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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7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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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候,她一顆心更是直接蹦到嗓子眼,猶豫著該喊他向先生還是向時晏的時候,那頭的女聲說:“你好。”

身子一下涼得透徹,尹天成這才想起姑姑說起過的那句話,不要在晚上給他打電話……方才的雀躍已死透,她說:“對不起,我打錯了。”

女人說:“沒有打錯,你找時晏是吧,請你稍微等一會兒,我現在去喊他。”她邊走邊嘀咕:“不知道有沒有洗好澡。”

尹天成仍舊說:“對不起,是我打錯了。”便匆匆掛斷扔去枕頭下,躺下來的時候,心仍舊砰砰跳,心想還好沒有更尷尬。

另一頭,女人看著熄滅的屏幕一陣納悶。

明明留著備註名,為什麽要說打錯了。

她又笑,想向時晏最近更惡心了,居然會稱呼人為“寶貝”。

向時晏洗過澡出來的時候,向詩穎正被電視裏的相聲逗得哈哈笑。瓜子嗑了一整盒,灑了好一些在沙發上。

他一臉嫌棄地撣去垃圾桶,一屁股將她趕到旁邊的貴妃椅,自己大馬金刀地坐在正中間。兩個長胳膊撐在膝蓋上,抓著條毛巾擦濕頭發。

向詩穎一邊耗子似的哢嚓哢嚓嗑瓜子,一邊看著向時晏發怔,總覺得好像有什麽事要說,一張嘴又忘了。

唐朝除夕夜裏也跑出來找向時晏一道浪,此刻厚著臉皮倚到向詩穎身邊討東西吃,說:“這次回來就不走了,要在國內找事做吧?”

向詩穎頭一點,說:“已經找著了。”

“這麽厲害,什麽地方高就呢?”

“上學校當老師,剛剛簽了三年的合同。”向詩穎略顯得意地朝人一揚眉:“崇德女校聽過沒,工資還不錯,以後用錢可不用看我哥臉色了。”

“崇德啊?”唐朝忽然賤兮兮地笑:“這地方我可熟。”

向詩穎知道這是個不正經的,罵道:“不要臉。”

“越大越沒點禮貌。”唐朝拍著她肩指向向時晏,說:“我是沾了你哥的光,他對那地方才是真熟,對人更熟!”

向詩穎對向時晏那點桃色新聞一點興趣都沒有,朝唐朝哼了哼:“你們這些男人啊,就知道打無知小女孩的主意。”

唐朝說:“可惜強中自有強中手,你哥這次算是徹底栽了。”

這就有趣多了,向詩穎湊過去問:“怎麽說?是被人甩了還是怎麽著,我哥他傷心了嗎,他現在還有心嗎?”

唐朝反倒諱莫如深起來,說:“這種事嘛,你自己問他咯。”

向詩穎一張求知的臉轉過來時,向時晏已經扔了毛巾站起身,說:“無聊,你們能不能一個早點睡,一個早點走?”

唐朝聳一聳肩:“還沒說就開始焦躁了。”

向詩穎跟著一道笑。

向時晏無奈搖頭,抄過一邊桌上的手機,隨手翻了下,忽然皺眉又轉回來。向詩穎一下回過神:“剛剛有人找你來著!”

向時晏掃過她一眼:“以後別隨便動我手機。”

一句話唬得向詩穎跟唐朝都懵了。

唐朝問:“剛剛誰來電啊?”

向詩穎一攤手:“誰知道,我新來的。”

向時晏疾步往樓上走,一頭紮進自己房間,手撥在那名字上踟躕許久,最終還是選擇了撥號。

尹天成沒讓他久等,只響過幾聲,就將電話接起來,聲音還是軟軟柔柔的,說一聲:“餵?”

向時晏拉開椅子坐進去,問:“剛剛給我打電話的?在洗澡……現在洗好了,有事找我?”

