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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7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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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虛,不然為什麽這麽心甘情願地把你嫁給我?他就是一個沒有心的嫖`客!”

話音剛落,“咚”的一聲,尹天成從飄窗上跳下來,側身用肩膀狠狠撞了向時晏一下,鮮見地吼道:“我不許你這麽說他!”

她眼眶紅了一圈,整張臉因為惱怒而青白。

他近年被磨得越來越圓的脾氣,忽然生出鋒利的棱角,灰燼裏冒著星點火光的怒火,被一下澆得燃燒起來。

他走近掐上她臉,本意只是想她閉嘴。她卻猛地掙紮起來,和他扭打成一團。手因而滑到她脖子,虎口嚴絲合縫地貼上她咽喉。

夾在指尖的煙頭斷在她胸口,她疼得“嘶”了聲,看煙將她睡裙燒出一串黑線。再隨著那豁口的一處向上,看到他臉。

蒼白的光線之中,她眼中有光跳了一下——多年之前,那是一個女人心動的剎那,多年之後,換成另一個女人,卻不知道又蘊藏著什麽。

向時晏頹然中松手,尹天成捂著胸口逃開了。

☆、Chapter 39

向時晏靠在飄窗上抽煙, 目光飄忽地一路自近看至大門。

風帶進燥熱空氣的時候, 也帶來塵封許久的記憶。他們在破敗的老城裏蝸居,清早起床的第一件事是見母親提著馬桶的背影。

被趕出來的時候一人背一個自己的小包, 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看著無數張笑著的臉,有一種像是被所有人遺忘的感覺。

母親帶他們搬進這處房子的時候, 枇杷樹剛種, 低矮的植株如一個個躬身的侏儒。她說這裏就是我們的家,從今以後再也不會流浪。

人天生不能選擇的自己的身世。

她或許是做了讓人不齒的事情,或許離開反倒教人拍手叫好。

只是在至親的人眼中, 憎惡中也有悲情那一面。

冷靜下來,向時晏掐了煙。

問起尹天成,家裏的阿姨指了指二樓的客房,他向上看著緊閉的房門, 要她去做宵夜的同時,自己找了醫藥箱上樓。

敲門的時候,裏頭人很警惕地問:“是誰!”向時晏扭動一下門把, 沒能打開,又敲了一敲, 說:“來開門。”

門內安靜許久才有腳步聲傳來,門鎖被解除之後, 露出她一張憔悴的臉。

胸口的傷痕蒙著一層黑灰,邊緣凝著深紅的血。她垂著頭,如一株被雨打垂的稭稈, 不說話也不看他,默默僵持。

直到向時晏推門,她方才露出幾分焦急,強硬抵門不讓他進來。向時晏立刻將一只手穿進來,按住她肩膀,另一只手把藥箱夾在門中,側身跨進來。

白晃晃的燈光裏,兩人面對面而站,她嗚咽幾聲,埋頭勾手去打他,向時晏一下沒躲,最後撈著她腰往懷裏一鎖。

尹天成頭頂著他堅硬的胸膛,大口大口地吸氣,像一條上岸後脫水的魚。緊緊攥住的兩只手被他包進炙熱的掌心,環到窄勁的腰上。

無聲對峙許久,她方才緩過一口氣地哽咽兩聲,說:“你剛剛嚇到我了。”

向時晏當即喘出一口氣,松了她手,轉而去提她臉。她左右閃躲,他擰眉說別動,從她下頷一直看到修長的頸部。

白皙的皮膚如玉似瓷,已經看不到指掐的痕跡,他仍舊問:“還疼嗎?”

