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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7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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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了一聲,又聽尹天成道:“向時晏後來也來了,我們見了幾面。他國內還有工作,後來就先走了。”

尹玉清夾了塊放糖放杯子裏,攪了一攪,說:“你們還在一起?”尹天成笑道:“沒有分開的理由,就這麽湊合著過。”

總覺得好像還是不遠之前的一件事,同一個屋檐下的兩個人,因為同一個人激烈爭吵,尹天成的一張臉青澀無比。

說話的時候面色煞白,一定要爭出個高低勝負般,用力地辯駁著:“我不管他是誰,有什麽樣的過去,我只知道我喜歡。”

因為毫無底氣,所以吊高嗓子,怕旁人看到自己內心最軟的那一處……如今已經無所畏懼,反而放松下來,徹底隨意起來。

尹玉清想了想,問:“考慮過之後的事嗎?”

尹天成支著下巴:“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們想要結婚了。”

對面真的怔了下,說:“這麽著急?他提出來的?”

尹玉清幾分焦灼地又喝了一口咖啡,她搓著被燙熱的手,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有件事我也是近來才剛剛知道。”

但並不確定是不是要告訴尹天成……

她視自己的父親為偶像,要推翻她自小以來建立的信仰,何其殘忍。而告訴她身邊的男人包藏禍心,打破她自認為的平靜生活,又何其掃興。

尹天成看尹玉清將手絞得雪白,又是一副吞吞吐吐欲語還休的樣子,忍不住笑著問:“你想說的到底是什麽事啊?”

尹玉清慢慢搖了搖頭,說:“算了。”

兩個人隨意又吃了點東西,一個心事重重,一個百無聊賴,都覺得端來的東西滋味平平,吃在嘴裏也是味同嚼蠟。

服務員來問要不要續杯的時候,都像是找到了離開的借口,尹玉清匆匆起身付錢,將尹天成擱在椅子上的圍巾遞到她手裏。

迎著風,兩人多走了一段路,高聳的西式建築帶著歲月的斑駁,朝陰的半面染上了暗色的苔蘚,小車如一個個積木整齊堆在格子裏。

分手的岔口有造型古樸的紅綠燈,行人允許走動時就發出當當的提醒。她們一個要穿越路口,一個只用直行向前。

熙攘人海裏,尹天成先說了再見。一只手忽然牽住自己手腕,她緊張地往後一退,看到面前人眼中紅了的一圈。

四周都是各色頭發各色眼睛的外國人,或高挑或臃腫,陌生的世界裏,唯有她們是如此相似,又咫尺天涯隔得如此遠。

尹玉清吸了吸鼻子,問:“天成,你可以原諒我嗎?”

風從敞開的領口灌進空落落的衣服,尹天成將圍巾系得更緊一點,只露出一雙眼睛地看著她:“我不是為了原諒誰才長到這麽大的。”

燒得嗶啵作響的壁爐,毛茸茸的地毯,分明應該是溫暖的回憶,卻長著刺手的毛邊,時不時就紮在她的皮膚上。

尹天成說:“你永遠別想從我這裏得到肯定的答案,好減輕你自己的負罪感。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選擇,也該為自己做過的事負責。”

她將眼睛一垂,看著粗棒的毛線上起的一層細膩的絨。燈柱上的喇叭發出當當聲,她隨著人流向前,說:“我該走了。”

尹玉清在後又喊了她一聲,說:“天成,小心一點向時晏。”尹天成僅僅是步子一頓,便又大步流星地匯進致密的人群中。

尹天成回國的頭一頓飯來自唐朝的款待。他的本意不過只是為了討人歡心,例行請向時晏出來聚一聚。

沒想到請來了尹天成這尊大佛,形影不離地掛在向時晏身上,請在座的所有人都吃了小半晚的狗糧。

好不容易單獨約了向時晏去衛生間走了一趟,回來的時候,正好聽見她跟同席的葉婉如說結婚的事。

唐朝嚇得打翻了手裏剛剛端起的酒杯,懷疑自己耳朵地再三確認:“我們這裏是誰要結婚?誰跟誰結婚?”