尹天成說:“不小心按到的。”

“……”向時晏說:“哦。”

……

“以後別再不小心了。”

短促的對話沒過幾句就進行不下去,耳邊僅有炮竹的聲音越來越響,不知是從她那邊來的,還是從自己這邊。

他起身去關嚴窗戶,又拉好窗簾,還是略帶煩躁地說:“怎麽還不禁放這玩意,又要一連幾天都有霾。”

她低聲應和句:“是的。”

向時晏終於厭倦了她這副態度,問:“你到底有事沒事,有事的話快點說,沒事的話我掛了。”

她仍舊是喏喏,向時晏不耐煩地要點掛機,倒又被她一句話拉回到通話裏。

“向時晏,”她小聲說:“今天是我生日了。”

向時晏看了一眼床頭櫃上的數字鐘,時間剛剛零點過五分,他嘆一聲氣:“嗯,真的,生日快樂。”

尹天成說:“我十八歲了。”

向時晏道:“歡迎來到成人世界。”

她似乎笑了笑,聲音卻是冰冷冷的:“以前覺得十八歲很了不起,灰姑娘會變公主,南瓜變馬車。剛剛我等了等,卻原來什麽都沒有改變。”

向時晏問:“你想有什麽改變呢?”

人不就這樣,以為長大可以解決一切,卻發現長大之後有更多事等著你解決。早知道煩惱只會越來越多,還不如當時就不長大。

“我也不知道。”尹天成頓了頓,問:“你十八歲的時候,是怎麽樣的呢?”

他的十八歲?父母雙亡,家貧如洗,身後還跟著一個拖油瓶妹妹。為了念書一天要打三份工,有時餓得一頭紮地上,到現在額角還留著疤。

不像對面衣食無憂的富家小姐,唯一的愛好是玩一場惡心的游戲,游走在一個又一個人之間,只為了證明自己是被上天偏愛的那一個。

偏偏小姐還強說愁,又或者,這是她又一次別出心裁的手段?

他比方才更燥上一分,拉了拉緊鎖住脖子的內衣,反問:“我的過去,關你什麽事?你是我什麽人,能跟我分享這種事。”

尹天成又拿出她那沈默的殺手鐧,炮竹聲再次占滿了耳朵。

向時晏嚴厲道:“你以後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我不想再參與到你那種小孩子的游戲裏。”

尹天成說:“好。”頓了頓,又道:“對不起啊,向時晏。”很久之前就想說的一句話,真的,對不起啊。

向時晏冷冷嗤了聲,直接把手機關了扔一邊。

生意人沒有過年一說,初一開始就有數不清的飯局和聚會。渾渾噩噩吃到吐,吐了吃,胃像一個臭布袋,裝得全部是垃圾。

熬到元宵節後,才勉強剎住車,家裏向詩穎也上了班。

初入社會的新鮮人,頭一天回來特興奮,特地定了一家好餐廳請兄長,又約了氣氛調節器唐朝來解悶。

席上談天說地,聊學校八卦,向詩穎說:“現在孩子真是不得了,一個寒假出了一堆奇葩事。”

唐朝啜著小酒一陣笑:“一幫小孩,還能翻出什麽浪,說兩個給哥哥聽聽。”

向詩穎道:“懷孕墮胎的我也就懶得說了,有個你猜怎麽了,不知道哪裏想不開自殺了,家裏條件可好呢。”

唐朝有幾分興趣,問:“哪家的,這麽沒骨氣?”

向詩穎剛剛扯著嘴角發出個“尹”,房間裏便傳出一聲玻璃碎裂的聲音。

向時晏摔了手裏的酒杯,顧不得酒灑了一滿懷,站起身,問:“你說誰?”

作者有話要說: 我修改了女主的生日。

抱歉晚了,明天應該有更。

☆、Chapter 23

向時晏上一場酒本還沒醒, 如今被液體冰得皮膚一緊, 整個人徹徹底底地緩過來。他一手扶著桌,問:“你說誰?”