尹天成拼命點頭,被他拽到一邊的床上坐好,他輕手撫摸了一陣,在她的戰栗中一寸寸吻過,一邊吻一邊道:“我不是故意的。”

目光落及胸上一點,更覺紮眼,不像是燙在她身上,倒像是剜去自己一塊肉。他隨即去門口拿了醫藥箱,端著醫用酒精和鑷子棉花回來。

只是酒精剛剛沾上她傷口,她就躲開,這回無論溫柔強硬抑或軟硬兼施,她都不肯就範,掀了被子一角鉆進去,只露出一顆頭。

門口有人敲門,向時晏讓她進來,將裝著牛奶和糕點的餐盤放在床上。沒來得及吃飯的是他,肚子裏空空如也的卻是她。

尹天成被他一點點餵著,塞得滿嘴都是甜滋滋的糕點,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臉上蓋著一重厚重的陰影,說:“這樣不就好了,剛剛怎麽把我上次的話忘了?”

電話裏,他要她別哭也別鬧……更別離開他。

那時候只覺得是一句綿綿情話,天再怎麽塌下來也有人頂著,如今想起來卻完全是一個圈套,答應便意味著無法逃離,也永遠無法平靜。

尹天成推開他手,將嘴裏的東西都咽下去,說:“你就這麽恨他嗎……可我從來不知道那些事,到現在都不確定,我根本沒有做錯什麽。”

向時晏面無表情地說:“你是沒有做錯什麽,可你是他女兒。”

“所以你要一直圈著我,一直折磨我,你拿這個做報覆他的籌碼?”她爬起來,頭發如瀑般垂在兩側,一瞬不瞬地看著他道:“這樣你就開心了嗎?”

向時晏逆著尹天成眼裏的光看回去,總能想起第一次見她,燦爛的驕陽落在她身上時,那道溫柔綿軟的曲線。

她帶著好奇的目光打量尚且陌生的他,以為只是一次意外的見面。

從不知道他其實早已在照片裏認識過她,看似毫無戒備的開門,好客的熱情,下蹲的姿勢和指腹的觸摸都是意料外的臨場發揮。

只是劇本一開始就拿錯,也不怪之後越來越偏的走向。向時晏覺得這場你來我往的較量裏,誰都不能被稱作是聰明的那一個。

與最終相信浪子回頭的傻女孩相比,他顯然也並不高明。

向詩穎說他娶這個人是惡心,他就為自己的惡心找一個最好的解釋,此時頻頻點頭道:“開心啊,欺負仇人的女兒,怎麽不開心?”

尹天成一把拽過他領口,大口喘氣。

向時晏倒是一臉笑意地揉著她臉,說:“你也別再講什麽離開不離開的那種傻話,我要你這輩子都留在我身邊,慢慢還債。”

沒有哪一年的暑假比這次過得更沒意思,尹天成重回學校當天,提著行李,幾乎是一溜小跑回了宿舍。

小草比她到得還早,趴過道上曬被子的時候,見到幫她拎行李的向時晏,回來便抓著她胳膊一定要她如實交待。

男人帥是很帥的,只是看起來過於成熟,筆挺的西裝往身上一套,就像是事業有成氣度不凡的商務人士。

尹天成心不通在對話上,想也沒想就答:“那是我先生。”等後面人嗷一聲大叫,她才後知後覺,說:“你別這麽誇張。”

小草說:“真人不露相,你這是什麽時候的事。他好像比你大很多唉,你們這樣算不算是老夫少妻啊?”

尹天成朝她笑一笑,實在沒勁,任她一個人絮絮叨叨,又是感嘆自己單身,又是替其他人惋惜:“暗戀你的可要慘咯。”

唯一值得高興的事是一直休學的楊思語終於想起了惟有讀書高,有過一部單抗的大制作電影保證地位後,以學習深造的借口回到了學校。

尹天成和她交談之後,才知道她其實別有居心,念書只是戀愛的幌子,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寬松時間裏,她可以盡情往謝家俊那邊跑。

只是粗放經營,對方不理,如今步步緊逼,又將人弄得心煩。楊思語被這段感情弄得頭疼不已,問:“如果找個其他男人氣一氣他,會不會有效果啊?”

