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

蒙德的春末的時節，其實還有些冷。

蒲公英開的正好，少女采了幾朵薄荷，扔到空蕩蕩的水桶裏，收起魚竿。

木曦結束了今天的釣魚。

蒙德的魚似乎不愛吃稻妻特產的餌料，她今日……絕對不能算空軍，她釣魚前和迪盧克老爺定了一個大單子。

但是木曦現在被一條巨大的龍攔住了去路。

前幾日侵擾蒙德城的風魔龍，出現在並不寬闊的森林之中。龍攜帶著風浪落下，木曦手中的水桶被風吹走。

風魔龍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她不會又要死了吧。

這樣擔憂著，手中的釣竿脫落，巨龍受到驚擾，再次翺翔天際。

逃過一劫的木曦有些幻聽，因為她聽到有人在喊自己。

“塞……洛蕾拉？”

喊的還是非常具有時代感的名字，起碼五百年前的那種。

聲音的來源處，綠衣服少年亮起的辮子又落下，他猶豫地開口，不知道要叫什麽名字。

在溫迪凝望的目光下，木曦自然地撿起掉在地上的釣竿與被吹遠的水桶，嘆口氣說：“叫我小小吧。一兩句話很難說清楚，我現在的名字是木小小。”

木曦和他講起兩人分開後的故事，刻意隱去了被挖掉眼睛的部分。

自己將心臟送給神裏綾華後，開始了又一次的轉世，木曦甚至還苦中作樂地猜測過下一次會是什麽品種的花。

隨後，她成了一個人。

一個在床上躺了七年的植物人，木小小，稻妻某家寶石商會原定的繼承人。

這一家人姓木，原本是璃月人——好像這姓氏還和木曦有關系。

這具身體原本不叫小小，是木家父母向方士求取過後更改的名字。

……恰好，木曦的小名，就是小小。

總之不知是什麽原因，她在這具身體裏蘇醒了。

這具身體的底子很爛，被醫生斷定活不到三十歲。再加上木家父母兩人的第二個孩子已經四歲了，木曦選擇了繼續過擺爛的生活——還經常去稻妻的釣魚點釣魚。

她在冬天遇到了一個毛子……不是，至冬人。兩人充分地分享了釣魚經驗，並約定以後有時間一起去夜釣。

後來因為一些烏龍被愚人眾抓去，差點英勇就義的木曦遇見了那個看起來傻乎乎的釣友——

「公子」，達達利亞。

【任務對象：愚人眾十一執行官—公子

好感度：5%

好感度說明：力竭的終點是死亡，但完美的結局卻是永無止境。】

他和自己當釣友時說他叫阿賈克斯。

好吧，毛子擁有很多名字很正常，畢竟她也有洛蕾拉、神裏椿、木小小這些名字。

溫迪接過木曦遞過去的蘋果，笑了笑，問她：“來蒙德是因為想見我嗎？”

咬了一口酸甜的蘋果，木曦解釋道：“……我遇到神裏綾華了，被她認了出來。”

隨著歲月的流逝，這具身體的樣貌與自己越來貼近，她逛廟會時被神裏綾華搭住了肩膀，神裏綾華不確定地喊自己“小椿”。

木曦認為神裏綾華應該是認出了自己才會開口，但木曦不想讓對方知道——她決定遠赴蒙德。

然後稻妻就鎖國了，如今她在蒙德待了一年半。

木曦問他：“去喝酒嗎？”

溫迪搖頭：“真可惜，我要先解決一下特瓦林的事情。”

*

溫迪去解決風魔龍特瓦林的事情了。

但不幹正事的風神帶上了晨曦酒莊的老爺、騎士團的代理團長，還有一個怎麽看都是掛件的異鄉寶石商人木曦。

風神與眷屬，深淵教團與愚人眾的故事告一段落，吟游詩人站在風起地的大樹下，說要將這段旅途寫進詩歌。

木曦莫名奇妙就成了蒙德的榮譽騎士——這樣隨便授予一個異鄉人騎士的頭銜，真的沒問題嗎？

溫迪笑瞇瞇地拍著木曦的肩膀，“哎呀，左右也是多虧了你，我們那個‘特瓦林保護協會’才能完美地解決了事件。”

和代理團長的話居然差不多。木曦捂住自己的胸口，無聲地質問他“我這種破爛身體你們這樣說不會虧心嗎”。

溫迪被她這副樣子逗笑，笑了很久，才解釋：“不過你確實凈化掉了那些特瓦林痛苦的眼淚哦，為我解決了棘手的麻煩，榮譽騎士。”