向詩穎仰面看著自己哥哥, 咕噥:“這人怎麽了?”

唐朝不似一貫的打哈哈,也是正色道:“你趕緊說清楚點,叫尹什麽?”

向詩穎搓著手喊哎喲, 思索了半天, 說:“是個念高三的小孩,不在我班裏,我就記得姓尹了, 名字怎麽記得清。”

唐朝問:“那結果你總該知道吧?”

向詩穎說:“人沒死成啊,割腕哪裏死得掉。不過小孩子很能忍,手腕上有那麽疼的一道口,她居然能熬到第二天早上。”

向詩穎依舊納悶:“到底怎麽了, 你們這語氣,這口吻,弄得我心裏毛毛的。你們有認識什麽什麽同姓的在崇德?真是哥小女朋友?”

唐朝沒吭聲, 兩只眼睛朝向時晏忘,他又站了會, 終於還是坐下來,臉色黑沈地說:“沒什麽, 繼續吃飯吧。”

桌上一時間靜悄悄的,除了傳菜時的腳步聲,便是杯碗相碰發出的瓷聲。向時晏點了一支煙, 皺著眉頭抽得很快,煙將他人虛蒙蒙地罩起來。

傻子都知道這其中有故事,向詩穎想問又怕他哥發火,抓著手機給唐朝發信息。唐朝也不回,只是抿著嘴朝著她一陣擠眉弄眼。

沒過多久,向時晏忽然又站起身來,抓過一邊架子上的外套套起來,邊走邊松領帶,說:“我有點事先走,你們吃著,賬給我留著。”

向詩穎的好奇心就像那吹到極致的氣球,就快漲破了,追著問:“到底去哪兒,這都幾點了,一會兒誰帶我回家?”

唐朝在後面扯著她胳膊,說:“我來,我來,姑奶奶,保準把你安全送到家。”

向時晏開門又關門,唐朝朝這位大小姐徹底投降,一五一十地交代道:“你不是想聽故事嘛,我說給你聽唄。”

向時晏出了飯店,徑直上車,司機問要去哪的時候,他又倏忽茫然起來。

是啊,該去哪呢?

他煩躁地降了半扇窗戶,重新點起一根煙,手不自主地掏出手機,翻出那個號碼撥出去。

一秒,兩秒……

對方關機了。

葉婉如已經準備要關門了,門口吊著的布猴子忽然喊:“歡迎光臨!”她扭頭過去一看,有個高大的人影走進來。

她笑起來,問:“怎麽這個點過來了,一個人?要不要吃點什麽?”

外套隨意塞在臂彎裏,他兩手插口袋,領帶塞在襯衣裏,“剛剛吃過,不餓,就給我來一杯熱水吧……涼的也行。”

葉婉如從他手裏接過外套,掛在一邊架子上,說:“等著,一會來。”

水端過來的時候,向時晏已經坐在某張長條凳裏抽起煙。燈關了半邊,他半個身子就陷在陰影裏,眼睛一邊聚著光,一邊深似海。

葉婉如將水遞到他身前,說:“小心燙。”

向時晏拿手背靠了一靠,端起來吹了兩口便喝起來。葉婉如看著都覺得舌根麻,說:“慢一點喝,又沒人跟你搶。”

店裏已經關了音響,只剩下墻上掛鐘走針的聲響。門口偶爾有人伸頭進來看一眼,看到昏暗的光線就沒興致往裏走。

兩個人面對面坐了好一會兒,向時晏終於開口:“怎麽不問我為什麽來?”

葉婉如說:“要是想說的話,你早就開口了是不是。”她想了想,手指輕輕擦過桌棱,還是問:“這次要玩真的啊?”

