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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鬧哄哄地堵著院門, 不知道鬧了多久，門才轟然被打開。小童們一擁而上，前去撿灑下的銅板和糖塊。
為首的青年一身朱紅羅袍, 佩革帶, 垂玉佩。
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徑自朝著宋矜走來，卻又被宋家的兒郎攔住了道, 不對出詩句不讓過去。
宋矜手中持絹扇, 略微擡眼。
隔著攢動人頭，謝斂沈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正與她撞了個正著。宋矜指尖一顫，下意識將下巴往下壓了壓。
謝斂似乎是收回了目光。
幾乎是頃刻間, 便做出一首詩。
兒郎們似乎是沒料到他這麽快, 冷了一瞬，頃刻間又爆發出一陣驚呼。饒是如此，卻並未讓開堵門的動作，反而是急切地繼續催促起來。
屋內為宋矜添妝的女郎們笑作一團。
湊到宋矜耳邊，說道：“謝大人果然好才學，又生得這般相貌, 不知羨煞京都多少未出閣的女郎。”
宋矜被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誇讚弄得有些無措, 不知道說什麽是好，只好低垂著眉眼，含著笑意點頭。
外頭的郎君們簇擁著謝斂, 讓他做了一首又一首詩。
謝斂也不惱，連著往下作。
等到眾人回過神來, 才驚覺未免有些刁難，連忙找了個借口讓開。謝斂從屋外進來, 視線落在著嫁衣的女郎身上。
其實三年前在驛站成親時的模樣，他如今還記得。
女郎描著細長的眉，唇色緋紅，在重重燈影下擡眸羞怯地看他一眼，便又低垂下眉眼。
他彼時驚覺，宋矜是個美人。
卻又不願唐突了她，也垂眼只當分不出美醜。
謝斂這回沒有收回目光，視線越過團扇，落在她面上。女郎似乎有些赧然，細白的手指握緊了團扇，也極輕地彎了彎眼睛。
旁觀的眾人彼此對視一眼，也含笑不語。
喜婆連忙擠上前，說道：“郎君牽娘子上轎吧！”
宋閔擠出人群，連忙說道：“我……我可以背阿姐！”
他如今已經快有大人這麽高了，身形雖然還有些單薄，面容輪廓卻已然清晰不少。
“阿弟舍不得姐姐呢。”
“可見在家裏，姐弟感情深厚。”
人群笑著、鬧著，似乎令宋閔有些緊張。謝斂正要說話，坐在妝鏡前的女郎便站起身，伸手牽起宋閔的手，溫聲道：“你牽我上轎，好不好？”
“好。”
宋閔對著謝斂行了一禮，“我牽阿姐。”
宋矜牽著宋閔，透過絹扇看向不遠處趙夫人，微微一笑。
趙夫人瞧見她含笑，下意識拿帕子按了按眼角，也露出一個笑容來。
如今宋敬衍身上的罪名被清洗，再也不必擔心閔郎在外頭遭人指指點點，日後科考入仕也必然沒有阻礙。
沅娘也得了好歸宿，自然是處處都好的。
再說謝斂，宋敬衍能翻案全賴他，趙夫人是信得過他的。何況宋矜當日與他同去嶺南，情非泛泛，兩人間只怕比尋常夫妻更有感情。
無論怎麽想，一切都很美滿。
趙夫人瞧著走出去的女兒，卻還是忍不住走到謝斂跟前，低低叮囑道：“含之，日後你定然要好好、珍重地待我的沅娘，她自小就比尋常孩子病弱，又敏感善思，必得人好好對待。”
謝斂認真道：“我必然將沅娘視若珍寶。”
聽到他如此許諾，趙夫人又要落淚。
蔡嬤嬤連忙上前，笑著替她說道：“得了郎君這句話，夫人高興得壞了。”
