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守衛說著便進去叫了個人出來，讓他帶我去找肥仁兄。我一路上心中疑竇叢生，總覺得肥仁兄似乎早就料到我會很快返回找他。到了縣警大牢門前，那人徑直將我帶到了一間牢房之中，在裏面的那人正是肥仁兄。

他見了我毫不驚奇，只是隨意點了點頭，便接著剝手裏的一個大石榴，讓我愕然的是，他將石榴剝開後竟然遞了一半給我。我受寵若驚，趕緊擺手示意自己不吃，他便不客氣地自己吃了起來。

我正要說話，他卻朝我豎起了一根手指，示意我不要出聲。我狐疑地望著他，卻見他又將手指了指牢房的一堵墻，我頓時明白過來，原來他是在偷聽隔壁牢房的談話。就在這時我聽到季明媚的聲音說道：“周先生，你知道嗎，有人在外面冒充你呢。”

季明媚和王紅爾被關在周尋山對面，這時季明媚正站在牢門前對著那邊說話。然而過了好半晌，周尋山還是沒有出聲。季明媚只好又道：“他偷了保安團的一千兩黃金卻不拿走，而是用它來陷害了我們，害得我們被抓進了縣警大牢。”

周尋山聽了這話，好像呼吸一下變得沈重了起來，情緒也十分激動，卻仍舊沒有說話。

季明媚過了一會兒又道：“你為什麽一句話都不說？咦，難道你不會說話？啊！”她顯得十分驚訝，忽然叫出聲來，“那個假的周尋山說，他已經二十年沒有開口說過話了。難道，你真的已經二十年沒開口說話？”

我聽她這麽一說，也地轉頭去看肥仁兄。他負責縣警大牢的看守，自然知道這事，所以朝我點了點頭，示意季明媚所言不假。一個在監牢內二十年不說話的人，卻一直被牢外的人惦記。那他到底是什麽人，又是為了什麽進了這大牢？

我用眼神詢問肥仁兄，他卻對我視而不見，自顧剝著石榴。季明媚在對面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話，周尋山始終一聲不吭。就在這時，王紅爾忽然出聲道：“你我二十年不見，你就沒什麽話對我說嗎？”

她與周尋山果然是舊相識，我聞言看了肥仁兄一眼。他臉上波瀾不驚，似乎早就知道這事了，我心中暗忖，肥仁兄果然心思深沈，他其實早就看出了很多事，卻什麽也不說。我懷疑他雖然嘴上說是要讓我們去查這事，但其實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王紅爾還在說著話，周尋山也仍然不為所動。不過王紅爾卻沒有見怪，而是長長地嘆了口氣，說道：“你我夫妻一場，雖然你從未對我掛懷，我卻對你念念不忘。這二十年來一直在籌謀著救你出去。”

我乍然聽到這話，差點一個站立不穩。王紅爾居然是周尋山的妻子！而她剛才那句話也坐實了我們的猜想，她和卓岳費盡心思做了這麽多事，果然是為了救周尋山出去。只是她和卓岳並沒有拿走黃金，卻不知要如何救周尋山出去。

對面的季明媚聽了這話也很驚訝，咋舌道：“你……你們居然是夫妻！”

她好像好半天沒有緩過神來，過了半晌才問道：“你要救他出去？可是，黃金你們並沒有拿走啊，怎麽脅迫保安團放人？”

周尋山還是沒有說話，王紅爾卻冷哼了一聲，答道：“誰說我們沒有拿走黃金。現在黃金就在卓岳手上！”

我在隔壁聽得瞪大了眼睛，卓岳果然要再次盜取黃金。可是他這說偷就偷的本事，也太匪夷所思了吧？季明媚也楞道：“他要再次將黃金偷走？”

王紅爾笑了，笑聲中不無得意，“誰說他需要再次盜金？那批失竊的‘大黃魚’，就從來沒有回到保安團過！”