尹天成笑盈盈看著向時晏,向時晏又看回她,屈身在她椅把上坐下,一只手勾著她肩膀,反問:“還能有誰?”

唐朝立馬咳嗽起來,漲紅著臉去看一邊的葉婉如。後者正舉起酒杯向著這二位賀喜:“不要忘了請我們喝酒啊。”

回程路上,尹天成掰起手指數著結婚要做的事,可以先不辦婚禮,也不通知太多人,但需要有一個旅行,和一個正式的告白。

向時晏一一點頭,說:“剛剛在飯桌上,你怎麽不提?”

尹天成說:“這就是兩個人的事,我幹嘛當他們面說。”

向時晏特意挑了眉梢:“那你還故意跟人說我們結婚?”

她這才吐一吐舌頭,笑道:“我就是看不慣他們總拿你和葉婉如當一對,既然你總也處理不好,那我就幫你來處理。”

霸道得一如既往,就像認識之初時,甩下一張臭臉地回到車裏。區別是那時並不在乎後果,現在並不懷疑結果,都是篤定他不會生氣也不會翻臉。

向時晏偏偏吃了她這一套,說:“行,都聽你發落吧。”

尹天成邊笑,邊想這就是男人,在一起的時候唯你馬首是瞻,一旦分開就任憑另一個人欺負。她開著玩笑道:“怪不得有人要提醒我小心你一點。”

☆、Chapter 37

楊思語新片上映, 又是一帆風順拿下了周票房冠軍。公司拿她當福將, 新人出道便攢足人緣,之後參演的每部片子也都賺了。

唯一的不順心是太忙, 沒空抽出時間去學校裏找謝家俊。

好不容易有假期外出,特地描了眉毛畫眼睛,最後都被帽子口罩遮得嚴嚴實實。更生氣的在後頭, 在圖書館裏見到他, 他居然熱情地在給女同學講題目。

楊思語將送他的禮物往桌上一扔,大吼:“你渾蛋!”

眾人循著聲音,紛紛投來好奇目光的時候, 一個裹成粽子,根本不辨男女的家夥,正在匆匆往外走。

另一位當事人坐在原位足足楞了一分鐘,最終起身將那禮盒拿起來, 跟著方才莫名其妙的那道身影走出去。

圖書館外的臺階多而陡,她起初走得好好的,忽的腳下一扭倒下來。

謝家俊看得蹙起眉, 幾步趕到的時候,看她掩著面在哭。想把人拉起來, 人不讓,手膀子一揮說:“你別管我。”

活脫脫是鬧矛盾的一對小情侶, 旁邊同學指指點點而過。謝家俊兩手插兜,無奈地轉了圈,最後還是摟著她站起來, 說:“你到底想幹嘛?”

楊思語將臉整個埋在圍巾裏,不說話,只嗚嗚哭。

謝家俊有氣沒處發,說:“你先搞清楚狀況再發脾氣行嗎,人家來問我題目,我總不好不回答人家吧?”

“誰問問題跟你坐那麽近,她都挨上你臉了。”

“那是圖書館啊,小姐,說話小聲是起碼的公德。你也說了,是她先挨過來的,我可沒想占她的便宜。”

楊思語不露面的一顆腦袋忽然晃起來,整個人也緊跟著哆哆嗦嗦不停顫。

謝家俊不由擰起眉,一把掀了她帽子跟圍巾,再把墨鏡摘下來。哪裏有眼淚,一張臉笑得通紅,眼睛都瞇成縫。

楊思語笑著叉起腰,說:“你也會跟著我跑了,還特地跟我來解釋。說吧,是不是在乎我,是不是喜歡我。”

謝家俊本就嚴肅的一張臉,因為抿緊著唇,顯得更不好親近,楊思語眨著眼睛停下來,他把東西扔回她懷裏,說:“趕緊走!”

