以先過門，我們姊妹齊心，一起度過這危機”</p>

張招弟一聽，十分害怕，“沒有榮華富貴，誰要進衛家？”</p>

李福熙有意捉弄張招弟，露出驚訝神情，“原來張姑娘只是看中衛家的優渥生活？我以為張姑娘對衛將軍一往情深”</p>

張招弟呸的一聲，“什麽一往情深，沒用的賣國賊！外面的人都說衛東風坑了皇帝，那是我們稻豐村人好，這才沒趕你們出去要是換個地方，看看你們能不能安生！我姊姊已經死了，我們張家跟衛家也沒關系，你不要再來”</p>

李福熙看她醜態畢露，覺得好笑，但笑完，又忍不住嘆口氣李福熙啊，你太無聊了，有時間睡一覺不好嗎？跑來這邊嚇張招弟幹麽呢！</p>

但日子還是要過的，夏天太陽大，曬豆子最好經過幾天幹燥，又用桿面棍把豆子磨碎，鋪上棉紗，熱水濾過，就是一杯濃純咖啡</p>

當然，她賣的不是稻豐村的人，衛東風跟她說過自己其實有在做生意，京城隱密的商人“大商賈”就是他他把南巢的東西運往大瑞，把大瑞的東西運往北夷，再把北夷的東西運往西瑤，只不過都是派平安出面</p>

於是她把沖泡咖啡的手法交給平安，讓他把幾車的咖啡豆運往海外異域——幾國戰亂，並不適宜做生意</p>

秋天時，平安回來了，上繳了一千五百兩銀子，說異域商會中，商人們對咖啡大為驚嘆，直出價到這邊，這才沒人上加</p>

李福熙不是守死銀的人，有了進帳，當然要讓日子好過一點，馬上請了工人在衛家宅子後面多蓋幾間瓦屋</p>

秋日幹燥，泥土屋定型得很快，衛家又重新分配了一次，現在八個少爺連同各自太太都有自己的房間，紫珠玉竹一間，就連毛姨娘都有一間房，家具棉被全部換新一次</p>

十五歲的衛建宏期期艾艾跟她說，自己跟裘大妞看對眼李福熙知道汪氏不會替庶子打算，於是親自出馬上裘家提親，裘家要求聘金三兩，李福熙出了</p>

八月十五，衛建宏娶了裘大妞</p>

李福熙有時候又想，衛東風要是做生意時有存銀子多好，現在自己就能輕松許多，偏偏他都拿去做善事，或者幫助陣亡將士的家屬——可是這樣的衛東風，才是她喜歡的衛東風</p>

日子就這樣過去了</p>

李福熙雖然在鄉下，卻十分關心戰爭消息，雇了裘大妞的弟弟裘有順專門幫她跑腿，每天去鄰村熱鬧的市集打探裘有順為了拿打賞，那是十分勤快，風雨無阻——他天生只有一只手，無法務農，現在能賺這零用，裘家都替他高興</p>

時序入深秋，衛東風轉眼也出征一年多了，各種消息都有，有人說他跑了，有人說降了，更有人說死了，說現在前線是五品的游騎將軍負責</p>

一日，李福熙正在家中看帳，裘有順砰砰砰的跑進來，“公主！好消息，俺聽梅花鎮上的人說打贏了！”</p>

李福熙一下站了起來，“贏了？”</p>

“是啊”裘有順小臉上都是光，“俺特別去鎮長家跟守門婆子問的，守門婆子打包票，早上親眼見到敲喜鑼的人，大概明後天就到我們稻豐村了”</p>

李福熙從小兜裏掏出一個碎銀子，“有順，你幫我跑一趟白河山頭，讓平安快點回來，我有事情吩咐”</p>

裘有順出生以來第一次拿到碎銀子，大喜過望，“俺馬上去，公主等著咧！”</p>

說畢，轉身就跑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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