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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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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陛下?”謝淮清收了劍, 笑著喊了蘭微霜一聲。

蘭微霜擡眸,面上表情冷清。

謝淮清的笑意不禁斂了斂。

“謝將軍,朕方才想過了。”蘭微霜平鋪直敘道, “人家金國的郡主和世子特意來一趟, 不搭理的確不太合適, 有損我大夏氣度。你稍後出宮安排一下吧,讓他們都進宮來,先在朕身邊伺候筆墨, 朕再考慮一下他們往後的去處。”

謝淮清面上也沒了笑意。

“陛下是說, 讓他們二人進宮?”謝淮清冷靜問。

蘭微霜頷首:“去辦吧, 現在就去, 謝將軍入宮不正是為了這事兒嗎。”

謝淮清握劍的手攥緊。

他站在原地沈默幾息,然後朝蘭微霜走近, 靠近後擡手, 先將劍放到了蘭微霜旁邊的石桌上。

謝淮清垂眼, 看著神情淡淡的蘭微霜, 輕聲道:“陛下, 您原本沒打算讓他們入宮,是嗎?”

蘭微霜擡眸:“謝將軍, 朕說過了,你不要太放肆。”

“那陛下就罰臣, 讓臣長長記性。”謝淮清油鹽不進地說。

蘭微霜差點被他氣笑。

謝淮清就是仗著蘭微霜脾氣好、對他容忍,口出狂言後,直接又走近了點、微蹲下來, 擡眸仰視著坐著的蘭微霜。

用這種拉近距離的方式, 謝淮清輕聲道:“陛下若是因為臣,打算委屈自己做本不想做的事, 那到底算是抵觸抗拒臣,還是因為心中亦有……”

“謝淮清!”蘭微霜冷下臉色,“你若真想受罰,那就滾去宮門口跪一個時辰,不要一而再挑釁朕的耐心。”

謝淮清想,倒是沒想到第一次被叫全名,是在這個情形下。

“不合適,陛下,金國使臣在國都,此時臣不便受罰,叫他們看了笑話。”謝淮清玩世不恭地說,“還有,陛下既把接待金國使臣的差事交給了臣,那臣就不會讓金國那郡主和世子,有機會見到陛下的。”

蘭微霜冷笑了聲。

謝淮清微微一怔。

“謝將軍,你這是在警告朕,不要以為是皇帝就了不起,這大夏的天下其實是你謝淮清的天下嗎?”蘭微霜看著他。

謝淮清意識到,蘭微霜這次好似並不是玩笑。

沈默片刻後,謝淮清起身,退開了幾步,然後俯首作揖:“陛下恕罪,臣不敢……稍後出宮,臣就差人送金國那兩個人入宮。”

蘭微霜沒有回應,起身攏了攏披風,直接從謝淮清身側離開了暖亭。

謝淮清靜立片刻,沒有轉身回頭,只是靜靜看著被蘭微霜棄之不管、仍然放在亭內石桌上的那柄劍。

到底是太過猖狂了,如今惹了他厭棄,也是活該。

金國送來和親用的郡主名叫任憑水,世子叫任憑山,兩人是一對孿生兄妹。

怎麽說呢……金國這樣獻人過來,像是有什麽惡趣味,或者他們覺得大夏皇帝會喜歡這種惡趣味。

而且,兩次選和親的人,都逮著這一家薅,很顯然,任憑山和任憑水家在金國挺沒地位,但又是皇室血脈的王爺子女,還封了世子和郡主,身份說起來也不低。

謝淮清沒有陽奉陰違,當真命人把這兩人送進宮來、送到他面前了,蘭微霜看著任憑山和任憑水,心裏有些堵得慌。

謝淮清應當是放下綺念了。

他認識到了,愛慕一個帝王是愚蠢的,尤其是一個喜怒無常的帝王。這個帝王願意的時候任他怎麽放肆都行,不願意的時候要他的命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更是有一座足以放下各色爭奇鬥艷的後宮,以及放不下任何人的心。

謝淮清的出身、年少時的經歷,會讓他對這樣的一段情更加避如蛇蠍。

挺好的。

蘭微霜看著忐忑不安的任憑山和任憑水,疲倦地吩咐:“將郡主和世子帶到天涯樓去,雖僻靜了些,但正好給朕寫卷祝壽詞出來。下去吧。”

九思命人安頓好了任憑山和任憑水,近前覆命。

蘭微霜點了點頭,又說:“去禦花園那邊,把朕落在暖亭裏的劍拿回來。”

九思親自去了,回來時卻惴惴不安:“陛下,劍已不在禦花園了,奴才問過侍衛,說是謝將軍出宮時……一並帶走了。”

蘭微霜怔了怔,然後笑笑,揮手道:“倒也正好,下去吧。”

