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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奪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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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奪舍

翌日清晨, 姜浮醒得很早,外側的蘇嫦還閉著眼睛,早晨特有的柔和的光灑到屋裏, 有種朦朧的美感。

姜浮放輕動作, 躡手躡腳想要起身下床, 沒想到才剛做起來, 蘇嫦就睜開了眼睛。

姜浮訝然:“你也太敏銳了……”

蘇嫦坐起身來,沒有再睡一會兒的打算, 利落的穿上衣服。

姜浮突然想到:“蘇姐姐昨晚上有沒有聽到聽到什麽奇怪的聲音?”

蘇嫦聽覺這麽靈敏,阿兄和幾個女使都說,在那之前聽到了歌聲, 她也應該聽到了吧?

蘇嫦對著銅鏡, 正在跟頭發做鬥爭。她搖搖頭,語氣散漫,“沒聽到。”

大抵是每個人都有不擅長做得事情,蘇嫦懂醫術會武功, 在日常梳頭洗臉這些小事卻笨手笨腳得很。

大家都習慣早起早睡, 蘇嫦倒是跟她作息差不多。

外面其實已經熱鬧起來了, 只不過因為是陰天的緣故,本該升起的太陽和雲層混沌在了一起, 分不出彼此。

女使們灑掃的聲音,隱隱約約傳來。

蘇嫦平時笑瞇瞇的, 因為梳頭卻暴躁了起來, 扯斷了好些頭發, 姜浮看不下去, 順便給她梳了一個簡便的發髻,然後又飛快也跟自己梳了一個。

女使們這時候才趕來, 居然又是海棠。在姜府,盈衣還在阿娘房裏的時候,可是很忙的。

刺史夫人也太客氣了,特意讓海棠過來服侍她們。

洗臉完畢,海棠笑著道:“滕世子對娘子可真好,特意吩咐奴婢們,昨夜睡得晚,讓晚些來打擾您。”

姜浮先是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滕世子”是誰,她含笑應了。

頭頂上的烏雲越積越重,越積越濃,吃完早飯的時候,終於變成了雨滴,落了下來。

雨勢忽小忽快,謝聞趙登臨天不亮就起來,和滕新覺一起去官衙了。

滕新意借口要陪行動不便的姜漸,留在了刺史府。這裏也有不少他的故人,像是那位老管家,名義上是老仆,但實則看著現任國公長大,人心都是肉長的,陪伴幾十年,也如長輩無異了。

雨連綿不絕,姜浮坐在姜漸床前,蘇嫦又看了一遍傷勢,塗抹了藥油,氣味古怪得很。

姜漸皺著眉問道:“這個是什麽,怎麽這麽難聞?”對於蘇嫦的醫術,他其實是有些質疑的。畢竟,她以前是做仵作,而不是做大夫……

蘇嫦道:“良藥苦口利於病。”何況還不用進嘴裏。

姜漸不再質疑,反正就這麽一點兒傷,估計不治也會好。前世的時候,他可比這慘多了。走山路的時候,無意中碰到了捕獸夾,也是這條右腿,整個血肉模糊,為了防止行跡暴露,也沒敢去找大夫看。只依著模糊的記憶,之前看過的醫書,在山上摘了些草藥用來止血,不也都好了嗎?

至於姜浮,他更是怎麽看怎麽煩。怎麽就這麽不爭氣,被謝聞迷得神魂顛倒。

昨夜裏,他怎麽也睡不著,聽得一清二楚,謝聞睡夢中都還在喊“阿浮”。

他氣得要死,謝聞能做什麽好夢?

本來想用那只好腿把謝聞踹醒的,但顧及身份,還是忍氣吞聲地把人搖醒。

謝聞從睡夢中被叫醒,一臉茫然。

姜漸心頭怒火,越燒越大,當即質問,謝聞到底做了什麽夢。

謝聞沈默良久,看他的眼神好像是在看傻子。

氣死了,真的氣死了,吾妹叛逆傷透我心,小白臉還有恃無恐故意氣他。

打又打不過,罵又罵不出口,姜漸只能憤怒捶床。

姜浮撇撇嘴不說話,不知道又抽什麽風,兩只眼睛像是軍中新研制出來的火槍口,沖著自己射來。

陰綿的雨淅淅瀝瀝,到了中午還是沒有停的跡象,看這架勢,估計要下個幾天。

滕光意回來,圍著姜漸來回得看,像是元宵燈會的百姓在參觀鴕鳥一樣。

姜漸被他看得惱怒:“你看猴子呢!?”

滕光意笑笑:“哎呀我就是好奇,你之前不是最討厭牛鬼蛇神了嗎?怎麽昨日嚇成了那個樣子?我剛才聽老人家說,有人會被不幹凈的東西纏上。這幾年,你轉變那麽大,不會是真被奪舍了吧?”

奪舍?姜浮若有所思地看看姜漸,似乎在真的思考可能性。

姜漸心跳得飛快,斥道:“你!你!你!”連說了好幾個“你”字,一直沒有下文。

滕光意看他氣得臉通紅,忙道:“至於嗎,不就開個玩笑,氣成這樣?”

