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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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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容煙成婚了, 饒是賀蘭珣再對她漠不關心也好半天沒有回過神兒來,他習慣了受她的仰視和追逐,哪怕他從來都沒有真正的接受過, 他一直認為容煙是一個攻於心計的女子。

貪圖富貴,想攀高枝兒來改變自己的境遇, 惜年, 不過是長輩們的玩笑,她卻明知自己的身份,仍舊頂著白眼來到賀蘭府,同他成婚還不止,還給他下了藥, 有了福哥兒。

容煙的手段著實叫他厭惡, 這麽多年她作為人質待在北戎,榮華富貴享受了, 苦楚也咽了下去, 他默認, 冷眼旁觀, 這是她自己選擇。

這一次,他第一反應就是太後倒臺, 賀蘭家沒了倚靠,她又找尋到了別的身份對她更有利的人選。

賀蘭珣不無嘲諷的想,嫁人便嫁人, 與他也內什麽關系。

十日後, 賀蘭珣依著答應好的把福哥兒送了回去,江夫人還不情不願的, 說著才與福哥兒相處了幾日,再多些日子也無妨, 賀蘭珣還是把福哥兒送了回去。

他按照福哥兒指的路,馬車行駛到一處巷口,大約是容煙在京城的落腳處,他下了馬車,遠遠的瞧見容煙站在門前伸著頭張望。

福哥兒噠噠噠的跑了過去,興沖沖道:“娘。”

容煙顯而易見的松了口氣,擡頭對賀蘭珣真心實意的道謝,賀蘭珣有些心不在焉,他打量著她身後的府邸,或許也不能算作府邸,很小,只是一進一出的院子,比尋常農戶家好些。

算不上清幽雅致,旁邊是鬧市,吆喝聲和嬉笑聲一清二楚,賀蘭珣蹙起了眉頭:“你就帶著福哥兒住這兒?”,不是成婚了嗎?那個男人就叫他們母子住這種地方?

容煙有些不好意思,“這兒也挺好的,雖說瞧著是有些簡陋,但是該有的都有。”

賀蘭珣淡淡:“福哥兒在家中,母親給他的全是最好的,就連侍女乳母都有好些個,衣裳是綢緞錦綾,你所謂的挺好,可能達到這般?”,他語氣有些居高臨下,容煙的臉色有些發白。

是啊,她沒什麽本事,沒有辦法與賀蘭家的財力比,就連讀書,興許福哥兒也是要回賀蘭家的。

她垂著頭,沈默著。

“他呢?”,賀蘭珣還是問出口了。

容煙一楞,擡起頭對上了賀蘭珣了然的視線,又瞧了眼福哥兒,明白賀蘭珣曉得她已經另嫁他人了。

索性大大方方道:“上山打獵了,他既是屠戶也是獵戶,隔幾日上山一趟,大約今日就該回來了。”

賀蘭珣徹底楞住了,屠戶?這是什麽身份的人,難怪她住在這種地方,他一時有些不知道說什麽好,憋了半響:“我還是那句話,同福哥兒有關的,我不會不管。”

容煙神色淡了下來:“不必,我們二人有手有腳,韓呈對福哥兒視如己出,況且兒不嫌母醜,錦衣玉食的生活固然好,但到底失了些煙火氣和熱鬧。”

不是錦衣玉食的生活便是好的,若是福哥兒嫌棄她的出身,她絕不會攔著福哥兒回賀蘭家,只要福哥兒還認她,她便會傾盡全力待他好。

賀蘭珣神色冷了下來:“隨你。”,說完遞給了她福哥兒的包袱,離開了巷子。

回了府,賀蘭珣叫來了侍衛,“查一個叫韓呈的人,是個屠戶。”

侍衛領了命,江夫人恰巧叫賀蘭珣過去,興致勃勃的說:“你過來,瞧瞧這些。”

賀蘭珣坐了過去,看著手裏的一踏畫像,神色冷如冰霜:“母親這是作何?”

江夫人剜了他一眼:“你也老大不小了,趕緊再相看個姑娘,早早的娶了妻我和你父親便放心了。”

賀蘭珣把畫像扣在桌子上:“孩兒暫時沒有娶妻的想法,況且福哥兒還小,若是有女子進了門,待福哥兒不好,屆時又該當如何。”

