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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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7章
人參湯也給每個人的身體都帶來了奇妙的變化, 爺爺臉上的皺紋消退幾分，看著更加精神抖擻。杭爸爸挺直了腰桿，面容白皙仿若書生, 他的腿經過兩次藥物治療，再有一味接骨的藥材就能恢覆正常。
杭九溪也感覺到自身體力充沛, 身強體壯。
再去幹十畝地的活計沒有任何問題！
而現在, 還有二十七畝的空地等著她種植。
其中七畝地需要種植紫雲英，剩下的二十畝地一畝地種植小白菜, 十九畝地種植黃豆、花生、紅薯、土豆……這四種農作物再種植一次，就可以留種給普通人種植。
另外, 杭九溪還需要再不斷地開墾土地種植紫雲英肥田，用來第二次種植玉米、小麥、水稻, 獲得普通人可以種植的種子。
任務很重，但幸好時間不算緊迫。
有必要時，還可以使用靈泉水催熟——秘境中的靈泉水不多了，它看起來有一汪清泉, 但實際能購買的只剩下300ml，應該是秘境主人設置了限購。
杭九溪比較猶豫, 用這300ml靈泉水種植九轉還魂草還是催熟農作物？
幾分鐘後，她做出了決定——種植九轉還魂草。
靈泉水畢竟有限，催熟的農作物也有限。不可能一下子就讓所有普通人都分到種子, 這是一項緩慢且長期的任務，只要按部就班往前走就行, 總有一天種子不會再是限制。
但九轉還魂草——能救命！
誰也不能保證自己永遠安全，固若金湯的農場也不能。
杭九溪購買了50ml的靈泉水倒進一個白色瓷碗裏, 將九轉還魂草的種子泡了進去。種子安安靜靜地待在水裏，並沒發生任何改變, 系統探測器裏只顯示它正在發芽中。她把種子放到床頭櫃上，就沒再管。
*
莊棟帶了許多人來到農場，只有他一個人進了農場大門。普通人都在門外等候著。
莊棟看著曬場上堆積的糧食：花生、黃豆、紅薯、土豆、又粗又老的黃瓜、金黃的南瓜、曬幹的豆角、火麻籽，還未蛻殼的大米，發出羨慕的感嘆：“這麽多糧食，吃得完嗎？”
杭九溪沈思兩秒鐘，想起莊主任還管理著城防軍的後勤，給軍人們吃好是應當的——
她說：“不如我出售給您一點？”
反正這麽多糧食確實吃不完，因為食物的富足，她現在對糧倉的執著已經消散不少。
莊棟欣然道：“好啊好啊！”
於是，莊棟打包帶走了五千斤未脫殼的水稻，花生、黃豆、紅薯、土豆各五百斤。已經儲藏進地窖裏的黃瓜、小白菜、西紅柿、白蘿蔔、胡蘿蔔各兩百斤，同時還有十幾個比磨盤還要大的南瓜。
火麻籽和火麻稈杭九溪還有用，就沒出售給他。
莊主任收糧食收得眉開眼笑，作為回報他一口氣拿出了六只大公雞。
全都是變異公雞，各有各的不同。
有的身強體壯，有的毛色靚麗，有的打鳴響亮，還有的爪子變異成鷹爪攻擊力強，有一個甚至進化出了巨大的翅膀，拖在地上緩慢前行。
小母雞激動地從牲畜棚裏飛了出來，不下雨時牲畜棚就是個擺設，關不住這些變異動物們。
它在公雞們面前挑挑揀揀，把它們挨個揍了一頓。
然後沖著杭九溪點點頭：朕很滿意！
它帶著一串串公雞回到了牲畜棚，大姐大似的將它們個個安排好，還教導最開始來的大公雞不要吃醋！
杭九溪：“……”
她真不想從一只雞臉上看出這麽多心理活動！
人生觀都造成了巨大的沖擊！
莊主任看不懂小母雞的表情，但覺得這樣挺好。
動物界一向強者為尊，不管公母。
小母雞的丈夫越多是好事，到時候每一個都去孵蛋，就能擁有一群小雞仔。
小雞仔長大很快，就意味著很快就能吃上雞肉。
杭九溪也想到了這一茬，兩人相視一眼露出神秘的微笑。
交易完成，兩人開始說正事。
杭九溪先將陳老已經完全恢覆離開的事情透露出去，他曾經囑咐過她這樣做，是不想因為他的存在給農場帶來危險。
同時，她遞過去三根人參根須：“從前答應你的東西。”
莊棟：“！！！”
沒想到還有這意外驚喜，這是他第一樁付出種子收到回報的生意。
陳老一定是因為吃了人參才完全恢覆，這裏面還有他的功勞呢！要不是他慧眼識珠，指不定陳老這會兒已經——
呸呸呸，這麽大逆不道的事情可不能想。
陳老恢覆健康走了也好，省得他每次來農場都得做心理建設，雖然他老人家也不會跟他計較。
莊棟說：“那我就收下了。”
他拿出三個木盒子小心裝起人參根須，像是在對待珍稀易碎品。