尹天成咬著嘴唇想了想,搖頭說:“你問我,我也不知道了。”

過年的時候,楊思語跟著尹天成去她父母那散心。路上她實在納悶,說:“我一個人也就算了,你怎麽也是形單影只,果然婚姻是墳墓嗎?”

尹天成不置可否,最擔心父母也拿這件事質問,幸好年底事多,誰都沒有關註到她。媽媽安排她們住進一處鄉村別墅,整個寒假,隨她們是牧羊還是放狗。

臨近元宵的時候,平靜的日子才迎來拐點。尹天成收到一封匿名的快件,聽到這個消息的媽媽很快回來。

僅僅是一本書厚的快件,擺在桌上,卻如壓在所有人身上的大山。媽媽問尹天成有沒有看過裏面的內容,可不等她回答就笑著笑著哭起來。

“你爸爸就是這種人了。”

亂花迷眼的世界,紛繁覆雜的人心,這世上一切的醜與惡,就像是那些花花綠綠的畫面一樣,見過一次便刻骨銘心。

尹天成問:“誰寄來的?”

媽媽說:“自作孽。”

“所以他跟向時晏媽媽的事,也是真的了?”

媽媽一怔,滿臉驚愕地看著她:“你知道了?”

尹天成往後一靠,兩手垂到身側。

媽媽來摸她的頭,問:“是他為難你了?”

尹天成直直看著她:“為什麽不能早點告訴我?”

“我怕你接受不了,你一直都那麽崇拜你爸爸。”

“多久了?”尹天成說:“這種事,你忍了多久了?”

楊思語察覺出這一家詭異的氣氛,剛剛吃過晚飯,就自覺端著水果回了房間。客廳裏,許多照片樣的東西被當成燃料,塞進了壁櫥。

尹天成用火鉗撥了一撥,讓它們受熱均勻,化得更快一些,那些不堪的畫面迅速扭轉褶皺,最後被火舌徹底吞噬。

“他媽媽姓秋吧,我是在她墜樓那天,才知道的她。警察將整棟樓圍得水洩不通,你爸爸要我想辦法帶他出來。”

尹天成一驚:“你是說,向媽媽墜樓當天,他跟她在一起?”

“對。”

“他為什麽不拉住她,不救她?”

媽媽搖頭,說:“我不知道,我也問過他這個問題,他的回答是他不知道,等他察覺人不在眼前的時候,她已經跳下去了。”

“只是……”她欲言又止。

尹天成問:“什麽?”

“我們那段時間也收到了這樣的威脅,有人打電話過來說會向媒體公布這件事。你爸爸很害怕,怕事情敗露,他聲名狼藉。”

“所以他去找她,她緊跟著墜亡,原因是她抑郁。”

媽媽別開臉:“這是警察的結論。”

尹天成半邊臉被烤得燒起來,她索性起身,踩著地毯來回踱過兩回。

“那這一次,他又想怎麽過關?”

媽媽跟在她身後,去牽她的手,將下巴輕輕磕在她肩上,說:“天成,要不然你別回國了,跟媽媽一起走吧。”

尹天成拿餘光瞥她:“咱們去哪兒呢?”

“隨便哪都好,這次媽媽一定能照顧好你。”

尹天成咬了咬舌,說:“我走了,向時晏怎麽辦?”

☆、Chapter 40

年前年後是商人必過的關卡, 觥籌交錯的應酬連成串, 饒是向時晏也一連被灌醉幾次,醜態百出。

吃過一圈又一圈, 收尾的時候與朋友聚會,盡情放松,唐朝倒比平時還放得開, 酒席剛開沒多久, 就將自己灌得東倒西歪。

一群人因此喝高,歐陽乾紅著臉帶來新消息,按著向時晏肩頭, 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喊他要小心。

向時晏沒被唐朝拐坑裏,滴酒未沾的清醒裏,以為這不過就是醉漢無意識的胡說, 夾菜的時候敷衍:“小心什麽?”

