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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陸陽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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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陸陽君

丁靈急急忙忙趕回來, 原想著親自跟高少監對線,沒想到回京還能有靠山。她本就沒把高少監放心上,眼下更不拿他當回事。剛辭了老夫人回房,門上便有拜帖來。丁靈隔著門問, “是誰?”

丫頭青蔥在外說話, “李編修。”

“哪個李編修?”

青蔥半日擠出來一句,“就是那位麽——”

丁靈便知是丁南嘉花癡的狀元郎, 趕蒼蠅一樣連連擺手, “打出去,說我不在家。”

“那拜帖——”

“有多遠扔多遠。”丁靈隔著簾子道,“日後這等不三不四的人來, 不許進來說話,臟人耳朵。”

丁南嘉畢竟是中京名人,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跑出去躲了半年, 如今帶著封君的傳聞回來,很有些意氣風發意味,諸王各府女眷們的帖子雪片一樣, 一半說要來登門拜訪, 一半邀她過門說話。

拜帖丁靈初時還看上一眼, 後來索性連名姓都懶得聽——她剛穿來時處境同那天津特產狗不理差不多, 如今看著要升發,吃包子的狗們都回來了。

便宅在家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總算丁老夫人催著往宮裏送請安折子,推說回來路上染了風寒, 不敢入宮怕沖撞太後雲雲——不然回京不入宮,少不得要吃個“大不敬”罪名。

丁靈封君的事一直活在傳言裏, 沒個像樣消息。丁北城卻已經正式往禦前行走,一夜之間從龍禁衛一個外圍侍衛變成天子近臣, 炙手可熱起來。

這日丁太傅從老宅送的年禮到中京,一並野味牛羊山珍等物,各樣稀奇粳米,珍玩香料,另有上好的布料綢緞,竟還有數張好皮子。丁老夫人喜不自勝,命錦繡閣上門,張羅著給兄妹二人做新年衣裳。

丁靈一眼看見皮子裏有一只完整的貂尾,便收在懷裏,“這個有趣,給我。”

丁老夫人瞟一眼,“你那個只t好小孩子做耍用。”

“那不是正好給我耍?”

丁北城神色古怪地從外頭走回來。丁老夫人久經世事,一看便知有事,“怎麽了?”

丁北城不答。

丁老夫人有所覺,擺手打發了裁縫和下人們,只剩祖孫三人時才道,“你從宮裏來,是不是宮裏有什麽話?”

丁北城便看丁靈。丁靈莫名其妙,同他面面相覷。

“還以為是你阿爺的信兒,竟是你妹妹——”丁老夫人猜到底裏,便搖頭,“封君本就是大恩典,沒有便沒有,不必在意。是聖人不答應還是司禮監不點頭?”

“都不是,”丁北城搖頭,“準了。”

丁老夫人騰地站起來,“你說聖意準了?”

“是。”

丁老夫人直逼到丁北城面前,“你妹妹封女君子的事,旨意準了?”

丁北城點頭,“我出宮時旨意剛出司禮監,往臺閣留檔,至多明日便要傳遍。”

丁老夫人楞一時,隨手便是一掌撂在丁北城腦袋上,“如此喜事,你喪著一張臉進來——”

“阿奶。”丁北城無奈地叫,“孫兒還沒說完。”

丁老夫人見他不似作假,“都封君了,還能做什麽怪?”

“封號。”丁北城道,“趙相說,阿爺功在櫟陽,應封櫟陽君,閣裏擬的也是櫟陽君。”

“旨意是什麽?”

丁北城為難地看一眼自家妹妹,“陸陽,一字之差,繆之千裏。”

“陸陽?”丁老夫人皺眉,“什麽地方?在哪裏?”

“我也是打聽了才知道——東南靠海的一個小鎮子。我妹妹從此便是那甚麽陸陽君了。”丁北城越說越氣憤,“人又少地方又小,要說好處,只有清靜一項——鳥不拉屎的地方,當然清靜。”

丁靈搞不懂丁北城在生什麽氣,“我要那麽大地方做什麽?管他什麽君,能自立府門便是大喜事。”

“你懂什麽?”丁北城怒其不爭,“櫟陽地處中原,又富庶,便不說每年進項能有多少,光是山水人文,民情風土,無一不是上上之選。那個甚麽勞什子陸陽,你去做什麽?去那裏下海撈魚還是啃沙吃土?”