那我們在土坑中見到的那些“大黃魚”是什麽？我正聽得大惑不解，這時肥仁兄聽了這話，頓時臉色大變，飛快地從牢房中跑了出去。我一見他跑了，心中驀然閃過一個念頭，土坑裏的那些“大黃魚”，全是假的！

這麽一想，我便急忙也跟在他後面跑了出去。肥仁兄並沒有跑回保安團，而是跑向了縣警大牢內的一個房間。我這才知道，原來他不放心再將黃金放在保安團，竟是將之藏在了縣警大牢裏。

房間外有人把守，他們見肥仁兄急匆匆趕來，也不敢問什麽，便幫著他將門打開了。裝黃金的箱子就在房間內的櫃子裏鎖著，肥仁兄顫抖著取出鑰匙將櫃門打開，將箱子拿了出來。他沒有立即將箱子打開，而是抱在手中掂了掂分量。

黃金比別的金屬都重，在同等大小的情況孰輕孰重一目了然。那些“大黃魚”我們都見過，如果大小出了偏差，很容易被人一眼看出來，所以它的大小應該是沒問題的。這樣的話，若它是假的，則重量一定會比一千兩黃金輕。

一斤十六兩，一千兩黃金便是六十餘斤，抱在手上很容易便能感受出來。肥仁兄抱著箱子掂了掂，疑惑地對我道：“重量沒輕。”

他說著就將箱子放到了桌上，然後伸手打開，從中取出了一條“大黃魚”，剛一入手就臉色難看，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臉上的肥肉也跟著顫了一顫。我見狀忙問道：“重量不對？”

“完全不對。”肥仁兄臉上冷汗涔涔而下，“可是整個箱子的重量並沒有不對，為什麽金條的重量卻變了？”

我走過去也從箱子裏取出一條“大黃魚”，感受了一下重量。我之前沒想到這上面來，所以沒有在意過它的重量，這時用心感受，發現確實比黃金輕了不少，可能是用黃鉛冒充的，因為只有鉛的重量與黃金較為接近。

正常的話一條“大黃魚”是十兩，一千兩總共是一百條。但是出現在土坑裏的則只有九十八條，這是因為，當時有兩條“大黃魚”分別留在了庫房和水溝裏。那條“變”成了真的大黃魚的金條自然就沒被放進來，所以現在這箱子裏的“大黃魚”是九十九條。

這九十九條中，只有留在水溝裏的那條是真的，分量明顯與其餘的不同。這些假金條取出後放在桌上，整體重量與六十餘斤相差不少，但是放進箱子後卻又相差無幾，這便是為何保安團一直沒有察覺到金子是假的。

“箱子。”我指著桌上的箱子道，“重量在箱子上！”

肥仁兄聞言拿起箱子在手上掂著，隨即就慘白著臉向我點了點頭。我從他手上接過箱子一看，重量比尋常的箱子重了數倍有餘，大概其中有幾塊板也是黃鉛的。這樣箱子加上“金條”的重量，就與六十餘斤相差不遠了。

我和肥仁兄相視苦笑。卓岳和王紅爾想得十分周到，他們留在水溝裏的那條“大黃魚”是真的，因為肥仁兄會辨認金條的真假，所以這條大黃魚就是給肥仁兄看的。等保安團找到土坑時，因為坑底的金條太多，又需要爬到坑底，所以肥仁兄自然不會去。

而保安團的那些壯丁，有幾個見到過真正的“大黃魚”呢？他們只會下意識地覺得，既然水溝裏的那條是真的，那麽出現在這裏的自然也是真的。他們去的時候沒帶箱子，恰好這時坑底又有個箱子，那他們自然便將金條裝入了箱子裏帶回。

等回到保安團後，肥仁兄忙著審我們，只是粗略地檢查了一下整個箱子的重量。他在壯丁們裝箱時已經數過金條的數目，又覺得它整體符合一千兩黃金的重量，便直接送來了縣警大牢看管。