楊思語慌張裏接住了,拉起口罩圍巾跟過去。

不敢再跟他嬉鬧,陪著他在圖書館熬了一下午,傍晚替他收拾好書本,又默然陪著吃了頓晚飯,再跟著他去到了宿舍樓底下。

白色光線的玉蘭燈底,他終於肯接過去東西,悶聲道:“下次別送了。”

楊思語還是覺得有進展,翹著二郎腿給尹天成打電話,沒想到尹天成比她動作還迅速,說:“我結婚了,什麽時候請你吃飯?”

楊思語驚得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問:“你沒開玩笑吧,結婚?和誰啊,你到法定年齡了嗎,家裏人同意了嗎,我怎麽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尹天成說得雲淡風輕:“想結就結了,我們倆同意還不夠?”

楊思語將之當成一條爆炸新聞,特地說給謝家俊聽。他卻有些不耐煩地譏諷道:“怎麽你這些同學,一個比一個的神奇。”

楊思語盡管心系男神,倒是還能為好朋友打抱不平,說:“是挺神奇,但也是愛情的奇跡……再怎麽說,也比你那前女友好多了。”

話題一牽扯到李丹,謝家俊就開始上頭,兩個人你來我往拌起嘴,楊思語氣呼呼道:“都多長時間了,你還想著她!”

謝家俊自暴自棄:“是啊,我一直想著她,你不也一直纏著我?”

楊思語咬著手背,深呼吸幾次,也開始豁出去了。

“我的字典裏就沒有放棄兩個字,你要是哪天答應跟我在一起了,說不定我立馬就膩了,可在那之前,你休想擺脫掉我。”