九思:“是,奴才告退。”

蘭微霜靠在軟榻上,沈默無言。

系統關心他:【宿主現在是不開心嗎?】

蘭微霜想,他憑什麽不開心呢。

他多隨心所欲啊。

然而,實話的話……

【嗯,不太開心。】蘭微霜搖了搖頭,【第一次發現我還是個貪心不足、表裏不一的人……我自己為所欲為把人趕走了,竟還矯情起來,似是要謝淮清這般受辱了還上趕著我才舒坦……憑什麽呢?】

蘭微霜覺得,人還是不能欲望太重、心思太深,比如他現在這樣,想著想著竟然胸悶氣短起來,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宿主,不可以透露系統和任務的存在哦~】系統不知怎麽的,突然說道。

蘭微霜怔了下,然後笑笑:【我知道,最開始綁定的時候你就說過了。】

蘭微霜不想聊了,他想睡會兒,頭疼。

軟榻坐靠時不錯,但並不適合睡覺,蘭微霜卻又懶得動彈,直接靠在榻上闔上了眼。

睡倒也沒睡著,但到了晚膳時間就開始食欲不振,勉強吃了點,休息了會兒,打算沐浴更衣就睡覺,臨睡前又開始咳嗽起來。

叫來了太醫,診脈後吃了藥,蘭微霜昏昏睡過去。

夜裏就發起了高熱,嚇得九思叫太醫的嗓子都劈了。

……

蘭微霜意識清醒、睜開眼時,已經是翌日的傍晚了。

幔帳垂落,但隔著影影綽綽能看見床邊坐了個人。

蘭微霜正想著這是哪個宮人這麽大膽,居然敢坐在暴君的床邊,就聽見這人輕聲開口:“陛下?”

蘭微霜一怔。

這膽大包天的人是謝淮清。

讓人既意外,又不太意外。

蘭微霜要起身,謝淮清扶他坐了起來,又倒了杯溫熱的水過來。

蘭微霜慢條斯理喝了半杯水,然後擡眸問:“你怎麽在這?”

謝淮清沒坐在床邊了,站著垂目:“本是想來找陛下要個非分的旨意,沒想到陛下病了,臣非要進來留下,九思攔不住。”

蘭微霜沒評議什麽,只心平氣和地問:“想要什麽旨意?”

謝淮清看著他蒼白的臉,回道:“怕氣著陛下,還是等陛下病好再說吧。”

“總比病好了卻又氣病一回要好,無妨,說吧。”蘭微霜道。

大概是病了一場,心裏郁結的那股氣隨著病氣一起出了,如今醒來,再看到謝淮清,蘭微霜波瀾不驚了。

謝淮清沈默幾息,再度開口:“是……陛下,臣已經在馥城待了快一年了,國都雖繁華,但到底不適合臣,臣想年後回北境去,或者陛下安排臣去其他地方帶兵,都行,可以嗎?”

蘭微霜沒有馬上回答。

謝淮清又道:“臣的身份,提這般請求,的確不知進退、得意忘形,但臣並無不臣之心,陛下。”

昨天回了定國公府後,謝淮清在院子裏枯坐了一夜。

他想,能讓蘭微霜這般決絕,那不論蘭微霜到底是否心裏也有他幾分,都說明蘭微霜已經下了決定,不會同他有將來。

既然如此,便算了吧。

謝淮清有縱然撞了南墻也不死的心,但不能看著蘭微霜為了拒他於千裏之外而去做本不喜歡的事。

都難受,何必呢。

可若是和蘭微霜不能有結果,謝淮清也不想繼續在馥城待下去,看著蘭微霜作為皇帝,將來……要成親生子的吧。

謝淮清想,是他張狂慣了,竟敢動起了以男子之身獨占一國之君的念頭。

蘭微霜比他理智,起先也給夠了他體面,是他非要太把自己當回事,惹得蘭微霜只能動了真怒。

有哪個皇帝,經得起一個本就功高震主還不知收斂的將軍,這般挑釁呢?他如今還好好的,已經是蘭微霜格外寬仁了。

千思萬想,終究還是只剩——罷了。

謝淮清便入宮來了。

未曾想蘭微霜竟病了。

謝淮清有些慚愧,覺得是昨日他非要去禦花園,讓蘭微霜奔波一場受風著了涼。

不顧大太監九思的連聲勸阻哀求,謝淮清硬是坐到了蘭微霜床榻邊,想看著他醒。

就再放肆一回。

反正陛下心善,不忍降罪於他。

……

“好。”蘭微霜沈默幾息,然後回應了謝淮清的請求,“年後,謝將軍便回北境去吧。”

