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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7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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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懷。”

“我沒有。”

“我們以前很好的,是我做錯了事……”她低著頭,摳著已經毀了的草稿紙,說:“你不是第一次這樣了,你還在生我的氣。”

“我沒有。”

月亮爬上來的時候,雲才明顯。書上說,每一朵烏雲都鑲金邊,尹天成瞇起眼睛往上看,卻只有濃墨與皎潔。

楊思語的生日如期而至,姑姑陪她一同道賀,禮物送到楊氏夫婦的手裏,笑成兩朵花地留她們參與派對。

燒烤在花園裏舉行,同學們聚到一起,饒有興致地看師傅往全羊身上刷油。唯獨李丹一個人坐,安靜地擺弄手機。

尹天成坐到她身邊,分享同一個鋼絲串上的羊肉。

李丹笑著看她,說:“怎麽好像你姑姑也來了,盯你盯得好緊啊,我們聊天的話,她是不是也想聽呢?”

尹天成還以一笑,擦著嘴邊的孜然,說:“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我想跟向時晏見一面,有些話,我要親口告訴他。”

李丹道:“什麽嘛,手機又被收起來了嗎?”

尹天成點頭:“是呀,怕影響學習嘛。”

“那沒問題,具體什麽時候,什麽地點呢?”

尹天成看著不遠處的一雙眼睛,說:“再定啊。”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感謝留言與雷,比心。

☆、Chapter 20

楊思語請李丹之前, 沒想過她真的要來, 提前收到禮物時再三確認,這才知道她並不只是說說而已。

回去的時候拆了緞面的包裝盒, 盡管只是不帶logo的一條細鏈子,只從墜子的經典造型就知道是哪個牌子。

再去學校的時候便忍不住時時留意,有姐妹們自願充當耳目, 說李丹近來總有豪車接送:“原來真的不老實啊。”

再去隔壁學校等謝家俊的時候, 楊思語總忍不住將話題往李丹身上套,惹得男孩每每翻臉,問:“你到底想說什麽?”

挑撥離間的事, 對喜歡的人要慎用。楊思語只能每天提醒一次關於自己生日的話題,希望他在耳朵出繭後可以騰出很小的一個地方記起來。

結果當天還是見不到他人,有看不下去地撥了對方電話,要喝過兩杯香檳壯好慫膽的女孩現場表白。

楊思語還沒說話先紅了臉, 想了半天要用何種表情面對,最後還是訥訥道:“其實李丹也在這兒的。”

大家起哄中一陣敗興地嘆氣,被點到姓名的正一無所知地在一邊和人交頭接耳。有人抱不平, 拿過手機說:“你別傻等了,人家早就找好下家了。”

楊思語連忙跳起來, 一把搶過自己手機說:“噓!”

那頭謝家俊已經掛了電話,沒過多久, 卻又傳來訊息,問楊思語家的具體位置,他過會兒就到。

一場生日派對, 最後變成兩個冤家的你來我往。

身為主人翁的楊思語卻不是這場故事裏的主角,她看著謝家俊和李丹在遠處不停爭執,自己只能喝一口氣足的汽水,然後不太舒暢的打一個嗝。

許願的時候,她雙手合十,偷偷睜開的一只眼睛裏是謝家俊的背影,虔誠地跟上天說:希望有天能和這個男孩一起並肩在陽光下走。

上天卻顯然沒有聽懂她說的話,送氣呼呼的男孩出大院時,他虎著臉問:“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你故意找我過來,就是想看我和她這樣的?”

楊思語百口莫辯,可惜身邊沒有人作證,她對男孩的清澈心思天地可鑒。

幹凈的男孩穿白襯衫,路燈之下還是清爽挺拔得像一棵迎風招展的小白楊,只有一張臉是稍顯扭曲的,聲音冷漠道:“就算是我們掰了,我跟你也不可能。”

回去的路上,恰好遇見跟姑姑一道回家的尹天成,楊思語抹過眼睛去拉她的手。她回身看了會自己,勾著她肩膀重回她家裏。

她身上有暖意,焐熱了沈悶的天氣。淺金的連衣裙柔軟的掛在身體上,楊思語往她懷裏鉆一鉆,想起跟她一道去找喬伊的那天下午。

楊思語心裏更難過,說:“其實之前有一天,我去帶喬伊回家的時候,那個向先生要我給你送一束玫瑰……是我故意跟你姑姑說漏嘴的。”

尹天成看了她幾秒,笑著道:“很久遠的一件事了,你怎麽還一直記在心裏。”她抿抿唇:“我知道,不過那沒有什麽。”

楊思語驚訝:“你知道?”

