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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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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種

葉真一動作十分利索,扣住那女子也不過一瞬間的事。

女子沒有掙紮,壓低了聲音道:“葉前輩,你誤會了,我不是來傷她的,我是來救她的。”

葉真一反手將女子按在樓梯欄桿上:“你身上魔氣這樣重,你說我會不會信你?”

女子道:“前輩不信就不信吧。不過她身上那顆魔種,只有我能取得!”

葉真一眼睛一瞇:“魔種?嬋君的病竈原來是魔種?從魔界掏出來的東西?”

女子道:“是也不是。總之,這顆魔種會要了她的性命,讓我來取出大家皆大歡喜,也不必驚動什麽冥王了。”

葉真一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女子正要回答,葉真一忽而捂住她的嘴巴:“這裏不方便,去別的地方。”

她扣著女子的肩膀離開。

住著師徒二人的天字號又恢覆了安靜。

酈嬋君坐在房間裏,只覺得渾身冰冷。

魔種?

那是什麽東西?

一直折磨她的難道就是這個東西嗎?

酈嬋君不自覺地掐緊了雙手。

另一個聲音在這時響起:“嬋君,你不要太擔心,也不是沒有解決辦法吧,大不了我們去找那個姑娘,讓她取出就好。”

說話的人正是月娘。

酈嬋君到了冥界之後一直覺得有事情沒做,後來終於想起。

她得送月娘去投胎,還有一些當初在鬼船上收拾的小鬼,也得處理。

但去衙門聽了一場審問,又見了無常,見了葉真一,她就又給忘了。

回到客棧才想起來,便急急召出月娘,要帶她去找判官。

正要出門,忽然聽見門外有腳步聲。

酈嬋君下意思設了個結界,讓外面的人誤以為她睡著了。

這才聽到了外面的一番話。

她聽得出來。

說話的女子便是她先前在客棧大廳遇到的那位神出鬼沒的漂亮姑娘。

葉真一說她是魔界出來的,那就絕不會錯,自己的這個“病”為什麽會和她有關系呢?

酈嬋君思緒萬千,一時理不出頭緒。

月娘也都聽見了這些。

酈嬋君發病時的樣子她是見過的。

灰白眼瞳,行事狠辣,比起正常的酈嬋君,確實有些“魔性”。

可月娘覺得,發病的酈嬋君和眼前這個正常的酈嬋君其實很是相似。

也許發病的酈嬋君只是放大了她內心深處潛藏的東西。

月娘沒有把她想的這些告訴嬋君。

她生前死後都做賣笑的生意,遇到什麽事情也是下意識先安慰身邊的人。

酈嬋君拍了拍月娘搭在自己肩頭的手:“好了,先不說這個,我先把你送你送去投胎吧。”

月娘縮了縮身子:“投胎啊......”

酈嬋君問:“怎麽,你不是一直想投胎嗎?”

月娘緩緩道:“你們去衙門的時候,我其實也聽見判官審判那些鬼魂了......你也知道,我生前說得好聽些是個歌伎,說得不好聽些,那是既賣藝又賣身的,我活著的時候聽說這裏有個什麽邪淫之罪,要打入地獄受刑的,我怕疼......”

酈嬋君拉著她的手,輕聲安慰道:“陰律雖然看起來嚴正無情,可也不會不講道理,你當歌伎乃是世道的錯,不是你的錯。判官會給出合理裁決的,這樣吧,要是他判去去地獄服刑,我就找葉前輩,或者師尊,問一個修煉的法子給你,你就用鬼身修煉,說不定將來能成一個鬼仙。”

月娘笑道:“可惜將軍被我們殺得灰也不剩了,不然把他捉到這裏來,他肯定要吃苦頭。”

她繼續道:“嬋君,大概你不記得了。其實在鬼船上,你發病的時候,看起來嚇人,可是並沒有對我做什麽。那時你問我身世,又問我將軍的來歷,我告訴你之後,你竟然肯讓我上你的身,讓我能親手結果他......”

酈嬋君低頭輕搖:“是嗎,可我都不記得了。月娘,先不說這些,先安排你投胎了才是正經事。”

她拉著月娘就往出走。

下樓時看了一眼相裏松的房間。

那裏一片漆黑,想是相裏松在休息。

酈嬋君不知為何松了一口氣,相裏松沒有聽到就好。

一人一鬼下了樓,這時客棧大廳裏燃著鬼火,雖然發綠,可亮堂了不少。

其中有些半透明的人影來來去去,偶爾會有幾個往上看一眼。

酈嬋君來了這幾天,還是頭一次見客棧這麽熱鬧。

靠窗的位置正好就坐著葉真一和她之前遇見的那位姑娘。

酈嬋君略一思索,帶著月娘走了過去。

“前輩,”酈嬋君笑著走過來,“你怎麽在這裏啊?沒有去休息嗎?你和這位姑娘認識嗎?我之前還遇見她,只是沒有來得及詢問她的姓名。”

說著,那姑娘站起來:“酈姑娘,我叫蘭柯雁,你的姓名是葉姐姐剛才告訴我的。”

酈嬋君道:“原來是蘭姑娘。”

她拉著一旁的月娘:“她是月娘,是我和師尊在來的路上遇到的,我正要帶她去衙門,看看判官大人能不能讓她去投胎。”

月娘有些羞澀地向葉真一和蘭柯雁問了好。

葉真一和蘭柯雁全然沒有之前在酈嬋君房門外的劍拔弩張,二人看起來極其溫和。

葉真一對著酈嬋君道:“嬋君,不必著急,現下這時辰,衙門早就下了工,你明日再去吧。來,先坐下。”

酈嬋君便坐到葉真一身邊,月娘則坐到蘭柯雁身邊。

酈嬋君摸摸腦袋:“說起來不怕前輩笑話,這冥界整日昏暗,天上只有暗紅的雲,我都分不清白天黑夜。”

葉真一笑道:“難過,我看你眼下青黑,這幾天都沒睡好吧?你師尊也是,就沒有告訴你怎麽在冥界裏分辨日夜?”

