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

「秋園」

到了飯點兒，杏兒做好飯菜，翹首等著金秋回來。

不想這一等不單等到金秋，還等到傳聞中不大好相處的徵公子。

宮遠徵牽著金秋踏進園子，一路上本還有說有笑，師虎長師虎短，結果擡頭一看杏兒，他立馬就把笑容收回去。

這一收不得了，可算坐實他陰晴不定的傳聞。

杏兒嚇得大氣不敢喘，面色都有些白。

天曉得，她生來有多怕蟲子！

便是蝴蝶自眼前飛過，她也不會想要撲，而是瘋狂躲。

然而宮遠徵，偏生愛養蠱蟲呢，這如何不讓她怵得慌？

就是此時此刻兩人離著丈八遠的距離，她都怕有蠱蟲順著她衣裙，爬到她身上去。

金秋見二人不過初相見，就一個冷了臉，一個白了臉，不免有些疑惑。

而在隨口支開杏兒，並見杏兒如蒙大赦般逃離，她就不只是疑惑，而是詫異極了。

“你不是不認識杏兒麽，怎麽一見面就冷著張臉？”

金秋搖了搖手中小手，低頭問著身側小人兒。

宮遠徵擡頭回話，一本正經，“我門牙掉了，笑起來有失公子威儀。”

金秋身子一歪，“哎喲”出聲，“威儀？你還有那種東西呢？”

宮遠徵立馬歪纏到她身上，不住撒嬌，“對著師虎自然是沒有了～”

金秋頓時失笑，同時也想起金秋的古怪，不由得納悶，“那丫頭也是，何至於怕你怕成那樣？”

宮遠徵可愛地聳了聳肩，“誰知道呢？只是……怕我總比輕看我好。”

金秋聞言一楞，還不及開口，又聽他緊接著就道，“只要師虎不怕我就好了～”

金秋心下一軟，摸了摸小孩兒的頭，“你放心，為師生來就不知怕字怎麽寫。”

宮遠徵張嘴就是彩虹屁，“不愧是師父！”

*

因為陽光正好，因為杏葉正黃，所以金秋和宮遠徵決定在茶室吃午膳。

誰讓此間正如泠夫人所言，是觀賞銀杏落秋風最好的地點。

杏兒難得麻利一回，飯桌一支，飯菜一擺，人就沒了影兒。

而等金秋和宮遠徵吃完飯，她又會閃現，將茶室收拾一新，再奉上茶和點心。

金秋見她效率出奇，不由得打定主意，待會兒定要問問她吃錯什麽藥了這是，然而眼下……..

金秋和宮遠徵人手一塊綠豆糕，又各自抓著一座墊，踢踢踏踏地穿過隔扇窗，來到檐下廊臺。

這裏擡眼就能看銀杏如蓋，低頭就可見黃雪一地。

金秋午休之時就喜歡在這兒就地一躺，於是這塊廊臺的地板總被杏兒抹得光可鑒人。

金秋背靠廊柱，一腳屈膝一腳伸直。

宮遠徵則依偎著她，小腦袋一點一點。

不怪詩雲「飯後飽腹思睡眠」。

在吃過綠豆糕後，這一大一小都被困勁兒襲上心頭，只是宮遠徵最先撐不住，頭枕在金秋的大腿，蜷著身子正好睡。

金秋伸手碰了碰他軟嫩的面頰，發覺有些涼，便想命杏兒拿條毯子過來。

結果那丫頭躲得是真嚴實，她尋眼半天，才瞧見那丫頭鬼鬼祟祟冒出頭。

兩人遙遙隔空，好一頓比手畫腳後，杏兒才抱著一毯子，躡手躡腳走來。

金秋接過毯子，細細蓋在宮遠徵身上，杏兒則很有眼色，怎麽來的就怎麽退下。

宮尚角登門「秋園」時，就見杏兒拿著苕帚在掃落葉。

得她指路來到廊下，他一眼就看見一大一小酣睡的畫面，心下頓時軟做春水。

宮尚角輕手輕腳踩過一地黃葉，緊接著緩緩褪下自己的外袍，彎腰蓋在金秋身上。因離得近，他未免冒犯便不敢直視，只是低眉斂目著，卻溫柔得不可思議。

而在他要直起身時，只是一擡眼，忽地就淹進一潭秋水中。

原來……是金秋醒了。

被人撞見，難免驚慌。

宮尚角不自覺呼吸一滯，半晌才強裝鎮定地輕聲開口，“我以為…..你睡了。”

金秋確實淺眠了一會兒，只是聽見落葉被人輕踩，腳步又有別於杏兒，一時好奇，想知道來人欲做什麽。

結果…….竟是給她披衣裳麽。

金秋不覺冒犯，兩眼直勾勾地看著宮尚角，直將人看得眼皮輕顫，耳廓紅透。

她卻還要拆穿，“你耳朵怎麽紅了？”

宮尚角霍地直起身，只覺心頭有鹿在撞，一聲慌亂的「叨擾了」，轉身就要走。

偏生金秋出手極快，一把抓住他的寬袖，不讓人走，還一臉不解，“不是有事尋我？”

宮尚角搖頭，“不重要了，你繼續睡吧。”

金秋雖疑惑，但也乖乖閉上眼，一時卻忘了把手中袖子松開。

而等她真的睡下，手也松落，宮尚角卻沒走，只是抱著胳膊，倚在金秋背靠著的那根廊柱上。

秋日的陽光不甚猛烈，穿過枝椏和杏葉的間隙，細碎又溫暖。

偶有一些調皮的光點，會跳到金秋的面上。宮尚角怕她被攪擾，便一直張著掌心，替她遮擋。

這一方天地是這般寧靜。

只聽得風吹樹葉的沙沙聲，還有兩道淺淺的呼吸聲，更有他的心跳聲，咚咚咚咚，一下又一下。

宮尚角不日要出外務，本是來與金秋道別。

可是陽光正暖，她又好眠，他便覺得不用說了。

總歸她會一直在。

而他也一定會安全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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