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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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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道別

趙伯祁接到消息接到人的時候, 明熙趕了幾日的路,風塵仆仆,樣子有些憔悴。

她見到人, 兩眼冒光地撲上來:“伯祁大哥!表姐她沒事吧?!”

天知道她在路上聽到趙姝意中了一劍,當時心裏有多害怕。

趙伯祁點頭:“已經好的差不多了,現在正在葉府中休養。”

此次虧得趙姝意陰差陽錯留在了漁陽,才能護住城中百姓。

撐到了趙家人趕來,整個漁陽幾乎沒有多大損傷。

明熙得知人沒事,便稍稍放了下心。

趙家在漁陽沒有宅子, 便臨時住進了葉府。

祖母得知明熙來了, 特地現在門口等她, 望見明熙瘦了一大圈的模樣,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你這孩子, 不好好在汴京待著, 跑這來做什麽?!”

明熙見祖母安然無恙, 也沒受到驚嚇的樣子, 便匆匆說了兩句,急著要去見趙姝意。

葉府不算寬敞, 趙姝意臨時睡在明熙的舊院子裏,她進到屋子的時候, 趙姝意正在同趙仲陵吵架。

說是吵架, 不過是趙仲陵時不時冒出一兩句尖銳的話, 刺得趙姝意單方面地咆哮。

明熙上前, 二人見到她,都默契地沒了聲音。

趙姝意癟癟嘴:“當時等你幾天都沒等到你, 如今站亂了你反而跑來了,真不知道你怎麽想的。”

明熙上前握住她的手腕:“還有力氣同我鬥嘴, 看來確實傷得不嚴重。”

“是不嚴重,不過就是被季飛紹砍了一劍,用了□□瓶金瘡藥才把血止住,傷口還沒好就又上戰場反反覆覆長不好罷了。”

一旁的趙仲陵聲音冰冷,望著滿不在乎的趙姝意,咬牙切齒:“沒死在漁陽都算是你幸運。”

趙姝意皺眉:“有完沒完,這幾日你說幾遍了?”

眼看二人又開始鬥嘴,明熙不動聲色替表姐把脈,又寫了幾張加快傷口愈合和補血的方子,交給趙仲陵讓他這幾日照著抓藥。

忙完手上這一切,她沈默在原地,正想問什麽,方才不知跑哪去的慕箴進了院子。

四人圍著明熙院中那方小小的石桌,慕箴問趙仲陵:“季飛紹此次帶了多少兵馬來攻漁陽?”

趙仲陵抱著胳膊,面上看著仍在生趙姝意的氣,但慕箴問他,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了:“不到三萬。”

慕箴敲敲手下的石桌:“你不覺得奇怪?他若真是要反,為何要來漁陽。若真是要打漁陽,何故只帶三萬兵?”

“你懷疑有詐?”趙仲陵皺眉,“可你要知道,漁陽晨霧阻礙視線,此次若不是我同小姝正巧在漁陽,又正巧在碼頭發現了他們的蹤跡,三萬人足夠他們封城掠殺了。”

整個朝廷,能和季飛紹的部隊相抗衡的,只有遠在修涼的趙家軍,若是此番沒有趙姝意的礙事,趙家人根本不可能趕得上他們。

從漁陽水路上岸,一路殺進汴京,是再順利不過的事。

慕箴自然也想到了這層,不過還是有些嚴肅道:“他那樣運籌帷幄的人,真要反的話,不可能這麽草率。”

明熙一直安靜地聽他們溝通,她小聲問趙姝意:“你身上的傷,是季飛紹砍的?”

“是啊,”她撐著臉,頓了頓,“當時他進了漁陽就準備直接砍了知府大人的,你那個朋友劉鳶拼死守著家門,差點被殺了,我去幫她擋了一劍。”

趙姝意思索著:“本來他那劍下了死手的,看到我去擋收了點力,可能他當時也沒想到我會替人擋劍吧。”

“不然我可能真就撐不到你來見我了。”

明熙張口無言,望著她啪嗒兩滴眼淚落下來:“以後,可不能做這麽危險的事了……”

“說的什麽話,”趙姝意戳戳她緊皺的眉心,“我可是趙小將軍,保護百姓不是應該的事?哭哭啼啼像什麽樣。”

“季飛紹呢,”明熙張口,有些心緒覆雜地問,“死了嗎?”

她這一問,慕箴也情不自禁轉過臉來看她。

趙仲陵搖頭:“活捉了,臨時押在漁陽的獄所中,等待聖上旨意,看要不要帶回汴京。”

明熙張口,想要說什麽,但話語臨到口中,又被她咽了回去。

反反覆覆。

慕箴目睹了她的糾結和掙紮,石桌下安靜又沈默地將手覆在她膝上因不安不斷摩挲的雙手。

緊緊握住,而後望著趙仲陵開口:“我們想見見他,麻煩安排一下吧。”

明熙怔然,擡眼望向慕箴。

桌下二人的雙手緊握,桌上他們互相映照在對方的眼底,明熙在他眼中看到了自己,在一片溫柔的湖海之中映射出來的,是眉眼微蹙,泫然未泣的一張臉。

到達獄所,慕箴將通行牌交給明熙:“陛下這幾日一直在查文壽侯的案子,正好之前在漁陽的時候我爹也曾涉獵過一些,慕府應當有些資料。我去找找,你見完之後我再來接你,好嗎?”

