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熙坐回椅子，內心還怦怦跳</p>

贏了？</p>

這一年多的艱苦，終於贏了？</p>

即使衛東風生死未蔔，贏了戰爭總歸是好事房內，小娃哭聲響起</p>

李福熙聽得是衛有餘，匆匆忙忙進了房間，就看到毛姨娘在床上給衛有餘換尿布</p>

“怎麽這樣愛哭？”李福熙點了點女兒的小鼻子，“祖母照顧著，還有哪裏不滿意？”</p>

毛姨娘聽得自己是“祖母”，內心喜悅，但不敢表現出來，“尿濕了當然不舒服，小娃兒女敕，是要常常換的”</p>

“毛姨娘”李福熙喜色難掩，“剛傳來消息，我們南巢打贏了”</p>

毛姨娘一怔，眼淚立刻流了下來，伸手抹了抹，卻越抹越多想問自己兒子的事情，又不敢問，衛東風已經不在前線，到底死了傷了也沒人知道，沒消息還能抱持著希望，一旦有了消息，那就是確定生死</p>

“毛姨娘，開心點”李福熙給她擦眼淚，“大將軍有我們，還有三個孩子，這樣大的掛念，一定不會拋下我們的”</p>

“是，公主吉言”毛姨娘含著眼淚，看著床鋪上健壯的的龍鳳胎孫子，又想起可愛的衛盈，誰都舍不得死</p>

衛有餘身上幹爽，立刻不哭</p>

李福熙覺得好笑，“這是隨了誰，大將軍跟我都不嬌貴，有餘卻是一點點不舒服都不能忍”</p>

毛姨娘看著孫女，十分慈愛，“小孩子，嬌一點無妨”</p>

李福熙突然又想，是啊，她的女兒，嬌一點又怎麽了？她有錢，將來給有餘豐厚的嫁妝，給她嫁戶好人家，就這樣嬌一輩子</p>

衛無憂見到母親，奮力站起來，往李福熙身上撲</p>

李福熙接住兒子，親了親，“娘的兒子有沒有乖乖聽話啊，爹不在，娘要看帳本還要顧點，你倆可得聽祖母的話”</p>

毛姨娘欣慰，公主身分高，但沒看不起她——皇帝是革了衛東風的品級，但其華公主還是其華公主，並沒有被奪封號每逢過年跟三節，景宜宮還是會發派禮物，菜肴鮮果，一樣不缺</p>

多虧得公主之名震懾，稻豐村沒人找他們衛家麻煩——齊皇後那邊還記得這假公主呢，可不要輕易得罪了</p>

“公主”外頭聲音響起，“我是平安”</p>

李福熙起身，“毛姨娘，我去外面交代平安幾句，這兩個不懂事的小東西，還請毛姨娘多多照顧”</p>

“是老奴榮幸”毛姨娘可是真心真意，“只要小少爺跟小小姐健康長大，老奴做什麽都願意公主盡管去忙，老奴一定把孩子照顧得妥妥當當”</p>

李福熙到了外堂</p>

平安額頭上有點汗，可見是一路跑過來的</p>

李福熙覺得平安也不容易，主人家落魄，他還忠心耿耿，衛東風沒看錯人，“平安，你快馬幫我跑一趟京城，打聽一下前線怎麽了”</p>

平安一臉驚喜，“有消息了？”</p>

“有順說梅花鎮敲了喜鑼，不過他人小，我也不確定他打聽到的是否正確，還是你幫我走一趟，我才放心”</p>

平安一個拍胸，“公主放心，小的去收拾兩件衣服，馬上出發”</p>

平安是跑慣了的人，不到一刻鐘就走了</p>

李福熙心裏不定，給祖宗牌位上了香，口中念念有詞，衛東風可是衛家最正常的人了，列祖列宗可千萬保佑他</p>

又喝了兩杯水，看看外面時間差不多，就去茶水鋪子</p>

她開這茶水鋪子並不賺錢，主要是想讓衛家的人有事情做——整天在家吃飽沒事，你看我，我看你，實在太不像話了</p>

現在衛家十四歲以下去陸秀才處讀書算數蔡彩娘，牛九娘在家帶孩子，紫珠跟玉竹負責廚房十二時辰都有東西可以吃衛老夫人還躺在床上，整天痛罵衛東厚的不孝順，中氣十足，喊得震天價響</p>