杭九溪不自覺背過了手，她剛才好像把人參根須捏得有一股汁液滲出———莊棟的態度讓她對自己的粗暴有一絲絲愧疚感。
莊棟一無所知地收好東西：“建鎮子的事情我派設計隊過去考察了，設計員都是參與過榕城建設的佼佼者，能力過硬你可以放心，圖紙兩天內就能出來，到時候你挑選一個。材料、施工你都不用操心，左市長打過招呼那塊地直接劃給你，也沒有稅收，到時候記得把界碑弄大點，補充能量就行。”
政府在野外賣地，說的是賣地塊，其實是賣人工和界碑——人工事先清理一次中大型變異動植物，界碑劃定範圍驅趕低級變異動物，保障住戶的安全。
界碑的電池裏面蘊含能量石殘渣，會對變異動物們發出驅散的獨特波動。
既保障了安全，又能給市政補充點資金。
但這些，到杭九溪這裏就不需要了。
她現在就是說要天上的月亮，左市長都能找人合計這事兒怎麽才能辦成——
有用的人才待遇就是這麽好！
莊棟著實有點羨慕杭九溪，他那個不靠譜的侄兒莊水怎麽就沒有杭九溪的一絲天賦呢！哪怕是稍微爭氣一點，也不用他這麽操心——天天和礦工們一起打牌吃烤老鼠算個什麽事兒，糟心玩意！
他在心裏吐槽了一會兒侄兒繼續說道：“你要種植紫雲英的普通人我也帶過來了，就在外面等著。”
杭九溪點點頭，有人幫忙幹活她還挺期待的！
莊棟讓衛兵們帶人進來。
杭九溪還是第一次見到原主記憶中的普通人——
十個青壯年男性，三個少年，三個少女，四個男性老人。他們都個子很低，大約是脊背常年佝僂的關系，臉上有一種不知道今夕是何年的冷漠，眼神虛無從不落到實處。
臉色跟腳下的黃土地是一個顏色，瘦削至眉骨凸出，頭發簡直都不能稱為頭發，就是一團團卷在一起的草——他們應該很久很久沒有洗過澡，渾身散發出一股臭味。
站在一堆像一群害怕受到傷害的鵪鶉。
杭爺爺於心不忍，別過眼去。
杭九溪掩飾住眼中的震驚，輕聲給他們安排工作：“你們最近的工作就是開墾農田，不限制數量，這片山林能開墾多少是多少，同時再種植七畝地的紫雲英和一畝地的白菜。”
眾人懵懂點點頭。
聽起來有好多好多的工作，那是不是有很久都不用回內城？能在外面呼吸新鮮空氣？
他們的眼裏泛出一點點的光來。
杭爸爸拿來開墾農田的工具，分配給他們。
他的表情怯生生的，心生不忍卻又不知道怎麽辦。
普通人比他更加害怕，接過工具嘴唇動了動，一句話都沒說出口。
杭九溪覺得這一幕很搞笑，可她又笑不出來。
只覺得心中悲涼。
像這樣的普通人，榕城有半數——其他六座城池合起來約有好幾百萬。要是每一個普通人身上的悲劇能化為霧氣，那他們的霧氣將彌漫整個世界。
還好，未來會慢慢發生改變。
有人試著動了動手裏的鐵鍬，他自出生起從未離開過內城，也沒用過這種東西——他用鐵鍬戳了戳地面，鋒利的鐵板將石板路旁邊的泥土戳了一個深坑，他嚇得一把扔開鐵鍬，面色慘白。
其他人也被鐵鍬扔在地上與青石板碰撞發出的聲音嚇了一大跳，表情惶恐至極。
望著手中的工具就像是看洪水猛獸似的。
杭九溪嘆口氣，溫和道：“沒關系，把坑重新填埋起來就好。”
她走過去彎腰撿起鐵鍬，鏟起泥土將坑埋結實：“這樣就行了——”
她把鐵鍬遞給丟棄它的少年。
少年有著小鹿似的圓潤眼睛，茶色的瞳孔溢出水光。
他的嘴唇動了動，青澀的喉結劇烈翻滾。
他什麽都沒敢說，在距離杭九溪的手很遠的地方接過了鐵鍬。
杭九溪忽然就讀懂了陳老和左市長的感受，面對這樣一群人、面對這樣的同類——不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圈養同類是最無奈的事情，要是可以誰也不願意這樣做。
但現實逼得他們不得不如此。
蘇安帶領這些人去農田外圍，讓他們安營。
政府提供了七頂帳篷和一些日常用品，還有三十天的糧食——五十斤黑麥粉，摻了麩皮的一斤玉米磣子、一斤幹苔蘚菜粉末。
莊棟說：“別看吃得少，榕城在後山將能開墾出來的地塊都種上了小麥，雇用了上千名種植系異能者種地，這已經是他們能拿出來最多的分量了。”
畢竟要吃飯的嘴太多，而種地從來都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兒——要不是最近很多人看了杭九溪防治玉米真菌病的帖子使得市面上玉米產量大增，還拿不出來這一斤玉米磣子。
即使它摻了麩子，對普通人來說也是個新鮮玩意。
杭九溪點頭表示理解，為了這些普通人政府已經做得足夠好，不能再苛求他們。
見著這些普通人安頓好，莊棟說：“明天政府將對林淵舉行公開審判，你想去看看嗎？還有星輝異能者小隊的財產已經收繳完成，市長答應分你一半作為補償，只是不知道你想要什麽，你可以過去自己挑。”
