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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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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曲冉冉就見到那個白衣人的臉色變得古怪。

她左右打量面前這個白衣人,然後他也依舊擺著一張冰塊棺材臉對著她。只是和剛出現的時候,有了稍許不同,眉頭皺成個好大的疙瘩。仇大苦深的望著她。

“我們以前認識?”

曲冉冉毫不客氣的繞著左輔打轉轉,左輔哪裏見過她這種的,紫薇宮弟子上下,正經的不能再正經,他行走在道上,弟子們為了避免踩到他的影子,都恭謹退讓開一段距離。沒有一個和她這樣。

左輔抱著袖子連連避讓。

他依然是那副仇大苦深的表情,看著曲冉冉繞著他打轉轉。

“應該沒有。”

左輔不說話,曲冉冉也不奇怪,她自言自語,自得其樂。完了她臉頰擡起,眼裏全是探究,“那你找我做什麽?”

“剛才那股風應該是你搞得鬼吧?”

左輔被眼前少女的敏銳弄得吃了一驚。

眼t前這個少女,縱使他感覺的出來,天賦的確相當不錯。但依舊還是個凡人,更何況她滿打滿算才十幾歲的年紀。能敏銳到如此地步,真是令他刮目相看。

不對,左輔反應過來。他過來不是來讚嘆她前途可期的。

左輔放下抱袖子的手臂,“你……”

才開了個頭,左輔有些頭痛這話要怎麽說下去。老不死的做久了,要麽徹底沒臉沒皮,放飛自我,要麽就是成了禮法人。

左輔不幸正是後者。得了道的人,清心寡欲,若是有什麽念想,那便是提升境界,以求有朝一日可以登上天梯,直達天界。

現在要他開口就問男女之間的事,左輔腦子裏頭,把話語來來回回想了好幾回,終究還是難以啟齒。

他上回正經和女子打交道,是一千年前了。

至於徐子蘭和衛流錦這幾個,他都是當做惹人厭煩的蚊子蒼蠅,只能說得上是打發,不能稱得上打交道。

即使這麽長時日,沒有和女子有過任何來往,左輔還是知道,和女子,尤其是剛剛見面的少女,說話是不一樣的。

該怎麽說呢,難道說,“我家神君肚子裏有孩子了,和你有關嗎?”

“神君有孩子了,卻不提孩子母親半個字,你可否知道緣由?”

“為什麽神君不肯提起你,難道是你始亂終棄,還是神君不辭而別?”

真的能逼死老家夥。

光是想想,幾乎就能把左輔這些年的修養給炸的四分五裂。

曲冉冉奇怪的咦了一聲,到現在為止,都是她在說。這個冰塊臉皺著眉頭,滿臉的仇大苦深不說,還欲言又止。

“你要是有話和我說,就直接說吧。”曲冉冉難得生出了點同情,“如果實在說不了,寫出來也行。但是不要比劃,我看不懂這個的。”

說罷,她同情的目光落到了冰塊臉的喉嚨上。

左輔險些一口氣上不來,這是被當做不能說話的啞巴了。

他清了清嗓子,決議迂回的打聽一二。誰知她盤腿坐到了地上,手臂撐著下巴,“你的衣著打扮,真的和我認識的那個人好像啊。”

“其他人都不是你們這樣的。”曲冉冉撐著下巴,見到那張皺眉的冰塊臉上,頓時就變了個顏色。

看來搞不好是真的是了?

應該不是吧,雖然這少女看起來,的的確確秀美無雙,但神君也不是個見色起意的啊。神君入凡間才多久?滿打滿算,怕是一個月都沒有。

凡人成個親都不止一個月呢。更別說,懷揣個孩子!

但他衛流錦那兒說,那一眾人裏頭,只有她和眼前這個兩個女子。難道還有別人?

左輔嘴裏不說話,但是腦子裏卻精彩紛呈。

不對呀,這種事,神君不像是那麽隨便的人。

高潔習慣了的上神,早就是孤天高月,哪怕就是他和右弼,千年來,也只能是高高的瞻仰。早已經對凡塵裏的那些東西不屑一顧,怎麽可能和那些渾身都是惡臭欲念的男人相比!

可是孩子怎麽來的?

想到這兒,左輔的臉又黑了。

頓時頭痛欲裂,偏生面前還有個凡人虎視眈眈的盯著他,他還要保持世外高人的姿態,不能抱著腦袋。

曲冉冉看著面前這個白衣人,人看起來年輕,一張年輕的臉俊美出塵,但是端著個老頭子的架子。臉色由白變青,由青變紅,再接著由紅變紫。

蜀郡的變臉都沒得他精彩。

“我說,你找我,應該是有事吧?”曲冉冉忍不住了,“這在夢裏,就我和你。”

“有什麽話直說。”

她說著,手掌往兩人之間比劃了下。很有豪氣萬千的氣勢。

這話不說還行,一說那白衣人的臉色更古怪,他看上去有些糾結。

“你、你知道天樞君麽?”