尹天成拍拍她肩膀,說:“我就是覺得很奇怪,為什麽你要那麽做?”

楊思語幹了的眼睛裏忽然又添上濕意,說:“因為我特別嫉妒你,你喜歡的東西總是可以輕易就得到……從小時候起,就特別嫉妒你。”

尹天成一下樂起來,問:“誰給你的錯覺?”

楊思語忽的有幾分尷尬,捂著臉赧顏道:“是真的。”

尹天成說:“換你來做我,你連一天都堅持不下去。”

楊思語小心試探:“你現在和那位向先生,還好的吧?”

尹天成放空兩眼,道:“應該還好吧。”

高三來得有些早,來得有些快。黑板一角永遠留著一塊倒計時,擅長美工的班長每天都擦去前一天的時間,留下新的倒計天數。

剛一開學就是周練月考和摸底測試,排名精準到各科的比拼。昏頭轉向裏,誰都不得不把多出的那份心思收斂起來。

偶爾幾次想起來,尹天成走到墻邊看那棵樹,沒有提著寵物包的男人,校門口,也沒有熟悉的車型和等待的身影。

見面原本定在十月國慶,尹天成已經準備好說辭應付家裏的人:楊思語在學校摔斷了腿,她要帶花去見一見自己最好的朋友。

楊思語在給心上人送早餐的時候不小心滾下了樓梯,盡管從不曾想以賣慘來引起他人註意,卻因禍得福著實收獲了謝家俊不少關註。

尹天成知道向時晏沒空赴約的時候,剛好看到謝家俊從楊思語的病房裏出來。兩個人對視著笑上一笑,他隨即很快地跑開了。

房間裏,楊思語正坐在輪椅上洋洋得意,心情極佳地沖尹天成眨個眼睛,又要她推自己去外頭轉轉。

北方幹燥的十月,氣溫在西風一次次來臨時,越來越冷。楊思語的身上蓋著張毯子,還嫌不夠,臉卻紅撲撲地燒起火。

醫院的花園有不少像她一樣悶的病人,迎面遇見的頭一個戴著很厚的線帽,大衣下的身體空落落的只剩個架子,臉瘦得完全凹了下去,顴骨突出。

楊思語看得打個戰,拉著尹天成小聲道:“那人都成什麽樣了。”

尹天成跟著看過去的時候卻一楞,男人亦站在原地許久都沒動。最後是她向之點一點頭,推過楊思語的時候,也將他丟在了身後。

楊思語納悶:“你跟剛剛那人認識嗎……其實仔細看他臉,有點熟悉哎。”

尹天成語氣平淡地說:“你不記得了嗎?他以前是我們家司機呀。”楊思語扭頭看她,恍然點頭,尹天成輕聲道:“我以前,很喜歡他呢。”

十一月底的時候,李丹終於帶來最新消息,向時晏已經從外地回來,隨時都可以和她見一面。

李丹說:“他最近吃了一家上市公司股份,用金融杠桿在資本市場玩錢滾錢。你不要問我這是什麽意思啊,歐陽跟我說的,大概是為了證明他很忙吧。”

尹天成撐著兩手,兩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李丹,靜靜等著她說完,末了笑著道:“那他很厲害啊。”

見面當天,向時晏要秘書訂了一束紅玫瑰,機打的卡片上寫著脈脈的情話,他看了覺得有點敷衍,抽出來用便簽紙另補了一份。

他人前腳剛走,公司裏已經炸開了鍋。玫瑰花的照片已經傳到工作群裏,所有人都在激烈討論這次的新人可以維持幾個月。

有個開了匿名的冒出來一句:還是之前那個。下面跟著一連串的匿名,都在納悶到底是何方神聖,怎麽能有如此的魅力。

就連向時晏自己也不知道這是何方的神聖,每每見她一面難比登天,此生能想得到的反偵察技術都幾乎用了一遍。

這麽難談的戀愛,第一次經歷。

其中幾次想過要麽就回了,要麽就淡了。

前者無人給他合適機會,暫時按下不表,後者盡管一直都在實踐當中,聽說她想見自己的時候,又心癢癢地忍不住要赴約。

見面地點仍舊約在葉婉如的甜品店,唯一區別是今天他包下全場。收銀小妹見他仍舊愛紅臉,又沾光喝了他一杯奶茶。

等著的時候一連接了好幾個電話,都被他以三言兩語打回去,重新回到座位的時候,已經有人坐著吃東西,背影纖細美好,頭發長到齊腰。

收銀小妹遞過心知肚明的笑,向時晏卻皺起眉頭走過去。手先按在木桌的長棱上,微轉過身來看面前的人,戒備的姿勢。

女人仰頭朝他笑了笑,說:“向先生吧,你好,我是天成的姑姑,她今天不會過來了,我替她到這裏跟你聊一聊,好吧?”