“……我會用榮譽騎士的頭銜好好在蒙德坑一筆的。”木曦妥協，又問溫迪，“去喝酒嗎？我們之前去過的‘天使的饋贈’的酒館，今天迪盧克不在那邊。”

天使的饋贈是蒙德一家很受歡迎的酒館，它背後的主人是迪盧克·萊艮芬德。

迪盧克偶爾會留在酒館裏做酒保，木曦通常會避開他在的時間。

溫迪楞了楞，想起來什麽，“迪盧克的全名是……”

木曦了悟他話裏的意思，那位千金，也姓萊艮芬德。

“血緣那種東西，經歷過幾百年，估計都已經沒什麽太大聯系了吧。”

頓了頓，她又補充：“而且好像只有天使的饋贈會接受我某些奇怪的偏好。”

木曦沒有告訴溫迪。

她逃避面對曾經的友人。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盤桓在心間，她不想被別人知道自己的曾經。

不論是作為洛蕾拉的那段女仆時光，還是成為神裏家椿花自閉的日子。

*

蒲公英酒是蒙德的特產，木曦很喜歡它的味道。

木曦悠閑又快活地在蒙德酒館和酒鬼詩人喝著蘋果汁。

迪盧克沒給兩人準備酒，自從迪盧克知道木曦身體很差後，他在天使的饋贈這家酒館做酒保值班時，從來不賣給木曦酒。

因此木曦總是挑他不在酒館的時間來。

她放下裝著蘋果汁的酒杯，對溫迪小聲說：“我們的暗夜英雄是實實在在的好人，你說呢？”

溫迪的目光在酒館中的其他客人間來回查看，尋找有沒有願意為自己點一杯酒的客人，“你是說在容忍你不用摩拉結賬的方面？”

被稱為迪盧克的男人擦著玻璃酒杯，看著竊竊私語的兩人，實在無奈地考慮要不要下令讓酒館不再賣給木曦酒品。

木曦和溫迪是酒館裏唯二不能點酒的人。

溫迪是不能喝酒的少年模樣，風神拿不出他成年的證據——即使他已經幾千歲了，但他在蒙德城裏被當做無法買到酒的未成年。

溫迪視線的餘光中，一只信鴿通過二樓開著的窗戶飛進來，落到迪盧克身邊。

信鴿擡了擡自己的腳，上面綁著一封信件。

迪盧克早年用邪眼游歷大陸時，加入了一個北大陸地下情報網。

憑借天賦與才華，他成為了這個情報網的高層。

這些事他在拯救特瓦林時與溫迪和木曦說過。

他拆開信封，溫迪湊過去，“讓我也瞧瞧，什麽……哇，璃月的老爺子死了？在請仙典儀的空中摔了下來，七星封鎖了現場和消息……”

迪盧克無法忍受溫迪過近的距離，退開兩步。

他認為應該對一位認真愛民的神明給予尊重，於是說：“最少也要稱呼對方摩拉克斯吧。”

溫迪不滿：“哎呀，小小還會叫他石頭呢，你說對吧，小小——”

裝蘋果汁的杯子是木制的。

所以摔不壞，落到地板上只會發出悶悶的撞擊聲。

淺棕色的地板顏色變深，清亮的蘋果汁灑一地，酒館門口掛著的風鈴叮當響著，來了新的客人。

“看什麽啊，沒見過手滑嘛……”被兩人看得不自在，木曦幹笑，然後從衣服裏掏出兩塊寶石，遞到吧臺上，“結賬。”

她把溫迪一起拉出了酒館。

午間的太陽很曬，拉長兩人的影子，吹過來絲絲清涼的風。

木曦在城內尋找很標志的東西，她記得是在許願池溫泉旁邊有一個……傳送錨點。

溫迪奇怪木曦四處張望的動作，喊著她的名字，拉長尾音，“小小，小小——”

“包下你未來一年的酒錢，不限量。陪我去璃月。”

“不行哦。”

等溫迪答應自己，再趕回去和……木曦頓住腳步，一瞬間不確定是不是自己聽錯了，於是她又重覆一遍：“我的意思是，陪我去一趟璃月，我包下你未來一年的酒錢。”

溫迪搖頭，堅定地回答她：“說過了，不行哦。”