宋矜收回目光，心下也有些感觸。當日她追隨謝斂奔赴嶺南，顧不上家中人的反應，全然沒有想過母親和宋閔會不舍……
好在，一切都補回來了。
“母親，閔郎。”
宋矜忍不住頓了頓腳步，想要說些什麽，卻被趙夫人推了一把，不得已被人群擁簇著往前走去。
身後趙夫人的嗓音響起來，“大喜日子，莫又要落淚。”
宋矜便知回頭看了一眼。
坐上喜轎，穿過長街。街道上都是湊熱鬧的百姓，聽聞謝輔臣成親，便全都湊過來圖個熱鬧。
“聽聞陛下要親自當主婚人，那豈不是朝堂上人的都要來……”
“謝輔臣是如今朝中第一人，手下的人當然都要來。再說了，連你都來了，別人怎麽會不來？”
“若不是謝輔臣打跑了狄人，我們都不知道這會兒怎麽辦，我當然要來！”
“……”
謝家十分熱鬧，狹小簡陋的院子幾乎擠不下這麽多人。等到喜轎到了，甚至擁堵了好半天，終於騰出位置放行。
宋矜在轎子內等了會兒，才被人挽起轎簾。
她正要走出去，便有一只手伸到她跟前。
宋矜心頭微跳，擡手搭上去。
謝斂便牽著她的手，穿過熱鬧得有些過分的院子。曹壽坐在主位上，圓圓胖胖的臉上滿是笑容，正和手下的官員說話。
瞧見一雙新人進來，內侍連忙發聲。
屋內瞬間肅靜起來。
無數雙眼睛落在兩人身上，心思各異。能讓帝王親臨婚禮的人都不多，更不用說讓皇帝當主婚人的。
只要不傻，都知道如今謝斂是什麽地位。
至於他這位夫人，也當得起眾人敬重。
若不是她，謝斂或許已經成了嶺南路上一抔黃土。不僅如此，又是宋敬衍的女兒，能在大疫橫行之事毅然救災，絕非一般女子。
待到行過禮，謝斂牽著宋矜去往後宅。
客人們湧上來，催促謝斂做卻扇詩。
曹壽牽著趙皇後的手，也興致勃勃地說道：“含之的才學是再好不過的，但卻扇詩，還是要情意綿綿些才好。”
此言一出，郎君們紛紛笑起來。
婦人們卻有些不好意思。
謝斂也不惱，略作思考即成一首。眾人連連道好，視線便都落在以扇掩面的女郎身上，好奇她如何面貌。
大抵世人對女子總有一些偏見。
若是美麗，便天然可以依靠男人作為退路，必然嬌弱。
宋娘子吃得了去嶺南的苦，想必並不嬌弱，自然也不該美麗。然而絹扇緩緩移開，扇下女郎面貌姣好動人，身量纖弱，風姿楚楚。
她竟生得十分美貌。
且羸弱病態。
短暫的驚嘆過後，眾人漸漸散去。宋矜一個人坐在屋內，略有些不自在地扶了扶頭頂的鳳冠，只覺得太沈。
她袖中還有一冊阿娘塞的小冊子，讓她趕緊多看幾遍。
宋矜捏著袖中的冊子，卻有些不好意思拿出來。
踟躕好半天，外頭響起腳步聲。宋矜連忙塞進去，便見謝斂推門進來，他似乎是吃了酒，冷白的面容隱有薄紅，眼尾勾出一抹動人的顏色。
瞧見她，冷淡的目光多了幾分溫情。
他緩步走來，坐在宋矜身側。
“郎君？”宋矜見他不做聲，便有些拿不準他怎麽這麽早便回來了，“是吃醉了嗎？我著人去取醒酒湯。”
她正要起來，便被人握住了手腕。
宋矜身形一晃，便又坐下。
“我沒醉。”謝斂道。
宋矜不由側目看他，他雖然面上泛著醉態，眼神卻是清明的。只是這幾分醉態，襯得他添了幾分鮮活的人氣，尤為勾人。
“那你……”
那他不是應當在前院應酬嗎。
謝斂側目看向她，溫聲道：“我想來看看你。”
宋矜心口漏掉一拍，沈默片刻，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那郎君來得正好，我們吃一杯合巹酒吧。”
說罷，她便起身要去斟酒。
然而才一站起來，袖中的小冊子便啪地落在地上。恰好窗戶沒有關，呼呼的風吹進來，幾頁紙當著謝斂的面，刷刷刷地翻過去。
速度太快，畫冊上連貫的動作就像是動了起來。
