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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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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結局

“文壽侯一案, 我們已經找到了當年的人證物證,你相信我,很快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明熙哀戚地望著神色怔楞的他:“你相信我。”

季飛紹一直緊盯著那塊小小的吊墜, 好像被吸引去了全部的註意。

良久之後,他才嘲諷地笑出了聲。

笑聲清淺,縹緲,卻又帶著無限悲苦的深刻。

“我憑什麽相信你?”

他雙膝跪著,腰背被陡然直了起來,徑直湊到明熙面前, 二人的距離一瞬拉近。

明熙張皇失措, 一下子失了重心, 跌坐在濕冷的地上。

季飛紹明明跪著,被沈重的枷鎖束縛著, 雙手都被絞在身後, 但他挺直的脊背和陰冷的視線都讓人無法忽視他的威嚴。

見明熙下意識地害怕, 季飛紹眉宇間凝聚了一團陰鷙戾氣。

他聲聲質問:“你要我相信你什麽?怕我都不敢靠近的你, 還是一記起往昔就下意識逃離我身邊,同旁人恩恩愛愛的你?”

明明說狠話的人是他, 季飛紹的眼中卻滿是看不到底的沈痛:“明熙,是你最先拋棄我的, 你現在又有什麽資格, 讓我相信你?”

明熙張口無言, 只有眼淚無聲地滴落下來。

“你是不信我, 還是不信陛下會為你翻案呢?”

季飛紹搖頭:“不重要了,明熙。”

“即便能翻案又能怎麽樣呢, 他們已經不會再回來了。”

他的聲音平淡如水,卻讓明熙聽了止不住地傷心。

“你走吧, ”季飛紹轉過頭去,不再看她,“既然選擇了新生活,就別再來招惹我,滾吧。”

明熙哭得像個孩子,知道自己已經無法扭轉此人的執著,眼看時間也快到了,終究還是抽噎著離開了。

慕箴正在門口等著,見她哭得可憐,在心中嘆了一口氣,將人摟在了懷裏。

不停地給她擦著眼淚,低聲哄著:“不傷心了。”

“我沒辦法讓他放棄,我也沒有那個資格,”明熙哭得停不下來,“阿箴,我真是沒用,我想讓身邊的人都有個美好的結局,但我唯獨救不了他。”

“陛下會殺了他嗎?”

慕箴拍著她的背,他也不知道答案。

李懷序心善,況且文壽侯家的慘案,任誰聽了也會心傷,看在這一層面上,也不會讓季飛紹去死。

但若是季飛紹放不下心中的恨意,若是不殺了他,往後大政想來也難以平和。

他二人都清楚這般處境,所以左右踟躕。

明熙這段時間留在了漁陽,同趙姝意睡一個房間。

季飛紹的事情總是壓在她心頭,白日幫藥坊的人診治這段時日受傷的百姓,夜裏也睡不安穩。

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消瘦憔悴了下去。

又是一個午夜,趙姝意在她身旁睡得正香。

她翻來覆去地,又怕吵著她休息,於是幹脆又穿上衣服,想著出去轉一轉。

慕箴得到消息時,剛巧將汴京送來的文書讀完,眼看天快亮了,便想著不休息了,和衣在桌前翻看著游記。

明熙近幾日情緒不好,等事情解決之後,他想帶她去風景秀麗的地方好好玩一玩,散散心。

懷生敲門進來:“暗衛來報,說是姑娘一個人往普覺寺的方向去了。”

慕箴皺了眉頭,又看了眼天色:“這個時候?”

他匆匆穿戴好出門,去尋那個任性的姑娘。

明熙也說不好為什麽要來這裏。

卯時未到,普覺寺都還沒開門,她便在門口踱步,本想著進去看一看的,但眼下這裏關著,她便也不知道該去哪裏了。

她蹲在門口,十分可憐地靠在院門,想到自己將將重生時跟著祖母前來燒香,那時都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慕箴。

她思緒散漫,許是睡眠不足,腦海中閃過了很多記憶,無一例外都是與慕箴在一起的畫面。

細細想來,前世今生幾十載,快樂的時光寥寥,不過也就是與慕箴在一起的須臾歲月。

她正發著楞,一道陰影投射下來,將她整個人籠住。

明熙擡頭,望見方才自己一直在想的人站在自己面前。

一如當年自己在普覺寺中迷路,驟然瞧見的那個身影。

慕箴有些無奈地垂著頭,望著她笑:“怎麽大半夜不睡覺,跑來這裏玩?”

自己當年瞧見這張精致面容,是什麽反應來著?

