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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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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瘟疫

“可以。”阮繼餘冷冰冰道,“人在北祠堂,裏頭都是病人,你既然要進去,便留下安心做活,不要打算出來。”

小夥一滯。跟著的人交頭接耳議論,半日不得消停。

阮繼餘站著等他們商量完,“鬧夠沒有?鬧夠便回去,此處督軍駐蹕,豈容爾等喧嘩?”

“不給個說法,我們絕不回去!”小夥振臂高呼,“我們家裏的病人,為什麽由你們擺布?人吃五谷,誰不生病,犯王法嗎?”小越說越氣勢越足,“病了便要在家養著,我這便去祠堂接阿母媳婦回家,我看誰敢阻攔?”

阮繼餘皺眉,“接回家做什麽?你家裏有大夫?”

“祠堂就有大夫了?祠堂只有泥菩薩!”小夥大叫,“你們休把我等當傻子,鎮子上的病人一日賽一日多,祠堂裏的泥菩薩要是能治病,怎的只見人往裏擡,不見好人走出來?”

人群中被他鼓動,便放開議論,一時間七嘴八舌簡直停不下來——

“光我們胡同,一夜過去少了二十好幾個,都是一模一樣的病癥,這事絕對不一般,說不得便是瘟疫。”

“把病人從自己家裏趕出來,關去北祠堂,必是怕這個病過給好人,既染了病便放在祠堂自生自滅。”

“可是在外頭也沒有用處啊,這不是一天一天地都在往裏擡人嗎……”

正吵得跟燒開的鍋子一樣時,人群中一個女人的聲音極尖利地叫,“他們想困死我們——”

眾人齊齊回頭。女人抖一下,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小小聲道,“他們把咱們圍在這裏,想必是怕咱們鎮子裏的人把瘟疫帶去外頭——他們要我們困死在這裏!”

這一下冷水入了熱油鍋,一群人驚慌失措。忽然有人叫一聲,“還等什麽?等死嗎?弄死看守,咱們沖出去——”

眾人如夢初醒,齊聲叫,“沖出去——沖出去——”撲上來便去抓打門上凈軍。阮繼餘跨前一步將丁靈攔到身後,“你從後門走。”

丁靈冷笑,“走什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這些人想出去找死,攔他們做什麽?讓他們去不就是了?”她說話稀奇也罷了,還拉住阮繼餘避開,主動讓出通路。

人群本在鬧著要走,見她這作派反倒猶豫起來,你看我我看你,竟是半日沒人動彈。領頭小夥指著丁靈問,“你說誰是該死的鬼?”

“誰答應,我就說誰。”

小夥一肚子驚慌恐懼混著惱怒正無處發作,見丁靈不過是一個嬌怯怯的小姑娘,舉著榔頭便往上撲,堪堪撲到近前,被阮繼餘舉刀格擋,榔頭平空飛出去。阮繼餘握著胳膊一帶一翻,小夥平地裏翻個個兒,一個馬趴,摔成狗啃泥。

丁靈看得解氣,指著他向一群人道,“這麽個大傻子,你們跟著他——能得什麽好?”

一群人面面相覷。

丁靈道,“雷公鎮外早被凈軍圍住,各路出口都有軍士值守,沖出去?你們拿什麽沖?拿你們的天靈蓋?你們有幾個腦袋夠砍?”

有人大聲道,“此處有瘟疫,留下是死,出去也是死,沖出去說不定還有活路!”

人群瞬間鼓噪,許多人在喊,“沖出去——大夥兒一齊沖出去——”

喊半日,仍然立在原地未動彈。丁靈冷笑,“不怕死只管去,出去死得更快。”

“小娘在放什麽屁?”

丁靈道,“外方圓百裏的大夫都在雷公鎮。你若沒染病也罷了,若染上病癥,出去尋不到大夫,難道不是死得更快?”

“你胡說——”

“北祠堂就在前頭,不信自己去看。”丁靈道,“記著餘都統方才說了,既然要進去,便留下做活,照顧病人,不要打算出來——外頭有沒有病人我不知道,裏頭可盡是病人。”

摔在地上的小夥已經爬起來,灰頭土臉兀自嘴硬,“小娘皮只管說瞎話,你今日只給我們一句準話——咱們鎮子上是不是有瘟疫?留下是不是都要染病?”