謝淮清喉間微動。

得到了想要的旨意,然而卻不覺高興。

猶記去年回國都時,還想著若是皇帝不留他在馥城、準他回北境會比較舒坦。

“謝陛下。”謝淮清揖手道,“烏金院的差事,若陛下同意,臣會留下人繼續為陛下辦事。”

蘭微霜點點頭:“行。”

謝淮清遲疑了下,繼續開口:“臣之前送陛下的那柄劍……雖不值什麽,但……陛下若是不嫌棄,可否繼續留在身邊?昨日臣帶回去給它開了刃,陛下往後若是把玩需小心些,但留在身邊也能防個身……雖以陛下身份,應當是用不上的。”

蘭微霜怔了怔。

沒想到謝淮清把劍拿回去,是給它開刃去了。

大概是昨天出宮之前,就已經做好了請旨離去的盤算了。

“留下吧。”蘭微霜道。

謝淮清笑了笑:“謝陛下不嫌棄。陛下安心養病,臣先行告退了。”

聽著謝淮清這麽規規矩矩地說話,蘭微霜有些不是滋味,那股堵得慌的感覺又湧上了心頭。

“謝將軍。”

蘭微霜也不知怎麽的,就叫住了謝淮清。

謝淮清本分地看著他:“陛下?”

“……算了,沒事,你走吧。”蘭微霜搖了搖頭。

謝淮清沒有多問,點點頭:“是,臣告退。”

謝淮清一步步遠離,卻在即將繞過屏風時,還是忍不住停了下來。

他轉過身,看向蘭微霜,克制著語氣說:“陛下,金國那兩個人,怎麽沒在承恩殿伺候?”

蘭微霜挑了下眉。

“聽禮部的人說,那兩人被陛下安排去了天涯樓寫祝壽詞,不是說要在陛下身邊伺候筆墨嗎?天涯樓那邊偏了些,而且那處好像是用來懲處不敬之人面壁思過的,陛下怎麽把人安排去了那兒?臣還以為陛下會在後宮擇一處安置。”謝淮清接著道,越說越逾矩,到底是裝不慣規矩的。

天涯樓是先帝定的,專門針對那種犯了小錯、略施小戒即可的臣子。

不過暴君登基後就沒用上過,暴君眼裏沒有小錯,一切都可砍腦袋。

蘭微霜把人安排去那兒,沒什麽特別想法,只是問過系統之後選了處離承恩殿遠點的、不在後宮的、本身沒太大意義的宮殿。

“謝將軍,退下吧。”蘭微霜沒同謝淮清耍嘴皮子。

剛退了高燒醒過來,蘭微霜本就精神不濟。

謝淮清靜了幾息,然後回道:“是。”

謝淮清再度轉身,準備離去。

蘭微霜突然咳嗽了聲,然後止不住地連咳起來。

謝淮清克制了下,還是沒克制住,腳下一轉便回到了床榻邊,輕輕拍了拍蘭微霜的背。

待蘭微霜咳嗽停了,謝淮清又重新給他倒了杯水來。

蘭微霜疲倦地喝了水,然後想要躺下繼續休息。

謝淮清忍不住說:“陛下睡了快一整天了,滴米未進,不如讓太醫進來再診診脈,吃過晚膳後再睡?”

蘭微霜點了點頭:“知道了,你走吧,叫九思進來。”

謝淮清喉間微動:“陛下……為何一直趕臣走?”

蘭微霜蹙眉:“謝將軍,是你先說告退的。”

“陛下的意思是,若臣不告退,陛下便不會逐臣?”謝淮清故意較勁道。

蘭微霜沈默幾息,然後嘆了聲氣:“別鬧了,謝淮清。”

“……好。”謝淮清輕輕頷首,“那再跟陛下提個非分的請求,行嗎?”

蘭微霜擡眸看向他。

謝淮清道:“若陛下打算接納金國來和親的人,可否等臣離開馥城之後?臣偏狹,見不得。”

蘭微霜:“……都插手朕的婚事了,何止是偏狹。”

謝淮清靜靜地看著蘭微霜,半晌沒有其他言語。

蘭微霜輕嘆了聲:“行,答應你。”

謝淮清笑了:“謝陛下。”

蘭微霜又說:“但你不要再進宮了,有正事就報給丞相。烏金院的事,若朕想知道,會找你的。”

謝淮清:“……是,臣知道了。”

往後大半個月,謝淮清就當真沒再入宮來,蘭微霜也沒有宣召他。

轉眼就到了今年的帝王壽宴。

蘭微霜來到這個世界也一年了,去年就是剛過這個日子來的。

壽宴上,金國使臣果然在祝壽之後,提出了希望大夏看在友鄰邦交的情面上,能夠幫扶今年格外艱難的金國一把。

蘭微霜表示看在金國心誠、任憑山和任憑水兄妹倆寫的祝壽詞也用心的份上,幫自然是可以幫一下的,但除了回禮之外,只能借與金國,要簽契約書、金國來日得還上,畢竟只是毗鄰,金國又非大夏附屬國——當然,若是金國願意歸屬,大夏自然願無私扶持。