栩栩如生。
宋矜：“……”
她僵硬地立在床前，好半天都沒有動作。對面的謝斂收回目光，鎮靜自若地撿起小冊子，合上。
“我……我沒有看！”她下意識道。
謝斂擡眸看她，“嗯。”
這是信了還是沒有？
宋矜有些忐忑。
謝斂似乎是見她遲遲沒有動作，自己走過來，倒了兩杯酒。他將一杯遞到她手裏，自己端著一盞。
宋矜竭力不去想剛剛的事情。
她擡手繞過謝斂的胳膊，飲了杯中的果酒。
喝完酒，她捏緊了手裏的杯盞。
接下來……
接下來，要做什麽？
宋矜往床邊挪了挪，坐了下來。謝斂就立在不遠處，他的視線不輕不重地落下來，“重嗎？”
她楞了一楞，才反應過來問的是發冠。
略想了想，還是如實道：“有些。”
話音剛落，青年便往前走了幾步。他擡手拆開她固定發冠的小釵，解下固定在頭上的鳳冠，低聲道：“若是累了，早些沐浴更衣吧。”
頭頂陡然輕了許多，宋矜舒適很多。
她看一眼謝斂，溫聲道：“郎君先去沐浴更衣吧。”
謝斂並未推阻，點了點頭，轉而往湢室去了。見他不在，宋矜才松了口氣，目光落在桌上被謝斂撿起來的小冊子上。
她皺眉惱恨地看了一眼冊子。
她是真的沒有看這本。
眼下謝斂進去洗浴了，她是不是該趁著現在，趕緊看一眼？這念頭一出，宋矜便更加心跳如鼓。
然而聽到裏間的響動，宋矜還是歇了這份心。
她簡直不敢想，若是謝斂突然出來，瞧見她捧讀這本小冊子是幅什麽畫面……
宋矜起身走到妝鏡前，卸下頭上的珠釵，將繁覆的發髻解開，又將面上的妝容卸掉。
等到收拾得差不多了，謝斂方才出來。
他穿著雪白的中單，外披一件靛青長衫，面容猶帶著濕潤的水汽。瞧見她卸掉簪釵，視線略作停頓，隨即移開。
“我……我去洗漱。”宋矜連忙道。
她急匆匆走入湢室，等到洗好，才驚覺蔡嬤嬤給自己準備的抹胸和中單與往日不一樣。
料子更輕更薄，裁剪得更為凸顯身量。
宋矜翻找一陣，也沒有找到別的衣裳，不得不穿上。她十分不自然，卻也不得不佯裝淡定地出去，卻見謝斂正在燈下看書。
見謝斂神情專註，又沒有擡頭。
她不覺松了口氣。
“郎君在看什麽書？”宋矜隨口問一句，徑直走向床前，思考怎麽盡快讓謝斂過來安睡……
畢竟，她穿著這身衣裳，是不好意思在謝斂面前晃來晃去的。
謝斂卻詭異地頓了頓，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他擡眸，視線掠過她身邊。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謝斂仿佛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刻，這令宋矜一顆心又跳起來，變得十分不安寧。
“怎麽了？”謝斂仿佛看出了她的窘迫。
宋矜便說道：“要安睡嗎？”
謝斂又頓了頓，擱下了手裏的書冊，卻是看著她說道：“你困了？”
宋矜：“……”
這該怎麽回答，是說是還是不是呢？
“倒也未曾。”宋矜瞧著謝斂，總覺得若是回答說困了，對方必然會讓她好好安睡，但是……
但是，她和謝斂總要往前走一步。
“我陪郎君一起看吧。”宋矜幹脆上前幾步，在謝斂身後坐下，視線落在他手裏的書冊上。
她的視線僵住了。
這書冊上的內容，似乎和她的小冊子沒有分別。
所以，他看得這麽認真的……
竟是這個嗎。
宋矜頓時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反倒是謝斂淡淡合上書冊，耳後升起薄紅，卻又鎮定地看向她，“不必了。”
“哦哦，好。”宋矜呆呆道。