明熙哪裏不清楚,這是他在為自己找臺階,她握著令牌,慕箴越體貼,她反而越覺得歉疚。

她搖頭道:“你可以跟我一起進去的。”

反正如今他們二人已經沒有任何秘密,除了重生一事,剩下的所有她都告訴慕箴了。

眼下去見那個人,他沒有必要避讓。

慕箴輕笑著:“沒關系,你們也應該單獨說會話,不為將來,也會你們的過去好好道個別。”

他彎下腰,輕拍著明熙的發頂,聲音又帶了些蠻橫:“雖然我是這樣說的,但我也還是會忍不住吃醋,所以別耽誤太久好嗎?”

“半個時辰後,我在這兒接你。”

無論要說什麽,半個時辰都遠遠足夠了。

望著慕箴離去的身影,明熙站在原地做了好一會的心理建設,才敢走進去。

季飛紹作為險些害了整個漁陽城的反賊,被關押在獄所最深處,看管最嚴實的盡頭。

明熙將牌子遞給獄卒,看守的人仔細看了,見是趙家的令牌,便點點頭道:“葉姑娘,裏頭這人危險的很,你要見的話盡快,可別傷著你。”

漁陽的人幾乎都認識明熙,再加上她手中趙家的牌子,趙家在此次禍亂中立了不小的功,漁陽城內人人都十分尊敬,使得這一路都十分順暢。

關押季飛紹的屋子,不像別人的是有空隙的欄桿門。

盡頭的那間屋子鐵門鐵床,看不到裏頭的人,外面還有兩三人駐守。

鐵門被打開,明熙一步步走近牢房之中。

潮濕的氣息混雜著幹草腐爛的惡味,她一時間有些茫然於牢中的黑暗,張望著在角落找到了被鐵鏈重重束縛住的人影。

他上身都被粗重的鏈子纏繞,整個人靠坐在角落,正垂著頭也不知是昏了還是在思考。

身上盡是斑駁的血漬,頭發也不如原先整潔,淩亂地散落在肩頭。

明熙認識他這麽些年,何嘗見過他這般狼狽的樣子。

她深呼吸,一步步走近他。

“站住。”

一道喑啞幹澀的聲音阻住了她的動作,季飛紹仍舊沒有擡頭,只是維持著原先的動作出聲道:“不許靠近我。”

“怎麽?”

明熙莫名地,嗓子也有些啞,她嘲諷地笑道:“堂堂太尉大人落到這般田地,想保全自己的顏面嗎?”

這話尖銳刺耳,季飛紹卻沒什麽反應,只是將頭擡了起來,望向高處小小的一塊窗口,望著狹窄逼仄的外頭的景色。

“在你面前,我還哪有什麽顏面。”

他臉上盡是細碎的傷口,神色卻依舊平淡,仿佛此刻不是在牢獄之中,還在汴京,他還是那個風度翩翩的季大人一般。

季飛紹說完這句話,又有些懊惱地皺了眉,冰冷冷的視線掃過來:“你來做什麽?”

“為什麽要打漁陽?”

明熙質問他。

季飛紹語氣輕飄飄地:“想打就打了,哪有什麽為什麽。”

“那你失敗了,有準備好面對自己的結局嗎?”

季飛紹沈默了許久,才驟然出聲:“那日你奔向的那人,是商戶慕家的二公子。”

“四年前來避暑的時候,你留在了漁陽沒有回去,於是你們二人在這裏相依相伴,度過了整整三年的時間。”

明熙皺眉:“你想說什麽?”

“你不是問我為什麽要打漁陽?”

季飛紹轉頭望著她:“這就是答案。”

明熙閉眼,只覺得胸腔內都被填滿了腐壞尖酸的味道:“為了這樣一個可笑的理由打漁陽,這可不像為了計劃不擇手段,什麽都可以犧牲的你。”

季飛紹沒有再說話,他也不想再搭理明熙一般,重又閉上了眼。

“廢話說完了就滾。”

明熙咬唇,終究還是從懷中掏出護了一路的東西,慢慢走近季飛紹,蹲在他面前。

他始終沒有睜眼,明熙反而松了口氣,她動作輕柔地將串好的紅繩戴到他脖頸上,有些重量的小東西撞在鐵鏈上,發出一聲脆響。

季飛紹猛地睜開眼,如狼一般的眼神死死凝視著眼前咫尺距離的人,而後才是慢吞吞地低頭垂眼。

望見視野中的那塊東西,像是喚起了十分久遠的記憶,他整個人都楞住了,眼神裏滿是驚愕和茫然,反倒為他多年陰鷙的神情添上了幾分真情實感。

“這是……”

“這是當年你丟的那塊玉佩,”明熙輕聲說道,“趙將軍後來回頭去找過你,在地上撿到了這個,他一直小心保管了十幾年,為了當年那件事,他懊悔了十幾年。”

吊墜顏色雖然已經有些陳舊,但看得出來保管得很好,沒有一處裂紋。

明熙將有些歪的玉佩替他戴正了,讓那塊冰涼緊貼著他的心臟位置。

她聲音十分疲累,又帶著泣音的顫抖:“文壽侯的事,我們也已經在調查,過不了多久就會有結果了。季飛紹,過往的那些仇恨和執著,你都該放下了。”

“也放過你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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