衛俊傑，衛志銘，衛建宏三人都在茶水鋪，雖然算不上勤勞，但好歹有事情做李福熙想教導他們，一分耕耘，一分收獲，沒人會永遠養他們，他們總要學會自立，都成親了，已經不是小孩子</p>

中間有個插曲，汪氏跟李福熙討玉竹，說想給衛俊傑當姨娘</p>

李福熙就驚了，玉竹可是宮中秀女出身，當個商戶太太都行，何必給衛俊傑這廢人當姨娘？圖什麽？圖他沒用，圖他懶，還是圖他窮？</p>

李福熙不同意</p>

汪氏就鬧了，“給主人家當姨娘，多大的光榮！我又不是玉竹跟紫珠兩個都要，我現在就要玉竹一個，給我又怎麽了？”</p>

李福熙懶得跟汪氏扯皮，直接說：“衛俊傑想要姨娘，大伯母可以出銀子幫她買玉竹跟紫珠是我的人，我萬萬不會讓她們嫁給家都養不起的沒用丈夫”</p>

汪氏惱羞成怒，“公主怎麽這樣說話，俊傑好歹喊你一聲三叔娘”</p>

李福熙沒說話，低頭繼續算帳，卻沒想到晚一點蔡彩娘來了，說自己孕中不能伺候丈夫，還請公主大度，把玉竹給了她</p>

李福熙心想，封建遺毒真可怕，女人懷孕還得給丈夫張羅姨娘</p>

又想起衛東風，自己懷孕時，他可什麽都沒說</p>

他如果願意，京城有很多門戶願意送女上門可是他說不用，你懷著孩子這樣辛苦，我卻跟個姨娘同床共寢，這算什麽男人</p>

唉，她的丈夫真完美</p>

衛東風，我想你了，你人在哪裏？</p>

李福熙嘆口氣，起身準備到茶水鋪去巡視，內心卻突然怦怦跳了起來</p>

怦怦，怦怦</p>

一聲又一聲，好像有什麽要發生一樣</p>

她倒了水，一口氣喝幹了兩杯，還是無法鎮定她有種奇怪的預感，好像什麽事情就要來臨</p>

算了，今日不去茶水鋪也不會怎麽樣，反正本來就不賺錢</p>

她坐了下來，等著內心的騷動漸漸平息</p>

裘有順說梅花鎮響起了喜鑼，會不會不用過兩天，而是下午就到了稻豐村？</p>

盈兒，無憂，有餘都是孩子，一年變化很大，衛東風看了一定嚇一跳——對了，得裝扮一下才好</p>

她不會無故心跳，一定是有好事快要發生</p>

李福熙正想往內廳去，卻遠遠聽到嗟唾薩的聲音，急促的馬蹄</p>

稻豐村人口稀少，務農為生，有牛有雞，沒有馬</p>

李福熙跨出院子，圍籬前有條泥巴路，遠遠延伸，此刻有個人影正快馬而來</p>

她心跳加速，口幹舌燥，內心激動得無法平息</p>

有一種預感告訴她，那是衛東風</p>

他回來了</p>

就見那馬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然後在衛家前面停住，馬兒翹起前腳，一聲長鳴</p>

馬上的人俐落下馬，大步走了進來</p>

李福熙雙眼已經模糊，淚水止不住，是衛東風！真是衛東風！</p>

她想問他好不好，怎麽這樣久沒有消息，可是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只是一直哭泣淚眼婆娑中，她看見衛東風對著她微笑</p>