木曦楞在原地，沒有預料到會被溫迪拒絕，十分不解地喃喃道：“為什麽……我可以加到三年的酒錢……”

“非常誘人的條件，真遺憾——我不能答應你。你問過我，人是否可以死而覆生。我當時的回答是，你的存在是一種奇跡。”

“可是，你並沒有在我這裏得到你想要的答案。”清風吹過少年搭在肩膀上的辮子，溫迪哼起一首不知名的小調，他繼續說，“問問你自己吧，為什麽要回到璃月？我不會陪伴你回到璃月，那是你獨自一人的旅行。”

溫迪知道很多事情。

知道她隱去的千金挖掉她眼睛的那部分，知道她逃避曾經的友人，逃避回到璃月。

“所以，如果現在出發的話，我就免費送你去璃月哦，風神巴巴托斯的專屬——”

“我選擇傳送錨點。”木曦嘴犟。

溫迪傷心欲絕：“哎呀，這位美麗的小姐好絕情。”

傳送錨點是自古就散落在大陸上的東西。

在其他人眼中，傳送錨點通常只有少數擁有神之眼，能夠驅使元素力的人可以使用。

使用傳送錨點需要付出一些代價。

木曦也不知道它運作的具體原理，只是三年前當她的手輕輕觸碰稻妻的錨點時，腦海裏會浮現出一整張陌生的提瓦特大陸地圖。

她知道自己可以使用它，但她從來都沒有用過。

如果不是神裏綾華認出了她，木曦最初並不想離開稻妻。

走到蒙德城許願池附近的錨點，她站在錨點旁，擡起手，猶豫著又放下。

溫迪不知道什麽時候飛到了房子上面，坐在房頂的紅瓦上。

木曦沒由來地想問他，神也會死嗎？

……神當然會死。魔神戰爭期間，她親眼見證過魔神的死亡。

少女意識到自己是想問他：摩拉克斯也會死嗎？

許願池的流水聲嘩啦嘩啦傳過來，木曦其實覺得這個想法很荒謬，可是幾千年的時光過去，即使是磐石也會被流水沖刷——

她觸摸自己眼前的傳送錨點，決定不再想。

璃月港。

百貨錯出，千船繼至，萬商雲來。

木曦借由傳送錨點突兀地消失又出現，確定自己踩著堅實的土地後，頭暈眼花地向前走了幾步。

天旋地轉，木曦腳一軟，撲在錨點旁的石階上。

達達利亞給自己來信時說過他如今住在白駒逆旅……腦子裏蹦出來這個名字，她決定先去找旅館。

白駒逆旅……

她這會兒眼冒金星，走路打晃，才走出十多步，就直直地撞到行人身上。

木曦只能不停地搖手，和路人道歉，“對不住，我第一次用傳送錨點，你沒事吧——唔，呃——”

眩暈感令人不舒服地想要幹嘔。

她一個沒站穩，兩眼一黑，又開始了左腳絆右腳。

被好心的行人再次拉住，木曦想，自己在平地摔這方面真的很有天賦。

對方衣服上的熏香讓自己的眩暈感減退了一些，她回過神來，發現璃月港這時的街道很冷寂，太陽曬在皮膚上，木曦意外地感到灼燒。

明明幾千年前都比現在要熱鬧……

“傷口。”他提醒道。

……什麽？

木曦擡頭，見到握著自己小臂沒讓自己摔倒的青年，他頗為認真地盯著她被石塊磕破的膝蓋，臉上帶著很溫和的笑意，出言提醒：“請仙典儀已經結束了，不必匆忙。”

從她的角度看去，青年一頭黑棕色的短發，戴著單邊的白色流蘇耳墜，橙紅的瞳孔有幾絲很淺的金色，眼尾有著橘紅色的眼影。

身著一件褐色的燕尾外套，裏面是淺亞麻色襯衫，打了一條白色領帶。領帶上點綴著明黃色的菱形寶石，襯衫與外套之間似乎還有一層金棕色的長馬甲。

雍容閑雅，玉樹瓊枝。很年輕，看著二十餘歲的樣子。

男人拉著自己，她這時腦子懵懵的，下意識就回答：“急著來看摩拉克斯死沒死，沒死的話，我馬上走……”

青年沈默一瞬。

木曦突然想起來，璃月人好像都覺得直呼摩拉克斯名諱是不敬……

氣氛稍許怪異。

“我是說，巖神像上的那位巖王帝君，我來看看他是不是真死了。”

“嗯，在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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