謝斂起身，說道：“既然想安睡了，便早些睡吧。”
宋矜回頭悄悄看了眼書冊一眼，連忙跟上謝斂。謝斂將床上的幹果掃下來，揭開被子，“你睡裏面。”
往日兩人睡在一處時，謝斂也是讓她睡裏面。
宋矜沒有多問，乖乖躺在裏間。
她仰面看見謝斂脫下肩頭披著的衫子，搭在衣架上。青年極其清瘦，身量修長，顯得冷清嚴肅。
但宋矜一想到方才書冊上的畫面，便有些說不出的恍惚。
謝斂竟然一本正經地認真看那種東西……
謝斂在她身側，躺了下來。
宋矜並不是沒有和他同塌而眠過，在去往嶺南的路上，因為怕別人會對謝斂下手，他們一直都是同床而睡。
但此時此刻，宋矜卻還是很緊張。
她心口砰砰直跳，身體都有些發僵，不知道自己是該閉眼裝睡，還是和謝斂說會兒話。
但好在，謝斂什麽也沒有說。
他閉上雙眼，靜靜躺在她身側，甚至沒有碰她。
她又想到了母親的叮囑。
宋矜慢慢側過身去，伸手握住謝斂的袖子。謝斂適時睜開了眼睛，視線落在她身上，溫聲道：“怎麽了？”
“我現在……不怕謝先生碰我。”
她非常緊張，聲線繃得很緊，連稱謂都忘了改回來。
謝斂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
隔著朦朦朦朧的帷帳，燈光隱約間，謝斂的側臉越發清雋好看，只是酒意褪去，倒又顯得清冷得不近人情。
然後這張清冷不近人情的臉靠了過去。
吻落在宋矜唇瓣上，由冰冷轉而炙熱起來，輾轉反覆。
宋矜悶哼一聲，後腦便被謝斂扣住。對方吻得越發深入，簡直到了近乎失控的地步，令宋矜不知道如何應對。
她退了又退，最終靠在了床的裏端靠墻。
“沅娘，我知道。”他啞聲。
宋矜卻有些後悔了。
只是親吻她就有些害怕，更不要提做那樣的事情了。然而想到這個人是謝斂，她卻又沒有那麽抗拒，只是有些害怕。
她緩了緩，按著母親教的，湊到謝斂的耳邊，輕聲道：“望郎君憐惜。”
謝斂的視線落在她面上，墨緞般的青絲垂落在單薄的鎖骨上，雪白的面容楚楚可憐，眼底透著幾分信任。
他說：“你若還是害怕，就告訴我。”
“好。”宋矜道。
但小冊子雖然草草掃了一眼，她卻不知道如何主動。踟躕片刻，握住謝斂袖子的手松開，抱住了他的腰。
她傾身上前，眼睫撲簌，最終親吻在他的唇上。
謝斂身體仿佛忽然僵了一下。
宋矜尚未回過神來，便驚覺腰間衣帶被解開，冷意令她肩頭一顫。下意識想要縮入被子裏，卻無處可躲，只好看向謝斂。
男人眉眼沈靜，面無波瀾。
然而濃睫下掩蓋不住的眸子，仍顯得幽深。
“郎君……”宋矜輕聲。
然而肩膀被謝斂扣住，男人俯身輕吻她，一點一點越發深入，宋矜只覺得呼吸都快要不過來。
然而他終於松開她，這個濕漉漉的吻卻並沒有結束。
他托住她的側臉，吻在她的喉間頸窩，一路往下。
因為他的克制，宋矜不覺得害怕。然而等到察覺到身下的異樣，她還是不自覺退了退，縮在床腳。
對方卻先一步，扣住她的纖腰。
她想推開，卻推不開。
男人的動作帶著侵略性，饒是再溫柔，也令宋矜不安。她抱著他的脖子，蹙起細細的眉毛，忍耐得眼睫毛上掛起細細的水珠。
宋矜哽咽道：“郎君，謝先生。”
謝斂悶哼一聲，果然停下了動作，啞聲問道：“你害怕嗎？沅娘。”
他似乎很不舒服。
宋矜想了想，連忙道：“沒有。”
