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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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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刺頭

二月份的某天,春節前,謝晏集團內部召開了骨幹員工大會。

員工們都提前來會議室,按照座位次序,斂聲屏息在長桌前坐好。

卉滿坐在特招生的位置上,懶懶支著身子,坐沒坐相,跟眾人形成嚴重反差。

她剛滿十八歲,生機勃勃又白又活,眼睛上挑透露著主見,頭發烏黑隨意披到腰間,尚沒有經受過社會毒打,跟久經職場的同事們精神面貌有顯著差別。

身邊坐著的頂頭上司,金融部門胖主管小聲對她說:“卉滿啊,這次開會很正式的,咱們好好坐行不行啊?”

卉滿翻了翻眼,歪歪身子,勉強坐好。

胖主管見狀總算放了些心,平日裏他懶得管她,天才怪癖多,管她做什麽,再說她也不會聽。

但這次會議大老板等會也要出席的,他害怕這個小姑娘捅婁子,因此格外提心吊膽。

臨到會議時間,大門重重開了,一個高挑男人邁著長腿進來,氣場威嚴,容顏肅穆,身後跟著三個助理。

他在頂端最中央的位置坐下,眾人當即大氣不敢出。

接下來是一些事情的宣布。

卉滿無聊轉著筆,不知道已經輪到第幾位領導預熱發言了。

她剛來集團三個多月,不太懂那些人情世故,只是聽說IT部門在某個老總領導下開發了一些新軟件,這次加入了AI大數據分析歷史回測,據說建模回測後可以在金融市場實現大規模量化盈利,公司準備先上一些資金用來試水。

“感覺不太靠譜。”她一邊想著那些超額貝塔模型,一邊轉著筆在心裏做出否定,筆轉著轉著轉飛了,她不喜歡這種失控的感覺。

筆帽飛到了長桌上,清脆吧嗒了兩聲,就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

全場靜默。

卉滿掩耳盜鈴地伸出手,想去夠,動作鬼鬼祟祟,就像一只伸爪子偷白菜啃的貓。

居於首位的男人睨來視線,眼睛像冷鈷色的鋼鐵那樣寒冷。

當對上男人那雙狹長眼睛時,卉滿呼吸滯了下。

他臉上有優美的線條,五官深刻,冷漠美麗。

她感覺好熟悉,他長的就像是在哪裏見過的樣子。

“方案如上,你有什麽意見麽?”

所有人把視線都投到卉滿身上。

“沒有。”她只能這麽說,雖然不知道前面他啰哩啰嗦講了些什麽。

“好,那就先從她負責的產品賬戶做試點,為期三個月。”

當著全體員工的面,謝觀像訓狗一樣隨意訓著身邊的三個男助理。

“督促人事部的主管招人要嚴加考核,不要亂招垃圾進來。”

全體員工聞言暗吸冷氣,人事部是二老板晏氏家族那邊負責的,大老板這樣說顯然是要立威。

卉滿不知道這樣的內幕,這幾句話像巴掌打她臉上,她覺得難堪,特別想咬手指甲。

散會後,她抱著本子往外走。

同事們都自動離她兩米遠,這個公司不久前特招進來的新人,傳說她性格惡劣,喜歡獨來獨往,是個十足怪胎,不過大家也都能理解,畢竟天才多少都有些怪癖。

“嘿,卉滿,你開會的時候走神了。”

“嗯,走神了。”

卉滿對滿面春風的謝桉打了聲招呼,謝桉跟她都是不久前同屆進入的集團,參加校園操盤手大賽時兩人就認識了,他相貌英俊斯文,待人溫和,即便是對待她這種怪咖也很照顧。

因為會上挨了批評,卉滿心裏還在咯噔咯噔擰發條,不過很快就緩解過去了,作為操盤手她的心理素質歷來很強。

第二天,她被調到了新的工位,做第一批數據量化的小白鼠,屏幕上最先進新潮的軟件在紅綠色間狂跳,還伴隨警報。

“紅色亮起時代表你可以買入,綠色亮起時代表你可以賣出。”

“那我做什麽?”

“你?你只是個下單機器,校對完成指令的機器。”

“我不思考嗎?”

