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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天生不愛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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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天生不愛求人

阮繼餘被丁靈懟得臉一黑,“有就行了。”生硬道,“廚下無人,我們做飯不……怎麽好吃。”

丁靈哈哈大笑,“是根本就不能吃吧——但凡能吃,會讓我這個階下囚給你家大人做飯?”

阮繼餘不高興了,“你每日府裏來去自如,有這麽自在的階下囚麽?”

“如此說來,我倒該感恩了?”丁靈另添兩個蛋,索性把一盆冷飯盡數炒了,撒把蔥花,自己盛出一碗開吃,“剩的都歸你,連你的份也夠了。”

阮繼餘大喜過望,拿碗盛飯,另取牙箸攢一個托盤,正要走,門口一名小凈軍叫,“碼頭有信來。”

阮繼餘一滯,指一指托盤,“我有急務,你給我們大人送去——速去!”一溜煙跑了。

丁靈蹲在竈旁慢條斯理吃完飯,捧著托盤往內院去。內院近來很不似先時人來人往,但阮繼餘出入倒更加頻繁——凈軍折損雖多,外間事務半點沒歇。

丁靈拾級而上,便扣門。

“進來。”

推門是一個二進廂房,中間一個碧紗櫥。一眼便見阮無騫臨窗而坐,執一支筆,兀自奮筆疾書。陽光透窗而過,鋪在男人身上,光影裏越發顯出寬肩細腰,側邊頷骨線條清絕——說不出的賞心悅目。

“你給繼善回信,就說我說的,不許他來。”阮無騫一邊寫字一邊說話,“此處通訊不便,尋常事務不必再報,紅印要做得極其隱秘,叫外人知道,難免聒噪。”他說半日不聞回應,偏轉臉見丁靈,“你怎麽在這裏?”

“餘都統有事,命我送飯。”丁靈捧著托盤走近,剛要放案上,被阮無騫以眼神制止。阮無騫把桌上的紙折子收好,伸手接過,瞟一眼,“廚下無人了?”

“應該……是吧。”

阮無騫沈默,拾箸吃一口,擡頭,“你做的?”

丁靈點頭。

阮無騫不再說話,默默吃幹凈,把箸放下。丁靈便去收拾盤子,阮無騫擡手擋一下,“你怎麽還在這裏?”

丁靈道,“不是說雷公鎮解禁我才能走?”

阮無騫不答,偏著頭,要笑不笑地望住她。

“到處都是病人,沒地方去。”丁靈便知瞞不過他,老實交待,“在這裏還能混個飯吃。”

阮無騫點頭,“既如此,到你報答我的時候了。”他說著話指節在案上扣一扣,“廚子回來前,你做飯。”

丁靈不情不願,“我只會蛋炒飯。”

“使得。”阮無騫道,“下回加個湯。”

還點上菜了——丁靈竟無語凝噎,想懟人沒敢,收了碗箸往外走。

“等等。”

丁靈在門邊回頭。阮無騫問,“雷公鎮疫病橫行,百姓惶惶不可終日,你怎麽不害怕?”

“大人在這裏,我有什麽可害怕?”丁靈道,“說不定沒那麽致命——我現在不是好好的?”

“這便是你猜測方圓百裏醫士盡在此處的緣由?”

“是。”丁靈點頭,“大人既然已經察覺瘟疫滋生,還命凈軍圍住雷公鎮,必定不會坐以待斃,預備醫士藥材不過題中應有之義。”

阮無騫便不吭聲。

“凈軍裏頭染病的多麽?”

“不到一百。”阮無騫漫不經心道,“不算多。”

“那是——凈軍都在城外,城裏也就百來號人,便盡數染病也多不了幾個。”丁靈道,“從來聽說將士在外廝殺,主帥坐鎮中軍。大人倒好——自己在瘟疫窩子裏,將士在外頭站幹岸看著。”

“他們有什麽用?”阮無騫語意倨傲,“我一人足矣。”

“說的是。”丁靈點頭,“那日若不是大人坐鎮,巧舌如簧嚇退眾人,三千凈軍也未必能攔住恐慌的村民。”

“那日?我說什麽?”阮無騫面露困惑,回想半日道,“非是巧言令色,我說的都是實情。”

“除了此處,整個南並州沒有醫士,連藥材也沒有——這都是實情?”

“那倒不是。”

“還敢說不是哄人?”丁靈歪著頭看他,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忽一時都笑起來。

丁靈道,“欽差大人在這裏,村民們有了主心骨,便能少些驚懼。至於旁的事情——對他們來說,確實少知道些更好。”

阮無騫聞言,慢慢偏轉臉,目光落在遙遠的天際。此時日影西移,寒冬時節,太陽鹹蛋黃一樣沒有什麽活氣。他不知在看什麽,久久冷冰冰道,“說的是。但若是我,不需誰來做主心骨,我要真相。”

丁靈怔住。

阮無騫移回目光,“飯做得不錯——你若想尋你隨從,來求我,說不得便允了你。”

“用不著。”丁靈哼一聲,“姑娘我天生不愛求人。”又問,“怎麽突然讓我走了?”