審判！
杭九溪聽陳老提過因為需要工作安撫普通人，審判暫時押後。
沒想到這就開始了！
莊棟樂呵呵地：“還不是白菜種子鬧的，異能者協會開始站在我們這一邊，林淵自然不成氣候。只是害怕蛇族反撲，明天怕有危險——”
杭九溪篤定道：“我去！”
不能親手報仇，但眼看著仇人接受審判和唾棄，這麽令人愉快的事情怎能不參與！而且還有仇人一半的財產等著她！
她還想去榕城買輛汽車來著，如今她有錢買燃油，自然想擁有一輛代步工具。
就算她不用，杭爺爺和杭爸爸也可以用。
她還想給家人購買新的手機，能量石驅動的那種——不怕在深山裏也沒有信號。
還有魚塘旁邊最開始栽種——來自孔雀王贈予的果樹苗明天就能成熟，她得去工廠定制一些玻璃罐子回來做罐頭，如今的天氣水果不管是放在冰箱還是放在地窖裏都不能保存很久——阿樹的空間並不靜止，與外界是同步的，也沒法放水果。
莊棟說：“那好，你自己一切小心帶足人手，我這邊也會安排人保護你的。”
他開著皮卡告辭離開。
農田外普通人像小黑點似的開始移動工作，鏟除雜草、石頭，平整土地。
往日這些都是雙胞胎、蘇安、李斯的活計，但看著那些人臉上莊嚴肅穆的表情，他們怎麽也說不出來讓這些人別幹了這樣的話語。
對那些人來說，擁有工作的生活就是另一片天地。
杭九溪收回目光，讓李斯帶著火麻籽去隔壁的磨坊榨油。
李東的哥哥李鵬搞了一套手工榨油設備，先炒制、後研磨、最後蒸熟將油脂擠壓出來。
他用自己家種植的玉米榨出了一點玉米油出來，成色清亮味道很是濃郁，只可惜耗費的玉米太多，沒敢再繼續。
倒是昨天有人榨了兩袋子葵花籽油，黑色小葵花籽肉質緊實飽滿，出油率高，客人很是滿意。
今天磨坊還未開工，正好用火麻籽試試，看看這油是否像古早視頻中介紹的那樣味道醇香，令人愛不釋手。
李斯推著兩袋子火麻籽走了，艷艷姐去給他幫忙。
雙胞胎去照料魚塘，將魚塘底層的淤泥清理上來用作漚肥，生產出能提高農作物收成的肥料。
昨日收割的六畝農田，還剩下支桿、藤蔓以及未成熟、長殘的果實掛在上頭，都需要挨個處理。去除稻米之後的稻草還堆積在空地上，等著摞成草垛子冬日裏當柴火。
杭九溪先去把菜地裏長殘的黃瓜、未熟透的綠色西紅柿、收割時不慎砍斷的各種蘿蔔收集在一起，砍斷的紅薯、土豆都可以用來育苗，還有地上灑落的花生——
幹到一半時，她直起腰來喊來了兩個普通人。
這些東西目前都不能帶來能量點，她何不讓其他人來做，同時還能照顧他們一些。
來的是兩個少年，面容稚嫩又與生活困苦帶來的蒼老並存，奇異的和諧。
杭九溪說：“將果實分類揀出來堆到竹筐裏，藤蔓枝幹都用刀剁碎一半堆進那邊的大坑裏，堆完之後記得蓋好上面的木板和稻草。剩下的一半放在原地等我來處理。”
其中一個少年就是用鐵鍬把地挖了一個坑的那人，他囁嚅半天，總算從嘴中擠出來一句話：“那個……能吃嗎？能不能……不要扔？”
他指著黃瓜老藤說。
他在內城巨大的電子屏幕上看過末世前的人類食用那種綠色的東西。
據說異能者們也會吃那些。
她要把它們剁碎了都扔進坑裏，會不會太浪費了點……但他不敢說這個精致又漂亮的女孩子浪費，他只敢試探性地詢問她能不能不要扔……非要扔的話給他也行，他還沒吃過這種東西——
少年舔了舔唇角。
他的聲音清亮，卻帶著一種久久不使用聲帶的幹澀。
杭九溪一時楞住了。
她在少年的眼裏看見了蓬勃的食欲，與她第一次想要品嘗小白菜，第一次面對魚湯泡饅頭時的食欲何其相似。
杭九溪動了動唇，沒說那是用來餵牛羊和母雞的，甚至小烏龜和小孔雀都要分走一些。
她知道就算她說了少年也不會介意，在他的認知裏有用的牲畜地位是比他高的。
杭九溪只是淡淡道：“那個扔進坑裏是有用的，你們幹完了活計可以從竹筐裏挑選一些吃得帶走，作為單獨幫我幹活的報酬。”
少年的眼眸發出炙熱的亮光，還有報酬！
兩人不再說話，按照杭九溪的指示開始幹活，努力翻撿起地裏不像草根的東西扔進竹筐裏，把還嫩綠的藤蔓扯下來剁碎。
另外一個少年個頭矮小，寬大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像袍子似的晃蕩，露出細長瘦削的脖頸和鎖骨，皮肉幾乎緊貼骨頭。
他在剁碎植物藤蔓的空當兒悄悄蘸了點綠色的汁液放進嘴裏吮吸——
“甜的！”
他捅了捅同伴的胳膊，驚喜道。
每隔三個月政府都會在內城發放一種湯，裏面有綠色的植物葉片和長長的根須，那種根須咀嚼起來就是這種味道。
