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23）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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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23）食言
“癡情？”
【“這府裏，竟真能出個癡人不成。”】
大少爺仿佛聽到什麽好笑之事。
他曾與淡笑的大夫人對峙，如今卻好似對峙之人身份互換，他諷笑的眉眼，與那時的大夫人漸漸重合。
“你莫不是覺自個兒，也是那冷心冷肺之人？”
二夫人半倚靠著假山，不急著走，也未搭理大少爺欲避之不談的想法。
閑得仿佛不是個剛剛逃出鐵籠之人，而是為旁人指點迷津的高人法師。
“別說傻話。”
“你可知，若是真正無情人在此，他們又會如何作為？”
大少爺緩緩擡眸，看著熏得漆黑的假山旁，蔻梢綠雲緞裙緊貼，染上些許臟汙。
卻仍不妨礙二夫人美得如一朵婉約青蓮，秀美面上韻出盈盈一笑：“他們哪會眼睜睜，就這樣放人走？”
“無情人沒有心，可他們有欲，想執掌一切的欲。”
“即便沒有情愛，將人養在身邊，做個逗弄的家雀又何妨？”
大少爺身形微動，下意識便想做出駁斥之態，但終究被他驟然回神的念頭止住，唇邊囁喏，未說出只字片語。
“便是要放人走，也要從她身上狠狠扯下一層皮，留下一道軟肋。”
聽得我有些耳熟，仿佛已不單單在對大少爺指點，怎更像是她自己的感同身受？
卻只見二夫人笑容漸冷：“逃，又能安然逃到哪去？”
“終生令你惶惶度日，喜怒哀懼，都被其微動指尖牽引，不可自已。而他們只好整以暇，手握軟肋，看你撞破頭也尋不得出路。”
“這，才是無情人。”
看著一言不發的大少爺，二夫人話鋒一轉，仿佛面對一個小輩，聲色漸緩。
“可你有心，也許並不如常人滾熱，卻仍散出餘溫，將痛苦留予己身，而非施加於旁人。”
“這便是與無情人，最大的不同。”
她回望向來時路，興許是想起二少爺，她分明有生路，卻甘願為之選死的阿瞳，洩出一抹輕笑。
未曾註意到，大少爺楞怔看著她，那一瞬間，目光仿佛被什麽東西觸動，太多情緒在其中翻湧起來。
而她更不會留意到，旁側還有個魂魄的心神，也隨著她的話，一錯不錯地落在她身上。
被她一言引進空茫，又仿佛被她一言點醒。
看了看自己的心。
想它也曾有一刻，如跳動的鼓點。
那便是，有情？
“若你想繼續背離無情。”
二夫人回望那一瞬，大少爺卻忽地移開了視線。
仿佛即便被人點中心思，也下意識地回避，來自旁人的更多探尋。
二夫人卻了然一笑：“為何不試著道出口？你知我所說，並非那些，向青樓裏的酸腐清儒，習得來虛浮言辭。”
褪去所有儒雅外殼，不見任何對峙時被激起的冷意，大少爺恍若初生的嬰孩，茫然看待眼前人。
“這……又有何用？”
清雅笑容頓時在二夫人面上綻開，與之外表不符的大笑剛要出聲，卻只見她一手猛地捂緊前胸，不由得朝前踉蹌一瞬。
見得大少爺下意識朝前幾步，作勢想要扶她，二夫人朝他擺了擺手，緩了一陣，嘆道：“真不知曉，你又是如何能生出這股子溫熱心性？”
方才說罷，微前傾的身子，楞怔在半空。
再度楞楞地，看了來時路一眼。
幾乎用氣音，喃喃道：“難怪能如此。”
“再相見時，”二夫人忽而回神，朝大少爺最後留下一語：“與她說說罷。”
此番一別，他們再見，又該是何時？
“夫人！夫人！”
一陣呼喊聲，猝不及防打破這片細思的沈默。
大少爺目光驟然看向傳聲來處，下意識朝前邁了半步，覆又清醒地遲疑停在原處。
只聽得兩包重物落地的聲響，七香驚呼著小跑起來。
“您要去哪？”
經過一個彎角，鮮亮的桃紅色身影，突而出現在眼前。
三夫人快步朝這處回來，氣勢洶洶地，一副有話要講的模樣。
“蕓娘。”
大少爺微楞喚了一聲，旋即便要快步迎上前去。
步子越發快，帶著自己都未意識到的雀躍。
可……
我總覺哪裏，好似不太對。
“蕓……”
大少爺驀然滯住身子。
楞楞地，眼看著三夫人與他擦肩而過，連個眼風都沒分給他，直直朝前而去。
“快攔住她！”
七香倏忽之間便到了三夫人身前，使出全身氣力，將她抱住。
旋即，自個兒身子卻也跟著她一道，朝前被拖著走。
她急忙高喊道。
“這是怎一回事！”