向時晏手裏的煙一晃,半截灰燼落在桌面上。他搓著手指碾起來扔進煙灰缸裏,嗤笑一聲,道:“開什麽國際玩笑呢。”

向時晏選在最近的周末去崇德找了一趟楊思語。小丫頭意外,看見他人的時候,磨磨蹭蹭半天才肯跟過去。

她撒個小謊,跟家裏人說下午臨時補課,才打發了來接她的司機。向時晏在旁聽著,一時恍惚,想起很久前的尹天成,也是這樣的小心翼翼。

楊思語正轉過頭來看著他,問:“你來找我做什麽?為天成?你以前,不是一直都習慣跟李丹聯系嗎?”

歐陽乾近來又有新目標,新鮮天真的女學生雖好,嘗得多了,已經挑不起他多少的興趣,轉而喜歡上了知性成熟的女人。

年後的酒席桌上,他帶著一位戴著眼鏡的年輕女人,介紹的時候說是某某大學的老師,教哲學的,唐朝還笑他有辱斯文。

向時晏自然跟李丹不會有交集,想來想去還是親自來找楊思語,況且:“你跟天成不是更熟嗎,我當然過來麻煩你。她還好?”

楊思語白了他一眼,說:“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向時晏氣息悠長,問:“什麽時候的事?”

楊思語扁扁嘴,幾分糾結地說:“這事其實算是天成的隱私,雖然學校裏風言風語特別多,但我作為她朋友,不應該在背後搬弄是非的。”

向時晏問:“是不是年初一那天?”

楊思語一梗:“咦?”

向時晏問:“是不是?”

楊思語揉一揉耳朵:“你都知道還來問我。”

向時晏眼中忽然湧起潮汐,他垂下眼,深呼吸。

半晌後,道:“我不知道。”

沒有人告訴他。

她說抱歉的時候,他也沒有覺得有半點異常。

只是現在想起,才覺得她欠了一聲再見。

楊思語說:“反正現在沒事了,尹媽媽回來了一趟,一直有在照顧她。她也不來學校了,請了家庭教師,一直給她上課呢。”

向時晏點頭:“學校裏怎麽會有人知道?”

“突然不來上課,當然會有人懷疑啦。”楊思語撐著下巴:“而且有人在醫院看見過她,就開始以訛傳訛了唄。”

“說她什麽的都有,主要還是覺得她想不開。”楊思語突然捶了下向時晏:“你可為這些八卦貢獻了不少談資,好多人都說是因為跟你分手鬧的。另外一些嘛……”

她吞吐,向時晏問:“另外一些怎麽了?”

楊思語一雙手有些不知道往哪放,一會兒支頭,一會兒揉下巴,說話的時候臉頰紅了紅,說:“也有說她不是跟男人……是跟……李丹。她倆不是一直很好嗎,天成出事,李丹也一直沒在學校露面的。”

向時晏一嗤:“想象力挺豐富。”

楊思語說:“都是閑的唄。大家看她倆都不過來,就說她們可能去那什麽了……學校裏一些那樣的人也說她們看著是挺像的。”

“哪樣的人?”

“蕾……蕾絲邊唄。”她有些煩躁:“你別讓我說這麽露骨啊。”

向時晏問:“看不起她們?”

楊思語很排斥地睨他眼,總扭頭往窗外看:“也不是,我才沒她們那麽壞。就是覺得挺不理解的,女人有什麽好喜歡的。”

向時晏說:“那你覺得天成是嗎?”

楊思語一怔:“她不是一直跟你談戀愛嗎,怎麽可能會是?可我也想不出來她為什麽想不開了,肯定就是你的錯。”

她忽然反應過來,惡狠狠地看著向時晏:“就是你,虧我還跟你說了這麽多廢話,我應該直接喊人來揍你的!”

向時晏笑起來。

向時晏:“我如果想見她的話,能有什麽辦法?”