歐陽乾說:“第一小心爛桃花,知道你本意就是玩玩,沒當真。誰知道最後玩得過了頭, 反倒惹回什麽不幹不凈的東西。”

向時晏笑一笑,說:“這話不是該對你自己說嗎?”

歐陽乾冷冷哼一聲, 端一口酒遞到他嘴邊,被拒之後直接灌回自己嘴, 又說:“第二件是小心你泰山,能撇多清就多清。”

向時晏沒當回事,反倒是坐在一邊的葉婉如怔了下, 將擱在腿上的餐布折好扔一邊,傾身向歐陽乾道:“別喝醉了就耍酒瘋啊。”

歐陽乾勾著向時晏,道:“誰耍酒瘋,我這是酒後吐真言。家裏老頭子偷偷跟我說的,最近底下有動作,姓尹那家夥在位子上呆不了多久了。”

向時晏說:“新年新氣象,這種時候當然要有點動作。到底是呆不下去呢還是即將高升,幾字之差,區別大得很。”

“高升還要你撇清?”歐陽乾往桌上磕一下杯底,說:“尹建國這人,也就看起來一本正經,私底下沒少幹雞鳴狗盜的事。”

葉婉如餘光一直小心瞥著向時晏,向歐陽乾道:“喝你的酒吧。”

歐陽乾笑瞇瞇地抿一口,悄聲說:“本來是風紀上的一樁小事,有人把照片遞到了上頭。不是第一次了,以前都能壓,只是這回正好撞在了槍口上。”

向時晏這才認真看他,說:“消息真麽?”

“假的我還能在你面前賣弄?”歐陽乾跟他碰碰杯子,道:“趁著上頭還沒發話,趕緊把關系摘清楚,別到後來弄得自己一身泥。”

向時晏一手摩挲杯壁,歪頭想了會。

歐陽乾說:“怪不得這麽簡簡單單就把掌上明珠嫁給你了,老頭子知道要壞事,這是給家裏人找退路呢。你說,這算有情有義還是害人不淺啊?”

話音剛落,一旁唐朝蹦蹦跳跳過來撒酒瘋,手摸過向時晏臉,又哆哆嗦嗦挪到了葉婉如肩上,熱乎乎的酒氣噴在她臉上,女人幹笑著閉起眼睛。

唐朝彎著腰,給人九十度角的大鞠躬,不知道是酒壯了慫人膽,還是故意借著酒說事,朝著葉婉如一陣笑後道:“我是真的喜歡你,你應該知道吧?”

葉婉如始料未及,驀地睜開眼,略顯震驚地看著他。

唐朝說著就要親上來,毛乎乎的腦袋剛剛蹭到她臉,無奈被人一只手擋開。向時晏板著張臉看向他,說:“以後還得見面,稍微悠著點吧。”

唐朝扭著眉毛看了會,忽然像個孩子似的一屁股墩坐地上,滿臉的眼淚說來就來,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哭道:“葉婉如,我是真喜歡你!”

房間裏的一下都瘋了,有人笑,有人鬧。

歐陽乾甩了椅子踉蹌跑過去,擠著唐朝坐下來,兩個人勾肩搭背互相比丟臉。歐陽乾拍腿也哭,說:“他媽誰給老子傳的病,讓老子查出來,滅了她!”

夜裏散席,向時晏將唐朝一屁股揣進他車裏。

人還不清醒,爛答答地趴在窗戶上,邊揮手邊道:“婉如,再見。”

向時晏直接把他頭推進去,用安全帶釘在了後座上,讓司機關窗關門。

他拍拍兩手站直了,看向一邊葉婉如:“送你回家?”

葉婉如點一點頭,說:“那就麻煩了。”

傍晚剛剛下過一場雪,路面留著薄薄的一層冰。前方有兩輛車子追了尾,跟著的一溜車子加塞搶道後,路上徹底被堵死。

車裏除了衰減的車笛聲,便只有向時晏時不時響起的手機鈴聲。葉婉如將手送在空調出風口搓著,幾次想要開口,幾次又被打斷。

“最近很忙?”這話想必有點多此一舉,屏幕亮光將他臉照得發白。向時晏簡單一點頭,葉婉如又問:“天成呢,最近一直沒看到她。”

“去她父母那了。”

“一個人?”