好像是十分狼狽地抱著人哭了許久。

明熙怔怔回身,握著人遞來的手站起身,這次沒有哭,只是有些洩氣地嘟囔:“睡不著,想著隨便走走,不知怎的就跑到這兒來了。”

她回身望望緊鎖著的寺門:“可惜還鎖著門呢。”

月下的人兒更顯得瘦弱,面色也因這段時日的勞累顯得發白,古人常常說著燈下美人。

但明明在朦朧的月光之中,也更能勾勒出清冷脆弱的美。

又或許是因為月中的人是明熙,所以不論在哪裏,她都永遠是慕箴眼中最特殊的人。

他如何能容忍明熙露出這副惹人憐愛的模樣呢。

於是慕箴輕松一笑:“想進去豈不容易。”

說罷便勾著明熙的雙腿,將人打橫抱在懷裏,腳下輕輕一掠,便已經站在了普覺寺的院墻之上。

明熙有些畏高,此刻正緊緊摟著他的脖頸,見狀輕聲道:“若是監院知道,該罵你了。”

“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吧。”慕箴抱著人從墻上跳下,言語帶笑,“至於現在,我只需要哄明熙開心就行了。”

夜晚中的普覺寺悄然無聲,只有一些料峭的風聲,二人順著小路走,竟是走到了當初慕箴刻玉的偏僻小院。

明熙松開慕箴的手,往前跑了兩步,站在某個地方不動,轉身來說:“當年,我就是在這裏重新遇見你的,還記得嗎?”

如何能不記得。

那時慕箴剛剛服毒離京,靠著篆刻與玉石度過了自己人生中最晦暗無光的時刻。

那時他整日沒了命地刻玉,薄薄的玉片上,詩詞,圖樣,經文,他統統往上篆。

那時衍悟看中了他的手藝,總是拿成山的玉片來要他刻,他好拿出去賣錢。

他那時候也不在意,只覺得自己滿腔的郁結和悲憤都有了去處,便日覆一日地在這個僻靜的小院裏篆刻。

那個時候,慕箴的生活變得麻木單一,他的世界好似只剩下了刻玉這一件事。

睡醒便來普覺寺,等到渾身酸澀,月落西山時再離開,就這麽渾渾噩噩地糊弄著生活。

直到那日,在暑熱的午後,他在院中碰見了那個亭亭玉立,許久未見的小姑娘。

那一瞬間,他聽到了蟬鳴嘈雜,微風吹拂過繁葉的聲響。

燥熱的陽光又重新照射在他身上,刺目地讓他睜不開眼。

聲音,感官,顏色,終於又重新回到了他身上,在這裏重見明熙的第一眼,他就又被拉回了這熙熙攘攘的人世間。

慕箴沒有將這些告訴眼前的人,只是深埋心底,淡笑著點頭:“自然。”

他們一起上前,試著推了推院門,發現竟然沒有上鎖。

慕箴已經很久沒有來這裏了,院子裏有些淩亂,卻不顯得臟亂。

想來寺中的人也有偶爾地打理這間無人光顧的小屋。

明熙進來環顧了一圈,像是想到了什麽,兀自笑笑:“當年便是在這裏第一次見到你發病,可把我嚇壞了。”

曾經的青澀的記憶被再次提起,二人卻只相顧一笑,當初因意外而狼狽不堪的慕箴絕對不敢想,自己未來會與明熙走到這般親密的關系。

屋中的木桌上滿是深深淺淺的刻痕,上面都是慕箴留下的印記,明熙許是累了,又許是這裏讓她感到安穩,她趴在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慕箴說話。

等到慕箴許久聽不到聲音時,才發現明熙已經伏在桌上睡著了。

她臉頰壓著自己的手背,毫無防備地桌上睡得香甜。

慕箴輕輕笑了,上前將人抱在懷裏,聽她發出含糊不清的喃喃,步步安穩地將人抱回了慕府。

將明熙小心擱置在自己的床榻上,為她拉上了被子,見人即便在睡夢中也微蹙著雙眉,他終究還是心疼又克制地吻在她眉心。

“別再為瑣事憂心,”他沈醉地望著明熙乖巧的睡顏,輕聲喃喃,“你該無憂無慮的。”

天亮時分,他帶著京城來的文書,離開了房間,叮囑懷生將人護好後,徑直去了獄所。

慕箴不需要牌子,這幾日一直跟著趙仲陵忙上忙下,獄所的看守早已與他相熟。

他來的時候守衛正換班,打著哈欠為他開了門,走到獄所最盡頭時,季飛紹正站在那扇高又小的窗下,不知在望著什麽。

聽見聲音,他沒有回頭。

慕箴知道他不願意見自己,他也不管,只是拆了李懷序連夜送來的聖旨,一字一句地念給他聽。

通過慕箴送去的情報資料,加上這幾日的調查,他們很快找到了當年替李闋做事的鐵匠。

一系列的人證物證齊全,大理寺查清後便翻了文壽侯的那樁冤案,史官們將這件案子的始末記載下來,為文壽侯一家洗刷了遠去。

楊夫人得知後,在慕蔭的牌位前痛哭了一場,她想,今夜終於可以不用再夢見自己兒子渾身是血,為師鳴冤的淒慘模樣了。

她終於可以睡一個好覺。

慕箴將這封聖旨念完,季飛紹身形依舊沒有動,他仍舊背對著,聲音聽不出來情緒:“冤案就算被平反,死去的人也不會再回來了。”

“是嗎?”慕箴平淡道,“但若是真的不在意,你也不會等到現在了。”

慕箴望他:“我這幾日查過了,你在北境的部隊這些年被你四散在了大政各個城池,這段時日都在暗地裏往北邊轉移。我想攻打漁陽只是你的一個幌子吧,你想將趙家軍都調回漁陽和汴京,這樣你的部下就能趁機連同北蠻進犯,這才是你真實的意圖,是不是?”