“那便相看性情溫柔大方的女子,細細尋找,總能找到的。”江夫人還想勸說,但賀蘭珣強硬的表示自己不需要,江夫人也只好作罷。

侍衛當然晚上便把調查得來的告知了賀蘭珣。

“京城人士,年歲二十六,靠著打獵為生,父母雙亡。”,侍衛連同韓呈的家底都剝了個幹凈,放在普通百姓中確實還算不錯,但是叫賀蘭珣來看,顯然是不夠格的。

他決心再去一趟,親自會會這個男子,為此他給出的理由是對福哥兒不放心,萬一知人知面不知心可如何。

第二日,他尋了個快午時的時辰,拿了一些東西,乘著馬車去了昨日的那條巷子,門是開著的,賀蘭珣下馬車的恰好碰到了一個高大的身影。

“歲歲,今兒個還剩下一些肉,燉了給福哥兒吃,福哥兒正長身子。”,男子聲音低沈穩重,並不粗糲,反倒聽得出來很寬廣。

“唉,好,成日吃肉也有些膩,你去外頭孫嬸兒那買點蘿蔔去。”,熟悉的女聲響起,是從未有過的活力。

歲歲?是容煙的乳名嗎?賀蘭珣有些怔楞,他竟不知容煙還有這樣一個乳名。

韓呈出來的時候低著頭,沒瞧見身前的人影,險些撞了上去。

“你是……”,韓呈驚訝的看著賀蘭珣。

賀蘭珣同他對視,幾乎不用他開口,韓呈就明白他是何人,他自然的笑了笑,一張臉很是周正,濃眉大眼的,倒是俊朗,身高也高,同賀蘭珣差不多,就是更壯一些,一身麻布短襟,收拾的幹凈體面。

“是賀蘭公子罷,是來瞧福哥兒的?”,韓呈很熱情的把賀蘭珣拉進了院子:“歲歲,來客了。”

容煙系著圍裙,探出頭來,瞧見賀蘭珣後顯而易見的一怔,韓呈無所察覺,憨笑著,沒有一絲不悅:“那個廬山雲霧茶在何處來著。”

容煙勉強笑著:“我去拿。”

賀蘭珣沒有拒絕:“我是來替我母親送些東西,順道瞧瞧福哥兒。”

“福哥兒出去玩兒了,賀蘭兄先坐著,我出去尋一趟。”,韓呈大大方方的,也沒有對二人的身份差距感到自卑,他出去後容煙端著茶葉罐子出來了,提著熱水泡了壺茶:“條件簡陋,你莫要嫌棄。”

她方才聽到了賀蘭珣的話,沒說什麽,只客氣的問了句:“我做了午飯,不嫌棄的話嘗嘗?”,她也只是客氣一問,料想賀蘭珣該是看不上才是,便也沒指望他答應。

“好啊,勞煩了。”,賀蘭珣淡淡的應了下來。

容煙意外的看著他,賀蘭珣疑問的眼神看著她,容煙淡笑:“好,那你先坐一會兒。”

她倒了茶便又進了廚房,賀蘭珣坐了一會兒起身悄無聲息的站在了廚房門外,看著她忙碌的背影,很有煙火氣,炊煙裊裊,飯菜的香味兒漫了出來,沒想到容煙還會做這些。

“歲歲。”,賀蘭珣突然出聲,容煙嚇了一跳,轉身茫然的看著他。

“以前怎麽不知,你還有個小名。”,他淡淡的問道,瞧不出神色。

“以前我們說話屈指可數,你哪有機會知道。”,容煙很自如的提起了過去,看起來是真的放下了。

賀蘭珣扯了扯唇角,這時,韓呈領著福哥兒回來了,手裏還拿著幾個胡蘿蔔,福哥兒跑向賀蘭珣:“爹,你怎麽來了。”

賀蘭珣指了指桌子上的包袱:“祖母讓我給你帶的東西。”

福哥兒興沖沖的跑去桌子上,解開了包袱,全是各色精巧的小玩意兒,很罕見,很貴重,還有些是賀蘭珣從關外搜羅來的,想著帶回京城的東西。

福哥兒摸出一把銀鏡驚呼:“爹,這是何物。”

“這叫銀鏡,是西域那邊的物什。”,福哥兒驚叫著,賀蘭珣的註意力卻被廚房的二人吸引了。

韓呈把胡蘿蔔遞給了容煙,二人有說有笑,氛圍溫存親昵,韓呈眼神脈脈,眼裏只容的下一人,容煙亦是如此,她笑得很漂亮,那副依戀是賀蘭珣從未在她眼中瞧見的,現在,她把這種情感給了另一個男人。

賀蘭珣怔怔的看著,他擡手撫了撫胸腔,這兒,為何有些淤堵。

福哥兒把東西給韓呈和容煙看,容煙並沒有好奇,只是叮囑福哥兒小心些,好好珍惜賀蘭珣給他的東西。

吃飯的時候,桌子上擺了四菜一湯,紅燒肉、土豆燉雞,爆炒胡蘿蔔,以及清炒扁豆,還有一道玉米排骨湯。

韓呈給賀蘭珣添了滿滿一碗飯:“嘗嘗,歲歲的手藝很好。”,他沒有炫耀的意思,賀蘭珣卻沒來由的有些酸。

容煙被他誇的不好意思:“賀蘭公子什麽沒見過,我這點手藝算什麽。”