老人們說，這是甜味。
他們最喜歡喝完湯咀嚼那種淺黃色的根須，一條根須就足夠咀嚼一整天。要是有人幸運分到的碗裏有好幾條根須，那他就是撞大運了！
他們不知道，黃湯只是一種預防貧民窟裏擠擠攘攘的人群爆發時疫的草藥，由好幾種變異野草混合煮成，那根須只是一種草根而已。
但這不妨礙他們此時感到巨大無比的快樂！
兩人一邊剁碎藤蔓，一邊悄悄吮吸著青石板上匯聚的草汁——不是所有汁液都是甜的，有的也很苦。
他們很快就發現了甜味的來源是一種根部埋著紅色塊狀東西的藤蔓——他們不知道那叫紅薯。
他們將所有的紅薯藤聚在一起，底下鋪上其他農作物的葉子，猛烈地敲敲打打，將甜味敲打出來。
很快，葉片上積滿了甜味汁液。
兩個少年興奮又愉悅地喝光了汁液，真甜啊！
他們相視而笑，起身繼續去地裏翻檢遺落的花生、黃豆。
杭九溪遠遠望著這一切，少年們的笑容純粹又清純。
他們自幼長在貧民窟，吃過最美味的東西大概就是幼時母親稀薄的母乳，靠著黑麥面糊糊、饅頭、苔蘚菜湯長大，頭頂的天空永遠都是城墻裏那一小塊。
沒有接受完整的教育，知識都來自老人的教導和電子屏幕上每天兩小時的識字教程，以及一小時的末世前的視頻和電影。
但他們，也同樣擁有夢想。
杭九溪在那明亮的笑容裏看見了那種夢想，那幾乎是全人類的夢想——吃飽、活下去。
兩個少年體力不好，經過幾次輪番歇息，終於趕在天黑之前幹完了所有的活計。
此刻，杭九溪已經種植了六畝地的花生和黃豆，除過日常食用，她把剩下的都拿來種植了。還有六畝地的土豆和紅薯等著她，剩下的八畝地要用來種植小麥、水稻、玉米。
這些都是明後天的活計了。
她直起身，揉著酸痛的腰。
兩個少年來到她面前。
經過一天的工作，他們臉上恢覆了稍許自信，只是表情仍舊忐忑。
個子稍高的少年說：“我們可以拿走這些嗎？”
他們手上拿著四個紅薯，收割時被鐵鍬砍斷了一半，露出粉色表皮之下的白瓤，又因為澱粉沈積邊緣變成了褐色。
四個紅薯都不大，合起來約有一斤重。
兩人為自己拿了這麽多的東西而羞愧，他們沒敢說自己因為好奇偷偷舔了這東西的邊緣——是甜的！和它在地面上露出來的藤蔓味道是一樣的！
他們想讓其他人也嘗嘗這種甜味！
杭九溪點點頭：“除了紅薯你們還可以帶走兩個土豆。”
她倒是想給更多，但又怕嚇到這些稍有風吹草動就像刺猬一樣警惕的人們，只能循序漸進。
但即使是多拿兩個土豆，少年們都猶猶豫豫。
對於施舍，他們總是很警惕。
他們受夠了日覆一日的施舍，受夠了從外面跑來內城看猴子似的人，將他們叫做只會吃不幹活的垃圾。
杭九溪溫和道：“你們幹了一整天活計，這些不值錢，用來抵工錢已經是我占便宜了。”
少年信了她的話，畢竟她連甜甜的藤蔓都要埋進坑裏。
兩人抱著四個紅薯、兩個土豆歡歡喜喜往回營地走。
營地帳篷前，燒到外表漆黑的鐵鍋用鐵絲架起，下面燃著泥煤——蘇安以用柴火不安全為由，給了他們更為方便火勢穩定的泥煤。
泥煤的火泛著幽幽藍光，鍋裏的水來自淘汰的凈水器，從魚塘上游取水很方便。
水咕咚咕咚開了，老人熟練地往裏面撒入黑麥面粉和苔蘚菜粉末。
在貧民窟他就負責五六個家庭的夥食，不知道用多少黑麥面粉會讓所有人剛剛吃到不餓的地步——他們把幾個家庭搭夥做飯叫做互助，畢竟水和柴火也是有限的。
他最得意的技能就是，一個月過去總能剩下一小碗黑麥面粉，讓所有人再吃一頓。
但今天不同，他們的夥食裏是每個人有兩個黑麥面饅頭的分量，而他們今天忙著一口都沒吃——忍受饑餓是所有人的長處。
少女們盯著燒開的鐵鍋：“四爺爺，放多點。”
四爺爺又抓了一把黑麥面粉撒了進去，甚至還有一小撮鹽。
少女們滿意了，蜷縮起腿抱著膝蓋不再說話。火光將她們細長瘦削的手指照得分明，與老人們的手幾乎分不出兩樣。
少年們繞到魚塘邊洗幹凈紅薯和土豆，悄無聲息回到營地。
兩人咧開笑容，露出參差不齊泛黃的牙齒：“看我們倆今天的工作報酬！紅薯和土豆，是甜的！”
少女們滿臉羨慕地望著他們。
高個少年叫磊，拿出一塊紅薯道：“四爺爺把這個也煮了，讓大家都嘗嘗。”
個子矮一點的少年叫吳憲，也拿出了屬於自己的一個紅薯。
四爺爺接過來，用刀切成小小的塊狀，煮進鍋裏。
他說：“明天所有人的口糧多給兩個孩子一份。”
沒有人有意見，他們聞著鍋中奇特的香味慎重點頭。
不占任何人便宜，是他們給自己定的規矩。
