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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朝天子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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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朝天子十一

“你身子不好, ”他略頓了頓,似乎是有些不太自在,“我請了蔡振上京, 日後為你長期調理,不必分神到這些事情上。”

宋矜心口的澀意頓時被暖意沖散。

在江陵時, 蔡振曾為她治療過咳疾。對方是出了門的神醫, 醫術很好, 咳疾好轉得十分快。

當時謝斂便有些可惜, 不能在江陵久留。

如今他果然將人請到了京都。

“勞煩先生了。”宋矜說罷, 心裏卻仍忍不住猜度謝斂的想法,故而又說,“王伯的身契在我這裏, 那我便交給郎君吧。”

如果兩人要和離的話……

還是要分出你我的。

宋矜心中忐忑,忍不住借著餘光去瞧謝斂的面色。然而謝斂眼睫低垂,瞧不出眼底的情緒, 只扶著鎮紙想些什麽。

隨著時間過去,宋矜覺得窘迫起來。

她不該這麽試探謝斂的……

謝斂道:“你與我之間,應當不必分你我。”

宋矜看著他。

青年容色蒼白, 眸子沈寂。

宋矜本該要問的話,本也說不出口。聽見謝斂這麽說, 她心裏短暫地安定下來,唇角忍不住翹了翹。

謝斂又說:“但日後傅家的帖子, 需要接下來。”

傅也平是當朝首輔, 自然是不能怠慢的, 宋矜點了點頭, 應了聲好。

“我們能回京都,有勞世伯的舉薦。”宋矜一直記得章永怡和溫夫人的恩情, 如今回了京都,迫不及待想要回報積分,“郎君,我們準備一些謝禮送過去吧。”

宋矜眸子含笑。

謝斂聞言,原本就蒼白的面色更白一分。

“不必。”他說。

宋矜不解地問道:“為什麽不用……”

章永怡是他的老師,致仕前不忘上書,讓謝斂重新回到京都。這樣的大恩大德,就是親自去送一程,也是應該的。

謝斂只道:“此事,你不必操心。”

宋矜想了一想,還是應道:“好。”

但她瞧著謝斂的面色,瞧不出半分的喜悅。分明是升了官職,比起從前所握的權柄更進一層,她卻只在謝斂面上看出疲憊。

宋矜想起近日聽到的閑話。

忍不住說道:“先生不必管那些風言風語。”

謝斂忽然擡頭,他眸光透著幾分說不出來的意味,只問道:“你都聽見了?”

“聽到了一些。”宋矜不確定謝斂說的是什麽,但近日京都,確實不少人攻擊謝斂,不由安慰,“但我信先生。”

謝斂沈默不語。

過了片刻,他說:“嗯。”

一夜未眠,謝斂的眼底遍布紅血絲。他靠在椅子上,擡眼朝她看過來,隱晦地打量著她的神情。

宋矜本是要走的。

瞧見謝斂的面色,卻不由上前幾步。

她徑直擡手,探一探謝斂的額頭。這麽冷的天,入手卻是滾燙的,對方灼熱的呼吸吹入袖口,有些燙。

宋矜愕然,“先生。”

謝斂低垂著眼瞼,由著她觸碰。

青年的膚色透出不正常的蒼白,眼尾發紅,一動不動地靠坐在那裏。

他下朝回來,尚未更衣。衣裳濕寒,透著冰冷的氣息,垂在地上的衣角已經洇開一片潮濕的水泊。

宋矜的手順著他的頜骨往下,迫使他仰臉。

謝斂由著她擺弄。

“怎麽了?”她輕聲問。

謝斂卻並未作答,眉宇間積攢著沈沈的疲倦。宋矜習慣了他這副悶罐子的模樣,徑直擡手,為他解開濕衣裳。

對方扣住她的手,皺眉道:“沅娘。”

宋矜說:“先生,你病了。”

謝斂道:“無妨。”

“我會看病。”宋矜輕聲說道,伸手按住他的手腕,“你聽話一些。”

他的手也很燙,燙得宋矜有些不舒服。然而她仍扶著謝斂,凝視對方的眼睛,不肯讓步。

謝斂道:“你出去,我自己換衣裳。”

宋矜垂眼瞧著他。

青年面色蒼白,眼底透著陰影,有些難言的陰郁。

然而他對她語氣一貫這麽溫和,令宋矜半點都不害怕他。她抿了抿唇,拉了椅子坐在他對面,微微一笑。

“我不走。”她說。

謝斂:“……”

見他沈默,宋矜更進一步,徑直擡手去解他的衣裳。謝斂擡手要擋,然而一脫開椅子的支撐,他身形一晃撞回在桌子上。

謝斂蹙眉,眼睛有一瞬間的失焦。

宋矜心口驀地有些發慌,她牽住謝斂的手,追問道:“先生?”

