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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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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晚上兩點。

牧場上萬籟俱靜,天空一片黑沈。

時聞枕頭下的鬧鐘發出輕緩的音樂聲,瞬間將他從睡夢中喚醒。

他條件反射地反手插到枕頭下,快速按掉,免得惱人的聲響將屋子裏的另一個人吵醒。

等按滅鬧鐘,他心頭一松,坐起來揉捏了下眉心。

深秋的夜晚冷得不行,要不是保溫箱的幼鴿必須三小時左右餵一次,他是真的不想起。

時聞在床上坐了兩分鐘,勉強將困意趕跑,掀開被子,披上衣服,不情不願地去餵幼鴿。

時聞走到門邊,忽然發現門縫裏透進了客廳的燈光。

輕輕打開門一看。

一身襯衫的燕克行正拿著一碗調配好的糊糊,低頭餵掌心裏的幼鴿。

他結實修長的胳膊和幼鴿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燈光照在他臉上,顯得他的神色格外溫柔。

時聞腦子裏不知道怎麽地,忽然跑出肌肉奶爸這個詞來。

時聞晃了晃腦袋,將腦子裏奇怪的想法甩出去。

燕克行聽到動靜,側頭看過來。

時聞搶先說道:“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沒睡?”

襯衣一看就是正裝的產物,據時聞觀察,燕克行睡覺的時候還是會換睡衣的。

“在開個國際視頻會議。”燕克行托著幼鴿,對他說道,“今天晚上我來餵,你快去睡。”

“起都起來了,我一起來吧。”時聞打著哈欠走到燕克行對面坐下,看著碗裏黃色的糊糊,問道,“這是什麽?”

燕克行:“蛋黃和玉米粉等調成的鴿飼料。”

他們昨天吃完飯的時候,又有六只鴿子被孵化出來了,現在一共有七只幼鴿。

幼鴿們吃飯一點都不積極,時聞和燕克行餵了差不多半個小時,才將所有幼鴿餵完。

餵完後,兩人將幼鴿放回智能孵化器附帶的保溫箱裏。

時聞打著哈欠說道:“下一次餵是早上五點,我應該起床了,你別起來了,多睡一會兒。”

燕克行答應:“好。”