“嗯。”

“舍得啊?”

他無聲地笑。

葉婉如試探著說:“歐陽家裏雖然有點關系,但他的消息,也不一定都是真的。而且今天大家都喝多了,醉鬼的話做不了數。”

向時晏將手機關了,放一邊,說:“其實這事他沒透露之前,我就已經從別的地方聽到風聲了。”

“真的要出事?”

“等著看吧。”

葉婉如靜了會,說:“上次公司上市,天成她爸爸應該出了不少力吧。”

向時晏應了句:“幫了一點。”

“會不會有什麽影響呢?怕就怕之後把所有事都挖一挖。”

“應該問題不大吧。”

“我看是你心大,找找人,松松土,別到時候惹出什麽麻煩。”

向時晏點頭:“知道了。”

前方來了執勤的交警,穿著厚厚的冬裝,指揮的姿勢卻依舊瀟灑。吹著哨子,指揮過往車輛,道路終於像漸漸疏通的下水道,又開始恢覆流暢。

葉婉如去看向時晏,映著窗外閃現的光,近年越發沈穩的他,側臉堅毅深刻,筆挺的鼻子下,一張嘴薄得鋒利。

時間隔得太久,要很努力去想,才有他年輕時穿白襯衫,朝氣蓬勃的男孩樣。

葉婉如自認不是會被長相吸引的人,可第一次見他就覺得很是喜歡,不太幹凈的中餐館,他清清白白如一棵傲立的白楊,她那時就打定主意要帶走他。

流年幾番輪轉,數年春秋,她還站在原地,他卻離得越來越遠。葉婉如胸腔湧動著一股熱流,說:“你現在和她分開還來得及。”

向時晏眉心微不可察地擰了下:“誰?”

“別裝傻了。再拖下去,總有一天翻到你這兒來。一面是泰山,一面是靠山,你要長多少張嘴才能洗幹凈。歐陽的話難聽,但辦法不錯。”

向時晏說:“你也要我撇清?”

“我吃過這裏面的虧,知道有什麽一套流程。大家打開門做生意的,誰的屁股都不會幹凈,經不住他們那麽查。”

向時晏輕聲嗤了下:“對天成公平嗎?”

葉婉如有幾分不可思議的:“還是你嗎?”

向時晏徹底笑起來:“我才剛剛結婚。”

葉婉如納悶:“你以前不是挺拎得清的嗎。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這一步,為了這樣的事甘心冒風險,可一點都不像你的作風。”

向時晏反問:“我以前什麽樣?”

這個問題相當愚蠢,被放棄的當事人坐在他面前,他卻還要面露無辜地問一句“什麽樣”。葉婉如收回了要搭去他胳膊的手,也收回了要幫忙的話。

向時晏說:“我現在胃口很大,事業跟她,都不想丟。”

目的地前,向時晏送葉婉如下車。寒風呼嘯,吹得人腮幫子發僵。

葉婉如說:“我話就說這麽多,接下來的要看你了。”

向時晏朝她輕松一笑,說:“進去吧,外面冷得很。”

她轉身即走,向時晏又拍拍她背,說:“酒後不一定亂說話,會吐真言的。要不要考慮一下唐朝,他對你執念很深。”

一瞬前的苦悶轉為一瞬後的尷尬,葉婉如嗔道:“滾吧。”

向時晏剛一到家,就被提醒尹天成已經回來。他脫了外套隨手扔向阿姨,一邊往樓上走一邊解領帶。

二樓主臥亮著燈,行李箱卡在連接衣帽間的過門石上,尹天成只穿一件無袖針織裙,正將衣服往櫃子裏收拾。

聽到聲音回身看,只見灰色馬甲一角,他兩手已經穿到腰上,稍一用力將她抱得滿懷,音色深沈地響起來:“回來了?”