楊思語:“才不給你見呢。”

向時晏:“說真的。”

男人一嚴肅起來,氣勢壓得人透不過氣。

楊思語盯著他看了會:“我也不知道。”

臨近五月,北方徹底回暖,道上的香樟換了新葉,尹天成也如蟄伏許久的蟬,終於舍得自黑漆漆的土裏鉆出來。

學校通知要體檢,她跟著大家像排排站的小朋友,一個貼一個地等著被穿白大褂的醫生檢閱。

之前同學群裏有過謠言,說高考體檢要脫`光光,大家忐忑了好幾天,等真輪到了才知道,說得一本正經的也不一定是真相。

只是關於尹天成的倒並非是謠言,抽血的時候她解了襯衫袖子,手腕上猙獰的口子許多人都看見了。

回到教室,掉過一波血的女孩們都有些虛地趴在桌子上。

李丹最後一個進教室,朝著剛剛坐下的尹天成招了招手。尹天成立刻站起身,帶著一件外套走出去。

原本靜悄悄的教室立刻響起竊竊私語,無數眼睛跟著她們一道出了門。

李丹帶著尹天成一路往樓梯下面走,直到下到一層轉角才停下來。

兩個朋友許久沒見,彼此都有了些變化,只是沒有寒暄的時間,李丹拽著尹天成的衣擺,說:“最近有空嗎?”

尹天成不明就裏地看著她,問:“是遇見什麽麻煩了?”

李丹說:“想請你陪我出去趟,我想去找一下歐陽。”她吸了吸鼻子,眼睛紅了圈:“我好像懷孕了。”

☆、Chapter 24

找人之前, 尹天成陪著李丹先去了一趟醫院。依然是雪白的墻, 行色匆匆的人,刺鼻的消毒水味溢滿了每個角落。

尹天成坐在等待區的椅子上, 一邊看鐘,一邊下意識地摸自己手腕。

她不免想起數月之前,兩個人的那次爭論, 歐陽還沒露出真正的嘴臉, 李丹便以為他真是表面上的風趣和倜儻。

當時說好了要有所保留,現在想起來大概已成了一句空話。女孩的第一次心動和戀愛,總是容易沈溺到無法自拔。

李丹從檢查室裏出來時, 臉色煞白。手裏的病歷分明薄得不行,她單手抓著不停發抖,居然屢次落到地上。

尹天成不問便知結果,從她手上拿過那本子, 又摟過她肩膀,說:“我帶你出去透透氣吧。”

醫院的小花園裏,月季開得正好。

尹天成將李丹安頓在一張木椅上, 自己去一邊買了杯飲料。回來的時候,李丹還在原位, 只是雙手抱頭哭得不能自已。

尹天成坐到她身邊,什麽也沒有說, 只是一只手放在她背上,撫慰一只受傷的小獸般,等她哭夠, 發洩夠。

李丹自己先開了口:“我完了。”

李丹說:“這個月例假晚了幾天,我就一直提心吊膽,沒想到真的有了。學校剛剛做了體檢,馬上就要出結果了,這下我可怎麽考試呢。”

她眼睛裏滿是驚駭,整個人都忍不住打戰。尹天成心裏很為她著急,只是這問題超綱幾乎無解,她又怎麽能想得出辦法呢?

“還是先去找歐陽乾吧。”尹天成說,李丹好像一下反應過來,連連點頭,說:“對對,還是先去找他,他是孩子的爸爸。”

說走就走,李丹抹幹凈淚,渾身又好像充滿了力量,拽著尹天成就站起來。只是沒過幾步,與個癆病鬼子正面相遇,她要躲開的時候,尹天成卻頓了頓。

男人被摧殘得只剩下一副軀幹,露出的皮膚都幹巴的不行,萎縮的肌肉教他看起來活像蒙著一層皮的骷髏。

看到尹天成,他渾濁的眼睛一下亮了亮,伸出枯幹似的一只手攔了攔,尹天成已經停了步子,兩個人相互對視幾眼,最後是她先開口:“好久不見。”

男人又神色覆雜地看了尹天成一會兒,最後也說:“好久不見。”他想了想,道:“上次在這兒看到你,我就一直想,你還會不會來,居然真被我等到了。”

尹天成朝他笑了笑,說:“那讓你久等了。”

男人一時情緒異常激動的,顫著手去指一邊,問:“能不能聊一聊?”

