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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和室內的眾人一片噓聲。

要知道,這所棋院雖然地處偏遠,但因為豐厚的賞金慕名而來的棋士多之又多。甲級棋士不僅僅意味著是矗立在這所棋院的頂峰,更是全國棋士中的頂尖水準!

而這樣頂尖的棋士,想要對弈的對象居然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和一個才剛剛知道圍棋規則的小子!

他也察覺到周圍的驚訝,無奈地搖頭道:“沒辦法,誰叫我又下不過那位大人,但想要磨練棋藝也只能接觸到一群老人了,還不如讓我自己來找找樂子。”

這句話一出,一直以來以武力壓人、搶了不少新人牌子的中年棋士渾身一顫。

“所以,你們要不要來試試?”棋士已經在棋桌前落座,指向棋盤向無一郎和椿理子問道。

可無一郎的回答令所有人出乎意料。

他毫不猶豫地回答:“我就不了,反正也下不贏。”

即便剛才觀棋一局就能勝人,無一郎還是清楚地知道自己短時間的頓悟比不上面前這個人長久的積累。

若是答應,不僅需要花費很多時間不說,沒下贏還會白白地被逐出棋院。這樣不僅無法知道棋院內部的情況,椿理子只身一人在這裏也很危險。

所以,他索性放棄,打算自己獨自一人探查能接觸到的區域。

無一郎直言棄權後,室內所有人的目光又放在椿理子身上。

若是她也棄權的話,那麽眼前這位自然不會管她,必定會被剛才的人把牌子搶走。

而若是要迎戰的話,一個看起來不經世故的小姑娘,又如何下贏身經百戰、棋路老辣的頂級棋士?

左右之間,橫在椿理子面前似乎只有“離開棋院”這一個選擇。

但椿理子沒有任何的猶豫,堅定地坐到了棋士的對面:“那就麻煩您指教晚輩一二了。”

棋士終於聽到一個滿意的答案,笑著點頭道:“那我們便開始吧。”

在得到椿理子肯定回答的瞬間,和室內氣氛瞬間沸騰!

位於棋院內頂端的甲級棋士居然要和一個不知姓名的小姑娘對弈!

其他等級的棋士也被屋中的聲響吸引,紛紛湧進屋中一探究竟,瞬間將椿理子和棋士的周圍圍的水洩不通。

隔著人群的縫隙,椿理子看到無一郎往深處走去的背影,以及翕動的嘴唇對她話語。

——“要贏”。

隨後,無一郎便穿梭進人群,消失不見。

對於周圍的人生熟視無睹,棋士將棋奩推到椿理子的面前,笑道:“你執黑子,你先下。”

懸掛在墻壁上的壁鐘發出響動,鐘擺來回擺動,宣告著又一個整點的來臨。

——下午四點。

距離天黑只有不到三個小時。

椿理子也沒有廢話,幹脆利落地捏起一枚黑子,啪地一聲落在了棋盤之上。

“很爽快,我喜歡。”對面的棋士彎了彎眼睛,立馬補上一子。

就這樣,雙方的手來來回回在棋盤上執棋落子,很快棋盤上便黑白相間。

圍棋並不是一個能速戰速決的游戲。

上一秒有可能還在圍殺對手,後一秒就可能因為對手的布局滿盤皆輸。

現在也是亦然。椿理子所執的黑子,剛才還氣勢洶洶地包圍吞噬白子,可下一秒就被白子意想不到的落位,吃掉大半黑子。

椿理子低頭一個一個移出被吃掉的黑子,頭頂卻飄來棋士的笑聲。

他笑道:“不著急,慢慢來,下一步想好了再下。”

這個語氣,自帶著上位者的輕佻和傲慢,仿佛勝局已經盡在手中。

椿理子擡眸看了他一眼,眼中的情緒開始變化,卻還是默不作聲地收拾棋子。

在剛才那扭轉乾坤的一子出現後,黑棋的氣勢一退再退,接連被白子吞噬。

椿理子又想過執棋反撲,但無一例外都被白子攔截,形成的陣型都一一被截殺。

直到瀕臨賽點,椿理子的黑子都難成氣候。

又一枚白子落入局中,棋士故作無奈地嘆息:“真是太遺憾了。”

黑子在棋盤上被殺的潰不成軍,彼此之間斷斷續續,連不成一起,而白子只需在吃掉幾顆黑子就能贏下此局。

好不容易能碰上一個勢均力敵的對手,對方的棋路又是符合自己口味的那種類型,難得提起了興致,卻沒想到對方那麽快就要落敗了。

不過,也很久沒有下得像今天這麽盡興了。

想到這裏,剛才的失落淡掉了一份,棋士瞇起眼睛準備為這場棋局收尾。

啪——

一粒白子落在黑子旁邊,在觸及棋盤時發出了清脆響聲。

而在他落子的瞬間,椿理子的嘴角居然勾起了淡淡的笑容!