“給你機會不走,如今我改主意了。”阮繼餘重去拿筆,“留下做飯,或者你去北祠堂,一家三口好團聚。”故意把“一家三口”四個字咬得極重。

丁靈敢怒不敢言,無聲罵一句,砰地關上門。

想是為了督軍安全,染病凈軍盡數移走,督軍府邸便只剩丁靈和阮繼餘兩個打工人,連個看門的也沒有,好在雷公鎮一個走動的人都難見,也用不著人守門了。

阮繼餘忙得腳不沾地,丁靈言出必行,每日給二位阮家人炒三回飯。這一日t越發看得荒蕪,丁靈往北祠堂去。北祠堂是雷公鎮祭祖的地方,有四進院子,屋舍無數,每一進都有闊大的庭院。如今院中廂房鋪了許多地鋪,安置病人。

這裏果然有大夫,而且數量多得驚人——雷公鎮不可能有這麽多大夫,應是阮無騫從別處弄來。

大夫雖多,病人卻多十倍,人手奇缺。

丁靈四下裏走一回,居然看見一個認識的,大喜過望,“阿太?”

吳老太正在檐下煎湯,“姑娘怎麽來了?”扔了扇子站起來抱住,“姑娘可好?”

“我很好。”丁靈上下打量她,“阿太竟大安了?”

吳老太千恩萬謝道,“多虧姑娘,我和孫兒診治及時,只一日便退熱,如今都已無事,便在祠堂裏幫著料理。”

“康覆的人多麽?”

“有一些。”吳老太說,“多虧神醫開的好藥,對癥。底子好些的,診治及時的,許多人都大安了。”

“如此說,還是有不好的?”

“有,也不少。”吳老太仍去看爐子,“今早擡出去的足足二十三個……因為怕傳人,不敢埋,外頭燒了。”想一想又道,“正要知會姑娘——姑娘帶回來那個,也就這一二日工夫的事。”

丁靈楞一下才想起吳老太說的是那夜路邊撿的男人,“怎麽回事?”

“拖太久,自打姑娘帶回來,一直退不了熱,有三日水米不進了。”吳老太搖頭,“怕活不成。”

丁靈沈默,“人在哪裏……我去看看。”

“極重的都在內院。”吳老太引著她往裏走,到一間廂房門口止步,“裏頭,姑娘且去,我給外頭送完湯藥就來。”

丁靈推門入內,是一間小小的廂房,有兩扇木窗,緊緊閉著,屋內一股說不出的死氣。臨窗的木榻上躺著一個男人,眉目秀麗,不足二十的模樣。

因為久病消耗,男人瘦得可憐,面色死白,透出一點烏青的死氣。

丁靈走近,男人居然醒著,一言不發,沈默地望住她。丁靈心下一沈,吳老太說他昏了好幾日,此時醒來——難道回光返照?

“你來啦……”

丁靈楞住了,“你認識我?”

“認識……救命恩人……”男人的聲音極輕,像一只瀕死的蟬,仿佛拼盡全力,卻只有一點微弱的顫音,“你雖然多管閑事……但我能死在榻上,沒成街頭棄屍……算意外之喜……”

“你這點年紀,什麽死啊活的?”丁靈斥一句,見桌案上放著湯藥,兀自冒著熱氣兒,便捧在手中攪涼。

“我姓宋……名聞棠。”男人安安靜靜道,“姑娘以後若能遇見北郭宋氏,能不能請你替我告訴他們……宋氏……還有聞棠——”

“吃藥。”

男人不動。

丁靈重覆一遍,“吃藥。”湯匙遞到他口邊。

男人許久才張口,任由她餵下去。丁靈微覺放心,“你還年輕,好生吃藥必定能康——餵,你怎麽了?”

剛剛入口的湯藥漫出來,男人偏著頭,微弱地嗆咳一下便昏死過去。

丁靈大駭,撂下藥碗扶他躺在枕上。男人難受至極,閉著眼睛掙紮,指尖觸在她腕上——火燙。

丁靈第一次離死亡如此之近,只覺一顆心突突直跳——如果能退燒,說不定有救。丁靈緊張地思索,心一橫便拔下發簪往紮破指尖,血珠倏忽湧出,丁靈掐住指根逼迫血珠滴落,盛在一只酒盞內,往酒盞中兌一些水稀釋,扶正男人臉龐,用力掐住下頷,把混著鮮血的湯藥灌進去。

男人被她握著便閉不上口,終於沒有再吐出來。丁靈仍不敢松,等她終於放開時,男人早又昏死過去。

丁靈屏住呼吸在旁坐在一旁,不知多久過去,眼見著男人呼吸從淩亂不堪到漸漸有序,摸摸手腕也仿佛不那麽燙——

有用?

好像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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