尹天成看向一邊表情疑惑的李丹,朝這人聳了聳肩:“不好意思,今天我跟同學有點事,下次吧,下次我請你吃飯。”

男人極遺憾的:“我請你吃飯吧。”

尹天成笑:“都行。”

男人說:“可是我該怎麽聯系你?”

尹天成問:“你是一直住這兒嗎?”

他點點頭:“差不多了。”

尹天成說:“那等有空,我來找你吧。”

走遠的時候,李丹尚在想那人猙獰可怖的一張臉,拽了拽尹天成胳膊道:“剛剛那人是誰啊,看起來好虛弱啊,得什麽病了?”

尹天成說:“可能是癌癥吧。”

李丹嘆了口氣,心想人生在世,太多的不如意,年紀輕輕生重病,便是其中最最可惜的那一種。

轉而一想,自己尚且泥菩薩過江,又把那聲嘆息留給了自己。

歐陽乾在公司只負責掛名,平日裏除了自己家,便是輾轉在各大行宮。他對李丹盡管早已淡了,小丫頭來電話問地址的時候,倒也犯不著遮掩著不肯說。

李丹於是痛快要到了他的確切地址,又因為有他提前打招呼,往這高檔會所裏去的時候,得以一路暢通無阻。

來得正巧,趕上吃飯。歐陽乾今天特意攢了個局,約了三五好友,一起幫那個大學老師新歡慶祝生日,席上問起確切日期,答曰正月。

一個個笑得前仰後合的時候,兩個女孩推門進來。歐陽乾形容自然地下了座位,一手插兜,朝兩人走來:“天成也來啦,可惜時晏不在。”

李丹給尹天成遞個眼神,後者很是乖巧地坐去一邊椅子上。她自己則吐口氣,向歐陽乾遞去了病歷,說:“你自己看吧。”

房間很大,一張尺寸了得的圓桌子擺中間,旁邊的幾張八仙桌上還扔著沒來得及收拾的牌和鈔票。

坐上首的女人註意到她們,幾次側頭來看,被桌上其他人打岔或敬酒。

不遠的地方,歐陽乾看過病歷,正吊兒郎當地笑道:“懷孕了?好事啊,孩子是哪位的?”

李丹臉色緋紅,說:“歐陽乾,你知道我就你這麽一個男人,你不要侮辱人!”

歐陽乾趕忙擺出認錯的姿態,按著李丹肩膀往一邊走,要她坐下來冷靜的時候,給自己點了一支煙:“準備怎麽辦?”

李丹眼眶已經濕了,說:“孩子是你的,你問我怎麽辦?”

歐陽乾語氣輕松道:“去做了吧,錢我給你打卡上。”

李丹一下激動地挺直腰,死死看著他道:“這是你的孩子呀,你怎麽可以這麽輕輕松松,說不要就不要了?你這是殺人!”

歐陽乾露出無奈:“你看看,我說怎麽辦,你又不認可。讓你自己說,你又抹不開面子。再糾正你個小錯誤,它現在充其量也就是個胚胎,我怎麽殺人了?”

李丹張著嘴,卻說不出一個字,只能怔怔看著他。

歐陽乾又道:“你不想做了,也可以,我找個地方給你生下來。人氣就是財氣嘛,何況不過是多養一個孩子,對我歐陽乾來說,也不是什麽大事。”

李丹半晌才吐出一句:“你怎麽是這種人。”

歐陽乾終於露出幾分意料之中的不耐煩,反問:“那你覺得我是哪種人,那你說吧,你又想怎麽辦?”