賀蘭珣沈默著嘗了一口她的菜,湯汁燉的很入味兒,沒有精致的擺盤,只是家常菜的味道。

“很好吃。”,他也誇了一句。

容煙更意外了,今日意外的次數格外多,以往賀蘭珣從沒給過她好臉色,如今看來,二人和離果然是對的,放過了彼此,二人也能好好的坐下來吃一頓飯。

這一頓飯,吃的倒是賓主盡歡,離開時,三人送了送賀蘭珣,韓呈笑著說:“賀蘭兄放心好了,福哥兒在這兒一切都好。”

賀蘭珣淡笑著應了聲,轉身上了馬車離開了。

回了府,他打發了下人,獨自一人坐了許久,瞧著冷冰冰的屋子,頭一次明白了,原來夫妻過的便是那樣的日子,他似乎曾經擁有過,現在又弄丟了。

翌日,江夫人叫賀蘭珣去吃飯,飯桌上絮絮叨叨的,話裏話外就是對福哥兒去容煙那兒有些不滿,賀蘭珣挑著桌子上的吃食,突然說:“這菜怎的這般淡。”

江夫人有些奇怪的看著他:“這是你素來吃的東西,怎的好端端的覺著淡了。”

這樣嗎?賀蘭珣沈默著不說話。

七日後,賀蘭珣一早便去了容煙家附近,徘徊著,想著掐著點去接,他的小心思自己都不敢直面,捱到午時,他整理了一番衣襟,前去敲門,誰知敲了半響,也沒人來開門。

旁邊路過一婦人隨口道:“這家漢子出門打獵了,娘子好像去幹活兒了。”

賀蘭珣才想起,容煙在茶樓裏,便拐身去了茶樓。

見他來,容煙沒多說什麽,只是叮囑了福哥兒一通,便要走。

“等等。”,賀蘭珣出聲攔住了她。

“怎麽了?”,容煙側目,神情疑惑。

“我想與你說幾句話。”,賀蘭珣心懷忐忑,攥著的手松開又緊握。

容煙聞言看了眼宋先生,點了點頭,“出去說罷。”

二人來到了一處餛飩攤子,容煙叫了三碗餛飩,擦了擦桌子:“有什麽事嗎?”

賀蘭珣凝著她的臉,“我一直想同你說聲對不起,以前是我對不住你,你……能不能原諒我。”,他委婉的說著,希望容煙能懂他的意思,但是又不喜歡容煙發覺他的心思。

容煙一楞,笑了:“你不必與我道歉,真的,以前的事說到底也是我的問題,我沒有考慮過你的意思,便一廂情願,我能理解你,真的,這些事都過去了,我現在也很好,你不必糾結這些。”

她是真的放下了,為他在北戎的這些年,她覺著二人該是兩清了。

“見著你那麽喜歡孟姑娘,我也明白了,原來你也會那樣喜歡別人,我便也放下了。”,容煙平靜的訴說著,見過他愛別人的模樣,她真的無法說服自己心存期待了。

賀蘭珣心裏頭驟然一涼,沈沈的墜了下去,他勉強扯了扯嘴角,想說什麽,卻無從辯解,是啊,他喜歡過孟禾鳶是事實,容煙眼瞧著自己的丈夫帶回來別的女子,為其癡狂,不論他做什麽、說什麽,容煙也不會再相信他了。

他渾身都失了力氣,密密麻麻的鈍痛從胸腔漫了開來,像是堵了一塊石頭,一路堵到了喉頭,又哽又痛,難以下咽。

“好了,我得回去了,出來的時間久了,宋先生該不高興了。”,容煙叫小二把餛飩打包起來,打算帶回茶樓中吃。

賀蘭珣瞧著近在咫尺的手腕,他用盡了力氣壓制自己想攥著她的行徑。

瞧著那抹纖細的背影越來越遠。

回程的路上,福哥兒動來動去的,一會兒瞧瞧外頭,一會兒摸摸墊子,外頭響起糖葫蘆的叫賣聲,他想喚賀蘭珣買糖葫蘆吃 ,擡起頭的瞬間卻驚訝道:“爹爹,你怎麽哭了。”

賀蘭珣眼眶裏淚光點點,紅意爬滿了眼眶,雙眸像是熬的油盡燈枯一般,覆上了一層水汽。

賀蘭珣被喚得回了神,在眼角掩飾般一捏,“沒有,爹爹就是被風吹了眼睛。”

福哥兒懵然的哦了一聲,可是馬車裏也沒風啊。

巨大的失落感游遍了賀蘭珣四肢百骸,胸腔間像破了個大洞,賀蘭珣想,他丟失了擁有過的,最重要的東西,是他沒有好好珍惜,他也從未想過他會這般後悔。

只是,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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