宋矜渾身都沒有力氣，鬢發散亂鋪在枕間，渾身滲出細密的汗水。她任由著謝斂擺弄，之前學的一點也用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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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鬧哄哄地堵著院門, 不知道鬧了多久，門才轟然被打開。小童們一擁而上，前去撿灑下的銅板和糖塊。
為首的青年一身朱紅羅袍, 佩革帶, 垂玉佩。
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徑自朝著宋矜走來，卻又被宋家的兒郎攔住了道, 不對出詩句不讓過去。
宋矜手中持絹扇, 略微擡眼。
隔著攢動人頭，謝斂沈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正與她撞了個正著。宋矜指尖一顫，下意識將下巴往下壓了壓。
謝斂似乎是收回了目光。
幾乎是頃刻間, 便做出一首詩。
兒郎們似乎是沒料到他這麽快, 冷了一瞬，頃刻間又爆發出一陣驚呼。饒是如此，卻並未讓開堵門的動作，反而是急切地繼續催促起來。
屋內為宋矜添妝的女郎們笑作一團。
湊到宋矜耳邊，說道：“謝大人果然好才學，又生得這般相貌, 不知羨煞京都多少未出閣的女郎。”
宋矜被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誇讚弄得有些無措, 不知道說什麽是好，只好低垂著眉眼，含著笑意點頭。
外頭的郎君們簇擁著謝斂, 讓他做了一首又一首詩。
謝斂也不惱，連著往下作。
等到眾人回過神來, 才驚覺未免有些刁難，連忙找了個借口讓開。謝斂從屋外進來, 視線落在著嫁衣的女郎身上。
其實三年前在驛站成親時的模樣，他如今還記得。
女郎描著細長的眉，唇色緋紅，在重重燈影下擡眸羞怯地看他一眼，便又低垂下眉眼。
他彼時驚覺，宋矜是個美人。
卻又不願唐突了她，也垂眼只當分不出美醜。
謝斂這回沒有收回目光，視線越過團扇，落在她面上。女郎似乎有些赧然，細白的手指握緊了團扇，也極輕地彎了彎眼睛。
旁觀的眾人彼此對視一眼，也含笑不語。
喜婆連忙擠上前，說道：“郎君牽娘子上轎吧！”
宋閔擠出人群，連忙說道：“我……我可以背阿姐！”
他如今已經快有大人這麽高了，身形雖然還有些單薄，面容輪廓卻已然清晰不少。
“阿弟舍不得姐姐呢。”
“可見在家裏，姐弟感情深厚。”
人群笑著、鬧著，似乎令宋閔有些緊張。謝斂正要說話，坐在妝鏡前的女郎便站起身，伸手牽起宋閔的手，溫聲道：“你牽我上轎，好不好？”
“好。”
宋閔對著謝斂行了一禮，“我牽阿姐。”
宋矜牽著宋閔，透過絹扇看向不遠處趙夫人，微微一笑。
趙夫人瞧見她含笑，下意識拿帕子按了按眼角，也露出一個笑容來。
如今宋敬衍身上的罪名被清洗，再也不必擔心閔郎在外頭遭人指指點點，日後科考入仕也必然沒有阻礙。
沅娘也得了好歸宿，自然是處處都好的。
再說謝斂，宋敬衍能翻案全賴他，趙夫人是信得過他的。何況宋矜當日與他同去嶺南，情非泛泛，兩人間只怕比尋常夫妻更有感情。
無論怎麽想，一切都很美滿。
趙夫人瞧著走出去的女兒，卻還是忍不住走到謝斂跟前，低低叮囑道：“含之，日後你定然要好好、珍重地待我的沅娘，她自小就比尋常孩子病弱，又敏感善思，必得人好好對待。”
謝斂認真道：“我必然將沅娘視若珍寶。”
聽到他如此許諾，趙夫人又要落淚。
蔡嬤嬤連忙上前，笑著替她說道：“得了郎君這句話，夫人高興得壞了。”
宋矜收回目光，心下也有些感觸。當日她追隨謝斂奔赴嶺南，顧不上家中人的反應，全然沒有想過母親和宋閔會不舍……
