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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西貝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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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西貝貨

太後內宮,一個男人。

看此人慵懶模樣,難道竟是在這地方睡午覺嗎?以為李東陸已然算膽大包天,跟這位比,簡直不值一提。

丁靈腦瓜子都嗡了一聲,“你是——”

男人已經坐直,映在帷幕上一個黑色的剪影,入目寬肩薄背,身形瘦挑,說不出的賞心悅目。

“走不了了。”

丁靈疑惑地盯住他,正待相問,便聽殿門在外頭極輕地叩響——有人來了,而這些人在外間行走居然沒有半點聲息。

丁靈如被雷劈,回頭看一眼緊閉的殿門,又轉向帷幕裏的男人。

男人擡手攏一攏頭發,便見脖頸修長,下頷是尖而削的弧度,線條如水流暢。

丁靈被他悠閑狀鬧得有些糊塗,“有人來了,你不走?”

“擅入聖人內宮,輕則鞭笞,重則棄市。”男人道,“你死到臨頭,還有閑工夫管旁人?”

外間來人又輕叩三聲。

丁靈再顧不得,四下裏看一回,後殿方向是一大片木雕花窗,走過去隔窗一望,一帶繞水回廊,空無一人——簡直天助我也。丁靈回頭,“外間無人,從這走。”

男人仿佛動了一下,卻不作聲。

丁靈仁至義盡,不敢耽擱,從木窗翻出去,一路上借花柳遮掩匆匆疾行。回內花園不見彩椒,兀自張望時,山石後一個聲音叫,“姑娘。”

丁靈回頭,彩椒正在山石後向她招手。丁靈疑惑上前,還不及問話,被彩椒一手拉入山石洞子裏,便見一名身著鵝黃紗衫的少女跪在地上,無聲哭泣。

“你怎麽——”

彩椒撲通一聲跪下,一手挽住丁靈衣擺,“求姑娘救我妹妹。”

丁靈猝不及防,目光從彩椒移到那少女面上,果然眉目七分相似,“你妹妹竟在宮中當差嗎?”

“是。”彩椒砰砰磕頭,“我們姐妹是南魏進獻來京,妹妹彩繡——”

少女便砰砰磕頭。

彩椒續道,“彩繡入宮,我伺候太夫人。尋常不敢叨擾姑娘,如今走投無路,求姑娘救彩繡一命,彩椒願生生世世與姑娘做牛做馬。”

不知哪一句觸動情腸,姐妹二人齊齊哭起來,一時間好不淒惶。

“說什麽胡話?”丁靈四下裏看一回無人,定一定神,“都起來,說清白怎麽一回事。”

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抽抽搭搭只管哭,直到丁靈快要不耐煩時,彩椒推她妹妹先走,“回晚了恐怕挨責罰,你回,我自同姑娘說。”

彩繡又磕一個頭,默默走了。彩椒道,“這事兒當著人著實說不出口,妹妹昨夜當值,被人——”說著擡袖掩面,“玷辱了!”

丁靈生生一個激靈,“你說什麽?宮裏?”

“是。”

“深夜宮中怎有外男?”

彩椒搖頭,哭一回又道,“昨夜太後留小鄭侯在宮中。”

丁靈一時反應不過來,“小鄭王?不是才五歲?”

“不是小鄭王。”彩椒嚇得眼淚都收了,“太後疼愛小鄭侯,天晚了便不命出宮。但小鄭王年幼,陪著入宮的,還有旁的伺候的人,就在值房留宿。”

丁靈皺眉,“便是伺候的人,不是宮女也是內監,怎麽可能——”

彩椒低聲痛哭,“必是……必是內監中有……有西貝貨。”

此事簡直匪夷所思。丁靈好半日才能說出話來,“做下這等事——不知收斂也罷了,居然敢玷汙宮女?走——與我稟太後處置。”

“不可——”彩椒嚇得臉都白了,一把拖住,“姑娘萬萬不能去。”

丁靈幾乎被她拖一個趔趄,“為什麽?”

“姑娘萬不能去。”彩椒哭道,“伺候小鄭王入宮的,是他們府裏大掌事——那廝以前也在宮裏當值的,後來小鄭王入京,太後看小鄭王年幼,特意從宮裏派他去伺候。”

丁靈心中一動,“聽你話裏意思,昨夜那廝便是這位大掌事?”

彩椒道,“妹妹看清那廝的臉——”

“那不是正好?”丁靈冷笑,“稟了太後,處置了這廝。”

“不成的。他是——”彩椒說著又哭,“他是定州人。”

“定州人又怎樣?”

彩椒一滯,再開口聲音都小了,“高少監是定州人。”

“高少監又——”丁靈多少明白一點,“不曾聽說宮裏有個姓高的內監?在哪一宮當值?”

“高少監並不姓高,名佩高——因為避諱,宮裏人都喚一聲高少監。他是內宮監的首領太監。”

“避諱什麽?”