那不是即將落敗、要被趕出棋院的自嘲之笑,而是一種看著獵物入網時勝券在握的笑意。

“現在下結論還是太早了,先生。”

隨著話音一同落下的是,黑子落入棋盤如玉石撞擊的清脆之聲。

在那一粒黑子落下的瞬間,棋士瞪大了眼睛。

在原本的棋局,黑子被白子吃得潰不成軍,斷斷續續難成氣候。

而這一子,居然打通了所有的關節,將殘缺的大半黑子給鏈接了起來!

可要做到這一步,必須要從一開始就布局才行。

難道這個女孩從一開始就預料到他會怎麽落子嗎?!

棋士的後頸瞬間滲出冷汗。

雖然這一子並不能直接終結棋局,但卻鏈接起一個大網,仿佛對面的女孩,如大海一般表面看起來平靜,實則是帶著洶湧的氣勢向他襲來。

這一回,輪到椿理子不緊不慢地敲擊桌子,笑著溫聲道:“不著急,好好想想下一步如何下。”

……

半個小時後。

椿理子捏著最後一枚黑子落入棋盤,一轉局勢,白子徹底潰不成軍。

剛才還游刃有餘的棋士,在棋局宣告結束後,瞬間軟了身子。

圍觀的人群之中發出一陣陣噓聲。

位於棋院頂端的棋士,居然被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姑娘給贏了!

擡手拂去額頭上的細汗,棋士向這椿理子豎起大拇指:“高!實在是高!不過能否告知我,你是從如何開始布局的?”

椿理子正欲開口,餘光卻透過玻璃窗掃到屋外。

外面的海風在瘋狂地呼嘯,天色已經黑了大半,椿理子微張的唇瓣立馬抿成一道直線。

短暫的思索之後,她笑道:“這些待我和院主下完一局後,再告訴你吧。”

“所以有勞先生,現在帶我去見一見院主吧。”

“害,光顧盯著這棋盤了,都忘記答應你的事了!來,現在跟我來!”

完全沒有落敗的失落,棋士也是很爽快地一拍大腿,起身就帶著她往院內深處走。

畢竟她人在這裏,再怎麽也不會從他們的眼皮子底下跑掉。

此刻,屋外的夜色濃重,雲層在海風的吹拂之下翻湧。

不像是什麽好天氣。

棋士與椿理子在和式走廊裏一前一後的走著。

他們走過彎彎繞繞的走廊,最後一座巨大的木門阻擋在他們的面前。

棋士毫不費力地推開那扇木門,門後的新光景讓椿理子瞬間瞪大了眼睛。

門後又是一座庭院,院內豎立著用來練劍的木樁,木樁上刻滿了刀劍砍入的痕跡。

而在另一側,擺放著盆栽、怪石,驚鹿在池中來來回回接舀水,時不時磕向石板發出清脆的聲音。

一面像用於練劍的道場,一面又像風雅的貴族庭院,一個庭院的裝潢便就割裂到了極點。

還沒從這割裂的裝潢中反應過來,刻有“甲”字的竹牌便被塞進椿理子的手心。

棋士沒有再往前走的意思,而是替她遙遙一指:“院主大人就在前方的屋子內,您向他出示這枚牌子就行。”

“那麽,祝您對弈愉快。”

隨著棋士的話音落下,椿理子身後的木門也沈沈關上。

現在,這座庭院只剩下她一個人。

椿理子一步一步地向位於庭院中的房子走去。

從屋子的外觀上來看,能夠透光的地方都被黑布蒙上,而堆積在庭院裏的木刀,刀柄上還掛著水珠,沒有白天使用過的痕跡。

這裏很奇怪,很不對勁。

此刻,椿理子的腦海中再一次想起不死川對她的警告——

能讓高位下弦鬼尊稱為“大人”的鬼,絕對是上弦以上的鬼。

心中升起的直覺叫囂著讓她離開此處,而腎上腺素飆升,心臟也是撲通撲通地狂跳。

即便內心已經彌漫著生物本能的恐懼,但她還是一步一步,堅定地走到了木屋前。

椿理子擡手敲門。

伴隨指節撞擊實木的脆響,一抹燭光緩緩從室內亮起。

爾後,從門後響起一道聲音:“是誰?”