應該是被家長抓包談戀愛的場景,只是兩個同樣三十多歲的人坐一起,氣氛卻微妙奇特得更像是另一種。

向時晏旁若無人地點起一支煙,一時間又定義不好這是種什麽感覺。

女人眉眼細長,窄臉尖下巴,神態之中與尹天成有幾分相像,真正說話的時候帶著點咄咄,又與侄女徹底區別開了。

她說:“我之前,聽說過你與這家老板娘的一些往事,就是不知道對不對。”

葉婉如曾經是本地排的上號的女強人,名字接連上過幾次財富榜。

風頭最勁的時候被翻出偷稅漏稅的大新聞,鋃鐺入獄一混幾年,出來的時候已經風光不再。

公司早已被當年身後的跟班盡數吃下,而一朝天子一朝臣,能說得上話的元老也被盡數換血。

她被自己一手創立的公司所拋棄,到這繁華外的小世界開了一家甜品店。

女人道:“不用說,你就是她曾經提攜過的小跟班,搶走了屬於她的一切,到頭來,還每每要帶著新女友到她的店裏來示威。”

向時晏找了個煙灰缸,剛抽了小半支的煙架在上面,青煙裊裊貼著雪白的煙卷向上飛騰。他看了會,笑著問:“這都是誰跟你說的?”

“女人就是這樣蠢,以為一腔熱血可以換得來男人的青睞,其實大多是自作多情。男人嘛,則多是養不熟的白眼狼,吃你的喝你的還反過來咬上你一口。”

“你對男人的怨氣好像很重。”

“我只是實事求是。”

“我聽到的可都是滿滿的偏見。”

女人兩手撐在桌面上,談判的姿態,視線掃了掃他擺在桌上的手機,說:“跟她說分手吧,以後不要再跟她聯絡了。”

向時晏更想笑了:“我不是天成,為什麽都要聽你的?”

女人忽然向前傾了傾身子,問:“你們相處的時候,就不覺得天成奇怪嗎?”

向時晏視線一晃,被她靈敏捕捉,她立刻露出志得意滿的模樣,說:“就是這樣的,每次都沒有例外。”

“她很小的時候,就沒有父母在身邊,是我帶她長大的。她是什麽樣的人,有什麽習性愛好,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比一般的孩子更缺乏愛,也更希望得到關註,她本能地尋求那些喜歡。從我們家的司機,到她的那些同學,都是她用來展現魅力的對象。”

“你不是我找過的第一個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這是她跟我做的一場游戲。她負責在這裏面撒野,我負責給她收拾爛攤子,每次都是如此。”

一支煙慢慢燒到盡頭,從煙灰缸邊的凹槽掉到桌上。紅色的星火隨著餘燼亂蹦,向時晏抓著煙屁股扔回煙灰缸裏,按滅的時候有細微的嘶聲。

他說:“這麽蹩腳的理由,逗我玩啊?”

女人明顯放松下來,靠著椅背而坐,慢悠悠地說:“是了,你這種人是很難理解的……有些感情生來就不被理解,你們不會明白這裏面是怎樣的樂趣。”

“跟她分開吧,向先生,趁著你還沒被她徹底騙到。”

“……”

“她是不可能喜歡你的……她愛的是我,我也愛她。”

“……”