左輔實在過不去自己那關,只能挑了個覺得稍微溫和點的開口。

“你問這個做什麽。”

曲冉冉挑了挑眉,揚唇笑道,她人盤腿坐在茵茵草地上,連帶著雙手也抱在胸前。

這豪邁萬千的姿態,看得左輔眼痛的厲害。

“你回答我便是。”

曲冉冉笑了,“你們穿的衣裳挺像,該不會是他那兒的人吧。”

紫薇宮的袍服樣式和其他修仙門派的不太一樣。即使顏色材質不同,但也大差不差。

左輔心裏咯噔一下,維持著臉上的平靜,一腳把老臉給蹬開,“這麽說來,應該是有些交情了?”

曲冉冉的笑聲更大了,她毫無顧忌,“如果你要問,我可以和你說,我和老神仙的關系關系不比尋常。”

左輔疑惑的眨眼間,不必尋常,怎麽個不必尋常法?

他糾結了下,幹脆直接問了,“你們做什麽了?”

曲冉冉笑得高深莫測,“你說呢?”

左輔依舊滿臉茫然,離開紅塵太久,已經弄不明白凡人打的這些啞謎了。

曲冉冉眉毛揚了揚,絲毫不管面前這披著年輕皮囊的老家夥如何頭痛欲裂,“當然是那種關系。”

之前,他們的事兒,同門師兄師弟都知道。後來他走了,同門們也知道他們分了。至於為何,當然是為了陸風。

老神仙性情高傲,眼睛裏也容不得沙子。陸風這邊,她已經有了眉目。不可能立即完全放棄。

兩人沒辦法達成一致,他也不願意再被她哄,糊裏糊塗的就這麽當做不知道。也只能分道揚鑣。

這種事說起來還是有點傷心,老神仙和陸風不一樣,陸風不管再怎麽狗,她從來沒有半分悵然若失,只覺得狗男人欠鞭子抽。對著老神仙,她剩下愧疚和悵惘。

不過這愧疚和悵惘也沒有充斥她整個身心。

畢竟人活世上,情愛只是調劑,不是主角。男人就是這麽想的,女人最好也這麽學,否則下場是不太好的。

所以左輔看到她臉上有些許遺憾和失落,還想再看仔細點。那點遺憾和失落在那張動人的臉上,迅速的沈入到寂靜裏。除了點蛛絲馬跡,其餘的再也尋不到了。

左輔不由得懷疑自己之前的猜測,他沒涉足過這些情情愛愛,不過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癡男怨女愛起來,恨不得驚天動地。

愛得激烈,恨得更地動山搖。現如今兩人分開了,算算時日,這也沒過去太久,不至於相忘於江湖了吧?

曲冉冉嘖了一聲,“當然是睡了!”

她言語直白到驚人,緊接著話語毫不留情,“連這個都聽不懂,你幾歲了?”

照著以往,左輔必定是要怒斥這凡人的不知天高地厚。但現在他耳朵邊上,轟隆隆的天雷不斷,根本顧不上問罪。

他下意識問,“什麽時候的事?”

“什麽時候的事,不記得了。不過我們見面才……”曲冉冉比了比手指,“就那麽一兩個時辰就那樣了。”

話語剛從她嘴裏出來,下刻左輔一個趔趄。虧得及時在旁邊變出個大樹扶著,才不至於在曲冉冉面前摔個大馬趴。

他神情古怪至極,看上去似哭似笑,“才見面就——”

曲冉冉點頭,她看出來了,面前這個白衣人,一定是天樞君的手下人。怎麽,萬裏迢迢的跑過來,是來問天樞君的貞操如何沒有的吧?

她見過的神仙,加上現在面前的這個,滿打滿算兩個。

難道神仙都有這愛好?

曲冉冉很不解。

轉念一想,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畢竟人活久了,都有那麽些外人難以理解的喜好。活了這麽長時間的神仙,那誰知道呢。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左輔面紅耳赤,這話不知道說給面前的少女聽,還是說給他自己聽。

“不可能?”曲冉冉也不和左輔吵,她依然還是開始的那副閑適姿態,“那就不可能吧。”

這話倒是叫左輔冷靜下來,他過來是給神君的孩子尋母親的。

現在腦子裏暈暈乎乎,兩耳嗡嗡作響。只要人往他背後一推,就能在地上摔個四腳朝天。

怎麽會是這樣呢,怎麽可能是這樣呢?