異能者說他們是老鼠，但只要這條規矩在——他們就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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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參湯也給每個人的身體都帶來了奇妙的變化, 爺爺臉上的皺紋消退幾分，看著更加精神抖擻。杭爸爸挺直了腰桿，面容白皙仿若書生, 他的腿經過兩次藥物治療，再有一味接骨的藥材就能恢覆正常。
杭九溪也感覺到自身體力充沛, 身強體壯。
再去幹十畝地的活計沒有任何問題！
而現在, 還有二十七畝的空地等著她種植。
其中七畝地需要種植紫雲英，剩下的二十畝地一畝地種植小白菜, 十九畝地種植黃豆、花生、紅薯、土豆……這四種農作物再種植一次，就可以留種給普通人種植。
另外, 杭九溪還需要再不斷地開墾土地種植紫雲英肥田，用來第二次種植玉米、小麥、水稻, 獲得普通人可以種植的種子。
任務很重，但幸好時間不算緊迫。
有必要時，還可以使用靈泉水催熟——秘境中的靈泉水不多了，它看起來有一汪清泉, 但實際能購買的只剩下300ml，應該是秘境主人設置了限購。
杭九溪比較猶豫, 用這300ml靈泉水種植九轉還魂草還是催熟農作物？
幾分鐘後，她做出了決定——種植九轉還魂草。
靈泉水畢竟有限，催熟的農作物也有限。不可能一下子就讓所有普通人都分到種子, 這是一項緩慢且長期的任務，只要按部就班往前走就行, 總有一天種子不會再是限制。
但九轉還魂草——能救命！
誰也不能保證自己永遠安全，固若金湯的農場也不能。
杭九溪購買了50ml的靈泉水倒進一個白色瓷碗裏, 將九轉還魂草的種子泡了進去。種子安安靜靜地待在水裏，並沒發生任何改變, 系統探測器裏只顯示它正在發芽中。她把種子放到床頭櫃上，就沒再管。
*
莊棟帶了許多人來到農場，只有他一個人進了農場大門。普通人都在門外等候著。
莊棟看著曬場上堆積的糧食：花生、黃豆、紅薯、土豆、又粗又老的黃瓜、金黃的南瓜、曬幹的豆角、火麻籽，還未蛻殼的大米，發出羨慕的感嘆：“這麽多糧食，吃得完嗎？”
杭九溪沈思兩秒鐘，想起莊主任還管理著城防軍的後勤，給軍人們吃好是應當的——
她說：“不如我出售給您一點？”
反正這麽多糧食確實吃不完，因為食物的富足，她現在對糧倉的執著已經消散不少。
莊棟欣然道：“好啊好啊！”
於是，莊棟打包帶走了五千斤未脫殼的水稻，花生、黃豆、紅薯、土豆各五百斤。已經儲藏進地窖裏的黃瓜、小白菜、西紅柿、白蘿蔔、胡蘿蔔各兩百斤，同時還有十幾個比磨盤還要大的南瓜。
火麻籽和火麻稈杭九溪還有用，就沒出售給他。
莊主任收糧食收得眉開眼笑，作為回報他一口氣拿出了六只大公雞。
全都是變異公雞，各有各的不同。
有的身強體壯，有的毛色靚麗，有的打鳴響亮，還有的爪子變異成鷹爪攻擊力強，有一個甚至進化出了巨大的翅膀，拖在地上緩慢前行。
小母雞激動地從牲畜棚裏飛了出來，不下雨時牲畜棚就是個擺設，關不住這些變異動物們。
它在公雞們面前挑挑揀揀，把它們挨個揍了一頓。
然後沖著杭九溪點點頭：朕很滿意！
它帶著一串串公雞回到了牲畜棚，大姐大似的將它們個個安排好，還教導最開始來的大公雞不要吃醋！
杭九溪：“……”
她真不想從一只雞臉上看出這麽多心理活動！
人生觀都造成了巨大的沖擊！
莊主任看不懂小母雞的表情，但覺得這樣挺好。
動物界一向強者為尊，不管公母。
小母雞的丈夫越多是好事，到時候每一個都去孵蛋，就能擁有一群小雞仔。
小雞仔長大很快，就意味著很快就能吃上雞肉。
杭九溪也想到了這一茬，兩人相視一眼露出神秘的微笑。
交易完成，兩人開始說正事。
杭九溪先將陳老已經完全恢覆離開的事情透露出去，他曾經囑咐過她這樣做，是不想因為他的存在給農場帶來危險。
同時，她遞過去三根人參根須：“從前答應你的東西。”
莊棟：“！！！”
沒想到還有這意外驚喜，這是他第一樁付出種子收到回報的生意。
陳老一定是因為吃了人參才完全恢覆，這裏面還有他的功勞呢！要不是他慧眼識珠，指不定陳老這會兒已經——
呸呸呸，這麽大逆不道的事情可不能想。
陳老恢覆健康走了也好，省得他每次來農場都得做心理建設，雖然他老人家也不會跟他計較。
莊棟說：“那我就收下了。”
他拿出三個木盒子小心裝起人參根須，像是在對待珍稀易碎品。
杭九溪不自覺背過了手，她剛才好像把人參根須捏得有一股汁液滲出———莊棟的態度讓她對自己的粗暴有一絲絲愧疚感。