脾氣變化大,但生活中那些習慣動作,又豈是輕易模仿的,而且他可不信鬼神這一套,只不過說出來隨便逗逗姜漸玩罷了。

看他氣急敗壞,也蠻有趣。

他又怎會知道,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這可真是戳了姜漸的心窩子,他不由思索起來,自己現在到底是人是鬼的哲學問題。

思考無果,他決定還是先罵罵眼前這兩人:“我真懷疑,你們倆才是親兄妹吧?!”

姜浮和滕光意對視一眼,又各自轉過頭去。說起來,兩人性格似乎真有那麽些相同之處,都喜歡沒事逗人玩。

姜漸和謝聞作為當事人,深受其害。

下午,雨停,天空卻還陰沈沈的,烏雲並未鳴金收兵,還盤旋在越州城上方。

謝聞和趙登臨從府衙回來,匆匆去吃了晚飯。滕光意開始攛掇姜浮去找謝聞一起出去玩,他拍著胸口保證,“阿浮你放心好了,你阿兄我一定照顧好。殿下整日裏那麽忙,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應該放松放松。”

姜漸聽了坐起身來,要發表反對意見,滕光意眼疾手快,一把把人又按回床上,順便捂住他的嘴,扭頭沖姜浮笑道,“你阿兄也很讚同呢。”

姜漸掙紮著發出唔唔的聲音,姜浮抿嘴一笑,沖兩人告別,走出門去。

謝聞看起來有些疲累,姜浮試探著問:“要不然不出去,你回去補補覺?阿兄昨晚上是不是麻煩你了?”

謝聞搖頭:“沒有,出去吧,我想和你一起逛逛。”

他自己的身體肯定自己有數,姜浮沒再多說什麽,特意拿了把油紙傘,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有雨滴落下來。

越州雖不算江南,但走在青石板路上,襯著兒童叫賣杏花的聲音,很有些水鄉的韻味。

不遠處青山如潑墨,近處白墻黛瓦,如塵的雨落下來,如霧一般,沾衣不濕,既然如此,姜浮也懶得打傘了。

許是因為蘇嫦的藥太管用,腳上不怎麽疼了,但小腿還是酸痛的,只牽著手逛了一會兒,就不想走了。

兩人尋了間茶樓,包了個鄰水的雅間,開著窗戶看雨景。

天地之間,儼然成了一幅水墨畫卷。

姜浮吃著糕點,趴在窗戶邊往外看。

被南寧知縣搜走的過所已經拿到手了,想什麽時候走都行。滕刺史出馬,輕易從南寧知縣那裏要回了他們的包袱,並且還得到了客棧一家三口的消息。

他們的供詞和當日所說無異,堅持聲稱是被那男人外面所嚇,一念之間,釀成大錯。

那迷香的事情,說是從那醜陋男人身上所得。

姜浮奇怪道:“那不是魏國特有嗎?他們就算見了,怎麽就認得出,還能拿來用?”

謝聞無奈道:“紙包上就寫了迷香兩個大字。”

姜浮想笑:“不過那男人也跑了,看他裝扮,也是遠行,包袱裏也應該有過所。”

謝聞道:“查過了,那過所是真的,但過所上的人卻是假的。”

姜浮吃了一驚:“這是我朝官員造假?”

謝聞不語。

凡陳子民離開居住地,都要申請過所,若無過所,被門卒發現,要處一年徒刑。

過所申請,要先呈交材料,然後由裏正核實、縣尉上報、州府發放,內有官府公章。

能憑空捏造出來一個身份,幕後之

人恐怕很有權勢。

謝聞嘆氣道:“滕刺史已經下令,全越州搜查此人,他沒了路引,應當是還在越州境內。這人和魏國有關系,極有可能是細作,放不得。”

他情緒低落,姜浮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想起那一家三口,雖然一念之間,做了錯事,但被她三言兩語糊弄住,還是有些善念在的。

她問道:“那幾人會被判處什麽罪?”

謝聞:“雖有搶劫財物,但未傷人性命,大概是流刑。那兩個人販子,應該是絞刑。”

姜浮點點頭,又嘆氣,只覺得可悲可嘆。

一家三口雖不富裕,但也是安穩度日,卻因為貪欲,一錯再錯下去。

拐子沒什麽好同情的,但那一家姜浮還是覺得難過。流刑就流刑吧,總歸是留了一條命在。

金也空,銀也空,死後何能握手中。為了身外之物,這下半輩子是搭進去了。

謝聞望著細雨,也很惆悵:“倉廩實而知禮節,說到底不過是因為日子不好過。阿耶雷霆手段,這世道卻還是如此,百姓如煎,官員通敵。”他能做得好嗎?

姜浮:“不對,難道太平盛世,就不會有強梁了嗎?越州城雖不繁華,出行艱難,但一直風調雨順,少有天災。滕刺史正直,非魚肉百姓之人。裝滿糧食的糧倉,不只會填飽好人的肚子,還會招來偷東西的老鼠。”

謝聞一怔,然後微笑道:“阿浮說得沒錯。”

姜浮不無得意,有些方面,小魚兒說得真沒錯,他們這些人,讀得書太多,腦子就不夠清明。

謝聞思慮良久,才道:“阿浮,那你覺得,我能當好一個皇帝嗎?”

姜浮瞪圓了眼睛:“怎麽會突然問我這個?”

謝聞笑道:“阿浮這麽聰明,問你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他往日如琉璃澄澈的眼睛此刻沾染上了水汽,好像被陰雨勾起了幾分愁緒,也變得多愁善感起來。

或許,憂愁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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