大少爺頓時從打擊中回神，趕忙幾步上前，與七香一人一邊，欲將三夫人穩住。
可即便兩人之力，依舊攔不下細腰柔腕的三夫人，甚至也被她一道拖著走起來。
“奴婢也不知，方還好好地，可突而夫人便像發了癔癥，轉身朝回走。任憑奴婢怎麽喊，也喚不醒她，只一股腦地往這處走。”
二夫人見狀亦想上前。
但我已越過她去，迅疾落到三夫人身前。
邊朝後退，邊對上她眸子。
依舊如方才離去時那般鮮活，只是沈默著，令人突覺她少了幾分靈動之意。
大少爺顯然不信那番癔癥之說：“也不知她要去何處，當務之急，先把她攔下來才是！”
見兩人拽不動，一旁的二夫人掙紮著朝前幾步，卻顯然已到極限。
未曾離開假山的手緩緩往下落，整個身子無力地癱軟下去。
眼看著就要砸倒在地。
忽地，落入一人懷中。
“怎這般嚴重！”
來人驚呼一聲，忙從身上掏出個小藥瓶，倒出一粒，一手捏開二夫人的雙唇，餵她吃了下去。
“姨娘！”
二少爺隨後匆匆趕到，看見躺倒在地的二夫人，驚惶沖上前去，忙從柳葉刀手中接過，扶她靠坐在假山旁，讓那藥作用得快些。
“是你！”
餘光敏銳註意到來人，正是七香白日時見過的柳葉刀，忙喚她道：“快來助人！”
柳葉刀耳尖一動，聽得她最喜之詞，忙不疊望來。
借著月色，看清七香並三夫人面容那一瞬，驟而興奮的目光，僵在了臉上。
遲疑幾息，卻還是頂著些許七香未辨認出她的心虛，輕功幾步躍身擠上前。
殊不知她還穿著白日那身，與七香交談時的小丫鬟衣裳。
但旁人現時，可沒工夫理會前塵。
見七香微側身，柳葉刀雙手握住三夫人肩頸。
隨即不敢置信地驚呼道：“她莫不是中邪了！怎如此大勁。”
說罷，也顧不得種種心虛並憐惜，雙腿站定，賣力一扯……
七香並大少爺亦用上最大氣力，合三人之力，總算在三夫人跨出後花園殘破的門前，將其勉力拉扯住。
也讓她的雙眸，定在我“視線”正前方，細窺之下，總算令我尋見內裏一星半點的無神異樣。
是宋老爺！
“宋老爺，你不是曾說，身為鬼，哪還有需依靠紅珠，控制活人為你做的事！如今這便要食言嗎！”
後花園廢墟在我眼前一遍遍輪轉掠過，“視線”轉向四方，我竭力想尋出他所在。
卻終歸一無所獲。
“是我從前錯看，原你也是個膽怯之人。”
仿佛被這麽多拉扯的人激怒，又仿佛是被我之言激怒。
三夫人猛地揮動一下雙臂，幾人盡數被她甩開。
而她，如那時的烏雲一般，被牽引著憑空而起。
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中，一下便躍升往上，足尖微點，落在了半空。
“滾開！”她仿佛入了魔，居高臨下看著眾人，渾身被冷漠充斥。
但在她目光掃過我所在那一瞬。
我便知曉未曾找錯人。
“她會輕功？”
二少爺扶著二夫人順當靠好，目光一直註視著這邊動靜，見狀驚詫出聲。
帶著一絲難掩的羨慕。
“不！”
七香並柳葉刀同時否認道。
“步子沈重，重心不穩，還能憑空立住……”
七香正解釋出言，便被柳葉刀更為興奮之聲打斷。
“她會飛！你家夫人竟是神仙麽！”
卻只眼見著三夫人憑空就要遠走。
七香再待不得，霎時輕功急起，匆朝三夫人掠去。
一旁的柳葉刀立即跟上。
大少爺心切地也想同她們一道，但終究不懂輕功，追了兩步只能作罷。
然，在“視線”之下，我不可能看錯眼。
在七香足尖點地而起那一霎那，朝前去的三夫人，隱隱側身，朝她投下了一眼。
隨即，三夫人目光仿佛一瞬間註入靈氣，懶懶擡眸，看著眼前沖撞過來的人，楞怔喊道：“七香？”
而與此同時，七香肉眼可見的身形一滯，陡然止住了淩空腳步，反身便要離去。
“你這是怎的了……”
“你要去何處！”
柳葉刀見身側七香不對勁，下意識便要上前要將她攔住。
一時間，好似忘了件，更要緊之事。
“啊啊！”
三夫人猛然發覺自己身在半空，驚恐聲還未落歇，眼白翻動，直直暈了過去。
整個人猛地朝下墜落。
底下是斷壁廢墟，架起幾間屋舍的木頭燒得殘缺，橫七豎八地朝上支棱著。
憑她掉下去的力道，身子瞬間將被木頭紮穿。
“蕓娘！”
大少爺目眥盡裂，竭盡所能伸長雙手，朝廢墟堆裏沖去。
柳葉刀匆促施展輕功往回趕。
卻已來不及。
三夫人墜落的後背，觸到細長木頭的尖端。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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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與淡笑的大夫人對峙，如今卻好似對峙之人身份互換，他諷笑的眉眼，與那時的大夫人漸漸重合。