洶湧人流裏,有緩慢行進的汽車擠進這條狹窄的小巷。尹天成跟隨眾人站在路牙上,耐心地等車子駛過。

看到牌子的時候,她略微一怔,自人群中艱難行進幾步,又伸頭看過去。

車子真正的主人已經從對面門臉低調的甜品店裏出來,她興奮地向之揮了揮手,卻意外看到跟在他身後的姑姑。

胳膊就這麽停在半空,手先蜷了起來,最後手臂跟著一道緩慢收了回來。

陰沈了一整天,此刻雲更厚,灰蒙蒙的世界,透不進一點光。天氣預報說最近兩天就要下雪,看樣子,該會是一場轟轟烈烈的雪。

尹天成想,他應該已經知道了,有關於她的一切,從她姑姑的嘴裏,一點一點地搬運到他的腦袋裏。

她緊了一緊大衣,風像刀子一樣割得臉上生疼。逼仄的四周如一個越縮越小的罩子,將她緊緊罩在底下,最後不留下一點縫隙。

她好像又看到那只螞蟻,窄窄的身體,纖細的腿,困在那方小小的世界裏。

等有一天罩子終於拿開,它仍舊一動不動,居然已經忘了怎麽行走怎麽跑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天瘋狂扔家裏的東西,感覺損失了一個億。

☆、Chapter 21

傷筋動骨一百天, 修養到晚期, 楊思語總覺得腿癢。早早預約了尹天成寒假去滑雪,等待的時候總覺得日子過得沒有盡頭, 誰知道一眨眼就到了頭。

總是熱鬧的北方城市,在臨近春節的時候反而安靜下來。堵了三百六十天的街道終於空曠,兩個朋友一邊坐車子, 一邊好奇地重新審視這座空下的圍城。

喬伊趴在加熱的坐墊上休息, 尹天成一只手摸過去的時候,被粉色的舌頭舔得濕漉漉。楊思語突然想起小巴頓,問了一句近況, 她笑一笑說我也不知道呀。

城市空曠,滑雪場裏的人也不多。

尹天成穿一身紅,痛快滑過一會兒,義務為楊思語做起了攝影師, 任憑她站或是躺,各種姿勢用盡得拍了無數張。

楊思語問她要不要,尹天成明明都已經說了拒絕, 又折返回來把手機揣到她懷裏,提醒:“一定要拍得美一點呀。”

楊思語笑:“放心, 你就是仙女本仙啦。”

兩個人牽著手在雪道上走了會,都沒有再繼續的想法, 去放了器械換身衣服,一起坐到暖洋洋的餐廳裏吃東西。

剛剛發到朋友圈的照片有同學點讚,李丹評論說:這麽巧, 我也來滑雪咯。

楊思語看到連聲說走,還沒來得及收拾東西,視線一轉,看到李丹挽著個西裝革履的家夥走進來,心想,冤家,自然路窄。

只好勉為其難接受四個人拼一桌,歐陽乾請客給每位女士都要了一份精致的下午茶套餐。他本人盯著尹天成看半天,笑著說她好像是瘦了。

“好久沒見你跟時晏出來跟我們一起打牌了,以為你是為了考試努力用功,上次問他居然說你倆分手了。怎麽回事啊,誰甩得誰,要不要哥哥替你做主呢?”

楊思語聽得一怔,扯著尹天成說:“分手啦?”她比當事人還氣憤,說:“就知道這個人一點不靠譜,肯定是他做錯事了呀,我們天成從來都很好的。”

楊思語放下手裏的奶茶,安慰地拍一拍尹天成肩膀,說:“分就分了吧,天涯何處無芳草,半年後進到大學裏,肯定有超多好男生等著我們呢!”

尹天成笑得有些訕訕,說:“很久前的事了,早就不在意了。”

“這才對嘛,他人那麽花,心那麽野,年紀還比你大超級多!”楊思語一陣哼哼:“以後你找個又帥又疼你的,天天秀恩愛,羨慕死那家夥。”

歐陽乾聽得一陣笑,點著桌面問:“妹妹你叫什麽名啊,說話這麽直率這麽不留情面,真的是很可愛啊。”

楊思語知道他跟李丹是一對,也是個年紀一大把的老男人,膈應得一句話也不想說,只是自言自語道:“關你什麽事。”

歐陽乾說:“關我事啊,你看我們都不瞎評論,就你把話說這麽死。要是你朋友以後又和我朋友在一塊了,你今天豈不是給自己挖了個大坑?我心疼啊。”

一番話說得不僅楊思語沒聲,李丹臉上也不好看。反倒是漩渦裏的尹天成給他們打圓場,拉著楊思語說告辭。

路上,被人硬撩一場的楊思語問:“這人都這樣了,李丹還跟他在一起?”

