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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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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直到全國統考的成績公布的這天,仁王才告訴我們說他想去仙臺。*

因為他突然發現劄幌的冬天實在太長了,如果每年都要掃幾個月的雪,他一定會退學的。聽完這句理由,我和柳生同時沈默著看了他一眼。

我本想說些什麽,但我擡頭再次確認了一遍,大榜最頂端用粗體字標註出的「全國第一」下面寫著的是仁王雅治四個字,老師甚至極富人情味地沒有寫出他的總分,而緊跟著的「岡田早苗」卻沒有任何頭銜。

不僅如此,仁王還在看到我名字後頭的成績時評價道:「888,哈哈哈,好數字プリッ(puri)。」*

因此我預感自己接下來應該說不出任何一句友善的話,便連帶著我旺盛的好奇心全都咽回了肚子裏,柳生卻在此時湊到我的耳邊低聲說道:「學姐在仙臺。」

說罷,我們兩個人相視一笑,也同樣收獲了仁王沈默的眼神。

對了,最近提前去倫敦待了兩個月的柳生也回到了學校,在我已經習慣了這種各忙各的不多聯系的生活之後,我們三個又恢覆到了高一時的狀態,午休時聚在一起吃飯,自習時溜出去透氣,放學時在一樓碰頭。

過了一會兒公告欄前站著的人越來越多了,我們便如往常一般走向立海大後門,還沒到達目的地遠遠就看到那老舊的鐵門外圍上了一圈警戒線。加快了前進的步伐,我踮著腳看裏面是在做什麽,而仁王則是試圖在不破壞警戒線的情況下再爬進去一次。

「這裏要拆掉重建了。」柳生指著邊上貼的告示。

「新的體育館嗎?」我看了眼通知內容。

「真羨慕啊,室內泳池。」仁王故作感嘆。

「得了,你也很討厭游泳吧。」我用胳膊肘推了推他。

「那還是比游不出十五米的人好一些的。」仁王說話的同時立馬躲到了柳生的身後。

「所以要不要再進去看看?」說出這句話的竟然是柳生。

「先等我給這家夥來個『愛的鐵拳教育』再說。」我上前就拉住了仁王的衣擺,他則是像金蟬脫殼一般解開外套紐扣,轉了個身我手裏便只剩下了他的衣服。

打鬧的動靜很快吸引了在工地巡邏的老師,他在很遠的地方就大聲喊著「誰允許你們到這裏來的」,我們互相看了彼此一眼,散開跑向了三個不同的方向。等到甩掉老師又回到原地集中時,外套還在我這裏的仁王在冷風刺激下,狠狠地打了一連串的噴嚏。

很多年之後我在機緣巧合之下因公務回到了立海大,駕車駛進後門時,一大一小兩只玳瑁貓迅速一閃而過,我不自覺順著它們的去處望向了廢棄泳池原先的位置。腦海中想起了那兩只曾經和我作對的野貓,也想起了那時三個人坐在池子邊討論在落葉下藏屍可能性的場景,握著方向盤的我笑出了聲。

在那年的二次試驗開始前,我終於是卡著提交申請的截止節點將理科三類改成了理科二類,而我的心情還處在別扭之中,因為我總覺得自己像是臨陣脫逃了。

彩菜阿姨聽聞我要去東京考試,讓我提前一晚住到家裏來,這樣就不用特意起早趕路。我不願這樣添麻煩,原先是準備拒絕的,但她又補充說是師父的意思,我便只好答應。

這條從藤沢到手冢家的路,小學一年級開始到現在,我已經數不清自己往返過多少次,碰上晚高峰也是常事。在電車裏被擠來擠去的時候我在想我第一次到新宿站時竟然沒有迷路轉錯車,不得不說是一種本事。

久違地和師父一起吃飯,彩菜阿姨自然會趁這個機會向我打聽手冢的事情。以往我總是小心翼翼地只提幾句話,生怕說多了惹惱老爺子。這次也許是我自己也在為了考試而焦慮,所以壓根沒註意到我在飯桌上一直在談手冢,我說自己羨慕他已經開始了的大學生活,也說到了他一邊為了比賽奔波一邊念書很辛苦,幾乎是所有的話題都在繞著不在場的他轉。

「早苗也很想國光吧。」國晴叔叔笑著說道。

我稍稍楞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回話,彩菜阿姨便像是解圍似的把叔叔推到一邊,問我明早是幾點開考,她開車送我去。

接著在重覆了三遍「我可以自己去」和「就讓我送你去嘛」的對話之後,阿姨終於放棄了,沈默不語一晚上的師父在這時候起身離開了桌子,我便攥著拳頭跟了過去。

「我一定會考上,絕不讓您失望的。」在和室的榻榻米上正坐著,我彎下腰向他承諾。

「早苗。」師父叫我的名字,讓我直起身來,看著他臉上和平時不同的神色,少了威嚴和怒意,他就像是早已在我記憶中淡化的外公一般,擡手輕輕按了按我的肩對我說,「你會做到你想做的所有事情,我永遠也不會對你失望。」