“公主”衛東風喚她</p>

好像在作夢，終於又聽見他的聲音，終於又看見他的人</p>

“公主，這一年多來辛苦了”衛東風聲音低沈，卻十分溫暖，“四海承平，天下底定，此後我再也不走了”</p>

李福熙也不管在門外可能被人看去，伸手就抱住他，把臉埋在他胸口</p>

衛東風連忙後退，“我急著回家，幾日沒洗澡……”</p>

“不管！”李福熙覺得臟算什麽，他可是她的丈夫，“怎麽這樣久沒跟我通消息，我跟毛姨娘，衛盈，天天念著！”</p>

“我不想你們擔心”衛東風忍不住伸手模了模她的頭發，“我面聖完畢，立刻就快馬奔來，也是想早點看到你們”</p>

李福熙擡起頭，看著衛東風這短短一年多，氣質又不一樣了，想是戰事煩憂，他給人的感覺像刀尖一樣銳利</p>

李福熙哽咽，“之前聽說戰事大敗，驃騎大將軍下落不明，毛姨娘連哭了好幾日，飯也不肯好好吃，說要念佛，求佛祖保佑”</p>

衛東風聽得生母這樣為自己擔憂，十分內疚，“戰事總得使計，等我回頭好好跟姨娘說，告訴她我很好”</p>

李福熙聞到衛東風身上塵土的味道，可是她卻覺得很安慰京城到稻豐村，馬車也要兩日，他來得比報喜鑼還快，想必也是十分掛念他們了</p>

是啊，他們是一家人，在家的人多想他，他就多想他們</p>

李福熙擡起頭，“那敗退是怎麽回事？”</p>

衛東風看著妻子的臉，即使過去戰事激烈，幾次生死交關，現在想來也都不算什麽了，“大瑞國召集了西庫殘兵合作，我們又聽說西瑤國也打算出兵，這樣一來，我們南巢肯定抵擋不了所以先佯敗，引敵軍深入，拉長他們的糧草線，再聯合南圖國一起反攻”</p>

“南圖國怎麽肯？”李福熙意外，南圖國跟大瑞國中間還隔著一條湍急的大河，戰事根本打不到他們那邊</p>

“唇亡齒寒，今日大瑞攻打南巢，明日就會想辦法過河攻打南圖，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征”</p>

李福熙知道戰爭曠日費時，像大宋跟金人之間的戰爭持續了二十五年衛東風從軍十六年，也不是次次順利，短則數月，長則三五載，這次耗費一年兩個月，不算多只是她太想他，所以覺得度日如年</p>

她又想起一件事情，“這回大瑞降了？可是他們說話不算話啊，跟我們簽訂五十年不動武，也只是短短幾年前而已”</p>

衛東風點了點她的鼻子，“公主聰慧，此次我們不定合約，而是令他們歲貢三十萬金，並撤銷兵部一個國家只要沒錢沒兵，即使國土廣大，那也無法作妖”</p>

李福熙一想，果然有道理如果一個國家沒有國防部，那當然什麽都不用說了，再加上年貢三十萬金，有得大瑞國頭疼</p>

活該！誰讓他們說話不算話，大家好好過日子不行嗎？非得搞得民不聊生！</p>

雖然她看《衛東風傳》時最愛看激烈的戰爭，可是真正活入書中，這才體會戰爭殘酷，刀劍無眼，離別無期，苦，真苦</p>

幸好衛東風回來了</p>

如果回來的是一塊軍牌，李福熙想都不敢想自己要有多傷心</p>

她兩世為人，唯一愛過的人，她還想牽著他的手看花開花謝，潮起潮落，還想一起歡歡喜喜送衛盈出嫁，給無憂娶媳婦，為有餘挑夫婿</p>

感謝命運，衛東風回來了</p>

“我帶著大軍凱旋，皇帝聽了我布軍過程，很是高興，封我為異姓王爺，兼任一品驃騎大將軍，賜號『敬』可是我說天下既然已經底定，就不需要我了，我想卸下軍職，回鄉務農過日子，皇帝恩準”</p>

李福熙大喜，“那我們不用回京城了？”</p>

這幾個月來，她已經習慣了鄉間生活，青山綠水，雞啼蛙鳴，整個稻豐村都是她的花園，想去哪就去哪鄉下人又純樸，比起京城的人好相處多了，哪像以前在鴉兒胡同，衛家有夠小，走幾步路就到墻壁</p>

而且因為門戶陡降，衛家三個成婚的小爺總算有了一點男人的樣子，知道要工作換取工資，而不是年紀到了還死賴著讓人養李福熙的終極目標是訓練他們擔家，沒田她可以買，只要他們願意下地，什麽都好說</p>

“以後我只是一個虛位王爺，不用上朝，當然也不用入京我們就在這依山傍水的好地方，悠閑過日”衛東風討好的看著她，“公主說好不好？”</p>

“三、三爺？”毛姨娘驚喜中帶著哭腔忽然出現，“老奴在裏面，聽得好像三爺的聲音，真的是您回來了？”</p>

李福熙抹抹眼淚，推了衛東風一把，“這一年多來，毛姨娘日日念經，大將軍跟毛姨娘說幾句話”</p>

衛東風看著自己的生母，這一年多來老了不少，想必是過度煩憂的緣故，心裏愧疚，“姨娘，我回來了”</p>

毛姨娘顫著聲音，“三爺，平安回來就好……一定是我們衛家的列祖列宗在天上保佑！”然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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