於是，這批假黃金便這樣瞞天過海，竟然一直都沒被人察覺出是假的。

我和肥仁兄此刻冷靜下來，各自想明白了其中的來龍去脈，都十分頹然。過了好一會兒，肥仁兄才沙啞著聲音，問道：“庫房裏的黃金是怎麽被運出去的，你查清楚了嗎？”

我搖搖頭，“庫房的門一直都鎖著，門外又有人巡視，要想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黃金運走，根本不可能。這其中的作案手法我還沒想明白，但我更想不明白的是，既然卓岳他們已經盜走了黃金，還弄一批假黃金來做什麽。這不是多此一舉嗎？難道……難道就是為了陷害我們？”

“或許吧。”肥仁兄不置可否，接著便長嘆一聲，一言不發地往外走去。我也跟在他後面，既然黃金還在卓岳手上，王紅爾又說他會以此來脅迫保安團放人，那麽現下除了等卓岳送信來，也別無他法。

我們相繼都走出房間，門外的兩個守衛往裏面探頭看了看，見“黃金”都被攤在桌上，而我們又沒有關門。其中一個遲疑了一下，在背後問道：“團長，裏面的東西需要收起來嗎？”

肥仁兄頭也不回道：“不用了？”

“那……門要鎖嗎？”那守衛忠於職守，還在追問。

“不用了！不用了！”肥仁兄發起火來，“滾，都從這裏滾開！”

那守衛被他罵得脖子一縮，卻仍是壯著膽子道：“可是東西還在裏面，如果無人看守，又不關門，那……這豈不是誰都能進去？”

肥仁兄沒耐心和他解說，正要再劈頭蓋臉罵他一頓。可是我聽了這話卻被驚得一下定在了原地，一道閃電直劈腦門，頓時想明白了真的黃金到底是如何失竊的！

我一把拉住肥仁兄，喘著氣道：“別……別罵了，我知道黃金失竊的真相了。”

肥仁兄一楞，瞠目結舌道：“怎麽就突然明白了，黃金是怎麽被運走的啊？”

“走，再去庫房看看，我解釋給你聽。”我飛快地對他道。肥仁兄得知我獲悉了真相，當下也不遲疑，馬上帶著我出了縣警大牢，一路快馬加鞭往保安團趕去。

到了保安團，我們馬上就去了庫房。肥仁兄將門打開拉亮電燈，我便直徑走到了放黃金的箱子前，看也不看那箱子，便一腳將之踹到了一旁。箱子底下，有一抔松動的黃土正在祭奠那失竊的黃金。

這抔黃土土質明顯比周圍的疏松，很明顯曾被人挖開過，只是過後又被填上了。肥仁兄疑惑間蹲了下來，用手撚起一些土在手中搓了搓，然後又用腳在上面狠狠地踩了踩，問我道：“你是說有人挖了條地道，從外面潛進來運走了黃金？可這土雖然松動，卻還是實的啊。”

看來他對自己的體重十分有信心。我聞言搖頭道：“地道哪有那麽好挖，況且費時費力，不是一兩個人可以做成的。這不可能是地道，這是藏黃金的地方。”

“藏黃金的地方？”肥仁兄還是沒聽明白。

“你還不明白嗎？”我指著那抔土道，“你們發現黃金失竊的時候，其實它並沒有失竊，而是一直都在庫房裏。卓岳在箱子底下挖了個坑，將黃金都埋了進去。箱子裏的水和魚，庫房裏的小溪流，這一切都是為了誤導你們，讓你們覺得黃金已經失竊。”

“所以呢？”肥仁兄的臉色越發難看。

“所以你們就傾巢而出，去追索那並沒有失竊的黃金。而這個時候保安團裏空無一人，他就像回自己家一樣再次回到這裏，去庫房裏將黃金挖了出來，然後再將箱子擺回原位，施施然揚長而去。於是，黃金就這樣神鬼不知地從庫房裏失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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