他看著那扇高高的小窗:“你等到現在都沒有開啟你的第二部 分計劃,不就是想等你祖父沈冤得雪嗎?”

季飛紹終於有了反應,他轉過身來,眼眸中帶著覆雜的情緒:“我竟不知,她將這些都告訴了你。”

慕箴搖頭:“並不是因為她,早在十年前我便開始調查這樁冤案了。你祖父他是我大哥的恩師,為了替王大人求情,我大哥也慘死宮中。”

他頓了頓,又繼續:“文壽侯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大人,他生前傲骨錚錚,即便知道會觸怒李闋也要冒死進諫,死後也是青山忠骨,值得我大哥為他身亡。”

季飛紹沈默。

“陛下並沒有要處死你,相反,陛下十分依賴並器重你,”慕箴上前兩步,“只要你願意放下,願意彌補此次漁陽的過錯,這一切都可以既往不咎。”

季飛紹突然擡眼望了望他,短促地笑了笑:“原來她喜歡這樣的。”

慕箴一頓。

季飛紹搖頭:“你走吧,照顧好明熙,若是惹了她生氣……”

他又狼狽地住口,因為發覺自己並沒有任何的立場來教訓威脅眼前這個人。

慕箴出來時,正碰見兩眼通紅的明熙。

她想問什麽,又什麽都沒說,只是撲進了慕箴的懷中,緊緊地抱著。

身後,獄所的天空突然炸開了一朵煙花,短促又絢爛,很快又消失在天際。

慕箴望向遠處,只看見飄散在風中的硝煙。

季飛紹沒有選擇回京,也沒有選擇繼續一錯到底,分散在四處的部下那日都看見了那抹短暫綻放的煙火,那是寓意著終止的信號。

他帶著自己的部下,和李懷序親手寫下的,為文壽侯翻案的聖旨,握著手中溫潤,失散多年重又回到他身邊的吊墜,一路向北,再也沒有回頭過。

北境寒涼至極,季飛紹卻恍惚看見一只蹁躚飛蝶,在他肩頭停靠。

季飛紹駐守邊境的請求很快通過,押送他的部隊啟程那天,明熙坐在院中,慕箴上前摸摸她的臉:“不去送送嗎?”

明熙輕快地搖頭,壓在心頭的巨石被移開,十多年的壓抑與惶恐終於在清空,她笑得明媚:“我想,他也不會再想見我了吧。”

“這樣的結局,就已經很好了。”

漁陽整頓修養,終於在年末的時候重又恢覆了往昔的模樣。

趙家的軍隊大都回了汴京,只有趙仲陵還留在這裏陪著不舍得離開的趙姝意。

除夕這天,趙姝意跟著明熙,同她在漁陽的一群小夥伴們,一群年少熱熱鬧鬧地聚在一起吃了頓飯。

劉澈升了官,年後便要去往京城上任,劉家人一思索,小兒子也在京城呢,幹脆提前致仕,舉家搬到汴京去。

趙姝意同劉鳶的關系一日比一日好,約定了年後一起走。

羅玉杉仍舊留在漁陽,因為知府大人離開,他爹升了職,就連她也跟著忙了起來,往後的日子只會更加充實。

他們最後聚在一起,舉杯喝得爛醉,就連趙仲陵都被灌了不少酒,昏昏沈沈的。

劉鳶撐著醉紅的臉:“也不知咱們下一次一起喝酒,是什麽時候了。”

趙姝意也大著舌頭說:“沒事,等,等明熙他們游玩回來,咱們再來漁陽聚一聚。”

她們今日才聽說,明熙同慕箴二人年後不回汴京,也不留在漁陽,他們二人決定出去玩一趟,看一看大好河山。

提到她,劉鳶這才擡頭張望:“他們兩人呢?”

明熙此刻正坐在金鴣樓的屋檐之上,冬日的寒風在這個熱鬧的日子也變得溫和,將他們的發絲吹起又纏繞。

朦朧的月光下,她同慕箴坐在一起,瞭望著漁陽繁盛的夜景,親密地依偎著,交換一個綿長又濕潤的吻。

盛大而璀璨的煙火在二人身後綻放,照亮著他們的身影。

慕箴和明熙緊緊抱著彼此,在往後的年年歲歲中,他們都將信任,深愛並守護著對方。

攜手渡過接下來每一個如同今夜一般,浪漫又祥和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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