左輔百思不得其解,從紫薇宮來的這一路上。他想過了無數個可能。他開始以為照著神君的脾性,必定是相處時日久了,兩情相悅,再這樣那樣。誰知道,神君比他以為的手腳快的過分了。

才見面就那樣。

這猴急成這樣的,還是他的神君嗎!

應該是哪個妖魔鬼怪假扮的吧?

可要是妖魔鬼怪假扮的,神君的肚子裏不會長出個孩子啊!

左輔只感覺自己不能喘氣,左手掐右手,緊緊的掐住脈門,神力沖入內直達顱頂,這才勉強清醒了些t。

說實在的,短短幾句話,似乎將他這千年的仙生所遭遇的刺激,全都在一起給他來了。

“那你們……為什麽分開的?”

左輔強撐著問。

曲冉冉嘆氣,她看著遠處,滿心的悵惘。她這黯然神傷的姿態,就連左輔也不忍心逼問太過。

“他先走的。”

就在左輔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她開口了。

“我不想讓他走,我是不是很貪心?”曲冉冉回頭問左輔。“他生氣了,就走了。”

左輔聞言下巴差點掉在地上,他目瞪口呆,望著她滿臉不敢置信。

他以為是神君幡然醒悟,人仙有別,所以揮劍斬情絲。但聽著小姑娘話裏,怎麽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樣?

左輔終於以袖掩面,回過身去。想起現如今神君的那一攤子事,頭痛的更加厲害了。

“你可知”左輔過了好會,回身過來,對上曲冉冉迷茫的雙眼,話語沒能說下去。

要是他說,原本應該在她肚子裏的孩子,跑到神君那兒養著去了。不知道這凡人是會鼓掌高興自己做娘了呢,還是哭天喊地的要去見神君,又或者指著他鼻子罵騙人。

思來想去,恐怕還是最後一種更有可能。

他這下不知道到底誰更倒黴,誰更辛苦了。他是不明白這兩個為何要離開的,這姑娘看上去,可能也不願意和他細說。

說實在的,他現在壓根不想聽神君的這樁事了。越聽越如遭雷擊,再聽下去,恐怕他就要把當年經歷過的雷劫,來來回回的來上幾次。

他以為的矜持的神君,從容不迫的神君。全都在她的話語裏碎了一地。

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神君。

左輔腦子裏冒出這麽個想法,又被自己一錘子掄了下去。

他眼神呆滯的望著曲冉冉,看見她的眼神裏突然燃起來光亮。左輔下意識心裏大叫不好。

果然,原本盤腿坐在草地上的人,跳起來就到他跟前,“我知道你能見他,我也不為難你,我只想讓你幫我帶一句話。”

左輔的腦子正暈乎著,順著她的話就問,“你要我帶什麽話?”

她羞澀的笑著,“就說,‘師黎我想你了’。”

又是一陣雷聲轟在他的頭頂上。

左輔覺得今日雷部可能就在自己的頭上忙活,要不然他怎麽短短幾刻之類,遭了那麽多的雷!

原本他以為神君被無情凡人拋棄,故而憤憤不肯提孩子母親一句。現在看起來,這小姑娘也沒有拋棄辜負神君啊?

這下神君看著不像是被辜負的,倒是像辜負姑娘的負心人了。

左輔返回紫薇宮的時候,頭腦恍惚的很,一腳高一腳低,差點沒從雲端上一頭給栽下來。

好像這一晚上的功夫,他知道了太多超出他認知的東西。

右弼已經在山門處等著了,見到左輔從雲端上下來。

“怎樣?”

左輔和右弼兩人商量好,去給神君肚子裏的孩子找娘,兩人分工合作,左輔去打聽消息,而右弼就在這兒守著。

右弼看左輔的臉色不好,試探著問,“人找到了?”

左輔想起曲冉冉,人應該是沒找錯,他實在尋不出第二個可能和神君有關的女人來了。

於是點點頭。

“她可知道了?”

左輔搖搖頭,右弼見他不想說話,趕緊扶著他往山門裏去。這個時辰晨鐘還沒有敲響,除卻一些守夜的。並沒有多少人,只要避開這些弟子就行。

等到了竹海,右弼扶著他在涼亭裏坐下,見著他滿臉蒼白,“還是……”

左輔擺擺手,“我就根本沒有和她提過。”

右弼啊了一聲,“不是說好了。”

左輔苦著臉,連連搖頭,“原本是要說的。後面改主意了。”

“為何啊?”