得不到的時候心癢得抓耳撓腮,得到了之後往往就覺得不過如此。

這話套用在尹天成身上也照樣行得通,沒結婚的時候總想拿點什麽綁住彼此,真等領來了那張一式兩份的紅色小證,又覺得並沒有什麽不同。

她照常上課,在學校住宿,向時晏照常忙碌,滿世界亂轉。

偶爾湊到兩個人的假期,在家裏見面,他們最習慣的是在床上以武會友,好像人生裏一多半樂此不疲的事情,是建立在這上面。

結婚的事情經歷過起初的一點風波後,便一路順利得進行了下來。尹天成猜測向時晏與父母達成了某種協議,於是一直留心看他之後的境況。

他卻沒什麽損失,反而大展身手,重重難關面前,仍舊讓公司如期上市。

生活裏不安分的因子反而從她父母一方,轉到向家。向時晏沒有給她正式介紹向詩穎,向詩穎也不待見她,兩人屈指可數的碰面總以不快收場。

尹天成起初秉持著以和為貴的精神,想跟這位唯一的小姑搞好關系。幾次碰壁之後,她終於洩氣,卻仍舊不知道自己哪裏得罪過她。

七月結束的時候,尹天成又接到楊思語電話,崇德要開校友會,居然請了她這位當紅小花做知名校友。楊思語破天荒害羞,不肯一個人去,拉著尹天成同行。

尹天成恰好放了暑假,不用再整日和泥土打交道,跟人約在家裏見面。

兩個人都穿清涼的連衣裙,出門的時候,楊思語幫她戴上遮陽帽,細膩的綢帶在脖子上打結,一舉一動總有種舊日重現的意思。

學校的禮堂還是老樣子,巴黎彈過的鋼琴橫在舞臺一邊,辛勤的阿姨日覆一日,將之擦得幹幹凈凈。

做主持的是向詩穎,她認真起來的時候,聲音如溪流般清越好聽,笑就笑出八顆雪白的牙齒,兩頰各自有一個淺淺的酒窩。

楊思語上臺領獎也要拉著尹天成,尹天成不往臺上走,安靜地守在臺底下,向詩穎恰好跟她打一個照面。

也不知道是被嚇的還是恨天高不聽話,腿軟的向詩穎往前一倒。尹天成張手去接她,先是被她拿著的話筒砸了頭,又被纖細的高跟踩到□□的腳`面。

校內的衛生院早就關了,楊思語只好帶著尹天成去水池上做清理。那一腳踩得絲毫沒有遲疑,尹天成腳面踩掉一層油皮,血浸著泥沙一直淌到腳底板。

楊思語說:“也真是奇了,頭一次見向時晏就被他家狗撓,現在偶爾見一次他妹,又被她給狠狠踩了腳。”

一定是有什麽特別的緣分,尹天成自我解嘲地笑笑,剛要說話,後面忽然響起向詩穎的聲音:“一會兒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向詩穎已經脫了禮服,換上一身利落的兩件式西裝裙,胳膊下夾著一個精致的手拿包,走來撥過尹天成肩膀看了看,說:“有點嚴重。”

尹天成說:“還好。”

楊思語倒是掏了紙巾給她把水擦幹凈,說:“去吧,萬一感染什麽的就不好了。不過我還有事要去忙,你讓向老師陪著沒問題吧?”

楊思語朝尹天成直擠眉。

跟向時晏萬年不變的冷酷品味不同,向詩穎開一輛兩座小跑,內飾盡可能溫馨又活潑,座位上鋪著帶卡通的冰席,香水瓶裏散著甜甜的柑橘氣味。

中控臺上的一排小和尚搖頭擺腦,尹天成覺得滑稽,忍不住用手點了點。她一會兒誇車裏的香氛好聞,一會兒誇向詩穎開車很穩。

向詩穎擡手關了車載音響,不耐煩地看一眼身邊的人,說:“你不用沒話找話,反正我也不想跟你說什麽,就這麽安靜坐著好了。”

尹天成劈頭被嗆了一聲,一張臉由白轉紅,像曬足了正午的陽光。帽帶在手指上絞動幾番,尷尬裏還要不忘帶著笑。

向詩穎擱在一邊的手機響,原本要掛了,瞥一眼上面的來電人又改了主意,聲音不悅道:“結束了,現在去醫院。”

她扭頭過來看了尹天成一眼,說:“不是我,是你太太。嗯,她今天也來了,被我踩了一腳……又不是泥做的,弄不壞你的,上點藥就好。”

尹天成立刻知道是向時晏,原本局促的環境因此帶上幾分熟悉的氣味,盡管聽不到聲音,也因為知道他在,陡然間輕松起來。

向詩穎正說:“有個事跟你講一下,這次我跟你一道去。”

……

“什麽事?你活得顛倒了,媽的忌日你不都記得了?”

……

“為什麽不能現在說,說這種事還要分時間的,怕人聽到啊?”

……

向詩穎將手機扔過來:“向時晏的電話。”

尹天成邊道謝邊接了,聽向時晏在那邊問:“怎麽想起來去學校玩了,腳現在還疼嗎,沒什麽大問題吧?”

尹天成往窗口湊了湊,說:“嗯。”

“一會兒看完醫生再給我打電話,該消毒消毒,該打針打針,別因為怕疼就跑了。我還在外面忙,最遲明天一早到家?”

尹天成說:“小毛病,隨你什麽時候回來。”

畢竟拿著別人的手機,尹天成再怎麽想和向時晏說話,也要拿捏住分寸,三句兩句告慰過自己,跟他依依不舍地道別。

向時晏又把她喊回來,語氣一本正經道:“有件事一直沒告訴你,要是向詩穎忍不住提前跟你說了,你一定要答應我一點。”

尹天成不甚舒服地抿下唇,忍不住去瞥一邊的向詩穎,故意打趣著問:“做什麽對不起我的事了?”他說:“別哭也別鬧,更別離開我。”