“你莫不是覺自個兒，也是那冷心冷肺之人？”
二夫人半倚靠著假山，不急著走，也未搭理大少爺欲避之不談的想法。
閑得仿佛不是個剛剛逃出鐵籠之人，而是為旁人指點迷津的高人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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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情人沒有心，可他們有欲，想執掌一切的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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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只見二夫人笑容漸冷：“逃，又能安然逃到哪去？”
“終生令你惶惶度日，喜怒哀懼，都被其微動指尖牽引，不可自已。而他們只好整以暇，手握軟肋，看你撞破頭也尋不得出路。”
“這，才是無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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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有心，也許並不如常人滾熱，卻仍散出餘溫，將痛苦留予己身，而非施加於旁人。”
“這便是與無情人，最大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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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夫人卻了然一笑：“為何不試著道出口？你知我所說，並非那些，向青樓裏的酸腐清儒，習得來虛浮言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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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又有何用？”
清雅笑容頓時在二夫人面上綻開，與之外表不符的大笑剛要出聲，卻只見她一手猛地捂緊前胸，不由得朝前踉蹌一瞬。
見得大少爺下意識朝前幾步，作勢想要扶她，二夫人朝他擺了擺手，緩了一陣，嘆道：“真不知曉，你又是如何能生出這股子溫熱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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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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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夫人快步朝這處回來，氣勢洶洶地，一副有話要講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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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即便兩人之力，依舊攔不下細腰柔腕的三夫人，甚至也被她一道拖著走起來。