李丹囁嚅著:“……我……”

“想要我離婚,然後過去娶你嗎?”他臉上盡管仍舊帶笑,語氣卻炎涼:“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曾經的風趣幽默,英俊瀟灑,盡管也知道只是一層偽面,只是真正卸下面具,直面下面空洞腐朽的靈魂時,少不經事的女孩還是吃了一驚。

李丹一下跳起來,打到歐陽乾身上,房間裏立刻靜了一靜。

李丹卻不管不顧的,只一味發洩道:“你還是人嗎?我十八歲就跟了你,為了你連書都不能讀了,你怎麽能說出這麽傷良心的話!”

歐陽乾被撞得往後一沖,立刻僵下臉,吐了煙,一把掐住她肩將她推到地上。

看完一整出戲的尹天成這才不得不起身,有人卻比她更快一步,一個高大的影子晃過,痛哭的李丹被人扶起來。

男人帶著一身夜風而來,話語調侃中透著一分認真道:“今天是你做東給人過生日,弄這麽難看幹嘛?”

歐陽乾氣得松領帶,說:“正好你來了,趕緊把這倆小朋友給送回去。好好一晚上給鬧的,真他媽晦氣。”

向時晏看著面前穿同樣制服的兩個人,特別是自打他一來就低著頭的尹天成,說:“行啊,當送個人情給你。”

歐陽乾仍舊罵罵咧咧的:“這他媽哪裏是找女人,是找老媽子呢。以後誰還敢往小了找,想不開麽不是?”

向時晏一雙眼睛深邃,盯著尹天成許久,半真半假地說:“可不是麽,一屁股麻煩,還要防著被倒打一耙。”

李丹情緒不好,尹天成不會勸人,只能沈默著多陪她一會兒。下了車子,硬是陪她上樓進到家裏,方才姍姍往樓下走。

李丹家境不好,住城市邊角的老小區,因為靠著市裏最大的農貿市場,魚龍混雜,哪怕夜裏也滿是亂糟糟的人聲犬吠。

尹天成剛剛下到樓下,就被一道閃過的黑影嚇得叫了一聲。男人的聲音隨即響起,來人用力跺了一下腳,趕走那怪物。

尹天成定睛去看,才發現是條夾著尾巴的野狗,毛臟得黏成一縷縷,邊跑還邊回頭往她這邊看。

向時晏伸手過來,問:“好不好走?”

她當沒看見,將手握成拳頭擺在腿邊,點點頭。

向時晏等了會,最終訕訕收回來,嗤一聲。

小區裏燈壞了大半,曲曲折折的道路上伴著微弱的月光。

尹天成白得驚人,是效果良好的反光板,向時晏看得到她瘦削的下巴,連著修長的脖頸,帶著一副病態的美。

向時晏忽然說:“我十八歲的時候,住比這兒更破的社區,一到晚上就聚滿了不幹好事的人,想回家的話,經常需要跟人打一架。”

尹天成步子一頓,扭頭看著他,心想這算不算是一個遲到的回答。

“一開始總是打不過,為了不被狠揍,只好早點在家不出門。後來慢慢練出來了,人家也換了裝備,還是窩在家裏不敢沒事找事。”

向時晏說:“後來才漸漸想明白,以暴制暴不過是最低級的事,架什麽時候不能打?但想要真正有效的改變人生,還是要用錢來說話。”

他等了又等,旁邊的人始終低著頭,沒半點反應。他哼聲:“啞巴了?還是覺得我說得不對,嗤之以鼻?”

尹天成方才斜著眼睛睨了睨他,語句斟酌地說:“我總覺得你可能不太想聽我說話。”爆竹聲聲的晚上,他要她別再給他打電話。

向時晏嗤一聲,沒來得及說話,自後來了一串鈴聲。帶著貨的電動三輪,歪歪扭扭自月色裏來,向時晏拽著尹天成往旁一拉。

兩個人踉踉蹌蹌走上路牙,一陣風過,吹得兩人呼吸交纏在一起。

尹天成松了抓在他前襟的手要走,他卻一把緊緊握住了,蠻橫拽到她腰上,別著她手,將她死死禁錮在懷裏。

向時晏垂眼看著她,急促的吐氣,她劉海輕輕拂動,掃著飽滿潔白的額頭。心莫名其妙的跳起來,忽的生出夜一般深的黑洞,吞噬起所有的理智。

他這時候才徹底明白了,很多逃不開的劫裏,這才是最厲害的那一個。

向時晏微弓著身子,頭柔順地垂著,淺淺含著她耳垂,惹得她一陣顫栗。聲音亦是輕緩的,言語卻尖銳:“一點都不喜歡我?你玩我?”