右弼不解。

左輔實在是不好拉著右弼和他一塊兒挨雷,神君的那些私密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何況右弼知道了又有什麽益處!

“你還是別問了。”

右弼看著左輔那一臉,似乎飽受了風霜。

不管怎麽問,右弼都沒能從左輔的嘴裏給問出一個字出來。

這個時候晨鐘打響。一線天光從微亮的天際透出。弟子們魚貫而出,出來做早課。

右弼對著死活不開口的左輔也無可奈何。只能先把這事放一放,去督促做早課。

紫薇宮的每一日,其實是定好的。寅時做什麽事,卯時做什麽事,到了午時之後,又有另外的事等著弟子們去做。

左輔右弼也是一樣。

早課結束之後,他們照著往常的慣例,去見手下的仙官。然後將仙官稟告的事篩選出需要上報的。

仙官稟告的,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但他們還是往主殿去了。

哪怕已經過了一日,但是他們想起仙君告知孩子的事,還是有些魂不守舍。

“你說我們要不要去凡間抓安胎藥?”

右弼突然問。

長長的覆道上,四周充斥著空靈,左輔脖子後面升騰出一股涼意。

他飛快的往四周看。這段覆道只有他們兩個,一群仙鶴拍打著翅膀飛過。左輔一把捂住右弼的嘴。

右弼猝不及防,只來得及嗚嗚叫兩聲。

“這種事,怎麽能宣之於口?”

右弼嘴被堵住了,但是還能腹語,“又沒有其他人,何況這事難道不重要嗎!”

左輔手一松放開,無言以對。

還真是重要。

“神君……應該用不著?”

左輔仔細想了想,猶豫道。

即使成了仙,在孩子上面,這倆只能睜著茫然無知的雙眼,面面相覷。

相互大眼瞪小眼好會無果,只能暫時放一放,先去見神君。

左輔決定,先去看醫書,然後再叫弟子去山下帶話本回來。

如何處置這個孩子的事,還是凡人比他們有經驗的多。

他們去的時候,神君才起來。神仙起來不必和凡人一樣,還得有人伺候。隨意一個凈塵決,就已經整潔如新了。

見到神君出來,左輔腦子不受控制的,想起昨夜少女情意綿綿的叫的那聲“師黎”。

神君的私名,知道的人不多,她既然知道,必定是情到濃時,被神君告知的。

他腦子裏如同有風車呼呼轉動,各種稀奇古怪的想法往外冒。

見禮過後,右弼從袖子裏掏出一個玉瓶,“這個是剛剛收集的竹林晨露。”

紫薇宮收集晨露,不必像凡人那樣興師動眾。到了時辰,用靈力在竹林的竹葉上一拂就好。

天樞君看到右弼手裏的玉瓶,興致缺缺,點了點頭,接了過來。

“仙君,下屬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天樞君看著右弼,“說就是了。”

“這——”還沒開頭,右弼的臉上就已經有了些許扭曲。

他實在說不出口,“是去是留,仙君還是要早做準備。”

這事天樞君自己都還沒想好,聽到右弼的話,頗有些不耐,“本神知道了,自己會做好決定。”

右弼連聲應是,“不管神君是何抉擇,屬下都——”

“好了好了”天樞君打斷他,大清早的被他這話弄得頭疼。

“你們的心,本神也都知道了。”

他身形向後靠了些,左輔見狀,手裏光一閃,出現個軟枕,穩穩當當的給他放在身後。

天樞君和左輔雙眼對望,都在彼此的眼裏見到了一言難盡。

“神君若是得空,可以在外多走一走。心情也能舒適些。”

左輔說完,不知道說什麽了。

天樞君笑著嘆氣,“我自己都沒如何,你們都是緊張成這樣。好了,你們的心意我都知道了。”

左輔右弼看著天樞君神定氣閑的樣子,心下敬佩萬分。

遇上這種事,都能定下神來,果然令人佩服。他們這點道行,在神君的面前根本不值一提,還得多修行。

左輔右弼又說了一些話之後,退出主殿。

等到他們出去之後,那張如月皎潔的臉上,頓時恢覆到了面無表情。

他低頭看了自己的肚子,那股不真實感,又席卷了上來。

說實在的,如果左輔右弼不是他左右手,需要日日對著。根本瞞不過,他都不想讓他們知道。

他的驚駭到了此刻,成了苦澀。不知道該懊悔還是該慶幸。

如今的局面是他一手造就的,如今不過是自作自受。對著左右手,他還得維持著身為上神的理智和從容。

不得不說,他這風度維持的著實——太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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