“竟在海邊麽?那可太好了。”丁靈道,“現時的海物不知有多麽新鮮——”

“行了。”丁老夫人一語打斷,問丁北城,“趙相既擬的櫟陽,改封號又是誰的意思?”

“不知。”丁北城搖頭,“折子進了司禮監便被駁回,花銀子打聽,才知道是封號的事,閣裏改過兩回仍然駁回。後來閣裏無法,命人擬了七八個名字,李督公圈的陸陽。”

丁靈一頭霧水,“李督公?”

丁北城白她一眼,“司禮監秉筆太監李富貴,兼著東廠廠督的那個。”

丁靈微覺驚奇,“竟不姓阮?”

“他倒是想姓阮呢。”丁老夫人道,“老祖宗不要他。”又問丁北城,“圈陸陽這個名字是李富貴的意思,還是老祖宗的意思?”

“老祖宗。”丁北城道,“李富貴能做上司禮監第二號人物,憑的是身份特殊又老實聽話。論身份,李富貴是前頭留下的人,不是老祖宗門人,不礙外人眼。論行事,老祖宗說一這廝從不說二,不礙老祖宗的眼——李富貴做廠督都管不了東廠的事,一個牽線木偶罷了,能有什麽主意?”

“可確信?”

“確信。”丁北城道,“為圖穩當,我使了大錢,命人往司禮監打聽過,李富貴在外頭一個一個念,老祖宗在內,親口說陸陽就很好。”

丁老夫人便沈默下來。久久嘆氣,“事已至此,只能這樣了。”便勸丁靈,“既是荒僻,你不用去,咱們府上拿銀錢給你在中京開府,左右你議婚也要在中京。”

丁靈根本不用勸——她簡直滿意得不得了。笑道,“如何不去?總要去看看我的地方。”

屋子裏另兩個人看傻子一樣看著她,相對嘆氣。丁北城遞了消息要走,“我還要值夜。”

皇帝晚上回內宮,內宮值守是凈軍的事。丁老夫人問,“聖人竟要出宮嗎?”

“不是。”丁北城道,“老祖宗今夜往歲山,聖人命我帶人跟隨。”

“如何不讓凈軍跟隨?”

“這個……”丁北城一滯,“我也不知。想是龍禁衛跟隨更顯聖人待老祖宗恩重?”

丁老夫人皺眉,“龍禁衛給世家門閥子弟掙功名的,不過是擺設,凈軍可都是老祖宗在西北練成的精銳,讓他們跟隨才是正經,辦正事要示什麽恩?”

丁北城急著要走,便抱怨,“一個城防,叫阿奶說出天大的事來。”按著正時刀大踏步走去當值。

丁老夫人指著他背影向丁靈道,“你看看你哥哥,一點心眼子也不生,跟你一模一樣,禦前行走不長個心眼,不知要倒黴在哪一樁上?”

丁靈無辜挨罵,便道,“太平時節能有什麽事,阿奶多慮了。”不等丁老夫人罵便一溜煙跑走,遠遠道,“我去天工閣,晚間不吃飯。”

回去換一身寶藍圓領缺胯袍,戴著深藍胡帽,腰上系蹀躞帶,貂尾塞褡褳裏,扮作個小子模樣。往馬廄挑馬時的盧看見丁靈便躁動起來。丁靈走去抱住,親熱半日,給它餵了兩根胡蘿蔔,“不能帶你——太顯眼,委屈你留在家裏。”

另揀一匹馬,往天工閣去。到地方把貂尾拿給掌櫃,說明來意,兩個人討價還價,商量得有來有回,丁靈最終還是豁出去一袋金瓜子,掌櫃才不情不願勉強答應下來。

丁靈道,“年前來取。”便走了。

此時已是夜幕降臨。中京繁華,入夜後人來人往,長街商鋪燈火通明。天上漫天星輝,地上車水馬龍,流光溢彩,富貴潑天。

簡直是活了的清明上河圖。丁靈牽著馬,津津有味地在街市裏游走。剛轉過街角,迎面一個巨大的青石坊門,工工整整碪著四個大字——苦水胡同。坊裏人聲盡銷,一個過路人也沒有,雖然看著冷清,但是裏頭燈籠高照,半點也不僻靜。

丁靈身不由主站住,便牽著馬往裏走,便見燈火最盛處有一進府門,兩個鎏金大字——李府。府門緊閂,兩個錦衣管事分左右站著,居高臨下看著眼前不速之客。

……

“你去苦水胡同李宅,拿這個給管事——我如果沒死,不論何時,你都能尋到我。”

……

丁靈只覺腕間蛟線活了一樣,燙得驚人。心裏一個聲音不住叫囂著——走過去,給管事看玉蜚,去見他。

雙足卻似有千鈞重,凝在那裏。

管事走過來,“此是苦水胡同李宅,小姐尋人?”

