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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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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五天後。

傍晚, 石撥筠興致沖沖回到戲樓,喊石頑筠:“哥!天大的好消息!”

石撥筠性情格外樂觀,總是有不少好消息, 石頑筠笑了笑:“印刷館那邊又有好事了?”

“不是, 印刷館雖然很順利, 但是我要說的不是這個。”石撥筠湊到石頑筠眼前,雙目極亮,“哥, 科舉改制, 放寬門檻, 身有殘疾者也可以考了!還不限男女了!”

石頑筠手裏的筆落到了桌面上, 他怔怔地看著石撥筠:“你……說什麽?”

“科舉改制,放款門檻了, 哥!”石撥筠笑瞇瞇地重覆了一遍, “真的!雖然距離下回考試還有兩年, 但正好兩年時間能將這新政策傳至大夏全境……哥, 我就說吧, 咱們當今陛下,非同凡響, 必是天上來的神仙!普度眾生的!”

“我現在已經有差事做了,上個月謝大人入宮稟報近期的成果, 陛下說才想起還沒給我封個正經官名,便封我做了承印郎,官居正八品呢!考中了榜眼探花最初也只是正七品, 我現在很滿意啦, 就不打算從頭考試了,但是哥你現在抓緊溫書, 兩年後去考試啊!”

石頑筠怔楞之餘,意外道:“你上個月便有了官職,怎麽沒跟家裏提過?”

石撥筠一頓。

石頑筠也沈默幾息,然後苦笑道:“倒是我這個哥哥影響你了。”

石撥筠以印刷館的差事為主,在印刷館、萬書閣和天下學堂間奔走,還從最初的男子裝束,已換回了尋常女子打扮,每日忙得熱火朝天,卻也快活極了,還為戲樓也揚了名。

這般情形下,石頑筠作為她的兄長,腿腳帶跛、整日都在這戲樓裏,難免就被拿出來對比,聽了不少閑言碎語。

雖不影響兄妹間的感情,但石撥筠也不想讓兄長再難受,所以封官的旨意下來後,她回家並未宣揚。

“哥,你可得好好溫書,咱們家還沒有過考出來的讀書人,就靠你了。戲樓的活,爹之前也說過,忙不過來大可再聘人,哥你以後就不要忙寫戲的事了,叫爹自聘人去!哥你為戲樓忙活了這麽多年,和大家一直縱著我肆意妄為,現在說你影響我,倒是我不好意思了。”石撥筠認真道。

……

科舉改制後,原先男子的門檻拓寬,女子從此亦可考試,這事兒倒沒有掀起民間太多議論——先前那一樁樁一件件的新舉措下來,老百姓們對“女人怎麽能做這事”的老念頭有點脫敏了。

而且,天下學堂在馥城以免費但強制的方式招生,將適齡的女童和原本家中沒給上學堂的男童都招去上學了,還說讀書拔得頭籌的能拿獎勵,但此前不少人都犯嘀咕,心想這女娃上學堂了能幹什麽?

以前沒多少女娃上學堂,那能讀書會認字的,定親的時候都搶手些,可現在都上過了,那就沒差了啊,那不等於沒上嗎?陛下有錢,燒著玩啊?

但如今科舉改制下來,老百姓們發現——女娃以後也能去考啊,去當官嘛!

就像那戲樓的小姑娘,出身算起來還不如平頭老百姓呢,現在可是個據說連皇帝都知道她名字的大官!還有那些有權有勢人家的千金小姐,不也在做活嗎,她們教的就是老百姓家的女娃呢!

反正總比不上學堂好吧?

經此一事,原先有些死活不肯讓自家小姑娘去天下學堂的人家,總算動搖了——這一天天的,怎麽自家好像越落越遠了……

科舉改制傳開的三天後。

謝淮清再次入宮,說第一批木制簡易版自行車已經展出售賣了,因時間較短而且第一批作為試水,所以並沒有多做,但開放了預訂有備無患。

蘭微霜點點頭:“朕這裏有個新活,謝將軍又得辛苦了。”

謝淮清笑了笑:“但憑陛下吩咐。”

蘭微霜說了對大米、紅薯和土豆的安排,又把投放糧食的那處荒廢大宅地址給了謝淮清,謝淮清有些意外於蘭微霜又拿出了紅薯和土豆這樣前所未見的東西,也奇怪於為什麽還有常見的大米一起。

但蘭微霜沒有說清楚具體有多少,只說“有一些可賣”。

謝淮清出宮後前往荒宅,然後被放在那裏的“一些”糧食給震驚到了——宅院並不小,而蘭微霜口中的“一些糧食”把宅子放得滿滿當當,麻袋裝著,壘得像一座座小山。

謝淮清:“……”

難怪蘭微霜說要特意搞個糧部、慢慢賣,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從何弄來的。

但謝淮清如今大抵清楚,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蘭微霜是不會告訴他來歷的,所以他也就不再問,認真為他們皇帝陛下幹活吧!