好在，一切都補回來了。
“母親，閔郎。”
宋矜忍不住頓了頓腳步，想要說些什麽，卻被趙夫人推了一把，不得已被人群擁簇著往前走去。
身後趙夫人的嗓音響起來，“大喜日子，莫又要落淚。”
宋矜便知回頭看了一眼。
坐上喜轎，穿過長街。街道上都是湊熱鬧的百姓，聽聞謝輔臣成親，便全都湊過來圖個熱鬧。
“聽聞陛下要親自當主婚人，那豈不是朝堂上人的都要來……”
“謝輔臣是如今朝中第一人，手下的人當然都要來。再說了，連你都來了，別人怎麽會不來？”
“若不是謝輔臣打跑了狄人，我們都不知道這會兒怎麽辦，我當然要來！”
“……”
謝家十分熱鬧，狹小簡陋的院子幾乎擠不下這麽多人。等到喜轎到了，甚至擁堵了好半天，終於騰出位置放行。
宋矜在轎子內等了會兒，才被人挽起轎簾。
她正要走出去，便有一只手伸到她跟前。
宋矜心頭微跳，擡手搭上去。
謝斂便牽著她的手，穿過熱鬧得有些過分的院子。曹壽坐在主位上，圓圓胖胖的臉上滿是笑容，正和手下的官員說話。
瞧見一雙新人進來，內侍連忙發聲。
屋內瞬間肅靜起來。
無數雙眼睛落在兩人身上，心思各異。能讓帝王親臨婚禮的人都不多，更不用說讓皇帝當主婚人的。
只要不傻，都知道如今謝斂是什麽地位。
至於他這位夫人，也當得起眾人敬重。
若不是她，謝斂或許已經成了嶺南路上一抔黃土。不僅如此，又是宋敬衍的女兒，能在大疫橫行之事毅然救災，絕非一般女子。
待到行過禮，謝斂牽著宋矜去往後宅。
客人們湧上來，催促謝斂做卻扇詩。
曹壽牽著趙皇後的手，也興致勃勃地說道：“含之的才學是再好不過的，但卻扇詩，還是要情意綿綿些才好。”
此言一出，郎君們紛紛笑起來。
婦人們卻有些不好意思。
謝斂也不惱，略作思考即成一首。眾人連連道好，視線便都落在以扇掩面的女郎身上，好奇她如何面貌。
大抵世人對女子總有一些偏見。
若是美麗，便天然可以依靠男人作為退路，必然嬌弱。
宋娘子吃得了去嶺南的苦，想必並不嬌弱，自然也不該美麗。然而絹扇緩緩移開，扇下女郎面貌姣好動人，身量纖弱，風姿楚楚。
她竟生得十分美貌。
且羸弱病態。
短暫的驚嘆過後，眾人漸漸散去。宋矜一個人坐在屋內，略有些不自在地扶了扶頭頂的鳳冠，只覺得太沈。
她袖中還有一冊阿娘塞的小冊子，讓她趕緊多看幾遍。
宋矜捏著袖中的冊子，卻有些不好意思拿出來。
踟躕好半天，外頭響起腳步聲。宋矜連忙塞進去，便見謝斂推門進來，他似乎是吃了酒，冷白的面容隱有薄紅，眼尾勾出一抹動人的顏色。
瞧見她，冷淡的目光多了幾分溫情。
他緩步走來，坐在宋矜身側。
“郎君？”宋矜見他不做聲，便有些拿不準他怎麽這麽早便回來了，“是吃醉了嗎？我著人去取醒酒湯。”
她正要起來，便被人握住了手腕。
宋矜身形一晃，便又坐下。
“我沒醉。”謝斂道。
宋矜不由側目看他，他雖然面上泛著醉態，眼神卻是清明的。只是這幾分醉態，襯得他添了幾分鮮活的人氣，尤為勾人。
“那你……”
那他不是應當在前院應酬嗎。
謝斂側目看向她，溫聲道：“我想來看看你。”
宋矜心口漏掉一拍，沈默片刻，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那郎君來得正好，我們吃一杯合巹酒吧。”
說罷，她便起身要去斟酒。
然而才一站起來，袖中的小冊子便啪地落在地上。恰好窗戶沒有關，呼呼的風吹進來，幾頁紙當著謝斂的面，刷刷刷地翻過去。
速度太快，畫冊上連貫的動作就像是動了起來。
栩栩如生。
宋矜：“……”