“思考個屁,你當機器這件事,本來可以用程序化下單替代的,可你那天撞大老板槍口了,這就純粹為了折磨你。”

卉滿為自己默哀了一秒,然後看著六張屏幕,神色古怪:“可我覺得軟件播報的這個位置不適合買,這個位置也不適合賣。”

這混賬盤口殺的她心神不寧。

“你是不是又覺得,你又開始覺得你覺得了,這可是大數據啊,跟著數據跑總沒錯的。”

胖主管這樣教育她,有意報上次被當眾打臉的仇。

卉滿剛成年,大一肄業,畢業證都沒有,她出身福利院,無父無母無背景,能被特招進集團全因為參加了一年一度的校園操盤手大賽。

這項含金量極高的賽事之前已經舉辦了好幾屆,參賽選手都是各大頂級高校裏選拔的優等生,每個人都處在最好的年紀,帶有天之驕子的意氣風發感。

卉滿就是在那場大賽中勝出,然後接過了謝晏集團拋來的橄欖枝,來這裏實習,不過實習過程中她表現驚人,把一個拿來試水的垃圾券商的垃圾賬戶,一千萬的資金在單季度內做到了40%的收益率,吊打了部門裏一眾操盤老手,要知道當時大盤已經連跌了10%了,巨大的超額收益率引來了主管的關註,召集全體操盤手開會,當眾讓她講一下心得思路,她說不出來,表述不是很清楚,只是說我覺得這個地方該買,我覺得這個地方該賣。

“你做交易不能只靠你覺得!”胖主管沖她發出警告訓誡。

“我覺得……”她改不過口來。

早在比賽之時,賽方就特意觀察總結了每位操盤手的做盤風格,對卉滿的盤風總結是兩個字——無恥,很激進又很穩健,很流氓又很墻頭草,沒什麽技巧,她是那種很典型的非典型天才型操盤手。

“主管,可從結果來看,說明我覺得是對的。”

卉滿拽著嘴角,眼睛半瞇了瞇,享受著危險和高傲。

她當時的語氣毫不客氣,胖主管被噎了下,收益為王,事實擺在面前,其他入行已久的操盤老手們都低下頭,覺得情何以堪。

一傳十十傳百,公司裏都說橫空出世了個妖孽。

眼下這妖孽抱著水杯,擰緊眉頭不停喝水,紅綠播報亂了她的節奏,讓她一上午做的一塌糊塗。

下午收盤時,她整理了下桌面文件,覺得頭痛欲裂,從她接觸股市交易以來,從沒有這麽難受過。

她跟那個智障軟件根本不同頻。

她去飲水機接水的時候,聽著水聲,楞楞看著飲水機旁邊的高大綠植,綠植又細又長的葉子垂下,像原始人的頭發。

清朗男聲打斷了她的發呆。

“卉滿啊,新軟件好用嗎?”

“不好用,難用到死了。”卉滿轉過身來,沖謝桉吐槽:“很智障的軟件,真的很智障。”

她詞匯貧乏,歪頭想了會,若有所思:“設計它的人要麽沒做過交易,要麽是虧穿倉位的傻逼。”

謝桉聞言笑了笑,似乎被她逗到了:“有那麽難用麽,悄悄告訴你,這可是大老板親自參與設計的。”

“大老板是誰?

“就是昨天早晨大會上抓到你開小差那個。”

她點點頭,記起那個罪魁禍首來了,這麽一想就合情合理:“他那樣的想法能設計出這樣的軟件很正常。”

她的話不輕不重,咕嘟咕嘟灌了兩口水下咽,評價道:“真變態啊。”

這時,謝桉臉色驟變,對著她身後,喊了聲叔叔。

卉滿轉過身,看到那個筆直走來的修長男人,大會上對她公開處刑的男人,她終於明白這種似曾相識從何而來了。

原來他是謝桉的叔叔啊,確實長的很像。

她傻不隆冬望著他,心想完蛋了,這下必死無疑。

一道如紗的黑色簾幔仿佛正垂下來,隔在對視的兩人中間,散發冷意。

謝觀停留片刻,而後徑自轉身走了。

卉滿垂頭喪氣:“我是不是要被炒魷魚了?”