尹天成連忙搖頭說:“噓。”後頭歐陽乾已經追過來,將自己手機遞過來,說:“正好時晏來電話,跟他說幾句唄。”

尹天成頭皮當即一麻,胸中像是有千萬重浪湧起,說話的時候卻仍舊是慢吞吞的:“能跟他說點什麽呢?”

楊思語拽著尹天成胳膊,輕聲道:“不要接,好馬不吃回頭草。”

歐陽乾笑瞇瞇的:“勸和不勸分,你再多嘴,以後真要裏外不是人啊。”

楊思語皺著鼻子朝他兇一下,歐陽乾直接將手機塞尹天成懷裏,拽著這過分生動的女孩往一邊走。

“來來來,跟哥哥好好聊一聊,姓什麽叫什麽,小脾氣挺烈啊。”

“你算我哪門子的哥哥,舌頭千萬捋順點,你女朋友可盯著我們看呢。”

餐廳裏嘈雜,尹天成整個人卻像關在盒子裏,靜得如同與世界隔絕。手機抓到耳邊的時候,整個人一直在抖,聲音吐出來的時候肯定也不好聽。

“……嗨。”

向時晏還是一貫的語氣,慵懶得像是剛剛伸過懶腰起來,說:“去滑雪了?”

“……噢。”

“看到你朋友圈照片了,拍得挺好看的。”那邊有打火機的聲響,他大抵犯了煙癮,哪怕不抽,手裏也要夾著一根煙:“跟朋友一起?”

“……嗯。”

過了片刻,向時晏問:“沒話想跟我說?”

尹天成正走到窗邊,吐出的熱氣在冰涼的玻璃上印出一團霧氣,她隨意用手劃了兩下,道:“有點不知道說什麽。”

向時晏輕聲笑了笑,說:“我也有一點。”

靜寂的空氣在兩人間來回徘徊了會。

向時晏說:“不然就這樣吧,我掛了。”

尹天成握著的一只手,指甲刮動掌心,說:“好啊。”

傍晚回去,恰好趕上晚餐。家裏的阿姨燉了一鍋老母雞湯,將油一撇,整個家裏都飄著一股濃濃的香氣。

尹天成沒有胃口,一溜小跑上了樓,關上房門趴桌上休息。

姑姑端著碗湯跟進來,摸著她頭問怎麽了。尹天成一下子讓開來,打開她手,說:“你立刻給我出去!”

她不常發脾氣,一旦情緒有些許失控,便效果斐然,姑姑怔了會,退出去。

尹天成尚覺不夠,看著那碗黃澄澄的雞湯,惱怒之下開了窗子,將之連湯帶碗一起扔到樓下。

聽到清脆響聲的時候,方才覺得胸口一股郁結的氣吐出來。一時間,輕松許多。

人戀愛失敗,一類像楊思語這樣越挫越勇,有著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勇氣,一類應該是像她姑姑這樣徹底放逐,把所有男人都一竿子打死。

生活陷入混亂的時候,她在朋友身上尋找難得的安靜。然後就像是推開一扇大門,走進另一個秘密花園,她忽然發現了自己不一樣的轉變。

期間有過掙紮跟仿徨,甚至一度質疑過自己是否哪裏出現問題,直到內心激蕩情難自禁,最終放下戒備,任由帶她入圈的朋友進入新的世界。

尹天成頭一次看到姑姑的那位朋友,是在十三歲的暑假。她皮膚蜜色,留短發,愛穿一身中性的運動裝,喜歡夾著一根煙爽朗的仰頭笑。

她風趣,幽默,無論何時何地都是絕對的焦點,會甩著頭發瘋狂唱搖滾,也會在落魄街頭,溫柔地餵一只癩頭的小貓吃東西。

尹天成從小念女校,見過無數的女孩,卻鮮少看到這樣的女人,青春肆意得如一畦鮮嫩的春韭,用手稍微一碾,濃烈的氣味便撲鼻而來。

那真是個很難不讓人喜歡的家夥,盡管尹天成大概知道她與自己姑姑的關系並非止於普通朋友的範疇,尤其是在她撞見她們接吻的身影之後。

迷蒙犯懶的午後,陽光從落地窗後靜靜投射進來。她們坐在寬闊的飄窗上,雙手勾著彼此的背,樣子安恬而美好。

她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大呼小叫,甚至抱著欣賞的姿態靜靜地呆了會。她似乎天生練就了包容的能力,對一切奇怪不奇怪的事表示諒解。

短頭發的女人新染了火焰紅,順著傾斜光線一直看到她臉上。她在羞赧裏朝她笑了笑,她則將下巴擱在姑姑肩上,也看著她笑。

三人常常一道結伴出去,吃飯喝茶,擠在同一輛車上兜風。去玩水的時候,她總愛掐自己的腰,親昵地喊天成,天成。

她們浮在人工死海的時候,短頭發的女人穿過溫暖的水找到她手,輕輕捏了一下,說天成,你有想過愛情這件事嗎?