作者有話要說: 昨晚寫了兩千,今天下午無事準備補全早點更新,硬是被對面拖著絮絮叨叨聽了他一下午的發言,這期間我甚至沒有搭過一句話。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羅裏吧嗦的人,屬鸚鵡的嗎,到現在我耳邊都還嗡嗡嗡的……

☆、Chapter 38

向時晏將電話掛了, 無意識地擡手掐了掐眉心。

一邊唐朝看了, 貼心地摸了支煙遞過來,打火機跟著端到他面前, 藍色的火焰一起,他匿在陰影裏的半張臉照出冷白的顏色。

少時相逢,都是正當年輕的時候, 鮮衣怒馬, 桀驁不羈,看不到歲月更疊,陡然瞥見同伴眼尾的細痕, 才恍惚發覺一晃十多年。

唐朝忍不住多看了會向時晏,惹得後者投來不適的目光。唐朝訕訕笑著,挪開視線打岔道:“怎麽,詩穎跟你那小老婆在一起?”

“……什麽叫小老婆。”向時晏吐了口煙, 將一邊窗子開到最低,說:“被詩穎踩了一腳,現在往醫院裏去呢。”

唐朝點頭:“哦。”轉瞬一想又覺得不對, 大叫:“啊?都已經鬧到這田地了,天成知道你跟她家的那點瓜葛了?”

向時晏說不好, 索性兩指掐著煙往一邊磕了磕。眉心被煙熏得更深,他側頭再吸了幾口, 實在口幹舌燥,又將煙甩了。

唐朝捅捅他道:“既然結婚了,就好好對人家吧, 年紀輕輕的別弄出什麽心理陰影來……小丫頭都做過一回傻事了。”

向時晏沒吭聲,另有所想。

唐朝又絮絮道:“你這個人做事做人都不錯,就是在感情這事上,一直不那麽地道。虧得有這張臉,不然早被人揍了。”

向時晏立馬一嗤:“又來為人打抱不平了。”

唐朝喊冤:“我說得可都是掏心窩子的話。”他頓一頓:“當然了,你對婉如確實不夠意思,我又沒說錯,至於對這小丫頭,我還要觀察一陣子。”

向時晏笑:“還說不是為人打抱不平。”又一手抵著下巴沈吟片刻,問道:“咱們幾個都認識多久了?”

唐朝掰手指:“挺久,那時你還是個青蔥少年呢,嫩得能掐出水來。哪像現在……剛剛看你,眼尾都長紋了。”

隔著很近,一輛滿身是泥的小車踩足油門呼嘯而過,帶來一陣風的同時,也帶來一段往日的回憶。

那時候的向時晏已搬出來很久,攢到的錢勉強能買一輛跑起來帶喘的破車。

白天他開車去上學念書,為學業和考試發愁,做一個普通的學生,晚上就變身打工超人,輾轉來往於熱鬧的唐人街。

他每月固定去社區裏的電話亭,給留在國內的妹妹去一通電話,用她細軟的聲音慰藉一顆異國流浪的心。

向詩穎那時還小,唯一的煩惱是霸道又肥胖的同桌總超過她畫的三八線。

她無法理解向時晏為什麽如此渴望獨立,寧願搬進危機四伏的貧民窟,過半工半讀的生活,也不願意接受媽媽的接濟。

向詩穎不止一次地說:“之前那麽多年不也一樣過了嗎?”

向時晏就不厭其煩地解釋:“之前是之前,以後不可以了。”

“可是為什麽呢?”有一次她終於忍不住挑明了問:“你是不是,不喜歡那個叔叔啊?”

向時晏立時一怔:“你知道他?”

向詩穎很不好意思,扭捏許久才說:“有一次他到家裏來,我正好在。他給我買了冰激淩,給我開電視看……我看到他進了媽媽的房間,他們很久才出來。”

向時晏問:“為什麽那時候沒告訴我?”