她僵硬地立在床前，好半天都沒有動作。對面的謝斂收回目光，鎮靜自若地撿起小冊子，合上。
“我……我沒有看！”她下意識道。
謝斂擡眸看她，“嗯。”
這是信了還是沒有？
宋矜有些忐忑。
謝斂似乎是見她遲遲沒有動作，自己走過來，倒了兩杯酒。他將一杯遞到她手裏，自己端著一盞。
宋矜竭力不去想剛剛的事情。
她擡手繞過謝斂的胳膊，飲了杯中的果酒。
喝完酒，她捏緊了手裏的杯盞。
接下來……
接下來，要做什麽？
宋矜往床邊挪了挪，坐了下來。謝斂就立在不遠處，他的視線不輕不重地落下來，“重嗎？”
她楞了一楞，才反應過來問的是發冠。
略想了想，還是如實道：“有些。”
話音剛落，青年便往前走了幾步。他擡手拆開她固定發冠的小釵，解下固定在頭上的鳳冠，低聲道：“若是累了，早些沐浴更衣吧。”
頭頂陡然輕了許多，宋矜舒適很多。
她看一眼謝斂，溫聲道：“郎君先去沐浴更衣吧。”
謝斂並未推阻，點了點頭，轉而往湢室去了。見他不在，宋矜才松了口氣，目光落在桌上被謝斂撿起來的小冊子上。
她皺眉惱恨地看了一眼冊子。
她是真的沒有看這本。
眼下謝斂進去洗浴了，她是不是該趁著現在，趕緊看一眼？這念頭一出，宋矜便更加心跳如鼓。
然而聽到裏間的響動，宋矜還是歇了這份心。
她簡直不敢想，若是謝斂突然出來，瞧見她捧讀這本小冊子是幅什麽畫面……
宋矜起身走到妝鏡前，卸下頭上的珠釵，將繁覆的發髻解開，又將面上的妝容卸掉。
等到收拾得差不多了，謝斂方才出來。
他穿著雪白的中單，外披一件靛青長衫，面容猶帶著濕潤的水汽。瞧見她卸掉簪釵，視線略作停頓，隨即移開。
“我……我去洗漱。”宋矜連忙道。
她急匆匆走入湢室，等到洗好，才驚覺蔡嬤嬤給自己準備的抹胸和中單與往日不一樣。
料子更輕更薄，裁剪得更為凸顯身量。
宋矜翻找一陣，也沒有找到別的衣裳，不得不穿上。她十分不自然，卻也不得不佯裝淡定地出去，卻見謝斂正在燈下看書。
見謝斂神情專註，又沒有擡頭。
她不覺松了口氣。
“郎君在看什麽書？”宋矜隨口問一句，徑直走向床前，思考怎麽盡快讓謝斂過來安睡……
畢竟，她穿著這身衣裳，是不好意思在謝斂面前晃來晃去的。
謝斂卻詭異地頓了頓，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他擡眸，視線掠過她身邊。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謝斂仿佛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刻，這令宋矜一顆心又跳起來，變得十分不安寧。
“怎麽了？”謝斂仿佛看出了她的窘迫。
宋矜便說道：“要安睡嗎？”
謝斂又頓了頓，擱下了手裏的書冊，卻是看著她說道：“你困了？”
宋矜：“……”
這該怎麽回答，是說是還是不是呢？
“倒也未曾。”宋矜瞧著謝斂，總覺得若是回答說困了，對方必然會讓她好好安睡，但是……
但是，她和謝斂總要往前走一步。
“我陪郎君一起看吧。”宋矜幹脆上前幾步，在謝斂身後坐下，視線落在他手裏的書冊上。
她的視線僵住了。
這書冊上的內容，似乎和她的小冊子沒有分別。
所以，他看得這麽認真的……
竟是這個嗎。
宋矜頓時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反倒是謝斂淡淡合上書冊，耳後升起薄紅，卻又鎮定地看向她，“不必了。”
“哦哦，好。”宋矜呆呆道。
謝斂起身，說道：“既然想安睡了，便早些睡吧。”