丁靈為這事吃虧不少,難免遲疑。

“是。”

丁靈循聲擡頭,便見久久不見的督軍阮無騫正立在人群之後,不知道已經看了多久熱鬧。

一群人轉過來。

阮無騫慢吞吞道,“雷公鎮確有瘟疫,此疫病癥極重,蔓延極快,別說爾等留下多半會染病,即便是現在——”他的目光從一群人面上逐一掃過,“說不定早已經染上了。”

雖然早已猜到,但被欽差親口確認沖擊仍然驚人。一群人瞬間靜若墳場,人群裏有人小聲地哭。

阮無騫面不改色,“雷公鎮外有三千凈軍駐守,爾等出不去。即便爾等有能耐離開雷公鎮,從此去方圓三百裏,整個南並州沒有一個大夫。不止大夫,治病的藥材也沒有——從這裏出去你們自己死路一條也就罷了,還要禍亂爾等投靠的親眷。”

說來也怪,丁靈說話的時候這些人上躥下跳地鬧,阮無騫說的話比她難聽百倍,人群倒安安靜靜,沒一個頂嘴的。

“那我們就在這裏等死?”

“本督奉旨欽差。”阮無騫道,“稟上天之德,承天子愛民之心,怎麽會叫爾等無路可走?”他說話語速不快,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懾,“爾等不必驚t慌,此事朝廷有應對之法,如今南並州醫士齊聚雷公鎮,藥物足有一年之用,雷公鎮區區千人,即便盡數染病,安心診治,必能康覆。”

短短一段話恩威並施,有理有據。一群人慢慢恢覆一點活氣,無數雙眼睛眼巴巴地看著他。

便有人問,“大人,染了病能治好嗎?”

阮無騫便不吭聲。

又有人問,“治不好怎麽辦?”

“生死有命。”阮無騫道,“瘟疫已生,此是天數,不論是誰,如若全力醫治仍然不能活命,只能遵從天命。”

越來越多的人哭起來,“這都是命,都是命……認命吧……我們這些人,命不值錢,便都死絕了,也不算什麽……”

一群人本就害怕得不行,這一段話觸動情腸,許多人都開始哭,四下哭裏聲四起,好好一個督軍府,叫他們哭得跟墳場差不多。

“本督在此。”

哭聲驟然小了許多。

“本督與爾等同進退。”阮無騫下巴微擡,“本督奉旨欽差,必定不辱使命,此處一日有人染疫,本督一日不離此處。”

丁靈不能控制目光凝在他面上——日色中男人側臉冷峻鋒利,如磐石之堅。

一群人又磨磨蹭蹭哭了許久,總算慢慢散去。阮繼餘勸走眾人回來,“督軍。”

“瘟疫的事已經瞞不住,與其叫這些人回去胡亂傳話,不如先發制人。”阮無騫道,“你現時便去擬安民告示,說明緣由,好生安撫民心。”

“是。”

“北祠堂已經容納不下,命人去安排——”阮無騫道,“雷公鎮以西泠溪為界,已經染疫的居鎮北,未染疫居南,聊作分割。”

“是。”阮繼餘答應,垂手立一會兒不見更多吩咐,才急匆匆地跑走。

“你怎麽知道外頭沒有大夫?”

丁靈好半日才反應過來阮無騫在同自己說話,“猜的。”

阮無騫偏轉臉看她。

“你要說瞎編也行——”丁靈道,“總不能叫他們沖出去——便想著嚇倒一個是一個。所以居然是真的?外頭當真沒有大夫也沒有藥材?”

阮無騫不答,只問,“為什麽?你不想跟他們一同出去?”

丁靈樂了,“我能出去?”

阮無騫站著,目光投向遙遠的天邊,“丁小姐好生說些緣由,說不得我能讓你離開雷公鎮。”

“朝廷大員,不可妄語。”丁靈哼一聲,“你不可能讓我走。”

“為什麽?”

“萬一我已染病,把瘟疫帶出雷公鎮,大人一番心血便要付諸東流——你會讓我走?”

阮無騫盯住她,忽一時道,“你怎麽知道方圓百裏的大夫都在雷公鎮?”

丁靈問,“所以我猜對了?”

阮無騫仍不答,越過丁靈往府裏走。丁靈回頭,白墻黑瓦之間,男人身形修長,如豐竹秀麗——果然,生得出奇得好。

自從南北分隔又數日,西泠溪以南十室九空,不剩幾個囫圇人,溪北以北祠堂為中心,人滿為患,祠堂裏如今只接納重病病人,每天都有人死,恐怕瘟疫蔓延,一律拉出去燒了。

疫癥極兇猛,染上便是高熱,燒過一日若不能退熱,便落得整日昏睡水米不進,如此幹熬半月,只等咽氣。

督軍府邸的人一日少過一日,終於一日連送飯的人都沒了,丁靈便自己出來覓食。好容易尋到廚下,不見一個活人,搜尋半日尋到昨日剩飯半鍋,還有雞蛋。丁靈扒拉出來,打算做個靈魂蛋炒飯。

正忙著,阮繼餘匆匆進來,看丁靈正在燒鍋熱油,“多做點。”

丁靈回頭,“你要吃?”

阮繼餘點一下頭,又搖頭,“給我家大人。”

丁靈樂了,指住竈上冷冰冰一盆剩飯,“奉旨欽差淪落到吃蛋炒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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