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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1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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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總是瞬息萬變,早晨望見的藍得透澈的天空,到下午不多時又是雲層密布,一層一層疊加,多得如同少女的心事。

熱空氣逼來的降雨,在到來之前註定不凡,這股熱氣舍不得太快離去,化作重錘壓著人的胸口。

路與坐在餐廳裏吃阿姨煮的清火的綠豆湯,時而擡眼借著餐廳開出的一扇小窗往外看。視線落腳處,正是門口的花臺——那裏立著一道窈窕的身影。

那是姚寒露。

天色因為古怪的天氣已然大黑,但她還沒有離去。

阿姨在給餐桌換上剛洗好的餐布,紅白格子相間的花紋,因為洗過幾次,它有些褪色。俗套但百看不厭的兩種顏色的搭配,在特意為路與開的暖色桌燈下,沾染上陳舊的美感。

“姚老師怎麽還在門口呢?”

阿姨奇怪地道了一句。

她因為註意到路與朝外看的動作,好奇地跟著看了一眼,這才瞧見姚寒露的背影。

從背面看,她是異於常人的消瘦。大概因為她比其餘女生高些的原因,身材即便勻稱,也會被無形拉長。穿著一條白色的中袖長裙,布料不太厚,兩條纖瘦細長的腿映在裙面下,影子忽隱忽現。

單薄,孤高,又自在的美麗,像刻得有棱有角的人物剪影。

這剪影落入路與眼底,他悄無聲息挾去,很快又低頭一勺一勺舀起煮的正恰時的綠豆湯,認真喝下。

湯裏加了冰,下火的功效加倍。

卻沒什麽用。

這時,何森從樓上下來了。

他剛與路家那邊的人通完電話,臉上表情依舊嚴肅,多餘情緒不肯透露一絲一毫。

阿姨看見他,把剛剛的問題又問了一遍:“何先生,姚老師還沒走,要不要差輛車送她下山?”

何森擺擺手,眼睛不動聲色從在一旁乖乖喝湯的路與身上掃過,沒發覺他有什麽異樣,便轉頭和阿姨道:“不用,還過半小時山地車就上來了,讓她等著吧。”

他走過來,幫阿姨撚好桌布翻卷的一角,道全不給姚寒露行方便的理由:“車庫裏只剩下一臺車了,待會兒我得開去城南一趟。”

阿姨被何森說要去城南的話吸引走了註意力,便不再註意門外的姚寒露。

只剩下路與,他覆而擡頭,在女人的身形上再添一眼。

“大少爺回來了,這會兒公司那邊急著季度交接,城南那邊沒個接應的人手,還得我去一趟。”

“何先生是家裏的老人了嘛,真辛苦——不過今天天氣是真熱咧,這雨要下不下的,讓人幹著急。”

“是啊。”

……

東南的別墅藏著山雨欲來的暴風雨前夕氛圍,不知是不是因為天氣的原因,外觀上瞧著令人感到陰氣沈沈和神秘莫測。

何森驅車離去。

而在他將車從車庫開出來之前,姚寒露也走了。

路與看著她接了一通電話,通話不過幾分鐘的時間,便掛斷,不再等還有十分鐘就能到的山地車。

路與躺在床上,兩眼沈沈地盯著自己手上戴著的一塊手表出神。

耳邊指針的聲音覆有節律,聲音的背後是數十個齒輪承合運作的覆雜過程。

他練耳,只為了辨別每一個齒輪打磨的好與壞。因為常年如此,所以他對聲音尤為敏感。

樓下的花園有人在說話,還是在談論天氣。

“這是要下雨啦——”

“是啊,也該下雨了。”

“這個天氣,怕是沒什麽人上山了吧。剛剛山腳下的保安室給我打電話,說是晚上不發車上來了。”

“這會子他們要還派車上山,那就是真不要命了。”

“是呀。前頭那坡上的碑牌沒修好,這要是下場大雨,那個沒填的地基估計得塌,車子上了山也下不去。”

未過多久,外面突然開始下起雨來。電閃雷鳴,劈一寸藍白色的光在路與房間的地面上。

他忽地起床到窗臺邊,單手拉開窗,外面夾風的雨蜂擁而入。

水撲在他臉上,他抹了把,換上一身黑色的擋水雨衣,利落地套著攀巖繩再次踏壁而下。

上山的小道有一條隱沒在樹林裏,隱蔽逼仄的捷徑,除了他至今無其他人發現。

這條路與人工修築的道路相差不遠的距離,他只需穿過兩排高樹的遮擋,輕而易舉便能看見那抹白色的身影。

他跟得很緊,但她卻沒有發覺。

近乎偷窺的跟蹤,如履薄冰。

跟著她在山腳的公交車站坐公交車,下車,然後沿著街巷一路步行——她的家在全A市最偏僻貧瘠的外來人口寄居區。

此起彼伏的各地方言嚷嚷喧嘩;廢棄物和剩飯剩菜的味道難以言說;流浪貓的叫_春聲和哄弄不好的小孩哭聲混雜,早已分不清是人是畜。

他在拐角處,看她路過一個賣菜的小店。

裏邊有個拿著竹篾扇的老人看見她,便出聲與她打招呼:“寒露回來啦?下這麽大雨呢?鞋子沒有濕吧?”