尹天成笑著躲過他噴在耳朵後的呼吸,輕聲問著:“喝酒了?”他嗯一聲,手按在她胸前的綿軟一處,不輕不重地揉著。

她側身一躲,說:“先來看看我給你買什麽了。”

她一陣風似的走到行李箱邊,丟給他一堆包裝精美的禮盒。向時晏盤腿坐在地上,耐心地一一拆開,問:“玩得還好嗎?”

尹天成說:“有思語在,還不錯啊。”

“怪不得現在到現在才舍得回來。”

“怕你不想看到我嘛。”

地上躺了一堆華麗的垃圾,向時晏身邊是她帶回來的諸多戰利品。從溫暖的羊絨圍巾、手套、帽子到養生壺,他拎著一個畫卡通的布片,滿臉不解。

“內褲都買?”

尹天成徹底笑起來,背剪兩手,踮著腳走到他身邊,輕輕踢了踢他膝蓋,問:“那你說喜歡不喜歡?”

向時晏一把扣住她腳踝,稍一用力,她踉蹌跌到他懷裏,便順勢跟他面對面坐下來,聽他說:“喜歡,最喜歡的還是你回來了。”

及膝的裙子被拉扯上腰,她棉質的底褲掛在一只腳上。向時晏抽開皮帶的間隙,她就已經蠢蠢欲動地起伏著。

都沒有來得及洗澡,身上的氣味比以往都更濃烈幾分。帶著一種原始的誘惑,像草原上刮起的烈風,陽光的氣味裏還混著泥土和青草。

兩個人一路從衣帽間撕扯到沙發,再變換姿勢由床下到床頭。

她幾次戰栗,不再像生澀的那個人,揪著被單高喘的時候,又還有多餘的神智去推他出去:“我還不想懷孕。”

夜裏向時晏醒來的時候,人不在身邊。他趿著鞋子去找,在飄窗上尋到了一個抽煙的小女人,眼睛亮得像貓,月色裏透著光。

他將那煙抽了,說:“什麽時候學的?”

尹天成努了努嘴,說:“從你那拿的。”

向時晏咕噥著:“年紀輕輕,學什麽不好,學抽煙。”將她從飄窗上抱下來,又按回了被子裏,說:“睡覺,快點。”

她卻精力很是旺盛地非要跟他玩撓癢癢,兩個人躲在被子裏打來打去,直到她被一掌按在男人身下,可憐巴巴地看回他。

“還鬧了?”

她搖頭。

“有件事。”他挑眉,問是什麽。她呼哧呼哧喘著氣,將兩手勾住他脖子,左看一眼,右看一眼,頭一次見他一樣。

“開學要出去實習。”她說。

“挖土?”他笑著:“去多久?”

她歪頭想了想:“很久。”

☆、Chapter 41

南方濕潤的小城, 日子像浸透了水的舊抹布, 踩在腳下的鞋是汪著水的,身上穿的衣服是潮答答的, 連同人心裏也是濕漉漉的。

剛來的時候都不適應,小草跟大嘴纏綿病了許久,恢覆過來也依舊耷拉著頭, 灰頭土臉地做地上看老師請的農民們幫忙挖土方。

提起籍貫, 大家都羨慕原本就是南方人的尹天成,她很小的時候在此處居住,見識過漫長的梅雨季節和沒有暖氣的濕冷冬天。

“昆曲是那時候就會唱的嗎?”小草支著下巴, 從尹天成紮緊的長發上摘下一根發黃的草:“跟著你奶奶?”

尹天成懶洋洋地靠著她,說:“有走南闖北的戲班子,紅白喜事都有人請來唱戲,聽得多了自然就會了。”

高書佳安安靜靜坐在一邊聽, 沾著土的手指擦過淌汗的額角,留下一道汙漆的痕跡,他像是自言自語地說:“唱得很好聽的。”

旁邊聚著的一堆人都笑起來, 紛紛問:“你聽天成唱過哦!”

