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學期剛剛開始，到了學校每年一次籃球賽的舉辦時間。各個系都組建好了自己的隊伍，賽前兩周裏每天傍晚進行練習。

周四晚上的思修課，鴨蛋從訓練場匆匆趕到大教室，雖然離上課還有十幾分鐘，教室裏卻擠得滿滿當當的，他看了看，最後徑直走到安洋旁邊，“讓我過去坐。”

安洋擡頭看見他，楞了兩秒，連忙起身讓路。他在她旁邊的位子坐下來，從包裏掏出書。然後趴在桌上，閉著眼睛。

過了一會兒，他偷偷瞄了瞄旁邊寫作業的安洋：“怎麽不說話？”

“我以為你想休息會兒。”

“困是困，但是餓，睡不著。”

她扭頭看看他：“沒吃晚飯嗎？”

“訓練完七點了，就直接過來上課了。”

她想了想，拉開書包外邊小兜的鏈，拿出壓癟的盒子裏剩下的兩條巧克力攤在手上。“吃這個嗎？”

鴨蛋接過來，小心地打開包裝紙，放進嘴裏。“你怎麽吃的糖都跟大舜一樣啊。”

“看見他說這個好吃就買了試試，沒成想後來上癮了。”她邊笑邊說。

“你明天晚飯時間有空嗎？”

“有啊。”

“幫我個忙？”

第二天下午六點，籃球訓練中途休息的時間，安洋照著鴨蛋拜托的，給他從學校食堂帶了飯去訓練場。鴨蛋拿著飯盒，坐在臺階上打開蓋：“你怎麽會買這個的？”

“你不是喜歡這個嗎？”

“我跟你說過這件事嗎？”

“你不是以前在哪兒說過最喜歡土豆又不吃辣嗎……我就猜你喜歡這個了。我記錯了嗎？”

“我是說過，”他楞楞地盯著她：“你看過那個采訪？”

“是青標隊那時候的采訪嗎？我記不太清了……好像是因為你們都在采訪裏誇大舜，我就把那個節目看完了。”

“你怎麽連那種采訪都還記得啊？”

“也沒有刻意記。”她難為情地笑了笑，大概覺得自己能記住這個，會顯得很小女生式的幼稚花癡。“你吃著，我就不打擾你了。”

“你待會兒還上課嗎？”

“沒課。”

“明天周末，難不成你今晚急著回家嗎？”

“倒也不急，只是我在這兒也沒事兒幹，耽誤你吃飯。”

“我一個人坐這兒吃飯多尷尬啊。”

“那我等你吃完再走？”

“七點過這邊就結束了，咱出去玩兒？”他睜大著眼睛等她答應：“正好你坐我車回家。”她好久沒反應，鴨蛋連忙補了一句：“周五晚上我們基地都要拿給業餘組用，所以我們車隊沒有訓練安排。”

她聽完，點頭。

安洋帶路，鴨蛋開著車到了安洋和她父母現在居住的小鎮上。高秀大學離市區已經很遠了，這個鎮還要再往外走十多公裏，已經算是所在的縣城最邊界的地段了。好在這裏近年來註重旅游發展，傍晚時分的街道絲毫不顯冷清，小河邊的廣場上，大爺大媽們在歡騰的音樂裏活動著全身。

從廣場順著河邊走，兩岸都是幾年前剛修好的古風小樓，安洋說要不是她知道這裏原本的樣子，怕也會跟來這裏參觀的游客們一樣，真的把這裏當成個韻味小江南。

鴨蛋說想在河邊臺階上坐著歇會兒，安洋點頭。身後是鼎沸喧囂的廣場音樂，面前碧綠的河水，看不見波瀾，聽不見水流。

兩個人靜默了好一會兒，鴨蛋扭頭看了看安洋，她應該是又發起了呆，連他在盯著她也不知道。“你想什麽呢？”

“啊，”她緩過神來，急匆匆地沖他笑了笑：“沒，沒什麽。”

“上次在軼江，咱好像也是坐在河邊上。”

她笑著嘆口氣，看著河面：“在軼江的話，我一直管那個叫江。”

“也對，那個的規模更大嘛。”

安洋忍不住笑了出聲。

“怎麽啦？”

“沒什麽。”她搖頭。過了會兒，開始跟他聊起以前看過的他的比賽。

“你原來看過我那麽多比賽啊？”鴨蛋有點吃驚。“之前你光聊大舜聊Allen了，我還以為……”

“以為什麽？”

“以為你就是看他們，順帶著看見過我。”

“不是不是。”安洋擺擺手。“只是以前作為普通觀眾，不敢在你面前瞎咋呼。”

“現在怎麽又敢了呢？”

“現在我不光是普通觀眾了啊。”她笑：“還是你哥們兒啊。”

鴨蛋看著她，也沒憋住似的，笑了起來。

安洋又回過頭，對著前面說：“其實你跟我想象的樣子挺不一樣的。”

“你想象的是什麽樣的？”

“很會玩兒，到處都有朋友，一放假就會到城裏去花天酒地。也可能根本沒時間搭理大學裏的同學，因為比賽很忙，在外邊的應酬也多……”

“那你想的還真是一點不挨邊兒啊。”

“就是因為你跟我想的樣子一點兒邊兒都不沾，我才覺得很難得。”

“是件好事兒嗎？”

“嗯。”她看著他的眼睛，堅定地點了點頭。“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同齡人。”

“真的？”

“當然。不知道你記不記得，以前青標隊宣傳你的時候寫的就是‘這時代最好的少年’。”

“當時的隊友采訪說的，節目剪輯完我挺難為情的，不過心裏還是……”他摸著自己的後腦勺傻笑。

“我剛聽到的時候有點意外的，那年的青標隊裏好幾個全國冠軍，宣傳組把這麽高的一句標語給了你。後來就越來越明白了，他們不是瞎吹牛。”

“那我什麽地方好啊？”鴨蛋小聲問。

“你哪兒都好。最重要的是……”她埋下頭，“還願意跟我玩兒。”

鴨蛋看著她的側臉，很容易地覺察到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頓時黯淡了許多。“很多人都以為我特別擅長交朋友，其實不是。”他說。“在青標那時候也好，平時比賽也好，能交到很多朋友，都是因為我跟那幫哥們兒喜歡同樣的東西，所以有話題，有可以一起做的事情。”他停頓了一下，“可實際上我真的，從小到大除了途車什麽都沒有。運動一般，游戲打得特別爛。上了大學之後，看見大家搞文學的、搞攝影的、唱歌跳街舞的，都能找到伴兒，我一個賽途車的，除了上課學的那些東西，都不知道該跟別人聊什麽。從小都這樣，出了俱樂部，在學校，大家都說我人挺好，可從來就沒什麽特別好的、玩得到一塊去的朋友。”

安洋盯著他，沒有說話。

“所以啊，”他笑，“上了大學，認識了你，對我來說挺幸運的吧。我知道你是真的喜歡途車，也真的把我當好朋友。”

“咱突然整這麽煽情幹什麽。”她沈默一會兒，之後突然往天上看了看。

“那——咱夜宵去？”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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