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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 生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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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 生辰(下)

聽得這話,我來了精神,擡頭看他。

“去行宮?”我問,“哪個行宮?”

“你選。”子燁道,“不過我不愛到行宮裏去,除了洛水行宮之外,其他的大多年久失修。”

這話裏的意思,便也只有洛水行宮可選了。

不過這不重要。

我看著他,頗有些好奇:“你為何要帶我去行宮裏住幾日?”

“你的生辰。”子燁道,“就在三日後,你忘了?”

我楞了楞。

這事,我確實忘了。或者說,我一向不大在意這個。

在我們家,一向只給年長者過生辰。我長這麽大,就記得我祖母辦過一次六十大壽。

我母親早逝,父親不愛這種喧鬧場面,到了生辰,也不過是全家好好聚在一起吃一頓罷了。倒是我的乳母,在家中頗受敬重,父親讓管家每到她生辰便置辦些壽禮。每次,她都歡喜得很。

因為這寡淡的習慣,我常常忘了這個日子。倒是景璘比我記得還牢靠些,入宮之後,總是他的賞賜到了,我才想起這是什麽日子。

沒想到,子燁也記得。

我看著他:“你怎會知道這個日子?我從不曾告訴過你。”

“你不曾告訴我,我便不會查麽?”他說罷,忽而道,“我的生辰是何時,你記得麽?”

我:“……”

看他面色不善,我訕訕道:“你知道我從不記這些,且你也不曾告訴過我。”

他盯著我:“昱之的生辰你卻記得住。”

這是實話。三個月前,景璘還在京中,他的生辰就是我吩咐禮部為他操辦的。

“聖上登基之時,就把生辰定為千秋節,普天同慶。我想忘了也無法。”我說,“你是太上皇,你也可將生辰定作節慶,如此一來,我便不會忘了。”說罷,我想了想,道,“就叫萬壽節,你覺得如何?”

子燁看上去毫無興趣。

“嘩眾取寵。”他淡淡道,“等著我做的事多了去了,這等所謂節慶,辦了也不過空耗國帑。”

我撇了撇嘴角。這話要是被景璘聽到了,他又該罵上一場。

子燁道:“你方才去見的是武陵郡夫人?”

我“嗯”一聲。

“為了那命婦任用之事?”

此事,我從來沒有跟子燁談過,子燁也不曾與我提起。他說過,外命婦之事可全憑我做主。我做這些,本是光明正大,若另外解釋,只會顯得我心中有鬼。

“正是。”我說。

“她是來推拒的,對麽?”子燁道。

我訝然:“你怎知?”

子燁彎了彎唇角,撫著我的頭發,半開玩笑:“我畢竟是太上皇,比你早認得他們許久。”

我愈加來了精神,看著他:“哦?她與宋國夫人之間的事,你也知道?”

“知道。”子燁道,“當初,不少人來找我說過。”

“你不曾插手?”

“我身為君上,除非另指他人,否則幫誰都是偏私,插手無益。”子燁道,“且我以為,外命婦由宋國夫人執掌,並無壞處。”

“哦?”

“武陵郡夫人生性純直,亦通曉世故人情。從前,她一直追隨陳將軍留在營中,事事處置周道,頗為受人愛戴。”子燁道,“只是她與陳將軍一樣,有幹將之才,但無主帥之能。外命婦雖人不多,卻皆是出身官宦勳臣之家,各有背景。要讓她們從命,須得有那治人的手腕,非性情強韌之人不可為。如武陵郡夫人這般,事事過於講理,在乎周全,反是掣肘。她若為外命婦之首,只怕要過得辛苦。”

我想了想,明白過來。

祝氏行事,確有不妥之處。從她當初氣急敗壞到上官裏去訓斥我,便可窺得一斑。

但據我所知,那能服眾的人,往往少不得這般強硬的性情。譬如京城裏的太後。人人道她慈眉善目,待人溫和,但對於不聽話的人,她是向來不會客氣的,手段也是五花八門。

“讓宋國夫人執掌外命婦,是皇後空缺之時的上佳之選。”子燁道,“如今你做了皇後,宋國夫人是該退下來歇息了。讓武陵郡夫人上去,卻是正好合適。”

這話,我聽著頗是舒服。

我伸個懶腰,摟在他的脖子,在他的頸窩裏蹭了蹭,而後,繼續問道:“可你又如何料到,武陵郡夫人會來推拒?”

“她當年讓步,並非畏懼宋國夫人之勢,而是不願在朝中引出風浪。”他說,“這顧慮從前有,現在仍會有,她不推拒才不像她。”

我不滿:“你既然料到,為何不與我說?”

他露出訝色:“你竟不曾說服她?”

“誰說我不曾說服她?”

“那麽你是說,我不該覺得你連這等事都應付不了,要事先出手相助?”他不緊不慢道。

我:“……”

好勝之心被激起來,我昂著頭,將目光瞥向別處,道:“那自然不是。”

子燁笑了笑,胸膛下,那聲音震響,低而沈厚。

“當初也正是因為此事,我到了洛陽之後,就馬上開了科舉。”他說,“打天下之時,麾下最缺人才,文官武將,只要能做事,來者不拒。那時,我網羅人才,大多是部下舉薦親友故舊。好處是人來得快,且來了就能用,省了不少事;壞處則是登基之後,這些人依著關系牽扯,漸成派系。若坐視其成氣候,終有一日要成大患。”

說罷,他看著我:“你可記得高祖皇帝時,追隨他打天下的一百功臣?”

我頷首:“記得。”

“那些人,得善終的有多少?”

我不由哂然。

並沒有多少,算下來,大概也就五分之一。其中,我家和明玉家也在裏面。

當然,說什麽善終其實還早。因為就連我家,也已經倒過了一次。

我說:“故而你開科舉,是為了避免這等事。也是為了不至於有一日與那些追隨你的人反目?”

“正是。”他的聲音仍舊低緩,“無論杜家、林家還是別的功臣,我都不想辜負。阿黛,你覺得我天真麽?”

天真自是天真的。

他有時,讓我覺得已經有了身為人君的冷酷和淩厲,有時,卻又讓我覺得一廂情願得像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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