謝淮清手下能使喚的人多,他安排的效率也高,第二天,馥城裏不少人都知道了——烏金院又有新東西啦!

那什麽木制的自行車,老百姓們大多只是瞧個新鮮,聽烏金院的人宣揚,說是東家從海外帶回來的那自行車改制的輕便版,而原版被今科狀元郎買去送給陛下、又被陛下賞給了威風的定國公謝大將軍呢!

借著這個噱頭,倒也陸續賣出去幾輛。

而大米、紅薯、土豆,老百姓們則在看新鮮之餘,更為感興趣。

大米不必說,這般品質上乘的米,價格竟很是親民,聽說只有二十石、賣完就沒了。

老百姓們覺得很合理,畢竟烏金院做好事,一直賣下去也太虧了,而且賣得這麽便宜還賣得太多的話,容易礙了別的糧商、恐招人使絆子。

看熱鬧的百姓們和和氣氣地互相道別、說回家拿袋子來買米,一轉頭就狂奔,回家大喊:“快!能裝米的物件都帶上!衣服也成,拿去裝著!家裏還有多少餘錢?不急用的都帶上!這般好的米,咱家多買點,也吃點好的,走親戚也拿得出手,再多搶點,倒一手賺點差價,還能買肉吃!”

蘭微霜手裏的一噸米,換到大夏就是二十石,一個人吃的話說來也多,但按尋常情況算下來,也就一家五六口人一年的口糧。

這糧食和蜂窩煤不一樣,蜂窩煤不用擔心其他商戶來大量買回去倒賣,畢竟本身定位在那兒、價貴了也沒人買,何況烏金院還產著呢。

但這糧食品質好,而且烏金院賣完了也就沒了,若是有商戶來撿漏,回去定個高價往外賣,雖然從前不吃這般好的米的老百姓不會去吃這個虧,但自有其他買得起的人家會買。

蘭微霜不想看商戶占這個便宜、賺這個差價,所以提前跟謝淮清說過了,每個人限量購買、買的時候還得登記下住址以免鉆空子。

於是不少想要趁便宜多買的人都沒能成功,只得當尋常買米,回家改善些日子的夥食。

大米這東西常見,但紅薯和土豆這兩樣據說也是東家何妨出海時見了買來、因量大近日才運回的東西,就讓人雖然好奇,但也不敢貿然嘗試了,畢竟老百姓的錢緊俏、不敢亂花。

但一來價格不貴,二來烏金院的名聲有蜂窩煤作保,既然烏金院的人說這東西能吃,那反正是糧食,買點試試的人也有。

最初買回家的人一試,不禁驚為天人,尤其是紅薯,居然還有甜味!

嘗試的人多了,便又有更多人大膽買了。

紅薯賣得比土豆快一些,畢竟這年頭糖也不便宜,許多人家鮮少買糖,都寧願多買鹽這類必需品。如今這紅薯居然帶甜味,又能飽腹還不貴,可真是個好東西!

可惜好東西難得,烏金院的東家出海一次能買回這麽多,已經是不容易了,他們在馥城的人還算運氣好,馥城以外的人連嘗的機會都沒有……

若是大夏自己也能種出來就好了……

禦田這邊,慕笛玉讓人扛來兩大袋子東西,正是近日烏金院那邊鬧得風頭正盛的紅薯和土豆。

這價格親民的糧食,慕笛玉本來是不會去同老百姓搶的,但紅薯和土豆這兩種新糧食作物,讓慕笛玉偶爾聽到後,便忍不住動了心思。

據烏金院的人說,他們東家帶著人在海外瞧見了,這兩種糧食易種易存活、產量也高,而且紅薯葉和土豆葉子都能食用,只是可惜沒來得及打聽具體的栽種方式……慕笛玉想,若真能如此,那他們自己研究便是!