金國使臣只能拱手強顏歡笑,表示感謝大夏此番相幫,願夏金兩國往後繼續友好來往。

之後,金國使臣提起和親之事。

蘭微霜悠悠道:“郡主和世子在宮中天涯樓住了大半月,但朕今日一瞧,只覺得郡主和世子比剛入宮時消瘦許多,想來不能是宮人們慢怠,應當是郡主和世子與大夏水土不服,還是讓二人隨使團回金國去吧,和親之事不用再提。”

座下席間,謝淮清微微擡眼。

金國使臣並未放棄,繼續周旋,蘭微霜卻懶得再開口,專心吃起面前的飯菜來。

被晾著的金國使臣一時局促,丞相謝照古出聲與對方繼續客套。

蘭微霜一如既往我行我素,吃完晚膳就要撤,撤之前客氣表示讓大臣們好生招待金國來的客人。

金國使臣第一次見到這皇帝壽宴、皇帝本人吃完就走的場面,更加忐忑是不是大夏對金國有所不滿——不滿也是正常的,畢竟在去年投降之前,金國總是時常侵擾大夏邊境……

蘭微霜慢騰騰走在夜色籠罩的宮中。

回到承恩殿後,他讓九思拿果飲來——本來是想喝點酒,但又不想太折騰自己、宿醉難受,所以想起了之前他覺得味道不錯、只加了一點酒液提香但足以讓他醉一下的果飲。

雖然喝了之後,第二天也會有點難受,但蘭微霜記得那程度還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內。

喝了幾杯果飲,蘭微霜靠在花窗下看月亮。

九思突然來稟報,說定國公謝大將軍求見。

蘭微霜端著酒杯,沈默幾息,然後道:“你告訴他,若無正事,就回去吧,不然朕會懲處。”

九思謹小慎微:“是。”

然而謝淮清還是進入了承恩殿。

“陛下。”謝淮清作揖後直起身,看向軟榻。

蘭微霜靠在軟榻上,月光自花窗灑進,落在他身上。他手上端著個酒杯,當前這杯大概是剛開始喝,謝淮清的角度還能看見裏面的水紋,像是詩中盛著琥珀光的情景,玉制酒杯落於素手。

不等蘭微霜發問,謝淮清便自行說了來意,他從袖中掏出一根玉簪,上前幾步放到了蘭微霜的軟榻邊,道:“陛下此前送過臣生辰禮,今日陛下生辰,臣應當回禮。”

蘭微霜的目光落到玉簪上。

沈默片刻,他放下酒杯,拿過了簪子。

“看起來工藝有些粗糙。”蘭微霜輕聲說。

謝淮清笑了笑:“臣不擅此技,這些日子匆忙學的,陛下見笑了。”

蘭微霜也笑笑:“就沒聽你擅長過什麽。”

謝淮清莞爾:“大抵擅長以下犯上、說些一聽就像亂臣賊子的話吧。”

蘭微霜擡眸:“以下犯上,亂臣賊子……謝將軍倒是有自知之明的。”

謝淮清安靜不語。

蘭微霜又問他:“謝將軍還有其他正事嗎?”

謝淮清搖頭:“沒了,陛下。”

蘭微霜:“所以,謝將軍是特意討罰來了。上次罰你舞劍,叫你覺得只是樂趣了是嗎?”

謝淮清從容認錯:“臣知罪,任憑陛下發落。”

蘭微霜看著謝淮清這油鹽不進的老樣子,有些無力。

能怎麽辦呢,又不可能真罰謝淮清。

垂眸看了眼手裏的玉簪,蘭微霜又問謝淮清:“謝將軍打算年後什麽時候走?”

謝淮清默了下,然後回道:“聽陛下安排。”

“那就過了除夕,大年初一就走吧。”蘭微霜道。

謝淮清:“……好。”

蘭微霜把玩著玉簪,接著說:“這般算起來,謝將軍留在馥城的日子,正好只剩下一個月了。今夜壽宴過後,金國使團也留不了幾天了,這差事就交回給禮部收尾吧,朕有個新差事給謝將軍。”

謝淮清頷首:“是。”

“謝將軍不是要討罰嗎……”蘭微霜氣定神閑道,“朕方才正好想起來,那日見謝將軍舞劍頗為賞心悅目,既然如此,將軍還在國都的這段日子,就進宮來做朕的貼身侍衛吧。”

謝淮清一怔,旋即揖手:“是,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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