謝桉安慰她:“應該不會吧,應該啊,叔叔他都是公事公辦的,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開除你。”

又補充:“但你還真是個刺頭啊,他應該記住你了,你自求多福吧。”

“……”

一周後的某一天。

黃昏時分,已經是下午四點半了,卉滿沒有加班的習慣,於是背著書包回公寓。

她來到公司樓下,看到垃圾桶前站著個穿西裝的高挑男人,腰很細,轉過臉時,臉也很漂亮。

當然,最重要的是他懷裏抱著一大束盛大絢爛的鮮花,而且表情很犯難。

她站在原地不走了。

三號助理冷不丁擡頭,險些被面前的人嚇一跳。

這個小姑娘他記得,公司裏今年新招的那個小天才,群眾們都說她拽的很。

小姑娘正一眨不眨盯著他看,也不說話,看的他莫名有點心裏發毛。

“你是叫卉滿吧?”他主動跟她打招呼。

卉滿點頭,直勾勾看著他懷裏的花,走不動道。

三號助理本就內心糾結,這麽漂亮的花,就這麽扔了,未免可惜,所以才會猶豫半天。

算了,反正都是要丟的東西,這小姑娘那麽想要,不如給她好了,順便送個順水人情。

於是他不僅把花送給她,還貼心告訴她要怎麽養。

“插在有水的花瓶裏,修理下面的枝莖,每隔兩天剪一次就好,你要養在家裏,不能放公司。”

“為什麽不能放公司?”卉滿想天天看到花。

“因為……”因為這是大老板下令要丟的花啊,他當然沒說出口。

“哎呀,放公司裏花會有壓力,養在家裏好,花也舒適。”

卉滿不明所以點頭,雖然不懂其中邏輯,但還是聽從了建議。

“這是什麽花?”像粉又不是粉,無緣無故的粉。

“卡布奇諾。”

看到她這麽開心,助理也感覺心情舒暢,果然,贈人玫瑰,手有餘香啊。

卉滿第一次收到別人的送的花,很開心,抱著花走在路上,走路都一顛一顛的。

平日裏,謝觀都是加班到深夜的,但今天晚上因為跟客戶有飯局,所以他提前下班。

四點多的時間路並不是很堵,司機將車速控制的很平穩,他坐在後座靠左的位置,看到一個女孩抱著大捧鮮花在前面跳著走。

人,他覺得眼熟,花,更是眼熟,讓司機把車湊近,看到上面掛著的卡片後,瞬間明白了原委,他的某個助理在跟這個刺頭談戀愛。

卉滿發覺自己被一輛黑車跟了一路,終於,她不走了,車窗落下,她看到了謝觀那張嚴肅的冰塊臉。

“大老板。”她這次學機靈了,主動問好。

“公司內部不允許發生辦公室戀情,尤其是你們跟賬戶密切關聯的操盤手。”

卉滿楞了下,不明白他在說什麽。

沒有等來意料之中的反應,謝觀微微蹙眉,又說:“你這花?”

“卡布奇諾。”

卉滿看著他,摟著花,面帶驕傲。

“……”

謝觀沈默了下:“我沒有問你花的品種,是誰送你的?”

“不認識。”卉滿老實答,她多少有點臉盲,沒認出那個送花的男人是老板的助理之一。

“不認識的人為什麽要送你花?你人見人愛?”

卉滿羞澀點頭,她感到不好意思,以為謝觀真的是在誇她。

她那樣厚臉皮的刺頭竟然也會感到不好意思,這個意外發現讓謝觀覺得很離奇,就好像完全流利運行的程序有了看不到的漏洞一樣。

車窗升起,謝觀結束這場有始無終的對話。

卉滿抱著花繼續在前面走,還哼起了歌。

謝觀視線仍定格在她身上,或者說,那捧花上,他的東西,雖然是自己不要的東西,被別人開心霸占了,這種感覺極度不適。

車窗再度落下。

一枝花遞進來。

“你一定也很想要吧。”卉滿用一副我懂的表情同情地看著他,覺得他已經饞的走不動道了。

“來,送你這一朵。”

她又把花好心往他面前推了推。

前面的司機暗道使不得,使不得呀,大老板有十分嚴重的潔癖啊,三個助理一天給他的辦公室消毒十遍,這怎麽可能隨隨便便收外人的東西。

謝觀沈默,看著那朵玫瑰花,記起要把花束丟掉的原因。

午後一號助理給辦公室消毒時,不小心用擦完桌子的濕巾碰到了其中一朵。

為了那一點觸碰,殺掉整片花叢,他是那種無可救藥的重度潔癖,同時也極度心狠。

“老板,你不用不好意思的,送給你。”

卉滿露出得意的微笑,那笑容在他看來有點過於燦爛了,像太陽。

他磨了磨牙根,冷白手指接過,希望這不是被助理蹭到的那一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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