酈嬋君道:“我師尊......他也不知道,我看他的黑眼圈比我還要厲害。”

葉真一大笑起來:“你們兩個呀,好歹也算是咱們方丈山的俊傑人才,到了這裏居然連日夜都分不出來,說出去怕是要被其餘的仙門同道笑掉大牙了。”

她說著看向蘭柯雁:“柯雁,你說是不是?”

酈嬋君有些詫異地看向蘭柯雁。

蘭柯雁微笑道:“哪裏的話,我剛到這裏,也不分清日夜,折騰了好些天才緩過勁來。”

酈嬋君問道:“蘭姑娘,也是仙門同道。”

蘭柯雁笑著對她微微點頭。

葉真一介紹:“嬋君,這位蘭姑娘,是瀛洲島的弟子。”

“啊......瀛洲......”酈嬋君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她以為自從瀛洲被海水淹沒之後,瀛洲弟子便就此日益雕零了,誰知竟然在冥界碰上一個。

蘭柯雁眼睛裏是無盡的渺遠:“你應該是知道的,當初一場天災,瀛洲不得不以身填海,我的師父師弟,還有小師妹,全葬身在了那裏,雖然還有弟子在世,可也終究不覆當年了。”

酈嬋君點頭:“是,這些我都從書上看到過。若是沒有瀛洲,怕是這世間要太多人無家可歸了。”

蘭柯雁道:“這話和我師門長輩說得一樣。可惜這裏沒有酒,不然我一定要和你好好喝上一杯。”

月娘聽她們說來說去,心裏盡是艷羨,比起自己不明不明被磋磨至死的短短一生,眼前這三個女子談天說地,都是她不曾見過更不曾想象過的東西。

月娘心裏想,雖然活著沒有聽到過,可是死了在投胎前聽到也不錯。

她暗暗祈禱,希望判官大人發些慈悲心,給她一個能見見世面的命數。

她只顧著看她們,卻渾然不知蘭柯雁偷偷看了她好幾眼。

奇怪,這樣眼熟......

蘭柯雁想著,月娘怎麽就這樣面熟,可她確然又不曾見過她。

她正想著,胡婆婆端個木漆盤子,走了過來:“剛才聽你們說什麽酒的,我這裏的酒都是給鬼喝的,你們這些修道的喝了不好,不過我有些珍藏的好茶,你們權且以茶代酒,喝一杯吧。”

說著便給四人都擺上了一杯黑烏烏的茶。

四人齊聲道謝。

胡婆婆的手卻在給月娘放茶時抖出來幾滴。

“姑娘,你......你叫什麽名字?”

月娘乖乖答道:“婆婆,我叫月娘。”

胡婆婆將木漆盤子在桌上一放,慘白皺巴的兩只手鉗子一樣鉗住了月娘的兩只胳膊:“姑娘,你告訴婆婆,你生卒年都是什麽時候?”

月娘不明所以,但還是回話:“婆婆,什麽時候出生的我不記得了,死的那年我應該十九歲,只知道那時到處都在打仗,死了很多人。”

月娘說著低下頭:“我還記得有個小乞丐餓得正剩下一口氣,趴在我們後門求我們救救他,姐妹們有的去拿水,有的去拿饃饃,剛餵給小乞丐一口,他嚼著嚼著,就咽了氣......”

當鬼太久,她很多事情都記不清了。

可當初那個餓死的小乞丐仍然在她腦中鮮明極了。

胡婆婆常年佩戴的面具終於有了裂隙,她竟然有了淚水:“好姑娘,好姑娘......苦了你了......”

蘭柯雁在一旁默默觀察,終於看出些端倪。

酈嬋君和葉真一在一旁也聽得很是揪心。

忽然,酈嬋君的肩膀被人輕拍兩下,她回頭去看,竟然是相裏松。

“師尊?”

相裏松來得晚一些,沒有聽到月娘說的話。

他對著其餘幾人點頭,然後對酈嬋君道:“嬋君,你跟我來。”

師徒二人很快出了客棧,相裏松拉著她疾步如飛,很快到了酆都城外。

到了外面,是茫茫一片黃沙,這裏的景象不如他們初到冥界時看到的了。

看不見來時路,是因為到了這裏,便沒有了回頭路。

所幸黃沙中開著大片大片的曼珠沙華,這花他們在剛到冥界,走過吊橋時看到過。

不成想這裏也有。

曼珠沙華不見綠葉,紮在黃沙之上,也是一番美景。

酈嬋君低下身子,摸了摸曼珠沙華細條般的花瓣,極為細滑柔膩。

“原先以為到了冥界便看不見人間那般美景了,誰知道這裏的景色也很好呢。”

相裏松站在酈嬋君身後,在袖中攥緊了拳頭。

他此時沒有心情跟酈嬋君一同賞花。

“嬋君,”他緩緩開口,“我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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