“媽媽要我不要告訴你,我也不想說。後來咱們就搬了大房子,媽媽還帶你出國。我覺得他是個好人,他給了我們家這麽多幫助……哥,我不想過以前的日子了。”

向時晏默然片刻,方才說:“我不會讓你過回以前的日子的。”

“哥,媽媽很擔心你的。她說她有一直往你卡裏打錢,你要是哪天覺得不夠用了,可以拿那裏面的錢啊。”

向時晏將頭磕上電話亭墻壁,問:“她怎麽不自己跟我說。”

“她找不到你呀,你手機都不用了,也不給她打電話。她就只好告訴我,讓我做她的傳話筒了。”

向時晏訥訥說了聲“哦”,轉而將話筒擱上了。

滿是汙垢的隔板上,丟了半支吸過的煙,他撿起來吹了吹煙屁股,含進嘴裏,掏出打火機點燃了。

裊裊升起的煙霧裏,他想,如果真心要找,哪裏會找不到呢。他還上學,跟著同一個導師,他關了手機,她卻熟知他周圍人的電話。

唯一的解釋是,她不想找,或者說,她害怕找。為什麽找回去,多一個人控訴她畸形的生活,打破她原來的節奏嗎?

她是個見不得光的第三者,給一個男人做情婦。除了美貌和身體,她沒有可以立足的任何本領。

以色侍人,總有年老色衰的那一天,而對方是有一個有權有勢又大方的人,他會甘心只守著這麽一個人嗎?

離開當天把話挑明的一刻,向時晏就知道自己回不去,他有自己的驕傲和尊嚴,母親又未嘗不是。

還是一樣的生活,他在泥濘之中,迫切地渴望成功。生活卻如投石不響的幽深潭水,總以靜默相還。

認識葉婉如算是這其中的一次轉機,她帶著團隊海外校招,他作為千百人中普通的一員,遞上了自己的簡歷。

親眼見到她,已是兩輪過後,她比他大不了太多,談吐舉止卻已儼然成熟灑脫,相形見絀,他還是那個一身稚氣未脫的窮學生。

他不確定自己給這樣的高層留下了多少的印象,只是機緣湊巧,果真到了時來運轉的節點,紙燈籠裏,他再次見到她。

脫下一身職業裝的她,青春又靚麗,她皺著眉頭想起他,好奇他的經歷,好奇他的規劃,又好奇地要他推薦店裏的招牌餐點。

他盡管穿著店內統一的制服,因為挺拔的身板和健碩的體格,並不覺得難看。禮貌彎腰給她點起桌上的蠟燭時,她眼裏的光也隨火焰閃了一下。

向時晏決定回國發展的時候,回去找了自己母親一趟。她比以前看起來還要瘦,問她過得好不好,她卻又很用力地點點頭。

向時晏沒有進門,靠在門框上站了好一會,他最後說:“等我掙到錢了,就來帶你回去。”

她還是那樣溫柔地笑,朝他點了點頭,如撫摸孩子般地摸了摸他已經剃成板寸的頭:“要好好照顧你妹妹啊。”

只是他的諾言,最終沒來得及兌現。

尹天成傷得不重,只是簡單清洗消毒,就被請出了辦公室。向詩穎邊玩手機邊等她,只拿餘光瞥一眼道:“送你回去?”

尹天成說:“麻煩了。”

上了車依舊氣氛冰冷,尹天成無聊翻了幾次手機,等紅燈的時候,她方才壯著膽子問:“我是不是以前有哪裏得罪過你們?”

“我們?”向詩穎笑:“除了我,還有誰?”