“高少監出身老祖宗門下,得老祖宗看重,賜姓阮……故爾避諱。”

丁靈總算懂了。朝中內監勢大,全仗著這群人有一個不得了的老祖宗——阮殷。阮殷此人,以閹人之身被皇帝禦筆親批四個字——“國之柱石”,權勢已然超過朝中內閣輔臣諸王眾卿,這也罷了,皇帝居然默許眾臣尊他作九千歲。

此人聲名之大,人生起落之巨,最終下場之慘,即便歷史知識稀薄如丁靈也知道一些。

昨夜那廝的後臺是高少監,高少監的後臺是阮殷,難怪無人敢惹。不論阮殷下場如何,眼下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絕計沒有招惹他的道理——只能避其鋒芒。丁靈難免不忿,“拿著雞毛當令箭,既然已經賜姓,想是賜姓的人是不在意的,又在避的哪門子的諱?”罵完又問,“昨夜那廝叫什麽,是高少監的什麽人?”

“名叫趙原一。既是定州人,應是同鄉?”

阮殷門下的一個同鄉在宮中隨意欺侮宮女,加Qqun八八三另泣其勿傘劉每天更新歡迎加入居然無人敢伸冤——狐假虎威的作派一層傳一層,都快傳包漿了。“你們姐妹想必商議過,有什麽打算?”丁靈道,“那廝既然是個假內監,抓他個現行,禍亂內宮的罪過——便是老祖宗在,也未必包庇他,為何不敢?”

“姑娘不知這些人——萬萬不能。即便罪名真的坐實,趙原一有高少監,萬一就把我妹妹給了他,又該如何是好?若罪名坐不實,我妹妹一個女子惹上這等傳言,日後如何在宮中立足?再者說了,那高少監在宮中勢大,即便今日得手,若他日後報覆,我姐妹一生不得安寧——”

丁靈皺眉,“那要怎樣?”

彩椒道,“我妹妹這一生算是毀了,旁的不指望——求姑娘把她要出宮,往冀北老宅尋個差使,哪怕剪了頭發做姑子也使得——只求隱姓埋名度過餘生。”

丁靈道,“做什麽姑子?不用怕,告訴你妹妹寬心,這事我回去便求阿奶,求她同太後討你妹妹出宮。”

彩椒大喜過望,連連磕頭,“姑娘若救了妹妹,就是奴婢的再生父母,奴婢做——”

丁靈一把拉她起來,“還未做成,少說些沒用的。”

紅衣內監引著一隊宮人迎面走過t來,手中捧著衣物盥水等物——應是伺候哪一宮貴人洗浴剛完。

紅衣內監行到近前,疑惑道,“丁小姐為何在此?”

丁靈道,“入宮來給太後問安,不巧沒遇上,正商議著出宮呢。”

紅衣內監歪著頭看一時,點一名小太監,“你去,送丁小姐出宮。”

“宮裏常來的,識得路途,不敢勞動,我們這便走。”丁靈拒絕,帶著彩椒腳步匆匆離開,出內宮轉入一條狹窄細長的夾道,見四下無人才放慢腳步,“小鄭王今日仍在宮中嗎?”

“是。”彩椒道,“太後留小鄭王在宮中過節,還要住上一段時日。”

三日後才是端陽。丁靈皺眉,“這三日你妹妹獨自在宮中可有麻煩?”

彩椒耷拉著腦袋,“畢竟是宮裏,謹慎些不獨自走動,一二日間應當還好。”

丁靈點一下頭又搖頭,“這事耽擱不得。萬一姓趙的仍然不罷休,先發制人在背後使陰招,慫恿太後把你妹妹弄去鄭王府——要壞事。”說著心下猛地一沈,這宮裏既然有一個假太監,難免就有第二個,方才在太後內宮午睡那廝,難道同太後宮裏什麽人有甚麽隱情?

難怪根本不怕人來。

丁靈一瞬間便著忙起來——要盡快離京,那人知道自己是誰,若叫這群人盯上,在中京城永無寧日。

“姑娘怎麽了?”

丁靈才察覺自己想得出神,竟站住了。尚不及說話,身後清脆一聲鞭響,轉頭便見十數名身著褐色花衣的內監簇擁著一名身著朱紅錦衣內監從夾道深處慢慢走過來。

彩椒退一步避到墻根底下,默默跪下。

錦衣內監約摸三十五六歲年紀,很瘦,又高,一張臉尖而削,雪白,眉目烏黑,襯著朱紅一雙唇,唇角刁鉆地翹起,極不好招惹的模樣。

當先領路內監喝斥丁靈,“兀那女子——怎不避讓?”

此處已近外禦城,不能算內宮,這裏不止是貴戚女眷,便連部府官員往來都不算少,這群人有恃無恐的模樣,仿佛並不害怕沖撞了誰——好大的派頭。

領路內監訓斥一回不見丁靈動彈,正要喝罵,被錦衣內監擡手制止。錦衣內監越過眾人走到前頭,立在丁靈面前上下打量,“丁老太傅府上——南嘉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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