於是慕笛玉去買了回來,正好一樣一袋,在禦田裏研究。又讓俞飛聲去買了一趟,發給馥城中其他擅於侍農的老農人幫著培育試試,集思廣益。

慕笛玉在禦田裏晝夜不分地忙活了兩個多月,期間慕家人來到國都和俞家人見面商量婚事,他都只在頭兩回露了面,後來偶爾才參與一下——

慕家人和俞飛聲相處得挺好,俞家人雖然還是有點難以接受俞飛聲這婚事,但本身是和善的人、並不為難慕笛玉和慕家人而是努力與他們親近,發現這情況之後,慕笛玉就放心大膽地繼續鉆研紅薯土豆去了,俞飛聲擔負起了兩家人之間的相處交流任務。

特殊情況嘛,畢竟那紅薯土豆雖然保存得當還沒壞完,但天氣漸熱也拖不得了,慕笛玉忙得很,俞飛聲體恤他,沒覺得有什麽問題。

慕家人倒有些不好意思,擔心俞家人會覺得慕笛玉怠慢,但俞家人知道情況、很是體諒。

兩家人其樂融融,但……

據朝臣們所知——

首先,慕笛玉的家人已經到國都啦,他們之前一直借口說慕家人沒來所以婚事還得再等等,如今總算彈盡糧絕、找不出其他理由拖延被賜下的這樁婚事了,真是可憐啊。

然後,慕笛玉實在太痛苦了,為了躲避和俞飛聲、俞家人見面商議婚事,都快住在禦田了!當然了,禦田郎為國效力、鉆研新糧食作物的心,我們還是很相信的。

還有,慕笛玉躲到禦田之後,俞飛聲可快活啦!有人看見了,俞飛聲上街買了一大堆東西,興高采烈,據說買的是馥城特產,大概是想要盡快送慕家人離開吧!

最後,俞飛聲和慕笛玉的婚事日子定下了!旁人都接到了宴請消息,遇到慕笛玉時隱晦安慰了一番,結果慕笛玉自己居然還不知道具體日子!瞧瞧這是多不上心!雖然慕笛玉連忙解釋說他其實知道、只是在禦田裏忙得有些算不清日子了而已,但……明白人都明白的。

不過,慕笛玉廢寢忘食守在禦田裏這兩個多月,還是極有成效的,紅薯和土豆都發了芽長成苗、一壟看去長勢極好。找對了方法,的確很容易栽種,若是順利,今年便能推廣至民間。

慕笛玉把這消息稟報給蘭微霜,蘭微霜大方給了賞賜、包括禦田上下一應參與研究的人都有賞,順便把慕笛玉這四品官提至了三品。

慕笛玉謝了恩,又問起:“陛下,臣可否問問,招攬那烏金院商人何妨的事……?”

蘭微霜頓了頓。

這事兒還要從兩個多月前、慕笛玉剛把紅薯土豆帶回禦田開始研究說起。

研究新的糧食作物,這事兒自然需要跟皇帝稟報過才行。

慕笛玉當時稟報完之後,又說道:“這烏金院的東家何妨,臣瞧著是個既有巧思與眼界,又有膽量與魄力,且還有憂民之心的人物。”

“雖一介白衣,卻能在短短數月裏拿出這般多利國利民之物,從蜂窩煤到此次的糧食,可見此人品性上乘,並非只逐利而罔顧良心的商人、甚至並非尋常善商可比……陛下,此人還出過海,見識頗廣,若是朝廷能招攬此人,想必大有裨益。”

蘭微霜聽完後心情詭異的覆雜,沈默片刻,然後頷首道:“朕知道了,會遣人去看看的。”

然後,自然就沒有然後了。

只是這段日子慕笛玉忙,沒空分心關註此事,如今才想起來,怎麽全無動靜呢……

眼下被問起,蘭微霜淡然許多,氣定神閑地張口便來:“朕微服私訪接觸過那商人了,的確不同一般。可惜,他並不願受朝廷封賞,說是覺得拘束。”

慕笛玉聞言,也是覺得可惜,但想想又並不意外。

“陛下禮賢下士,竟親自前去接觸,又寬和體諒那商人何妨的自在秉性,陛下之仁厚豁達,乃臣民典範、令臣動容不已。”慕笛玉不忘吹一吹蘭微霜。

蘭微霜只能高深莫測地笑笑,又問:“慕卿和俞卿的婚事,日子定了?”

慕笛玉這下含蓄了點,回道:“是,就在八月初一。”

“那快到了,屆時朕也去喝杯喜酒。”蘭微霜說。

慕笛玉欣喜道:“謝陛下掛念,屆時若陛下駕臨,是臣與飛聲莫大的榮幸!”