宋矜回頭悄悄看了眼書冊一眼，連忙跟上謝斂。謝斂將床上的幹果掃下來，揭開被子，“你睡裏面。”
往日兩人睡在一處時，謝斂也是讓她睡裏面。
宋矜沒有多問，乖乖躺在裏間。
她仰面看見謝斂脫下肩頭披著的衫子，搭在衣架上。青年極其清瘦，身量修長，顯得冷清嚴肅。
但宋矜一想到方才書冊上的畫面，便有些說不出的恍惚。
謝斂竟然一本正經地認真看那種東西……
謝斂在她身側，躺了下來。
宋矜並不是沒有和他同塌而眠過，在去往嶺南的路上，因為怕別人會對謝斂下手，他們一直都是同床而睡。
但此時此刻，宋矜卻還是很緊張。
她心口砰砰直跳，身體都有些發僵，不知道自己是該閉眼裝睡，還是和謝斂說會兒話。
但好在，謝斂什麽也沒有說。
他閉上雙眼，靜靜躺在她身側，甚至沒有碰她。
她又想到了母親的叮囑。
宋矜慢慢側過身去，伸手握住謝斂的袖子。謝斂適時睜開了眼睛，視線落在她身上，溫聲道：“怎麽了？”
“我現在……不怕謝先生碰我。”
她非常緊張，聲線繃得很緊，連稱謂都忘了改回來。
謝斂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
隔著朦朦朦朧的帷帳，燈光隱約間，謝斂的側臉越發清雋好看，只是酒意褪去，倒又顯得清冷得不近人情。
然後這張清冷不近人情的臉靠了過去。
吻落在宋矜唇瓣上，由冰冷轉而炙熱起來，輾轉反覆。
宋矜悶哼一聲，後腦便被謝斂扣住。對方吻得越發深入，簡直到了近乎失控的地步，令宋矜不知道如何應對。
她退了又退，最終靠在了床的裏端靠墻。
“沅娘，我知道。”他啞聲。
宋矜卻有些後悔了。
只是親吻她就有些害怕，更不要提做那樣的事情了。然而想到這個人是謝斂，她卻又沒有那麽抗拒，只是有些害怕。
她緩了緩，按著母親教的，湊到謝斂的耳邊，輕聲道：“望郎君憐惜。”
謝斂的視線落在她面上，墨緞般的青絲垂落在單薄的鎖骨上，雪白的面容楚楚可憐，眼底透著幾分信任。
他說：“你若還是害怕，就告訴我。”
“好。”宋矜道。
但小冊子雖然草草掃了一眼，她卻不知道如何主動。踟躕片刻，握住謝斂袖子的手松開，抱住了他的腰。
她傾身上前，眼睫撲簌，最終親吻在他的唇上。
謝斂身體仿佛忽然僵了一下。
宋矜尚未回過神來，便驚覺腰間衣帶被解開，冷意令她肩頭一顫。下意識想要縮入被子裏，卻無處可躲，只好看向謝斂。
男人眉眼沈靜，面無波瀾。
然而濃睫下掩蓋不住的眸子，仍顯得幽深。
“郎君……”宋矜輕聲。
然而肩膀被謝斂扣住，男人俯身輕吻她，一點一點越發深入，宋矜只覺得呼吸都快要不過來。
然而他終於松開她，這個濕漉漉的吻卻並沒有結束。
他托住她的側臉，吻在她的喉間頸窩，一路往下。
因為他的克制，宋矜不覺得害怕。然而等到察覺到身下的異樣，她還是不自覺退了退，縮在床腳。
對方卻先一步，扣住她的纖腰。
她想推開，卻推不開。
男人的動作帶著侵略性，饒是再溫柔，也令宋矜不安。她抱著他的脖子，蹙起細細的眉毛，忍耐得眼睫毛上掛起細細的水珠。
宋矜哽咽道：“郎君，謝先生。”
謝斂悶哼一聲，果然停下了動作，啞聲問道：“你害怕嗎？沅娘。”
他似乎很不舒服。
宋矜想了想，連忙道：“沒有。”
宋矜渾身都沒有力氣，鬢發散亂鋪在枕間，渾身滲出細密的汗水。她任由著謝斂擺弄，之前學的一點也用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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