莊棟一無所知地收好東西：“建鎮子的事情我派設計隊過去考察了，設計員都是參與過榕城建設的佼佼者，能力過硬你可以放心，圖紙兩天內就能出來，到時候你挑選一個。材料、施工你都不用操心，左市長打過招呼那塊地直接劃給你，也沒有稅收，到時候記得把界碑弄大點，補充能量就行。”
政府在野外賣地，說的是賣地塊，其實是賣人工和界碑——人工事先清理一次中大型變異動植物，界碑劃定範圍驅趕低級變異動物，保障住戶的安全。
界碑的電池裏面蘊含能量石殘渣，會對變異動物們發出驅散的獨特波動。
既保障了安全，又能給市政補充點資金。
但這些，到杭九溪這裏就不需要了。
她現在就是說要天上的月亮，左市長都能找人合計這事兒怎麽才能辦成——
有用的人才待遇就是這麽好！
莊棟著實有點羨慕杭九溪，他那個不靠譜的侄兒莊水怎麽就沒有杭九溪的一絲天賦呢！哪怕是稍微爭氣一點，也不用他這麽操心——天天和礦工們一起打牌吃烤老鼠算個什麽事兒，糟心玩意！
他在心裏吐槽了一會兒侄兒繼續說道：“你要種植紫雲英的普通人我也帶過來了，就在外面等著。”
杭九溪點點頭，有人幫忙幹活她還挺期待的！
莊棟讓衛兵們帶人進來。
杭九溪還是第一次見到原主記憶中的普通人——
十個青壯年男性，三個少年，三個少女，四個男性老人。他們都個子很低，大約是脊背常年佝僂的關系，臉上有一種不知道今夕是何年的冷漠，眼神虛無從不落到實處。
臉色跟腳下的黃土地是一個顏色，瘦削至眉骨凸出，頭發簡直都不能稱為頭發，就是一團團卷在一起的草——他們應該很久很久沒有洗過澡，渾身散發出一股臭味。
站在一堆像一群害怕受到傷害的鵪鶉。
杭爺爺於心不忍，別過眼去。
杭九溪掩飾住眼中的震驚，輕聲給他們安排工作：“你們最近的工作就是開墾農田，不限制數量，這片山林能開墾多少是多少，同時再種植七畝地的紫雲英和一畝地的白菜。”
眾人懵懂點點頭。
聽起來有好多好多的工作，那是不是有很久都不用回內城？能在外面呼吸新鮮空氣？
他們的眼裏泛出一點點的光來。
杭爸爸拿來開墾農田的工具，分配給他們。
他的表情怯生生的，心生不忍卻又不知道怎麽辦。
普通人比他更加害怕，接過工具嘴唇動了動，一句話都沒說出口。
杭九溪覺得這一幕很搞笑，可她又笑不出來。
只覺得心中悲涼。
像這樣的普通人，榕城有半數——其他六座城池合起來約有好幾百萬。要是每一個普通人身上的悲劇能化為霧氣，那他們的霧氣將彌漫整個世界。
還好，未來會慢慢發生改變。
有人試著動了動手裏的鐵鍬，他自出生起從未離開過內城，也沒用過這種東西——他用鐵鍬戳了戳地面，鋒利的鐵板將石板路旁邊的泥土戳了一個深坑，他嚇得一把扔開鐵鍬，面色慘白。
其他人也被鐵鍬扔在地上與青石板碰撞發出的聲音嚇了一大跳，表情惶恐至極。
望著手中的工具就像是看洪水猛獸似的。
杭九溪嘆口氣，溫和道：“沒關系，把坑重新填埋起來就好。”
她走過去彎腰撿起鐵鍬，鏟起泥土將坑埋結實：“這樣就行了——”
她把鐵鍬遞給丟棄它的少年。
少年有著小鹿似的圓潤眼睛，茶色的瞳孔溢出水光。
他的嘴唇動了動，青澀的喉結劇烈翻滾。
他什麽都沒敢說，在距離杭九溪的手很遠的地方接過了鐵鍬。
杭九溪忽然就讀懂了陳老和左市長的感受，面對這樣一群人、面對這樣的同類——不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圈養同類是最無奈的事情，要是可以誰也不願意這樣做。
但現實逼得他們不得不如此。
蘇安帶領這些人去農田外圍，讓他們安營。
政府提供了七頂帳篷和一些日常用品，還有三十天的糧食——五十斤黑麥粉，摻了麩皮的一斤玉米磣子、一斤幹苔蘚菜粉末。
莊棟說：“別看吃得少，榕城在後山將能開墾出來的地塊都種上了小麥，雇用了上千名種植系異能者種地，這已經是他們能拿出來最多的分量了。”
畢竟要吃飯的嘴太多，而種地從來都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兒——要不是最近很多人看了杭九溪防治玉米真菌病的帖子使得市面上玉米產量大增，還拿不出來這一斤玉米磣子。
即使它摻了麩子，對普通人來說也是個新鮮玩意。
杭九溪點頭表示理解，為了這些普通人政府已經做得足夠好，不能再苛求他們。
見著這些普通人安頓好，莊棟說：“明天政府將對林淵舉行公開審判，你想去看看嗎？還有星輝異能者小隊的財產已經收繳完成，市長答應分你一半作為補償，只是不知道你想要什麽，你可以過去自己挑。”
審判！
杭九溪聽陳老提過因為需要工作安撫普通人，審判暫時押後。