……

這日,謝淮清也入宮來了,還是說想帶蘭微霜出宮看點有趣的事。

蘭微霜頷首應了,又覺得這感覺有點詭異,像是謝淮清特意來找他出門玩。

而且,謝淮清把他帶到了一處馬球場,這種感覺就更重了。

“我不打馬球。”蘭微霜提醒道。

他懶,不想動,而且身體狀態也經不起劇烈運動。最重要的是,他不會騎馬。

謝淮清笑了笑:“並非叫你來上場打。”

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蘭微霜就看見了正在打馬球的兩隊人,只是……他們騎的不是馬。

而是烏金院對外賣的木制簡易版自行車。

蘭微霜略感迷惑:“他們這……不嫌累嗎?”

謝淮清道:“會比騎馬累,但也比騎馬安全。”

“最初烏金院開始售賣這自行車,為了博關註,打了朝廷的噱頭,便有些趕趟起哄的紈絝子弟來買。一來二去的,這自行車倒成了子弟間的新潮,打馬球時也用上了,據說他們覺得這般既能比拼體魄,又安全。若是不慎墜馬,一個不好甚至有可能喪命,這自行車頂多蹭破個皮。”

蘭微霜有點意外,沒想到這自行車還成了娛樂工具了。

不過無所謂,反正給他賺錢就行。

之前的大米、紅薯和土豆在限購的情況下也已經早就賣完了,雖然賣得便宜,但這些糧食都是抽獎抽出來的,對於蘭微霜而言算是無本買賣。除掉工人的工錢、照舊分給謝淮清的一成勞務費,剩下的盈利仍舊十分可觀。

蘭微霜覺得自己現在是個不嫌錢更多的有錢人。

馬場上,有個人不慎帶著自行車一起摔在了地上,引得周圍人一陣起哄,很是熱鬧。

蘭微霜看了會兒,就開始覺得吵鬧了,而且馬場上難免塵土飛揚、飄到場外,蘭微霜呼吸間開始有點不適。

謝淮清一發現,不等蘭微霜開口,便道:“走吧?”

蘭微霜頷首。

離開馬場前,蘭微霜又瞧見有人在比試劍招。

回到馬車上後,他便順口問了謝淮清一句:“怎麽從未見你佩過劍?”

謝淮清微微一怔,旋即笑道:“陛下,面聖時佩劍,臣還沒那麽不惜命。”

蘭微霜挑了下眉,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謝淮清忍俊不禁:“是,不敢欺瞞陛下,其實是臣嫌它累贅……既不想殺人,佩劍做什麽?”

蘭微霜眨了下眼,突然想看看謝淮清那得殺人沾血的佩劍。

於是他再次來到了定國公府。

謝淮清自臥房中取出佩劍,來到院子裏遞給蘭微霜看。

蘭微霜接過這柄劍鞘銀白的劍,問了句:“劍名叫什麽?”

謝淮清道:“沒起過名,年少時隨手在鋪子裏選的普通劍罷了。”

蘭微霜:“……作為被放在臥房的佩劍,我還以為它對你而言是特殊的。”

謝淮清失笑:“放在臥房是因為比較順手。要不要取下劍鞘看看?”

蘭微霜點了點頭。

謝淮清叮囑他小心,劍刃頗鋒。

蘭微霜覺得自己挺小心的,他只是取下來看看,又沒比劃——然而怎麽就不小心被劃到了口子呢,左手食指指腹霎時劃過一道傷,冒出血珠來。

謝淮清臉色頓變,上前拿過佩劍和取至一半的劍鞘,隨手扔到了旁邊的石桌上,接著將蘭微霜按到石凳上坐下:“我去拿藥,稍等。”

蘭微霜被他放肆一按,坐下後伸著手指,看了眼冒完幾顆血珠後就沒再繼續、傷得當真十分輕微的傷口,微怔過後喊道:“不用了,小傷。”

屬於“幸好來得早,再晚點傷口就要痊愈”了那種,蘭微霜雖然平日體弱,但眼下這麽點小傷口還不至於如臨大敵。

但謝淮清沒聽,進臥房去很快拿了傷藥和幹凈的綢巾出來,坐到蘭微霜面前給他上藥包紮。

蘭微霜見狀,也懶得跟他再推辭,只是忍不住戲謔:“你這般擔驚受怕,難道是覺得我會喊救駕,叫你有嘴也說不清?”

謝淮清垂著眼,握著蘭微霜纖細的手,另一手慢條斯理地往蘭微霜手指上纏綢巾包紮。

聞言他擡眸看向蘭微霜,笑了笑:“公子,這會兒可是在我院中。”

蘭微霜挑了下眉:“謝將軍。”

謝淮清溫和應道:“是。”

蘭微霜點評道:“大逆不道。”

謝淮清便誠懇認錯:“是,臣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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