“濕了一點啦,不過正要回家換。”她對老人一笑,一邊與老人寒暄起店裏的生意,“阿嬤今天生意怎麽樣啊?”

“還可以嘞。”

一段問候結束,她再往裏走,他繼續跟上去。

有位穿著綠色雨衣的環衛工人提著幾袋垃圾站在屋檐下避雨。

沒曾想她也與之相識,直喊他:“威叔,您剪頭發啦?”

被稱呼為“威叔”的環衛工人爽朗笑開:“是啊,怎麽樣,俊不俊?”

“真帥,比費翔還帥!”

“哈哈哈還是寒露嘴巴甜……”

人間氣息奄奄,但幸好沒有消散。

最後一站是一棟筒子樓。

她走到樓道下,腳步聲驚醒聲控燈,她回身收傘甩水,剛要上樓時,從樓道上方晃下來一個中年男人。

因為隔了一段距離,他並不能聽清男人的聲音,只在昏黃的等光裏看清男人猥瑣的嘴臉,和姚寒露被男人控制手腕,微微掙紮的背影。

過程算不上心驚膽戰,沒多久她便掙脫開,好似這樣的騷擾她已經歷過多次。

之後是逃似地跑上樓,最後消失在他的視線裏。

“蠢女人。”

他從巷子深處走出,漠然望向前方走得晃晃蕩蕩的中年男人,肥頭大耳,像個裝滿黃色液體的長口酒瓶。

他“呵”地輕蔑笑出聲,唇角上揚的角度,包含的是顯而易見的鄙夷。

“垃圾。”

雨水在他的膠布雨衣上制造“啪嗒啪嗒”的聲音,沈重,有些像人挨痛時的悶哼。

中年男人聽到身後的動靜,忽地回頭:“是誰……什麽人躲那兒?”

姚寒露開門進去,鑰匙串叮鈴作響。

她推門,擡頭便看見姚遠正坐在客廳的沙發椅上拿著手機打游戲,因為游戲局勢,嘴裏還時不時蹦出幾個臟詞。

一個小時前,他打電話來說他被人打了,腿骨骨折在家裏躺著。

現在看來是一點毛病也沒有。

姚寒露有些生氣,想起自己一路來的火急火燎,忍不住就要開口責斥他。

她走近,剛要出聲,卻又發了他額頭上青紫的痕跡:有幾道已經成了傷口,血痕裏甚至還夾著沙礫。

少年留著時下女孩子們喜歡的那一款發型,額前一層稍微內燙的劉海,直蓋住眉。

姚泉的基因優良,給他的全都是好的,薄唇高鼻,他又自帶幾分頹然氣息——正是女孩子喜歡的類型。

他擡頭看見姚寒露,有些怯,小心翼翼看她一眼,喊了聲:“姐。”

原本責罵的話語,見此場景,到嘴邊她又軟了下去:“怎麽搞的?”

她嘆了口氣,將被他踢到地上的遙控器撿起:“你又跟人打架?”

“姚遠,我也不想天天念叨你,但是事情都這麽糟了,你能不能懂事點,讓我省點心?”

“沒跟人打。”姚遠聲音極低地為自己辯解道。

“什麽?”姚寒露沒聽清。

“我說我沒跟人打架!”他吼了一聲,正要發火,但對上姚寒露眼裏泛含的淚水,他又消頹下去。

這是一次長久不絕的拉鋸戰。

他無奈地轉了頭,將手機塞進沙發縫隙裏,無力地躺倒在沙發上。他擡頭望著天花板,久久失神。

年久失修的筒子樓,墻壁有些滲水。

“姐,我餓了。”

姚寒露頓在原地,想起那年姚泉出事。她從醫院回來,在客廳,姚遠也是用這樣的語氣對她說,他餓了。

姚泉以前跟她說,即便生活再艱難,也不能辜負三時三餐。

沒有什麽是一口飽飯化解不了的。

廚房的燉鍋燉著冬瓜排骨湯,冬瓜是樓下阿嬤給的。熬著的湯水在沸騰,輕薄的鍋蓋蓋不住,在蒸汽裏時而騰起時而落下。

逼窄的廚房裏甚至裝不下一臺油煙機,她只好走到窗邊將兩頁窗戶打開——窗外是雨後的世界。

天空的雲游走,如同一陣散走的煙霧。空中一層雲霧飛走,下一層立即覆蓋上來,反反覆覆。

雨停歇下來,但這絕不是落幕。

青松在雨帶來的殘風裏搖曳,向著同一個方向,不是隨風而起的舞蹈,更像是一場祈雨的祭典。

風停,樹停,是雨來的前奏。

她視線往外停留了一兩秒,瞥見街角有道黑色的影子閃過——大概是過路的人。

行色匆匆,他帶著如墨的顏色融入夜裏。

“要下暴雨了啊。”

她感慨一聲。

不一會兒,大雨終於再次落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修文!只修排版了,看過不用看。

前兩天沒更文是因為考四級,在覆習準備!忘記請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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