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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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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餘景離開後,連珩仰頭一口悶掉了杯中的酒。

周老板給他續上,朝出口方向一擡下巴:“不追?”

酒倒七分滿,連珩端起放下,“哢噠”一聲,又成了空杯。

“不追。”

他有點生氣,有點恨鐵不成鋼。

祁炎那種爛人到底要爛成什麽樣,餘景才能看清楚?

瞎嗎?

還不離開。

周老板嘆了口氣:“都老大不小的年紀了,還在這裏跟人鬥氣?”

連珩垂著目光,視線定格在玻璃杯沿:“我不是鬥氣,我只是太了解他這個人。”

當初祁炎追餘景,也是跟在屁股後面死皮賴臉追了好一會兒才追到手,餘景之前也是心不甘情不願油鹽不進軟硬不吃,在一起之後為了祁炎眾叛親離什麽都能不要。

如果他要等餘景真放下祁炎再出手,那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

越是他兵荒馬亂心如死灰的時候越是要趁亂作祟,如果這時候乖乖地當弟弟,以後就真的永遠都是弟弟了。

“你不怕他出事嗎?”

冷不丁的一句詢問,把連珩從自己的思維中拽出來。

他先是楞了一下,然後擡起目光:“什麽?”

“一個人,什麽都沒有了,你還去逼他。”

周老板話說一半,沒接下去。

連珩動了下唇,似乎還沒緩過神。

周老板食指點了點櫃臺:“哎……”

連珩突然起身,扔下一句“再說吧”,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

餘景出了酒館就打車回家了,他喝了幾口酒,頭有點暈。

出租車上收到了連珩的電話,不想接,任他響著。

沒一會兒停了,又收到短信。

和連珩的冷戰持續了幾分鐘,對方就先低了頭。

餘景本意也不願跟他置氣,就說自己回租的房子那兒。

連珩問他回去做什麽。

他說收拾東西。

只是說是這麽說,餘景回去後往床上一紮,別說收拾東西了,動都不想動。

他的酒量實在不行,沒抿兩口就開始各種不適,一閉眼不是想著祁炎就是想著連珩,反倒是他一直惦記著的父母,這會兒卻真是一點都不在意了。

人心的承受能力是有個閾值的,即便這個閾值跟個彈簧床似的來回蹦跶,可一旦越過了底線,心冷就那麽一瞬間。

對父母是這樣。

可是對祁炎呢?

不應該啊,餘景自暴自棄地想,對於祁炎,他的底線有這麽低嗎?

暈暈乎乎睡了一晚上,隔天早上,餘景是被餓醒的。

去廚房隨便給自己做了點飯填飽肚子,酒醒之後就開始按照原計劃收拾自己的房間。

他前段時間買了不少規格的紙箱,衣服一件件疊好放進去,就足足收拾了一個上午。

中午連珩過來找他,看客廳裏放著亂七八糟的雜物。

冬天的衣服棉被都被翻出來扔在沙發上晾著,還有許多摞書本和教輔書籍,都在玄關的鞋櫃旁堆成一片。

餘景正背對著門口整理衣服,頭也不回道:“書就在門口,您看著拿。”

連珩用鞋子頂開一處下腳的地方:“這些書你不要了?”

餘景這才抱著一床被子回過頭,眨了眨眼,慢半拍地反應過來:“哦,我還以為是拿書的老師。”

話音剛落,門外的電梯門開,一個老教師帶著兩個小男孩過來了。

人還沒進門,先往屋裏探了頭,齊刷刷地喊著:“餘老師好!”

餘景連忙起身:“你們好。”

“你好,”老教師對連珩笑著一點頭,“我帶兩個孩子來搬書。”

連珩也禮貌性地回禮過去:“我幫你們吧。”

老教師連連擺手拒絕:“不用不用,我們自己來就行!”

被免費捐贈就已經很感謝了,哪還能勞煩別人幹活。

連珩插不上手,於是進了客廳,給門口的大爺騰出地方。

低頭看了眼擱在墻邊一紙箱的衣服,問道:“怎麽把衣服收起來了?”

“準備捐了,”餘景語氣正常,慢條斯理地把手上的一條羽絨服卷起來塞進真空袋裏,“你來的正好,一會兒幫我搬下去吧。”

連珩緩了片刻,應了聲“好”。

蹲身替餘景拿過真空機,兩人配合著慢慢抽空裝著羽絨服的袋子裏的空氣。

直到一切結束,餘景把那一袋衣物放進紙箱,連珩這才問道:“不穿了嗎?怎麽全都捐了?”

“換新的,”餘景一邊說著,一邊又拿過一個棉服,整理折疊,“準備把身邊的東西都處理掉。”

連珩的動作一頓。

餘景緊接著說:“等到入冬全換新的,看著舒服。”

連珩觀察著他的面部變化,對方沒什麽表情,只忙著幹活,就像嘮家常似的,說著今天中午吃了什麽。

總之不像撒謊。

他的心又微微放了下來。

“東西換新了,生活也新的?”

餘景笑了笑:“都是新的。”

“那書呢?”連珩又問,“不都是你以前收集的嗎?”