高書佳一噎,耳朵燒起來, 低頭撓了撓,說:“感覺。”

“我們怎麽感覺不出來, 就你能耐,什麽都能感覺出來。萬一天成五音不全呢,萬一天成只是徒有其表呢。”

高書佳順手拿起一邊的小掃帚一個個砸過去:“就你們話多。”

大家打打鬧鬧, 誰也不服誰,繞著挖出來的土包團團跑。高書佳不小心絆了石頭,一頭紮倒在地上。

迎接他的是一張笑盈盈的臉,尹天成向他伸出手,說:“還好吧?”

高書佳怔怔看著面前那只蔥白般嫩生生的手好幾秒,又看看自己滿是泥的爪子,兩腿一蹬站起來,邊抹泥邊道:“沒事,沒事。”

在小鎮的這些天,尹天成被人請去喝了幾次茶。調查組約她在鎮上見面,她每每來不及換衣服就要趕出去。

梅雨季來的時候,麻煩了一點,村裏叫不到車,要提前幾個小時往目的地走。高書佳知道後,騎車半路追上她,這才享受了一次專車接送。

他的雨披早褪了色,被風吹得鼓起來,像一個臟兮兮的大氣球。尹天成給他拽住了下擺,緊緊壓在扶手上。

高書佳回頭看一眼,她細白的手露在空氣裏,被雨泡得露出微青。他不好意思地笑一笑,說:“冷吧?”

尹天成搖著頭:“還好。”

落在風雨裏的對話,時有時無,他問她為什麽總往鎮上跑,尹天成摸了摸滿是雨的水,一直沒回答。

鎮裏的招待所門外,高書佳很禮貌地停住腳,尹天成將雨披脫給他,稍微整理一下就走進去。

來的還是那幾個人,問的還是那幾個問題,她雙手搭在膝蓋上,乖巧安靜地坐在靠背椅上。

反反覆覆都是相同的那些話,她什麽都不知道,也什麽都不關心,她只是一個游離在外的人。

對方沒有等到想聽的話,闔上本子送尹天成出去。她一手搭在門把手上,踟躕道:“你們有找過我先生嗎?”

對方笑了笑,說:“你們私底下沒有溝通過?”

尹天成說:“我爸爸的事跟他沒有一點點關系,他們只在我們確定關系的時候見過一面,是我一定要跟他結婚的。”

對方仍舊保持著笑容:“好的,我們知道的。”

尹天成從招待所出來,高書佳正翹高了腿,對著漏了的水管沖腳。看見她,連忙提著雨披跑過來,問:“結束了?”

已是夏天,連綿不斷的淫雨夾著陰風,還是透著一份涼意。

尹天成看他嘴唇發白,時不時搓兩下手,說:“咱們去這邊的店裏喝點熱乎乎的姜茶吧,不然一會兒回去容易感冒。”

說著嘴裏就泌出口水,高書佳說:“行啊,去哪一家?”

傍水的木樓裏,用腳一踩就發出吱呀的聲響。尹天成將窗子開得大一點,看石橋的圓拱下劃過一艘尖頭尖尾的小船。

兩人點了兩碗姜茶,幾碟茶點,高書佳將燙過的筷子塞進尹天成手裏的時候,走來一個女人拍上她背。

尹天成不解回頭,看見來人,很快站起來。跟高書佳打過招呼,她走去另外一桌,有個面孔陌生的男人跟她熱情寒暄。

一心要吃天鵝肉的唐朝似乎在近期有所突破,帶著葉婉如來這煙雨蒙蒙的江南小鎮散心消夏。

尹天成聽他抱怨濕冷的天氣惹得他關節痛,臉上卻全然喜色,只是變著法子炫耀他的桃花之旅。

問及近況的時候,她一概說好,唐朝卻說:“你樂不思蜀,可憐向時晏那家夥獨守空房,最近無聊得到處瞎轉悠。”

尹天成不在意地笑笑:“這樣才好,家裏沒人可以約束他,想回家就回家,不想回家就不回。”

唐朝提醒:“這話可是你說的,不是我挑撥的是非,以後咱們再聚到一起,你別說是我嚼的舌根。”

尹天成問:“他真的這麽不老實?”