尹天成整理了下帽子。

“是我哥對你不好嗎?”向詩穎扭臉去看,尹天成輕輕地搖了搖頭,她笑:“那就是我對你不好了,所以讓你浮想聯翩的。”

尹天成說:“……也不是。”

向詩穎卻無所謂地聳一聳肩:“我是不否認自己很討厭你,也不明白向時晏抽得什麽瘋,一定要娶你。”

尹天成囁嚅著:“我真的不知道哪裏做錯了。”

“不是你做錯了,是你們家!”向詩穎開窗透氣,卻被汙濁的熱風弄得更加難受:“你不過是恰好姓了尹而已……所以我才說他惡心。”

向詩穎開大了空調,尹天成帽檐上的絲帶被吹得飄起來。

“你知不知道我哥是親眼看著我媽離世的,她從樓上跳下來,差點砸到了趕到的他。而逼她走到那一步的人,你肯定猜也猜不到。”

尹天成心中一揪,又聽向詩穎說:“是你爸爸啊。”

等待的時間總是無限的長。

尹天成一個人吃過晚飯,又走出家門繞了很大的一圈。秋宅離大院不遠,她一個人沿著喬伊的軌跡走了一個來回。

楊思語不在家,只有楊媽媽抱著小狗來見她。

她已經不為女兒踏入娛樂圈而苦惱,看著女兒賬戶上的零,春秋大夢已經做到了女兒嫁入豪門,酒席擺滿一百桌。

尹天成跟她閑話幾句,又抱了會喬伊,用手指繞著她卷卷的毛發,這才戀戀不舍地松開,又慢慢悠悠走回了家裏。

與離開時比,秋宅的燈亮得璀璨,新修的草坪上有車輪碾壓的痕跡,車庫的門還沒關上,有師傅在對車子進行保養。

泳池邊,一個男人蹲在地上,拿著水管給兩條大狗洗澡,他已經脫了外套,襯衫袖子高高卷起,昂貴的手工皮鞋泡在地上汪起的水裏。

尹天成看得楞住,畫面雋永美好,搬來一副鏡框,立馬可以鑲在裏頭,搬去墻上做最好的裝飾畫。

男人的力量和溫柔,在他身上顯露得淋漓盡致。

她到底是怎樣的自信,才誤以為自己可以平安出入。她又是何其的幸運,可以在萬千人裏遇見他。

盡管一切都巧合得像是刻意安排,但因為對象是他,好像就連這份刻意,都可以顯得別有滋有味。

冰冷的水忽然灑了尹天成一身。她放遠視線,貪玩的大男人一手按著水管出口,滋出的水柱將她劈頭蓋臉澆得濕透。

尹天成嚇得抱著兩手跳,他卻笑著往後仰頭。巴頓一夥似乎也因此興奮,朝她一陣亂吠,給本就熾熱的氣氛添柴。

尹天成撅嘴過去搶了那水管,向時晏想用手擋,軟聲說“饒命”。她卻比他想得還惡劣,直接一腳踹他進泳池。

水花四濺,他甩著全濕的頭發,說:“你膽子肥了啊。”走到岸邊抓住她腳踝,用力一扯,兩個人雙雙水中見面。

曬了一天的泳池,水溫正熱,只是再熱也不比兩人相抱的身體,面貼面時互吐的呼吸。向時晏將她推到池壁,用身子緊緊壓住她,一只手熟練找到她褲子。

她被他手上硬物劃得皮膚刺痛,接`吻中向後稍稍留出一點空間,口齒不清地說:“你手表浸水……會壞。”

向時晏會意地將之脫了,扔到池邊,轉而用更硬的一處抵住她,聲線啞然如砂紙打磨過般:“你剛剛推我下來的時候怎麽想不到它會壞?”

他們吻得用力,糾纏如兩棵柔軟的藤蔓,池中的水都因此而沸騰。

尹天成借著浮力環在他腰上,手鎖緊他脖子,比他高半頭地頷首咬他嘴巴和鼻尖。一邊撩`人地用臀蹭著他,在一陣海浪般的上下起伏中,嗚咽出聲。

向時晏聽得身體緊繃,扯著她頭發道:“跟誰學的?我不在的這幾天,你都幹嘛去了?”托著她屁股往岸上走,一步不停地回到房間。

可直到進入的時候,才發現她其實幹`澀無比,無論他伏在她身上多麽努力,姿勢幾何,她仍舊沒能配合他的步伐,耳邊只有她疼得抽氣的聲響。

他給她清理的時候,她抱歉得蜷縮成一團,說:“對不起。”

向時晏穿著浴袍,開窗抽煙,說:“不想要就直說,幹嘛這麽委屈自己。”

尹天成鉆在被子裏,身體剛剛舒展開,說:“一開始是很想的。”

“後來怎麽不想了?”向時晏半是打趣半是自嘲:“我技術很爛?”