沒想到這就開始了！
莊棟樂呵呵地：“還不是白菜種子鬧的，異能者協會開始站在我們這一邊，林淵自然不成氣候。只是害怕蛇族反撲，明天怕有危險——”
杭九溪篤定道：“我去！”
不能親手報仇，但眼看著仇人接受審判和唾棄，這麽令人愉快的事情怎能不參與！而且還有仇人一半的財產等著她！
她還想去榕城買輛汽車來著，如今她有錢買燃油，自然想擁有一輛代步工具。
就算她不用，杭爺爺和杭爸爸也可以用。
她還想給家人購買新的手機，能量石驅動的那種——不怕在深山裏也沒有信號。
還有魚塘旁邊最開始栽種——來自孔雀王贈予的果樹苗明天就能成熟，她得去工廠定制一些玻璃罐子回來做罐頭，如今的天氣水果不管是放在冰箱還是放在地窖裏都不能保存很久——阿樹的空間並不靜止，與外界是同步的，也沒法放水果。
莊棟說：“那好，你自己一切小心帶足人手，我這邊也會安排人保護你的。”
他開著皮卡告辭離開。
農田外普通人像小黑點似的開始移動工作，鏟除雜草、石頭，平整土地。
往日這些都是雙胞胎、蘇安、李斯的活計，但看著那些人臉上莊嚴肅穆的表情，他們怎麽也說不出來讓這些人別幹了這樣的話語。
對那些人來說，擁有工作的生活就是另一片天地。
杭九溪收回目光，讓李斯帶著火麻籽去隔壁的磨坊榨油。
李東的哥哥李鵬搞了一套手工榨油設備，先炒制、後研磨、最後蒸熟將油脂擠壓出來。
他用自己家種植的玉米榨出了一點玉米油出來，成色清亮味道很是濃郁，只可惜耗費的玉米太多，沒敢再繼續。
倒是昨天有人榨了兩袋子葵花籽油，黑色小葵花籽肉質緊實飽滿，出油率高，客人很是滿意。
今天磨坊還未開工，正好用火麻籽試試，看看這油是否像古早視頻中介紹的那樣味道醇香，令人愛不釋手。
李斯推著兩袋子火麻籽走了，艷艷姐去給他幫忙。
雙胞胎去照料魚塘，將魚塘底層的淤泥清理上來用作漚肥，生產出能提高農作物收成的肥料。
昨日收割的六畝農田，還剩下支桿、藤蔓以及未成熟、長殘的果實掛在上頭，都需要挨個處理。去除稻米之後的稻草還堆積在空地上，等著摞成草垛子冬日裏當柴火。
杭九溪先去把菜地裏長殘的黃瓜、未熟透的綠色西紅柿、收割時不慎砍斷的各種蘿蔔收集在一起，砍斷的紅薯、土豆都可以用來育苗，還有地上灑落的花生——
幹到一半時，她直起腰來喊來了兩個普通人。
這些東西目前都不能帶來能量點，她何不讓其他人來做，同時還能照顧他們一些。
來的是兩個少年，面容稚嫩又與生活困苦帶來的蒼老並存，奇異的和諧。
杭九溪說：“將果實分類揀出來堆到竹筐裏，藤蔓枝幹都用刀剁碎一半堆進那邊的大坑裏，堆完之後記得蓋好上面的木板和稻草。剩下的一半放在原地等我來處理。”
其中一個少年就是用鐵鍬把地挖了一個坑的那人，他囁嚅半天，總算從嘴中擠出來一句話：“那個……能吃嗎？能不能……不要扔？”
他指著黃瓜老藤說。
他在內城巨大的電子屏幕上看過末世前的人類食用那種綠色的東西。
據說異能者們也會吃那些。
她要把它們剁碎了都扔進坑裏，會不會太浪費了點……但他不敢說這個精致又漂亮的女孩子浪費，他只敢試探性地詢問她能不能不要扔……非要扔的話給他也行，他還沒吃過這種東西——
少年舔了舔唇角。
他的聲音清亮，卻帶著一種久久不使用聲帶的幹澀。
杭九溪一時楞住了。
她在少年的眼裏看見了蓬勃的食欲，與她第一次想要品嘗小白菜，第一次面對魚湯泡饅頭時的食欲何其相似。
杭九溪動了動唇，沒說那是用來餵牛羊和母雞的，甚至小烏龜和小孔雀都要分走一些。
她知道就算她說了少年也不會介意，在他的認知裏有用的牲畜地位是比他高的。
杭九溪只是淡淡道：“那個扔進坑裏是有用的，你們幹完了活計可以從竹筐裏挑選一些吃得帶走，作為單獨幫我幹活的報酬。”
少年的眼眸發出炙熱的亮光，還有報酬！
兩人不再說話，按照杭九溪的指示開始幹活，努力翻撿起地裏不像草根的東西扔進竹筐裏，把還嫩綠的藤蔓扯下來剁碎。
另外一個少年個頭矮小，寬大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像袍子似的晃蕩，露出細長瘦削的脖頸和鎖骨，皮肉幾乎緊貼骨頭。
他在剁碎植物藤蔓的空當兒悄悄蘸了點綠色的汁液放進嘴裏吮吸——
“甜的！”
他捅了捅同伴的胳膊，驚喜道。
每隔三個月政府都會在內城發放一種湯，裏面有綠色的植物葉片和長長的根須，那種根須咀嚼起來就是這種味道。
老人們說，這是甜味。
他們最喜歡喝完湯咀嚼那種淺黃色的根須，一條根須就足夠咀嚼一整天。要是有人幸運分到的碗裏有好幾條根須，那他就是撞大運了！