她立馬動也不敢動,呼吸都停滯著。許久,稍稍轉頭,感受到他濡濕的嘴唇脫離耳廓,滑到臉頰,再貼上自己冰冷的唇。

清清涼涼的過道風,被他高大的身體擋去大半。耳邊的喧囂暈開了,只剩下起著毛邊模糊的輪廓。

尹天成被松開手,胳膊游走著,最後勾到他脖子上。

意識尚存的時候,聽到他惡狠狠地說:“我才不管你喜歡男人還是女人……我就是要定你這個人罷了。”

風停下的時候,他又溫柔起來,呢喃著問:“枇杷又熟了,要不要一起去吃?”

☆、Chapter 25

向時晏又換了新車子, 不過跟之前的相比, 仍舊維持著同樣的顏色和車型,連同車的內飾都沒有大的改變, 司機也仍舊是面熟的那一個。

他對女人不夠專一,但在生活的其他方面就忠誠得多。

尹天成開了窗子,一手墊在下巴上, 很舒服地吹著晚風。另一只手被他握著, 揉捏手指與手心,沒多久解了襯衫扣子,找到了她纖細的手腕。

起初用刀滑下去的時候並沒有什麽感覺, 看到血自翻起的白肉裏湧上來的時候也並不十分疼痛,好像直到結痂重新愈合,被他盤玩在手裏的此刻,才深刻體會到那種脊梁發寒的痛意。

尹天成忽然縮了一縮, 腰板挺直的時候,將手完全收回來,慢條斯理地扣上扣子。餘光裏, 他眼睛一直追過來,她想了想, 說:“已經好了。”

向時晏有些固執又蠻橫地重新將她手牽回去,塞在自己溫暖幹燥的手心, 她掙紮一下知道掙脫不掉,索性縱容他過於乖僻的性格。問要去哪的時候,她將頭枕去他肩上, 說:“你家。”

尹天成補充道:“我不想回那個家。”

向時晏看著她,表情沒有一點驚訝。

秋宅沒有變化,喬木依然翠綠,灌木依然茂盛,枇杷樹確實又掛了果,在巴頓父子倆的註視裏,她采了一小籃子帶回別墅,泡進一盆子的清水裏。

換過家居服的向時晏給她帶了一身分體式的睡衣,她眼神幾分疑惑地接過來時,他解釋說:“放心吧,之前沒人穿過,你是第一個用。”

話如果說得好聽點,應該是特意給你買的,可向時晏看著小丫頭波瀾不驚的一張臉,就立刻把男人的特性拋之腦後,轉而迎接理智的回溯。

“去洗澡?”向時晏捧著那盆枇杷,領著尹天成去樓上的客房,收拾得很幹凈的一間房,有獨立的浴室兼衛生間,他把東西放下來:“早點睡。”

尹天成沒有回答,扔了衣服,跟著他往門口走。她步子分明輕盈,向時晏卻覺得陡然刮起一陣風,他在風暴眼裏,看世界大亂。

此刻回頭,女孩倚去打開的門上,一只腳在地上磨蹭這,歪過頭朝他看。他心裏有個聲音在喊去他的,手一把將她拽進懷裏,很用力地去吻她。

沒有人對這份急切有過異議,尹天成將兩臂勾住他脖子,手深深地插`進他頭發裏。他沈重的身子如山般壓下來,她自然地勾起雙腿,緊纏著他腰。

光滑的絲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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