風將窗簾吹得鼓包,窸窸窣窣的布料聲響卻是從床上來,尹天成穿著一條睡裙,赤腳踩在木地板上。

她翻身爬上飄窗,想從向時晏手裏接過那支煙,向時晏一揮而過,反轉過手提著她下巴,說:“想幹嘛?”

她垂著眼睛,細長的睫毛輕微抖動,聲音不大不小地說:“向詩穎說你是親眼看著你媽媽離世的……”

向時晏咬腮思索了一會兒,說:“是,她那時候有很嚴重的憂郁癥,我來得晚了一步,她從樓上跳了下來。”

“那地方你不陌生的。”他朝她揚一揚眉:“就是你去過的公寓。”

尹天成心中起伏,撐著飄窗的兩只手微微蜷起,問:“是我爸爸送的?”

向時晏抽手站好,表情不由沈了下來。:“嗯,包括這一棟。他是一個大方的人,會給他的每個女人安排好生活。”

尹天成自小就知道,自己的家庭是和其他人不一樣的。爸爸媽媽很少回來,也很少在一起,他們的感情像這座城市的冬季,又長又冰冷。

可是她又和其他人一樣,對於父親,有著不一樣的熱愛和崇拜。

幼時所有細膩的回憶,都給了這位山一樣的男人。他在會她床前溫柔地念著故事,也會騎一輛自行車,帶著她滿院子瘋癲顛的轉。

他是那麽正直,風趣,有才學,她想象不到他應付其他女人的樣子。

尹天成說:“這裏面一定是有什麽誤會,我爸爸那個人很好的。他雖然跟我媽媽感情不好,但他真的不會像你說的那樣。”

向時晏說:“那你太不了解你父親了,也太不了解男人。”他抽了口煙,道:“他也有正常的生理需要,你媽媽不肯,還有誰能滿足他?”

尹天成忽然瞪大了眼睛,完全被他這番言論所嚇到,尖聲道:“你怎麽可以這樣說話,你也會這麽詆毀你的母親嗎?”

向時晏忽然低聲笑起來,說:“如果我當時能喊醒她,她不會走上那條路的。他到底有什麽好,能讓你們一個個都這麽俯首帖耳?”

一個大約是親情,另一個呢?所謂的,愛情?只是因為相信一份虛無縹緲的承諾,她便甘心留在那個男人身邊數年。

到底是為什麽呢?向時晏不止一次在想,沒有婚姻,沒有頭銜,甚至見不得光,背上一切罵名,換來的仍舊是一次又一次的背叛。

或許不能算是背叛,本就是一個沒有底線的第三者,被緊隨而至的第四者第五者取代。外人眼中,甚至要拍手鼓掌說大快人心。

可在至親至近的人眼中呢?從她落在血泊之中,倒在他懷裏奄奄一息時起,他就告訴自己有一天,一定要跟這家人把這筆賬給算回來。

尹天成很久沒流過淚,此刻坐在飄窗上,竟然有大哭一場的沖動。可話出口的時候,她又是笑著的,問:“你就是因為這個,要跟我結婚?”

她深深呼吸,說:“事情肯定不是你說的這樣,你等我問過我爸爸再決定要不要恨我們一家好不好?我爸爸是個好人,他連慰問災區都會流淚。”

向時晏卻止不住輕蔑地哼出一聲:“說你是天真,還是蠢?他自己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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