“奴婢也不知，方還好好地，可突而夫人便像發了癔癥，轉身朝回走。任憑奴婢怎麽喊，也喚不醒她，只一股腦地往這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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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已越過她去，迅疾落到三夫人身前。
邊朝後退，邊對上她眸子。
依舊如方才離去時那般鮮活，只是沈默著，令人突覺她少了幾分靈動之意。
大少爺顯然不信那番癔癥之說：“也不知她要去何處，當務之急，先把她攔下來才是！”
見兩人拽不動，一旁的二夫人掙紮著朝前幾步，卻顯然已到極限。
未曾離開假山的手緩緩往下落，整個身子無力地癱軟下去。
眼看著就要砸倒在地。
忽地，落入一人懷中。
“怎這般嚴重！”
來人驚呼一聲，忙從身上掏出個小藥瓶，倒出一粒，一手捏開二夫人的雙唇，餵她吃了下去。
“姨娘！”
二少爺隨後匆匆趕到，看見躺倒在地的二夫人，驚惶沖上前去，忙從柳葉刀手中接過，扶她靠坐在假山旁，讓那藥作用得快些。
“是你！”
餘光敏銳註意到來人，正是七香白日時見過的柳葉刀，忙喚她道：“快來助人！”
柳葉刀耳尖一動，聽得她最喜之詞，忙不疊望來。
借著月色，看清七香並三夫人面容那一瞬，驟而興奮的目光，僵在了臉上。
遲疑幾息，卻還是頂著些許七香未辨認出她的心虛，輕功幾步躍身擠上前。
殊不知她還穿著白日那身，與七香交談時的小丫鬟衣裳。
但旁人現時，可沒工夫理會前塵。
見七香微側身，柳葉刀雙手握住三夫人肩頸。
隨即不敢置信地驚呼道：“她莫不是中邪了！怎如此大勁。”
說罷，也顧不得種種心虛並憐惜，雙腿站定，賣力一扯……
七香並大少爺亦用上最大氣力，合三人之力，總算在三夫人跨出後花園殘破的門前，將其勉力拉扯住。
也讓她的雙眸，定在我“視線”正前方，細窺之下，總算令我尋見內裏一星半點的無神異樣。
是宋老爺！
“宋老爺，你不是曾說，身為鬼，哪還有需依靠紅珠，控制活人為你做的事！如今這便要食言嗎！”
後花園廢墟在我眼前一遍遍輪轉掠過，“視線”轉向四方，我竭力想尋出他所在。
卻終歸一無所獲。
“是我從前錯看，原你也是個膽怯之人。”
仿佛被這麽多拉扯的人激怒，又仿佛是被我之言激怒。
三夫人猛地揮動一下雙臂，幾人盡數被她甩開。
而她，如那時的烏雲一般，被牽引著憑空而起。
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中，一下便躍升往上，足尖微點，落在了半空。
“滾開！”她仿佛入了魔，居高臨下看著眾人，渾身被冷漠充斥。
但在她目光掃過我所在那一瞬。
我便知曉未曾找錯人。
“她會輕功？”
二少爺扶著二夫人順當靠好，目光一直註視著這邊動靜，見狀驚詫出聲。
帶著一絲難掩的羨慕。
“不！”
七香並柳葉刀同時否認道。
“步子沈重，重心不穩，還能憑空立住……”
七香正解釋出言，便被柳葉刀更為興奮之聲打斷。
“她會飛！你家夫人竟是神仙麽！”
卻只眼見著三夫人憑空就要遠走。
七香再待不得，霎時輕功急起，匆朝三夫人掠去。
一旁的柳葉刀立即跟上。
大少爺心切地也想同她們一道，但終究不懂輕功，追了兩步只能作罷。
然，在“視線”之下，我不可能看錯眼。
在七香足尖點地而起那一霎那，朝前去的三夫人，隱隱側身，朝她投下了一眼。
隨即，三夫人目光仿佛一瞬間註入靈氣，懶懶擡眸，看著眼前沖撞過來的人，楞怔喊道：“七香？”
而與此同時，七香肉眼可見的身形一滯，陡然止住了淩空腳步，反身便要離去。
“你這是怎的了……”
“你要去何處！”
柳葉刀見身側七香不對勁，下意識便要上前要將她攔住。
一時間，好似忘了件，更要緊之事。
“啊啊！”
三夫人猛然發覺自己身在半空，驚恐聲還未落歇，眼白翻動，直直暈了過去。
整個人猛地朝下墜落。
底下是斷壁廢墟，架起幾間屋舍的木頭燒得殘缺，橫七豎八地朝上支棱著。
憑她掉下去的力道，身子瞬間將被木頭紮穿。
“蕓娘！”
大少爺目眥盡裂，竭盡所能伸長雙手，朝廢墟堆裏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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