時聞回房間睡覺,在即將陷入夢鄉的時候,他聽見了浴室裏的一點輕微水聲。

那是燕克行洗澡的聲音。

這點水聲讓時聞更清晰地意識到,這個家不止他一個人,還有另一個人在。

每當想到茫茫草原上,家庭像一個個孤島,而這個孤島如今除了他之外還有另一個人,時聞就感到某種安慰。

第二天,時聞早起起來餵鴿子,餵狗子,餵聰崽和兩只虎崽,還有牧場裏各種小動物。

隨著他的走動,狗子們也跟著叫了起來,在他身邊跑來跑去。

黑娃幾個還幫他叼東西,盡可能幫忙。

狗子們的叫聲像是將這座草原上的牧場喚醒了,連帶牧場深處的鳥兒也被吵醒了。

藍灰色的天幕上,鳥兒拍著翅膀,飛翔在高空之上,越飛越高,漸漸化成一個黑點。

時聞仰頭仔細辨別,最後發現,這些鳥兒之中,確實有烏鴉。

看來昨天在玉米地裏發現那麽多烏鴉窩,確實有跡可循。

今天,時聞約的收割師傅過來。

師傅來得很早,七點多就過來了,來了之後喝了兩碗奶茶,便開著大型收割機,去玉米地收割玉米。

另外兩個被時聞請過來幫忙的師傅也開著小型卡車來了。

大家將鐵絲網上的大門打開,準備好塑料袋,將卡車開到玉米地前。

收割機緩緩在玉米地裏開動著,一根根兩米多高的青綠玉米稈子連葉子及玉米穗一起,被打成只有一厘米粗的碎末,排在跟收割機並排開著的卡車上。

隨著收割機開始收割,玉米地上空飄起了青綠色的霧氣。

玉米稈獨特的清甜味道彌漫了開來,比割草的時候更好聞。

有野兔等野生動物被這股味道吸引,跑出來看。

等看到這麽多人在附近忙活,它們又緊張地匆匆跑開,呲溜一下,鉆回洞裏不見了。

卡車緩緩開到後方的草地中。

時聞請來幫忙的人們將大桶的乳酸菌撒到卡車鬥裏,再將乳酸菌跟玉米碎末混合,再用下方的打包機,打包成一個個用塑料袋包裹起來的青貯卷。

這個過程有點像制作一袋袋方便食品。

實際上,青貯確實也是方便食品。

這些被打包好的玉米碎末會被堆積到青貯窖中,等待貧瘠的冬日被一袋袋取用。

它裏面放了乳酸菌,會發酵成類似酸菜之類的飼料,裏面帶著發酵過後的香氣和一點玉米碎本身的甘甜,十分受牛羊的歡迎。

不過人拿它餵牛羊的時候,得配著幹草吃,要不然牛羊吃多了,會胃酸過多,消化不良。

二十多個人在時聞的牧場裏幹活,開車的,撒菌的,打包的,搬運的……不必時聞指揮,大家對牧場上的活比時聞還熟悉。

幹累了,大家就在草捆邊上鋪上塑料布,放上奶茶壺和各種點心,大家一起坐下來喝奶茶,吃點心,休息。

深黃色的草捆點綴在枯黃的大地上。

再往上,則是深藍的天空。

被陽光曬得發燙的風吹過來,吹起大家的頭發和衣角。

時聞靠在身後的草捆上,懶洋洋地瞇著眼睛,抓緊時間休息。

來幫忙幹活的常青青拍了拍草捆:“時聞,你這些草是什麽時候割的?”

“就前幾天。”時聞說道,“家裏的牛羊吃不完那麽多草,我多割點存著冬天用。可惜割得有點晚,草長得比較老。”

常青青:“我就說,還以為你這牧場的草只割一次呢。”

時聞:“原本只想割一次的,後來發現那麽多草,枯著也枯著,還會影響明年牧草的生長,就幹脆多割一次了。”

大家聊起牧草。

經常幫時聞家放羊的馬老漢說道:“也不知道你家的牧草怎麽長的,羊吃了,一只比一只肥壯。”

另一個老漢笑問:“時聞,你家的羊怎麽長的?我看別人家的羊一年長二三十斤,你家的羊四五十斤都能長到了。”

這個時聞還真不知道,他家的羊就是長得比一般人家的快,長出來的還都是肌肉,而不是肥肉。

他在餵養過程中,並沒有引入什麽特別的餵養技術,飼料也跟一般人家的飼料差不多。

可能因為他具有麒麟血統,養出來的羊比較好。

時聞笑笑:“我也不知道牧草跟羊是怎麽長的,就是這麽長的唄。”

“真沒什麽訣竅?”

“哪有什麽訣竅啊,馬老漢不是經常過來幫我放羊嗎?他都知道的。”時聞說道,“我也是鮮草、粗糧和精糧混起來餵,跟大家一樣的。”

“唉,要是我們家的羊跟你家的羊一樣,長得那麽快就好了。”

大家說著又說到了羊價上。

今年的活羊價格比較一般,這陣子普通羯羊的價格都在二十上下,精品羯羊另算。

可能因為今天雨水好,草料長得好,羊也少生病,市場上的羊比較多的關系。

聊著聊著,有個人從後面加了進來:“今年價格一般,大家就再多養幾個月,明年再賣嘛。”

“謔,一頭羊一個冬天要吃那麽多草料,哪養得起?”

說話的人答完,扭頭一看,才發現是張德元。

大家挪了挪屁股,在中間讓出一個位置給張德元坐:“老張,你怎麽來了?來收時聞的羊了?”

張德元一攤手:“我倒是想收,時聞說他家的羊要養到過年才賣,現在不賣。”

時聞笑:“我這又不缺草料,羊價過年才高,肯定要養到過年。”

現在羯羊的價格二十一斤,等過年,可能就要二十五六,甚至二十七八了。

當然,秋冬牛羊病高發,外面沒有青草,養殖戶只能使用儲存的草料或者直接去外面買,成本也高。

養殖戶究竟什麽時候賣羊劃算,得自己衡量。

休息了一會,大家重新起來幹活。

收割機突突開起來,卡車也重新啟動。

時聞知道張德元有事找自己,托常青青幫忙照看這邊後,帶著他去另外一邊聊天:“張哥,你找我有什麽事啊?”

張德元:“沒事就不能找你?”