慣性的思維,是王子和公主,永恒的童話不變的愛情。她說並不一定的,有時候公主和公主也可以在一起……你知道你有多可愛嗎?

姑姑和短發女人的破裂來得並不算太突然,男人和女人間的爭吵不解與背叛,在她們的世界裏也是稀松平常的一件事。

姑姑說那是一個很浪蕩的女人,可她就是這樣一頭紮進了這樣的坑裏,無論身邊換成怎麽樣的一張面孔,心裏都還留著她的影子。

直到她結婚的消息傳來,姑姑忍受不了煎熬,帶著侄女偷偷再去見了一面。她已經蓄起長發,卸下叛逆的皮囊,換上一副賢妻的面具。

帶她進入另一個世界的人,先背叛了這個世界。姑姑喝了很多的酒,說了很多的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是尹天成握住了她的手。

她說,我是不會離開你的,永遠永遠。

姑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忽然止淚。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尹天成都不甚理解當天的那一眼註視。直到很久之後,回想起來,方才意識到瀕臨崩潰邊緣的人是抓到了怎樣的一根稻草。

尹天成成了容納她轉移洶湧感情的器皿,在選擇接納的那一刻,便註定了放縱寄生的藤蔓在自己身上紮根,野蠻生長。

饑渴的人一心只想喝水,拼命索取。

卻沒有問問幫助的人是否擁有,決定分享。

到底愛過她們嗎?最開始的時候,自己也是一根風中搖擺的蘆葦,因為畏懼孤單和寂寞,找到一片土壤,就迫不及待地紮根下去。

後來因為吹著同一片的風,澆灌了同一碗裏的水,漸漸就忘了最初的那個答案。或許是,或許否,確定的是永遠有一個聲音在說,我們是一樣的人。

有時候,還會想起那天玩水時,短發女人握上她手的感覺,當時或許有過心臟狂跳,或許只像是普通朋友般表示親昵,或許又根本什麽都沒有想……

只是現如今記起來,早就忘記了當時的心境,只記得她手帶著水的濕潤,柔軟又溫暖。有人說那是心動,便是,說不是,便不是。

她整個人都被輕易左右了。

夜裏的時候,阿姨送來了熱牛奶和蜂蜜蛋糕。她盤腿坐在椅子上,一邊用手沾蜜糖吃,一邊安靜地翻著朋友圈。

楊思語將自己身材P得更加纖長,是為了發圖給謝家俊看。李丹拍了精致的晚餐,是為了發圖給大家看。

每個人的每個舉動都帶著每個人的小目的,她早早特意挑了一張擠進炫耀的大軍裏,又是為了要給誰看呢?

其實她從來都不喜歡吃甜得發膩的蜂蜜蛋糕。

只是偶爾一次吃多的時候被人記了下來,等她再想要甜點的時候,就沒有其他選擇了。

☆、Chapter 22

家裏的氣氛一直很是緊張。哪怕春節將至, 門前院裏支起了大紅燈籠, 空蕩蕩的大房子裏依然冷清得過分。

幫傭走了一多半,最後只剩下一個煮飯的阿姨跟開車的司機, 尹玉清一連喊了尹天成幾次,這才請得動養尊處優的大小姐。

兩個人,一人分一塊抹布, 很少這麽勤快地擦窗子。

尹玉清早已求和, 卻怎麽都打不開尹天成一張鐵口,兩人擠到一塊的時候,故意撞了撞她肩膀, 說:“怎麽還生氣呢?”

