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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朝天子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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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朝天子十

雪下得越來越大。

謝家門前血淋淋的屍體被白雪覆蓋, 漸漸歸為一色。

因為傅首輔的緣故,眾人不敢再議論此事。彼此對視一眼,遠遠地繞過屍體, 徑直朝著皇城的方向而去。

宮門前燈籠匯成長長的一條隊伍,排隊的官員為傅也平讓開道, 隨著動作朝一路的謝斂看過去。

誰都以為謝斂會死在去嶺南的路上。

卻沒有料到, 他活著回到了京都。

不僅如此, 還有嶺南節度使的背後支持, 一日之間被陛下和首輔接連會見。

謝斂仿佛並未察覺旁人的目光。

青年肩頭已有薄薄一層雪。

顧自提著燈籠, 跟在傅也平身後,擡眸朝著宮城的角門掠去。

雪壓在他肩頭,卻越發顯得青年清俊峭拔, 如同冬日濃翠的青松。謝斂低垂著眼瞼你,在宮門開合時漏出的光影裏,舉步上前。

穿過白玉階, 殿內燈火如炬。

滿室肅靜中,華蓋高懸。

年輕的天子身著冠冕禮服,面色嚴肅, 猶帶著幾分倦意。

等到天色大亮,朝政也議論得差不多了。還不等天子詢問, 是否還有要事,後排一位著青衣的官員上前奏拜。

“陛下, 臣要彈劾謝斂濫殺無辜。”

青衣官員伏拜在地, 語調鏗鏘。

他的話一出口, 其餘人紛紛議論起來, 頓時好幾個青衣官員上前,一並跪拜在地。

大有趙簡不治罪謝斂, 他們今日便不起來的架勢。

見此,天子也不由蹙了蹙眉。

趙簡道:“這是怎麽了?”

“今日不少同僚都看見了,謝家門前的橫屍,其形狀可怖。謝斂身為朝廷命官,卻在天子腳下杖殺百姓,並將屍身拖到街道上,如此妄為!”

這話叫趙簡也是一楞。

他甚至是不太敢相信地看向謝斂。

遲疑片刻,趙簡問道:“謝愛卿,此事當真?”

原以為皇帝回震怒,誰料他反而去問謝斂當真是否,氣得說話的官員臉色鐵青,毫不客氣地看向謝斂。

謝斂眉目淡然。

聞言,只道:“差不多。”

這話叫趙簡倒吸一口涼氣。

謝斂離開京都之前,得罪了多少人?他一回來,他收到不少是暗戳戳說他壞話的折子,都想方設法壓了下來。

誰知道,謝斂竟是半點不怕當靶子。

迎著謝斂淡定的面容,趙簡半天都不知道說什麽好。反倒是他身側的內侍趙寶上前一步,附耳說了幾句話。

見有趙寶說話,青衣官員再度叩拜在地上,大聲說道:“請陛下懲治謝斂,顯示國朝法度!”

這回不僅是青衣官員,

其餘人紛紛上前,大殿內霎時跪了一地,在靜默中朝著趙簡和謝斂施壓,使得整個大殿都壓抑起來。

趙簡沈默片刻。

他看向謝斂。

“是怎麽一回事,你且說清楚。”

才說過的話的趙寶微微一楞,想要再說話。

然而趙簡在他開口之前,便不耐煩地對他揮了揮手,示意他閉嘴。

謝斂淡然擡眸。

他上前說道:“賊人潛入我的書房,意圖偷盜朝廷機密。我府內的仆從下手重,不覺間便將人打死了。”

語氣平淡,像是信口推測。

但朝廷上下,全都微妙地安靜下來。

普通賊人怎麽會去謝府?誰不知道謝斂才回京都,府上樸素陳舊,恐怕沒有多餘的銀錢。

這必然是誰派出的人。

謝斂將人打死,故意趁著早朝將屍體拖出來,無非就是打臉派出賊人的人。但是誰派出的人,此時大家心裏也有了數。

謝斂是將趙寶得罪死了。

怎麽會輕易放過他。

見陛下遲遲不言語,不少跪著的官員偷偷擡眼,朝著天子身後的趙寶看過去。然而趙寶表情也有些微妙,緊緊盯著趙簡。

趙簡微微蹙著眉。

年輕的天子仿佛有些不虞,卻在忍耐。

立在最前方的傅也平往前一步,像是沒有察覺出殿內微妙的針鋒相對,緩緩說道:“吏部尚書的位置一直空著,不是長久之計。”

這話叫趙簡眼皮子一跳。

“依輔臣的意思……”趙簡不可置信地看著傅也平,心口砰砰亂跳,“誰適合這個位置?”