“能啊,不過你最近那麽忙,估計不會這個時候來找我。”時聞笑,“你趕緊說,說完我回去幹活。”

張德元也笑笑:“還真有事找你。我最近不是收了比較多的羊嘛,就想對羊做個分揀,保證品質,什麽特等羊,一等羊,二等羊,總不能混在一起賣了。”

時聞點頭:“是這個道理。”

張德元繼續說道:“我收了那麽多年羊,眼光也算不錯的了,不過你讓我這麽細分,我心裏還是沒底。你要是有空,來幫我幾天唄,我按五百一天的價格給你算錢。”

時聞笑:“可真不容易,跟你打交道這麽多次,也輪到你請我了。”

張德元:“我說真的,你那手看羊的本事,我心服口服,估計整個牧區都沒有比你更會看羊的人了。”

“你誇得我都不好意思不答應了。”時聞倒不介意幫忙,“什麽時候開始選羊,我安排一下牧場上的事。”

張德元問:“就這兩天怎麽樣?我盡快把手裏的羊賣出去,也盡快回個款,要不然手裏還真周轉不過來。”

時聞聽他這麽說,幹脆道:“那就明天開始吧,正好今天來我這幹活的人多,我順勢多請他們兩天。”

兩人快速約定好,張德元今天也沒什麽事,約定完了,直接擼起袖子,幫他扛青貯卷去了。

青貯卷得扛到青貯窖一一堆好,上面再蓋上塑料布和泥土。

等冬天取用的時候,也是按順序一卷卷取用。

這個堆放的要求比較高,很難機械化作業,基本靠人工慢慢堆放。

大家忙忙碌碌,等到下午四點多的時候,五十畝青貯玉米全部收割完了,青貯卷也在青貯窖中整整齊齊地堆好了。

時聞麻利地給大家結算工錢。

收割師傅自帶收割機,一天一千五;開了卡車過來幫忙的師傅是大工,一天八百;剩下的小工都是一天兩百的工價。

在牧區,出門接零散活也是重要的收益,勤快的人一年能靠接零活掙兩三萬。

什麽樣的工結什麽樣的價格,現在已經有行規了,比如馬老漢經常來時聞家幫忙牧羊,一天就有一百五的收益。

時聞結錢的時候按照行規結,結得非常快。

時聞結完錢,留大家喝茶。

大家婉言謝絕,都說家裏有活要幹。

時聞也有活要幹,他還得回去收拾畜棚,飼餵幼鴿。

今天一整天沒帶虎崽了,也要陪虎崽們玩玩,鍛煉它們的捕食能力。

時聞回畜棚,還沒有到畜棚,老遠就聽到叮叮當當的響聲。

他走進去一看,只見燕克行正在做木籠子,時聞過去幫忙打下手:“你做這個——是鴿籠?”

燕克行點頭:“昨天不是說要做兩個鴿籠出來,今天有空,順手做了。這裏還備有鵝籠的木料,等會一起把鵝籠也做出來。”

時聞家的鵝常年在溝渠裏放養,夏秋水草豐美,連餵都不用怎麽餵,它們也快成了野鵝,平時很少回畜棚來。

反正已經剪過羽了,它們也飛不走。

時聞每次放牧的時候遠遠看著鵝還在,數量沒減少,就不怎麽管了,只是每隔十天八天會背包谷子倒在它們取食的地方,看它們吃完了就補。

不過那是夏秋的養法,等冬天,天氣冷了,肯定不能這麽養。

要不然鵝直接凍死在外面,他就虧大了。

時聞看著燕克行熟練地釘釘子,好奇地問道:“你怎麽會做鴿籠,以前學過嗎?”

燕克行:“偶爾救助野生禽類的時候要給它們準備籠子,多看幾次就會了。”

時聞笑:“聽起來經驗很豐富的樣子,你過去是什麽樣的?”

燕克行回憶過去,目光變得悠遠。

他在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兇獸,後來進入人類社會,在人類社會中流浪,碰到了些壞人,也交到了些不錯的朋友。

再後來,他對人類社會的其他人類沒什麽興趣,便做了老師,專註科研,直到現在。

他將事情大致說了一遍。

時聞聽得入神。

燕克行問起他的過去,他便告訴燕克行離婚了的父母,已經散掉了的家,異管局的郵件和他到牧場來的經過。

時聞笑了一下:“可能我當時對現實生活不滿已久,早就想離開吧。異管局的郵件給了我個離開的契機,我就跑了。其實那麽沖動,一點都不像我的性格。”

燕克行:“也有可能是你的血統影響了你。”

時聞:“也許。我還挺慶幸當初孤註一擲來了牧場,要不然我也不會有現在的生活,更遇不到你們。”

時聞在心裏默默說道,也遇不到你。

燕克行一頓,“確實值得慶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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