葉婉如將手裏端著的茶碗扣唐朝頭上,說:“你這個人就是廢話多,去給我們催催服務生,點的東西怎麽一盤都沒上來!”

唐朝心如明鏡:“趕我走,你們要說女人間的悄悄話?”

葉婉如擡手又是要一狠下,唐朝立馬兩手撐著桌子站起來,笑嘻嘻地走開了。安靜下來,葉婉如這才問:“最近真的還好?”

尹天成笑著看向她,只是沒說話。

葉婉如說:“近來聽到一些你家的消息,不知道真假,也沒敢多話。遇見你這個當事人才問一兩句,如果冒犯到哪請見諒。”

尹天成搖頭:“是有一些事。”

“怪不得向時晏也被請走一兩次,還要大家給他介紹靠譜的律師。”尹天成明顯一怔,葉婉如意外:“他都沒有告訴你?”

外面的雨下得比來時更大一些,尹天成親手開的窗被砸得劈啪響。高書佳起身關小些,也順道帶來了新鮮的水汽。

那一碗姜茶擺桌上,散著裊裊的熱氣,尹天成心中七上八下,腹誹方才應該喝過兩口才過來,不然也不至於如此心慌。

尹天成最終將視線一點點收回來,落在葉婉如秀麗的臉上,說:“能問問你們以前是因為什麽分手的嗎?”

葉婉如眉梢一挑,略顯尷尬,整理了一會方才道:“很多原因,性格不合,觀念差異……那時候我跟他都還年輕。”

尹天成小聲道:“我聽說……你還坐過牢?”

葉婉如笑起來:“我懂你的意思。不可否認,那件事對我們的影響確實很大,起初我很沮喪,覺得他就算是騙我也好,為什麽要在我最低谷的時候選擇離開。”

葉婉如表情柔和,像是娓娓道來一段別人的往事:“直到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才覺得釋懷,他不就是那樣的人嗎,因為在底層打拼過很久,所以趨利避害幾乎成了一種本能。當危險來臨的時候,他絕對是第一個斷尾自救的人。”

尹天成想起那年他說過的話,點頭:“他確實是吃過苦的人。”

“所以啊,他會成功我一點都不覺得意外,有魄力,有頭腦,又貪得不行,一般人怎麽有這樣持續的能量。再想一想,當初為什麽要喜歡他呢,看中的不就是他眼裏的欲望、赤`裸的野心嗎,於是終於釋懷了。”

唐朝端著幾個碟子興沖沖回來,尹天成將話題終止,說:“我知道了。”

實習臨近末尾的時候,尹家搖搖欲墜的消息已經在身邊發酵。

媽媽沒有透露更多消息,但原本的福利被停得很快,他們收回了房子,也不再有什麽保姆阿姨,專職司機。

去見奶奶的時候,尹天成特地打扮。年紀大的人最愛胡思亂想,她不想讓亂糟糟的自己墜進她記憶裏又一晦暗的角落。

只是推門進去的時候,還是不免想到數天前和葉婉如碰面的樣子:她指甲裏陷著泥土,穿男孩氣的T恤短褲。

葉婉如則是大牌夏季的新品,即將成為尹天成生活裏的天文數字,在她眼裏,也不過是可以隨意在雨天裏行走的普通裝飾。

她們第一次碰面時,還不是這樣,她是那個優雅但疲憊的大齡女人,在城市一隅孤芳自賞。她是那個青春又驕傲的高中女生,揮一揮手就擁躉無數。

現在,怎麽開始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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