傅也平道:“含之在嶺南推行新政,臣瞧著倒是成效卓然,吏部尚書的職位未必不能勝任。臣年紀大了,也正需要一個人幫忙。”

“陛下,懲治謝斂……”

傅也平朝著搶著要說話的青衣官員看去。

對方如被掐住喉嚨似的,漲紅了臉,轉而看向皇帝身後的趙寶。

見趙寶垂下眼,青衣官員不得不偃旗息鼓。其餘跪在地上的人對視一眼,紛紛噤聲,默默起身站了回去。

趙簡道:“既然如此,朕瞧著也合適。”

天子的話一出口,眾人不得不沈默下來,只能拿眼睛去偷瞧謝斂。

這樣年輕的尚書,在國朝也算是頭一份了。可誰心裏都有數,謝斂確實有這個本事,連傅也平都需要他的本事。

但有本事……

就由著他這麽目無王法嗎?

不少人心中,都憋著一口氣。

早朝完畢。

謝斂歸家時,升遷為吏部尚書的消息,便傳到了宋矜的耳朵裏。

蔡嬤嬤昨夜被人支了出去,此時侯後悔莫及,正一刻不離地為宋矜梳頭發。她摩挲著女郎烏黑的長發,梳齒掠過發尾,忍不住擡高了尾音。

“老奴就知道,謝先生是個有本事的,遲早會平步青雲。”

宋矜仍有些犯困。

她支著下頜,含糊道:“嗯。”

說起來,謝斂離開京都之前,尚且是正三品的刑部侍郎,說得上是大權得握。如今回來,算是一步登天,成了正二品的尚書。

宋矜早有心裏準備,倒也不意外。

“娘子跟著他吃了那麽多苦,也到了享福的時候。”蔡嬤嬤含著笑,卻止不住想到門外的屍首,打了個哆嗦,“想來,謝先生對自己人還是不錯的。”

說到這裏,宋矜微微一怔。

兩人一早就約定過,等回到京都便和離,並且會幫她洗清父兄的冤屈。後者尚且可以追問,前者,她和謝斂都默契地沒有提……

宋矜握著玉簪,心緒有些亂。

她不知道謝斂要不要和離。

但她不討厭謝斂,相反……宋矜看著鏡子裏蒼白的女郎,心口一陣陣發緊,說不出來的不太舒服。

宋矜抿了抿唇。

她低垂下眼睫毛,有些無奈。

反正,反正她是沒有辦法主動去問謝斂,要麽還是不要和離的。

蔡嬤嬤見她不吭聲,忍不住說道:“娘子,我是信得過謝先生的人品的。但既然都成婚了,你也不要總這麽矜持,也要稍稍主動些。”

宋矜擡起眼睛,慢吞吞問::“怎麽主動?”

見她真的回答,蔡嬤嬤驚異地看了她一眼。

女郎面頰上透出薄紅,赧然地抿著唇。她握著自己的玉簪,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又輕聲問道:“可……可謝先生,不愛說話。”

蔡嬤嬤啞然。

她想了又想,說道:“兩個人待在一處,就是不愛說話,其實也不妨事。”

“我不會。”宋矜郁悶地說道。

蔡嬤嬤盯著她一會兒。

宋矜是個最軟最安靜的性子,平日總是怯怯的,遇到什麽事情都要無措喚一聲阿嬤。

好像什麽都不太可以,從不主動。

幾時還想過“如何主動”?

蔡嬤嬤覺得自己悟了,看了幾眼宋矜,拿腔拿調說道:“你不會?你既然不會,謝先生總會?”

宋矜愕然瞧著她。

她板著臉,教訓道:“娘子,你不是最會撒嬌了,那就讓謝先生主動便是。”

宋矜呆呆看著蔡嬤嬤。

面頰有些緋紅。

簾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田二郎氣喘籲籲的嗓音在外頭響起來,“宋娘子,外頭……外頭都是來道賀的人!”

蔡嬤嬤接過宋矜手裏的簪子,為她固定好頭發。

“娘子天生麗質,梳什麽都好看。”蔡嬤嬤收起面上的笑容,微微有些發愁,“但來的人那麽多人,總不能全都接待了?”

宋矜想了想,說道:“我與謝先生商議。”

朝中的事情,她確實不太懂。

還是先問一問謝斂好。

說罷,她起身朝外走去。謝斂此時已經下朝回來了,正在書房內翻閱手裏的信件,見她進來,便放下了手裏的紙張。

女郎梳著京都流行的高髻,肩頸修長,身段裊娜。

謝斂收回了目光。

“恭喜先生。”宋矜緩步朝他走過來,衣袂帶著淡淡的藥苦,“門外來的客人太多,我正在想如何安置。”

謝斂垂眼道:“我不會客。”

見他說得這樣篤定,宋矜微微一默。

其實也是,謝斂似乎很少去討好什麽人,何況……他確實也沒必要討好誰,犯不著浪費時間在這個上頭。

“我明白了。”宋矜說道。

謝斂擡起眼睛,朝她看過來,“但日後,我必然會忙碌許多。我今日讓王伯去牙行挑了人,家中各處,便交給王伯與他們打理便是。”

宋矜一怔,忍不住問道:“那我呢?”

各家的女主人,都不是要管理家中的大小事務嗎?還是說,謝斂準備與她和離了,所以才做這樣的鋪墊?

想到和離,宋矜心口有些發澀。

但她仍然溫聲說道:“如此也好,若是先生信得過王伯,我便將王伯留給你日後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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