叫囂的聲音停下來。丁靈放棄,便耷拉著腦袋要死不活道,“我走錯了。”便牽著馬往坊門去。

還沒走出三步,身後一個人叫,“哎喲,這不是我們陸陽君嗎?”

丁靈回頭。眾星拱月簇擁一個人,穿藍色織金曳撒,戴三山帽,雪白一張臉,刁鉆地笑著——見過,熟人。

丁靈道,“高少監。”

“聽聞陸陽君抱恙在家,竟有如此雅興,夤夜游玩?”

這話應下來,“大不敬”的罪名便要頂在頭上。丁靈扯一扯嘴角,“非是游玩。祖母在懸山寺供的香包,為圖心誠,我特意去取。”

高少監“哦”一聲,“倒是奴才唐突,奴才還以為封君的消息出宮,陸陽君心下歡喜不藥而愈呢。”

丁靈心下罵個不住,“祖母在家等候,我走了。”

“不急。”高少監慢吞吞走到近前,“陸陽君的香包,可否賞奴才看上一看?”

丁靈哪裏來的香包給他?皮笑肉不笑道,“不能。”

“還是給奴才看一眼的好。”高少監道,“不瞞女君,老祖宗連日抱恙,奴才也想著往懸山寺供上些香火,香包靈驗,給奴才長長眼?”

丁靈一句“關我屁事”幾乎出口,仍然假笑,“高少監好孝心,可惜我這個確是不能給你。”

高少監已經逼到丁靈身前,壓低聲音道,“南嘉小姐報了暴斃的宮女,是不是還在您府上養著呢?”

丁靈笑著糾正,“是病死,不是暴斃。”

“南嘉小姐為何包庇那丫頭?”

“病死何來包庇?官府文碟一應俱全,高少監不信,可往南並州打聽呀。”丁靈裝傻充楞,“倒是高少監為何如此在意一個宮女?”

二人離得極近,言語出你之口,入我之耳,說話便半點不打埋伏。高少監四下裏看一回,“你是不是以為封了君,便不把奴才當回事?”

丁靈不答,權當一個默認。

高少監調整一下姿勢,欺到丁靈耳邊,“趙硯那廝拿著中臺閣的臉面給你封君,老t祖宗連日抱恙不管閑事,才讓你們鉆了空子,等他老人家大安了,你猜猜你和趙硯要怎麽死?”

“既如此。”丁靈故意道,“高少監何不趁他老人家不管閑事,趕緊謀個好差?老祖宗事也太多,即便大安,說不得也管不過來,高少監給自己謀一回呀。”

高少監一滯,半日才道,“你不信我是吧?且想想,若老祖宗樂意,你是如何從櫟陽君變陸陽君的?”

丁靈心裏其實信了,面上卻不能跌份,“管他什麽,做一日算一日,不比您高少監,一日也沒的做。”

“你——”高少監瞪著她,半日道,“你把那丫頭交還給我,我同陸陽君仍舊井水不犯河水。”

丁靈點頭,“高少監早這麽說話不就對了?荒費許多時間,你我簡便些多好。”

“人你交給我,我們——”

“死了。”丁靈道,“高少監實在想見,我豁出臉面命人掘墳給你。”

“你——”

二人四目相對。

忽一時馬蹄踏碎夜色,直撲而來。一名青年凈軍在坊門駐馬,一躍而下,便往裏走。高少監一把拉住,“何事匆忙?”

“容玖何在?傳他入宮。”

“裏頭。”高少監瞬間變色,“是老祖宗?”

“是。”那凈軍點頭,“老祖宗在歲山遇刺,去傳容玖速速入宮。”

門上管事聽見,一溜煙便往裏跑,一片聲地叫喊“傳容玖”。

高少監滿面惱怒,“今夜是誰跟著的?沒有用的東西,拉來亂棍打死。”

丁靈原本在旁悠閑看戲,聞言心下劇烈一沈。果然那凈軍冷笑道,“不是我們,是龍禁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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