尹天成斜過眼睛睨了睨,扔了抹布,徑直離開了。

尹玉清一直覺得,尹天成像極了剛一開始轉變時的自己。因為不夠坦然所以畏懼, 用傳統禮教和固有觀念約束起自己,不肯直面真正的自己。

只有旁人給予她引導,像母親不厭其煩教育蹣跚學步的嬰兒, 她方才能一點點放下心中的顧慮,徹底擁抱起這世上另一種的美麗。

因而她一直耐心, 從不躍進,也順便等她成長, 慢慢強大。她看著尹天成薄削的背影並不惱,將那塊抹布拿起來放一邊,很快跟到她身後去。

尹玉清仍舊是在她房間找到她, 起初鎖著門,她拿鑰匙開了徑直走進去。尹天成隨手拿了本書扔過來,她身手敏捷躲過去,將書踢到了一邊。

尹天成懶洋洋地趴在桌面上,開著窗,冬日刺骨的風混雜著屋裏溫暖的氣流來回融合旋轉,她劉海被吹得飄起來,露出蒼白的一張臉。

桌上擺著手機,打開的頁面顯示對方是向時晏,只是對話框裏沒有一個字。屏幕每每要暗下去,她立刻用手點一下,燈光又照亮她眼睛。

尹玉清自她身邊坐下來,說:“都過去這麽久了,還預備跟這人聯系?”

她垂著眼睛,睫毛長得像扇子,一言不發。

“我以前有沒有告訴過你,不管你再怎麽喜歡這個人,在意這個人,都一定要有所保留。女人在戀愛上面不能太主動,否則旁人眼裏就掉了價。”

尹天成這才側了側頭,看到她,說:“那你現在應該知道我是怎麽看你的了。”

尹玉清一下語塞,惱火之中站起來走了圈,回來的時候帶著份奚落道:“他要是真的在意你,不會再跟我談過話後,一個電話都不打給你。”

尹天成說:“他不知道我有手機了。”

“那去學校找過你沒有?我再怎麽獨斷專橫,不可能限制你人生自由吧,他要真想見到你,為什麽沒有去看你?”

尹天成說:“他這陣子一直都是很忙的。”

尹玉清冷笑,說:“你自己心裏知道答案,為什麽就不肯面對現實呢?”

尹天成輕輕咬了下下唇,也笑一笑,說:“那又怎麽樣,我不管他怎麽對我,他是什麽一個人,我就是喜歡他。”

“喜歡?你懂什麽是喜歡,什麽是不喜歡?”尹玉清忍不住把那根刺往她心理按:“你以前也說喜歡那個司機,後來你是怎麽收場的?”

尹天成忽然兩手坐直了身子,兩手重重拍在桌上,惡狠狠地看著她。

尹玉清心不由一顫,下意識躲開她視線,等過一會,彼此都冷靜下一點,方才說:“你總這樣只是因為你害怕。”

尹天成說:“我沒有。”

尹玉清說:“什麽時候你才願意真正面對自己呢?”

尹天成說:“我不是。”

“那並不可恥。”

“我不是。”

“你不需要解釋,也不需要證明,有些事,是命中註定的。”

“我不是。”

……真的不是。

尹玉清離開前指了指她屏幕徹底熄滅的手機,說:“你說得對,手機我還給你了,自由我也還給你了,現在不管你想聯系誰,都可以。”

尹天成抱著頭,閉起眼睛。

“有些時候,人確實需要自己去尋找答案,只靠堵,是永遠治不了水的。”她說:“我只最後提醒你一句,最好不要在晚上給他打電話。”

除夕夜裏,家家戶戶都坐在電視前面守歲。

尹天成只在吃飯的時候瞄了幾眼就回房間,無聊狠了,拆了她媽媽從國外寄來的新衣服穿上身,站在鏡子面前轉一圈,又脫了下來。

楊思語在微信裏直播放煙花,中途誘惑尹天成一起來,她搖了搖頭說害怕冷,倒是將窗子開得更大一些。

楊思語朝她眨了眨大眼睛,說:“那我不跟你多說啦,我還要跟謝家俊視頻呢!”她喜不自禁:“我們前幾天剛剛打過電話呢。”

尹天成點點頭,說:“恭喜啊。”

楊思語嘿嘿一直笑:“哦,對了,祝你生日快樂哦。話說你生日還真的大得嚇人呢,大年初一哎,全國人民都一起放假給你慶生。”

尹天成掛了視頻。

炮竹隨著年的倒計時,越來越響亮,越來越密集。尹天成撐頭向外看了會,最終選擇洗過澡後早早的上床。

睡是睡不著的,拿著手機來回的劃,只是無論開關過幾次,最後都落到通訊錄裏同一個人的名字上。

她再三想了想,終於下定決心給他撥過去。催促的鈴聲像極了她此刻的心跳,淩亂,焦急,又怎麽盼都盼不到頭一樣。

終於有人接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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