對方灼熱的體溫傳到她身上。

宋矜心口砰砰亂跳,然而念頭卻變得明確起來。現在的謝斂不對勁,她不能隨便離去,至少要給他看過病再說。

如此想著,她扣住謝斂的手腕。

對方的脈搏果然不對。

然而他心臟跳得很快,仿佛整個人很混亂。

宋矜靠近他。

謝斂眼睫毛微顫,眼前的視線有些模糊。記憶裏的宋矜,是很恐懼旁人的接觸的,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們已經這麽親密了。

“沅娘。”他無意識喚了聲。

女郎呼吸帶著藥苦。

毛茸茸、微癢地灑落在他的面頰上。

謝斂一時之間,意識變得清晰了些。他由著女郎解掉外衣,丟掉沈重濕潤的衣裳,後知後覺感到冷。

她取下架子上的氅衣,披在他肩頭。

披衣時,她幾乎整個人抱住他的肩膀,謝斂聞見一段荔枝甜。女郎湊得很近,近到他能看見她纖長濃密的眼睫毛。

宋矜溫聲道:“先睡一覺吧。”

謝斂啞然。

他起身朝著側面的臥室走去,身側的女郎扶著他。她溫熱的體溫傳過來,語調徐緩溫柔,令他陡然有種真實感。

若是當真與她做一生一世的夫妻。

想必是件再好不過的事情。

謝斂忽然說道:“最近,你便不要出門了。”

想必市井上都是關於他的不好傳聞,那些話他聽得尚且習慣,但宋矜肯定沒聽過,指不定還會受到牽連。

宋矜道:“好。”

-

這年冬格外得冷。

積雪在街道和屋檐上堆了厚厚一層,遲遲沒有化雪的跡象,反倒是結了一層冰,導致不少人受傷。

比起百姓,西北的邊軍更為艱苦。

狄人頻頻寇邊。

這樣的天氣下,大軍不得不迎戰,對付習慣了苦寒的狄人。

京都卻是依舊太平。

謝斂升遷之後,就忙於公務。

幾乎日日宿在值房,很少有回來的時候。

天氣雖然寒冷,然而宋矜有蔡振調養,往年冬日的咳嗽竟然真的好了許多。身體好些了,也能分神做些別的。

來遞帖子的客人太多。

宋矜循著謝斂的交際,有些還是一一回禮。

這日,送來帖子的傅府的。說是傅夫人過壽,宋矜略作思索,覺得還是應當親自去祝壽。

畢竟,如今謝斂是在為傅也平做事。

傅家門前車如流水。

不少人排著隊,等著進去。

宋矜被領著去了後院。

女眷們都在花廳內烤火,窗牗外的梅花開得正好,襯著皚皚積雪,各處如琉璃生花。

宋矜才一進來,便引得眾人視線看向她。

往日在京都,謝斂的名字確實如雷貫耳。籠罩在他身上的光環太多,總引得妙齡少女好奇。

但仔細說起來,也不是什麽好名聲。

誰都知道他心狠手辣、殺人如麻,行事不擇手段,為人也冷漠孤僻。

這樣的一個人。

宋矜卻在最危急的關頭,自請下嫁。

眾人心思各異,紛紛看向傅瓊音。傅瓊音今日穿著白綾對襟小襖,石榴紅灑金百疊裙,明艷照人地端坐在女郎的簇擁中。

迎著各色的目光,傅瓊音微微一擡下頜。

她主動且大方地朝著宋矜看過去,微笑道:“宋娘子,坐這裏吧。”

因為傅瓊音的話,眾人才好正大光明看向宋矜。

宋矜著披著件縹碧長褙子,緗色細褶長裙,肩頭搭著雪白的鬥篷。饒是穿得這麽多,也顯得纖細羸弱,格外文雅低調。

畢竟女郎長得美麗。

傅瓊音身側的小娘子眼珠子一轉,幾步上前,伸手要去扶宋矜。實則裙擺下的腳底一勾,踩住宋矜的裙子。

宋矜身形一晃,卻眼疾手快扶住桌子。

“沈七娘子。”宋矜似笑非笑地朝著那小娘子看過去,板起臉,“你方才是有意,還是無意,踩到了我的裙子。”

沈七娘子漲紅了臉,“興許……興許是不小心。”

宋矜道:“道歉。”

沈七娘子梗著脖子,看了一眼傅瓊音。

傅瓊音坐在炭盆子前,手裏提著手爐,懶洋洋地擡起臉來。她披一件銀鼠皮的坎肩兒,笑意卻有些冷,“看著我做什麽?”

沈七娘子連忙低下頭,聲若蚊吶地說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宋矜道:“好,不客氣。”

說罷,她便起身朝著傅瓊音走過去。

其餘人對視一眼。

誰都知道,如今傅也平手底下最得用的人便是謝斂。為了拉攏謝斂,傅也平有意讓謝斂與宋矜和離,娶他唯一的孫女傅瓊音。

按說,謝斂早該直接答應了。

畢竟,有傅也平的提拔,說不定謝斂能夠更進一步,入內閣做事。

“我許久沒見過沅娘了。”傅瓊音下頜微擡,瞧著梳著婦人發髻的宋矜,蹙了蹙眉,“你與謝大人的感情,想是還不錯吧?”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安靜下來。

誰都知道,謝斂離京之前……傅瓊音是有意於謝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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