我想我應該在這個時候覺得感動,但我想到的是如果這句話是對手冢說的話,那該有多好。

那天晚上我依舊睡在了手冢的房間裏,他不在家的這些日子,彩菜阿姨恨不得把兒子的房間直接重裝了留給我,新換的床單有洗滌劑的香氣,我在床上剛剛躺下便有一陣困意襲來,連手機都忘了放下,不小心按下了通話鍵。

「早苗?」

手冢的聲音隱約傳來,但我已經緩緩沈進了睡眠中,還以為這是夢裏的呼喚聲。

他又叫了幾次,發現沒有任何回應,剛準備掛斷的時候卻聽到有人拿起手機,還小聲地解釋著:「早苗明天參加東大二次試驗,已經睡著啦,真是不好意思呀小光,媽媽又把你的房間借給她了。」

盡管這不是媽媽第一次這麽做,但每次一想到這裏,手冢總覺得耳朵發燙,輕輕咳嗽了一聲說:「媽媽,不要隨便接別人的電話。」

臨了又補上:「不要吵醒她。」

然而一整年來每晚都受盡夢境之苦的我,難得一夜無夢,安眠到天亮,就好像我的身體從未如此輕盈。

三月初春風帶暖,教學樓旁那棵櫻花樹又一次早早地開出了花,早早到了教室的我伸手打開了窗戶,看得出神。

今天是放榜日,我想著在網站上也可以查到錄取信息,自然就沒有和其他同學一樣去現場看,早一點或者晚一點知道結果對我來說影響不大,不過我畢竟精神緊繃了這麽長時間到這一刻居然一點不心急,倒是讓老師們覺得反常。

幾個任課老師路過我們班時都停下來看了我一眼,但這種特殊時間,除非學生自己公開錄取信息,老師是不方便打聽的。

差不多是網站開放的時間了,我慢悠悠起身往圖書館去,還沒走到樓梯口,就聽著樓下傳來了慶祝的聲音,第一批去看榜的學生們已經回來了,我在樓梯欄桿上探了個頭,看到片倉和真田兩個人在眾人的簇擁中走進了教學樓。

盡管我一早就知道片倉沒有改志願,但在看到他考上了的時候心裏的挫敗感壓過了其他感情,我想著避開人群可在樓梯上無處可躲,便在下一秒迎面撞上了他們。

「看來有好消息啊?」我佯裝輕松地開口。

「天降好運落在我頭頂了,」片倉笑著說,「我都準備去申請私校了。」

「你這麽說很容易招仇恨的,片倉兄。」我一邊接話,一邊巧妙地不和真田對上視線。

草草寒暄幾句後我準備繼續下樓,片倉又說:「哦對了也恭喜你。」

我回過頭。

「你還沒有查到嗎,你也被錄取了。」片倉解釋的時候指了指一直沒說話的真田,一向擅長忽視氣氛變化的片倉朋和又一次發揮了他的功力,仿佛完全感受不到我和真田之間的尷尬一般,「他說記得你的考號。」

「是嗎?」我幹笑一聲看向真田,「我其實剛剛才準備去查。」

「別不相信啦,是真的哦。」片倉說。

「我總要自己看一眼吧。」我說完便三步並兩步跳下臺階,並沒有在意身後欲言又止的真田。

那年立海大通過一般入試進入東京大學的人一共只有三個人,文科一類、理科二類、理科三類各一人。

這是在我當選學生會會長後最受歡迎的一天,部裏的後輩在聊天組裏還提議要和學生會一起幫我辦慶祝會,而我幾乎走到任何一個地方都會有人和我說恭喜。

早一日知曉自己被錄取了的仁王因此拒絕與我在走廊同行,於是到了午後逐漸承受不住這種氛圍的我給柳生發了個求救信號,在他的掩護下順利離開了學校。

其實我想象過很多次自己收到錄取通知的那一天,卻發現真到了這個時候,我的心裏卻是什麽都沒有,我以為自己至少會感覺到開心或者是輕松,可就是什麽也沒有,只有似有若無的挫敗與不安縈繞在我的心頭,我覺得自己是投機取巧,而這種情緒似乎從來都沒有徹底離開過我,我只是在後來學會了如何讓它們看起來像是不存在。

站在房間的陽臺上,我背靠著欄桿吹風,手機響起時我沒看來電顯示,通話接通後對方久久沒有開口,可我在心裏卻認定他就是我想的那個人。

「你怎麽了?」我知道是他。

「你呢?」他反問。

「不太好。」我說了實話。

「我也是。」他對我也總是坦誠。

頓了幾秒鐘,我笑著說:「那說出來看看誰更不好!」那頭立刻傳來他忍著笑的聲音,我沖他餵了一聲,接著嘟囔道:「你在這裏就好了。」

驀地一陣風刮過,聽筒裏也同時刮過一陣風,我聽見他說:「早苗,你轉身。」

*全國統考也就是センター試験,每年一月中旬左右開考,滿分為900分。

*888在日語中諧音是「ハハハ」(haha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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