餘景喜歡看書,也買了很多,這些書有許多都是從原來的家裏搬過來的,來來回回折騰,費了不少功夫。

“書就是給人看的嘛,”餘景毫不在意:“搬來搬去累得很,放家裏也是落灰長黴,幹脆就捐給小學了。”

他又把真空機遞給連珩,連珩擡手接過。

兩人就這麽收拾完了一堆冬衣,裝了整整三個紙箱。

搬下樓時,餘景感嘆:“我衣服還挺多的……”

然後就這麽毫不猶豫地一股腦扔進了衣物捐贈箱。

連珩趁熱打鐵:“我去給你買幾身衣服吧?”

餘景擺擺手:“不用,我下午就走了。”

連珩倏地扣住他的小臂:“走?走哪?”

“出去轉轉,”餘景拍拍他崩起青筋的手背,安撫道,“你的腿都好了,還纏著我呢?”

過於平常的語氣反而不太正常,連珩並未松手:“我跟你一起去。”

餘景輕輕嘆了口氣:“小珩,我是一個成年人,你讓我靜一靜,好嗎?”

連珩最終還是松了手。

餘景垂著眸,轉身離開。

只是沒走幾步,連珩又追上來。

他拉過餘景的手腕,在掌心裏放下一個紅繩鈴鐺。

“保平安的,這次別弄丟了。”

-

餘景的機票在下午三點,他捐完衣服就收拾收拾去了機場。

行李沒帶多少,一個雙肩背包都沒裝滿。

輕裝上陣,走得了無牽掛。

等待的時間,他拿出連珩給他的那個鈴鐺。

不是很新,像是連珩車鑰匙上的,晃起來時鈴聲不太清脆,又不像。

正糾結著,面前突然站定了一個人影。

餘景一臉茫然地擡頭,對上祁炎的目光。

分明是人聲嘈雜的機場,在這一刻卻安靜得如同只有他們兩人,落針可聞。

祁炎面容憔悴,這段時間瘦了不少。

前額的碎發淩亂,未經打理,有些遮眼。

餘景動了動唇,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卻不知道說些什麽。

祁炎也並未多言,只是坐在他的身側,簡單解釋道:“手機提醒我你買了今天下午的機票。”

他們曾一同生活,親密無間,手機裏保存著彼此的身份信息,就像粘稠的膠水,即便撕扯得如何慘烈,也會有絲絲縷縷的粘液散落,在未來的某一時刻提醒著他們過去如何如何。

這是第一滴。

“我不會打擾你,”祁炎啞著聲說,“阿景,我想在你身邊呆一會兒。”

餘景沒有反應,等同於默許了祁炎的舉動。

他們並肩坐著,在沒有任何護欄的矮臺上,周圍人群或來或往,都腳步或急或緩。

直到登機的廣播響起,餘景起身走向登機口。

祁炎跟他一起,如影隨形。

一小時的航程,餘景去了一個海邊度假小島。

他在房間內放好行李,正好趁著晚上出去吹吹海風。

祁炎像在走廊上等他,餘景出去他也跟著出去。

兩人一前一後,保持著半米遠的距離。

終於,餘景踩上沙灘,回了頭。

“阿炎,”他輕聲問,“其實你不喜歡和我回家吧?”

祁炎靠近一些,走在他的身側:“嗯。”

“也很介意我沒有告訴我同事你的存在?”

“嗯。”

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好像也沒有什麽撒謊的必要了。

他們第二次到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坦誠相待。

餘景低著頭,踢了腳粗糙的沙礫:“那你為什麽不說啊?”

祁炎沈默片刻,道:“不敢說。”

餘景拋下父母和他離開的那一瞬間,好像全世界都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對祁炎指指點點。

餘景的錯是對,祁炎的對是錯。

他應該感恩戴德痛哭流涕,應該永志不忘銘諸五內,應該永遠匍匐以最低姿態示人,因為他是始作俑者,是罪魁禍首。

他又有什麽資格去要求一二?

他不配。

“對不起,”餘景停下腳步,輕聲道,“我爸媽那樣對你,我不應該強迫你跟我回去,我也沒能給你足夠的安全感,才讓你覺得在這世界上只有你一個人,無依無靠。”

祁炎眼眶發紅,喉結上下滾動,吞下哽咽。

晚風吹開餘景眉前的碎發,露出一小片光潔的額頭。

他的眉眼精致,說話時語氣溫柔,就像對待自己的學生一樣,也像極了十八歲的餘景。

“你不要針對菜楚楚,不要幹傻事,公司正在上升期,你的員工都需要你。”

“也試著放寬心態,看清自己的內心,去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

餘景說完笑了笑,轉身面向一望無垠的大海。

夜幕降臨,最後一絲光亮被海平面吞沒,只留下一片深藍的寂靜,以及看不見的暗流湧動。

祁炎回房後一直反覆去想餘景和他說的話。

想著想著,總覺得不太對。

他出了房間,猶豫片刻,叩了叩餘景的房間。

屋裏並未有人應答。

“阿景?阿景?”

他開始拍門,呼喊聲逐漸焦躁。

有安保人員上前詢問,在了解情況後立刻下樓去拿門卡。

房門打開,裏面空無一人。

餘景的身份證正面朝上擺放在桌子上,旁邊是一張B超照片。

而照片上面則壓著一個小巧的紅色布袋。

布袋裏面裝了一把為嬰兒準備的銀色長命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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