他們不知道，黃湯只是一種預防貧民窟裏擠擠攘攘的人群爆發時疫的草藥，由好幾種變異野草混合煮成，那根須只是一種草根而已。
但這不妨礙他們此時感到巨大無比的快樂！
兩人一邊剁碎藤蔓，一邊悄悄吮吸著青石板上匯聚的草汁——不是所有汁液都是甜的，有的也很苦。
他們很快就發現了甜味的來源是一種根部埋著紅色塊狀東西的藤蔓——他們不知道那叫紅薯。
他們將所有的紅薯藤聚在一起，底下鋪上其他農作物的葉子，猛烈地敲敲打打，將甜味敲打出來。
很快，葉片上積滿了甜味汁液。
兩個少年興奮又愉悅地喝光了汁液，真甜啊！
他們相視而笑，起身繼續去地裏翻檢遺落的花生、黃豆。
杭九溪遠遠望著這一切，少年們的笑容純粹又清純。
他們自幼長在貧民窟，吃過最美味的東西大概就是幼時母親稀薄的母乳，靠著黑麥面糊糊、饅頭、苔蘚菜湯長大，頭頂的天空永遠都是城墻裏那一小塊。
沒有接受完整的教育，知識都來自老人的教導和電子屏幕上每天兩小時的識字教程，以及一小時的末世前的視頻和電影。
但他們，也同樣擁有夢想。
杭九溪在那明亮的笑容裏看見了那種夢想，那幾乎是全人類的夢想——吃飽、活下去。
兩個少年體力不好，經過幾次輪番歇息，終於趕在天黑之前幹完了所有的活計。
此刻，杭九溪已經種植了六畝地的花生和黃豆，除過日常食用，她把剩下的都拿來種植了。還有六畝地的土豆和紅薯等著她，剩下的八畝地要用來種植小麥、水稻、玉米。
這些都是明後天的活計了。
她直起身，揉著酸痛的腰。
兩個少年來到她面前。
經過一天的工作，他們臉上恢覆了稍許自信，只是表情仍舊忐忑。
個子稍高的少年說：“我們可以拿走這些嗎？”
他們手上拿著四個紅薯，收割時被鐵鍬砍斷了一半，露出粉色表皮之下的白瓤，又因為澱粉沈積邊緣變成了褐色。
四個紅薯都不大，合起來約有一斤重。
兩人為自己拿了這麽多的東西而羞愧，他們沒敢說自己因為好奇偷偷舔了這東西的邊緣——是甜的！和它在地面上露出來的藤蔓味道是一樣的！
他們想讓其他人也嘗嘗這種甜味！
杭九溪點點頭：“除了紅薯你們還可以帶走兩個土豆。”
她倒是想給更多，但又怕嚇到這些稍有風吹草動就像刺猬一樣警惕的人們，只能循序漸進。
但即使是多拿兩個土豆，少年們都猶猶豫豫。
對於施舍，他們總是很警惕。
他們受夠了日覆一日的施舍，受夠了從外面跑來內城看猴子似的人，將他們叫做只會吃不幹活的垃圾。
杭九溪溫和道：“你們幹了一整天活計，這些不值錢，用來抵工錢已經是我占便宜了。”
少年信了她的話，畢竟她連甜甜的藤蔓都要埋進坑裏。
兩人抱著四個紅薯、兩個土豆歡歡喜喜往回營地走。
營地帳篷前，燒到外表漆黑的鐵鍋用鐵絲架起，下面燃著泥煤——蘇安以用柴火不安全為由，給了他們更為方便火勢穩定的泥煤。
泥煤的火泛著幽幽藍光，鍋裏的水來自淘汰的凈水器，從魚塘上游取水很方便。
水咕咚咕咚開了，老人熟練地往裏面撒入黑麥面粉和苔蘚菜粉末。
在貧民窟他就負責五六個家庭的夥食，不知道用多少黑麥面粉會讓所有人剛剛吃到不餓的地步——他們把幾個家庭搭夥做飯叫做互助，畢竟水和柴火也是有限的。
他最得意的技能就是，一個月過去總能剩下一小碗黑麥面粉，讓所有人再吃一頓。
但今天不同，他們的夥食裏是每個人有兩個黑麥面饅頭的分量，而他們今天忙著一口都沒吃——忍受饑餓是所有人的長處。
少女們盯著燒開的鐵鍋：“四爺爺，放多點。”
四爺爺又抓了一把黑麥面粉撒了進去，甚至還有一小撮鹽。
少女們滿意了，蜷縮起腿抱著膝蓋不再說話。火光將她們細長瘦削的手指照得分明，與老人們的手幾乎分不出兩樣。
少年們繞到魚塘邊洗幹凈紅薯和土豆，悄無聲息回到營地。
兩人咧開笑容，露出參差不齊泛黃的牙齒：“看我們倆今天的工作報酬！紅薯和土豆，是甜的！”
少女們滿臉羨慕地望著他們。
高個少年叫磊，拿出一塊紅薯道：“四爺爺把這個也煮了，讓大家都嘗嘗。”
個子矮一點的少年叫吳憲，也拿出了屬於自己的一個紅薯。
四爺爺接過來，用刀切成小小的塊狀，煮進鍋裏。
他說：“明天所有人的口糧多給兩個孩子一份。”
沒有人有意見，他們聞著鍋中奇特的香味慎重點頭。
不占任何人便宜，是他們給自己定的規矩。
異能者說他們是老鼠，但只要這條規矩在——他們就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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