那是一道極為低沈的男聲,猶如置放於廟中的古鐘一般,聲調低沈,餘音綿長而又不怒自威。

一滴冷汗從她的後頸滑下,椿理子聲音卻一如既往溫和:“我剛打敗了棋院的甲級棋士,想趁此機會來向院主大人討教一二。”

室內陷入短暫的沈默後,那道男聲再一次響起:“那便進來吧。”

得到準許,椿理子吞咽一口唾液,推開了屋外的木門。

漆黑的走廊之上回蕩著她的腳步聲,雖然沒有幾步路的距離,但她卻感覺走到那間亮起微弱燭光的屋子十分遙遠。

一聲“我失禮了”後,椿理子推開了房間的紙門,瞳孔因為室內的光景驟然縮小。

偌大的房間內,一人筆直地跪坐在榻榻米之上,手中來回捏著黑白棋子,正自己與自己對弈。

鬢間兩縷如烈日般的紅色長發垂下,其餘的長發被束成高馬尾。

奇異的紅色斑紋盤踞在脖子上和下巴的皮膚上。

而他本人雖然是正對著椿理子,但卻在面前落下一道竹簾,只堪堪露出他的下巴,看不清本人的面容。

屋內微弱的燭光搖曳著腰肢,椿理子主動打破沈默:“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院主大人?”

“黑死牟。”

對方的聲音無形中帶著一股威壓,讓椿理子的小腿止不住地顫抖。

“正好,陪我下完這局殘局吧。”

得到對方的準許,椿理子才敢在對面落座。

毫不誇張地說,從小到大,她從來沒有感受到如此的壓迫感。

但在坐下,看清棋盤的那一刻,她的心臟仿佛停止了一瞬。

只見棋盤上的黑子白子各成一勢,雙方之間劍拔弩張,雖然只有黑白兩子,棋風的肅殺之氣卻能讓人如臨戰場。

“若你是白子,該如何破局?”黑死牟低沈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垂下眼睫,椿理子將視線放在棋盤的走勢之上。

白子和黑子表面看著勢均力敵,但白子不過是外強中幹,稍有不慎就會被黑子吞噬殆盡。

甚至不需要黑子強攻,只要慢慢蠶食,白子就會被逐一擊敗。

在短暫地思索之後,椿理子說出前言不搭後語的話:“勝利的首要,那便是攻心。”

“如何說?”

“這裏是下關,也是百年前平家和源家決戰地壇之浦。在決戰前,平家為了占蔔預測,將勝利寄托在三百只鯨之上。”

“而那三百只鯨沒有游回平家戰艦,一如他們沒有戰勝源家。可實際上,他們的勝敗與否,跟那些鯨魚並沒有太大關聯。”

“所以,勝利的首要便是攻心——”

一聲脆響響起,椿理子捏起一枚白子,直直落在天元上,也是黑子陣型的心臟位置。

在那枚白子落下之後,棋局中的局勢瞬間轉變,原本相對弱小的白子瞬間脫困,反而黑子成了甕中之鱉。

“很好的理解。”黑死牟細細看了棋盤後,開口道,“那這局就算是你贏了。”

“贏了我的人都能拿到獎勵,你有什麽想要的?財富?還是地位?”

想要什麽…….?

恐懼、不安、焦慮,所有的情緒被她強制性匯聚在一起,然後壓縮成一點,沈沈地壓入內心最深處。

“黑死牟大人,我不要什麽財寶和虛名。”椿理子此刻的語氣無比冷靜。

“我想要你掀開面前的那個竹簾。”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室內陷入了落針可聞的沈默之中。

抿了抿嘴唇,椿理子十指緊緊嵌入掌心,強忍著維持自己挺直的身形。

“好。”

對方短暫的回答,如一粒石子砸入平靜的水面,蕩起層層漣漪。

隨後,他擡起手,掀開面前的竹簾,面容緩緩在椿理子眼前浮現。

在看清他的面容的瞬間,椿理子呼吸一滯,全身上下的毛孔因為恐懼瞬間張開,腦中一片空白。

和下半張臉一樣的奇異的紅色斑紋盤踞在他的額頭之上。

室內搖曳的燭光和椿理子竭力忍住驚恐的神情一一刻印在六個瞳孔之中。

而其中位於中間的雙眼,黑色漢字刻上在金色瞳孔之上——

“上弦之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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