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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拂劍朝天去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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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拂劍朝天去4

瑞安三年四月二十六,西武國與大昭再次開戰。

此前,國主應戈數次遣使,原奉上城池以求和,卻被昭天子所拒,直言若想休戰,除主動投降甘願為俘以外別無他選,應戈怎麽受過這樣的屈辱?憤怒無奈之下,寧可禦駕親征魚死網破,也絕不投降分毫。

然西武國內,無論大臣還是百姓,皆人人惶然,甚至有一部分人認為昭軍主將霍淩用兵入神、兵法詭譎多變,麾下諸將亦越戰越勇,長期打下來,更是利用一些戰術將西武國內可調動的糧草輜重等資源消耗殆盡,還沒等他們緩過來重新補充後備軍資,就再次發起進攻。

根本不給他們絲毫喘氣的餘地。

如今這霍淩更是早已生擒數個西武國守將,不知是否將他們的兵力部署圖也審了出來。

勝算渺茫。

既然自己這方敗局已定,那西武國內有人覺得,束手就擒也並非壞事。

至少能保命。

聽說凡昭軍所過之處,不殺任何百姓,令其生活如常,凡主動開城門投降者,武將官員亦可不殺。

而抵死反抗者,都被割下首級祭旗示眾。

昭天子也並非什麽心狠手辣之人,也下達了招降書,若他們投降尚有轉機,倘若任由昭軍攻至都城,或許他們連性命都難保。

但國內但凡有人發出此種聲音的,皆被應戈直接下令處死,懸屍城頭,據聞當日朝堂之上,應戈對群臣道:“凡有投降潛逃之心者,不等昭軍攻入,必誅殺全族。”自此,所有人噤若寒蟬,無人再敢多說一句話。

而大昭國境內,此番兩國戰局備受關註,如若這一次霍淩能率軍踏平西武國,必是功垂千古。

但對方賭上舉國之力破釜沈舟的抵抗,又豈是那麽好贏的?

昭軍營帳之中,少年將軍負手而立,目視著前方展開的輿圖,他雙瞳漆黑,濃眉入鬢,兩側火把照亮這張歷經風沙磋磨的容顏,竟一絲當初的青澀稚氣也無了。

於旁人而言,這不過短短數月,一晃眼便過去了。

但於霍淩而言,他在此征戰分秒必爭,好似已熬過了無數個年頭。

只是不同的是,當初他在軍中心境不定,一心渴望回到京城的避風港中,如今卻是說什麽都不肯主動回去。

若要回,也只能帶著功績回。

“霍將軍。”

有副將身著鎧甲大步入內,朝少年背影一拱手,沈聲道:“輜重營撞車已備好,諸位將軍也已經按照您的吩咐準備就緒。”

“好。”

霍淩轉身,冷聲道:“傳令下去,明日寅時三刻,即刻出兵攻城。”

“是!”

……

天色未亮時,霍淩再調三軍,正式開始攻城。

城外帥旗如雲,烏泱泱猶如迫近的浪潮,西武國境內早已人心渙散,士氣也不足,在此攻城之戰前,早已接連三城潰敗投降。

而拒降者主將首級,直接被霍淩扔於三軍陣前,他高踞馬上,一字一頓道:“拒降者首級在此!再不主動受降者,下場等同!若開主動城門休戰者,我朝天子仁德,特賜留命不殺,百姓亦不會因此受難。”

西武國眾將士站在城門上,皆面露猶豫惶恐之色。

其實他們知道,再猶豫分毫,必被昭軍蕩平此地。其實,雖然主將霍淩不欲殺主動投降的敵軍將士,但去年死傷的大昭將士太多,且被俘虜者幾乎無人生還,就連庭州收覆之後,原本生活在此地的百姓也幾乎被屠戮殆盡。

此不共戴天之仇,始終令眾將難以忘記。

餘恨未消。

霍淩平靜地握著韁繩,閉目傾聽風聲,安靜等待,直到時辰到了對方仍無動靜,他擡眼看了一眼天色,冷聲對身側副將道:“攻城!”

就這樣,又是一城拿下。

大軍已迫近敵國都城,唐季同也率軍自安西出發,在後方接應,而霍淩終於在一日叫陣之時,看到一支從城頭射落、擦著他脖頸而過的箭羽。

少年側身躲開,擡眼時烏眸銳利,直直朝上方看去。

那裏,站著一個人。

此人身材挺拔,肩寬腰窄、雄壯有力,五官帶著西武國人特有的深邃,一雙深碧色眸子湛然明亮,又冷厲陰沈如鷹隼。

霍淩一扯薄唇,看他衣著氣勢,知道這是誰了。

他終於親眼見到了這個野心勃勃的敵國君主應戈。

此人也不過二十八歲。

二十出頭便政變登基,文韜武略,樣樣皆通,作為國君,自然綽綽有餘,可惜此人殘忍狠辣,殘暴不仁,連父母兄長都能殺,身邊能用之人又有多少?

僅憑一人之力去守一國,如何能守得住?

對方也瞇眼在打量霍淩,許久之後,冷笑道:“你便是霍淩?”

霍淩不答。

應戈又搭弓朝他射了一劍,霍淩不避不讓,直接擡臂在面門三寸之內接住,冷冷扔在一側地上。

他只緩慢道:“投降不殺。”

“功夫挺好。”

應戈心底壓抑著欲將之撕碎的憤怒,眼神森冷,嘲諷道:“我倒是好奇,如此良將,怎麽甘心匍匐在一個女人腳下?大昭那個小女娃娃只怕是連毛還沒長齊,一天到晚只知道哭鼻子吧?你倒不如隨了我,一同成就霸業。”

霍淩本不欲與此人多說廢話,但聽到他死到臨頭還敢口出狂言,此刻終於擡起頭,揚聲道:“住口!休得對陛下無禮!”

陛下的英明智慧,豈是這區區蠻夷能明白的!

只要不提陛下,一切都好說,然而他竟然敢對陛下不敬,霍淩最後一點耐心終於被耗盡,只想把此人抓下來教訓一頓。

霍淩下頜緊繃,猛一揚手,“攻城!”

戰局到了如今,不過是拿下時間長短的問題,對方絕對無力反抗,只能負隅頑抗。

在此之前,霍淩也心驚於這個西武國君主的軍事能力,要知道,他去年之所以能順利火燒糧草,也只得益於當時的霧天和地形,再加上有蔡古的大軍幫他轉移視線,他才能來這樣一出突襲。

他的作戰經驗,在對面面前顯得太稚嫩了。

但連著打了這麽久,再沒有經驗的將軍,長進也是突飛猛進的。

霍淩現在的軍事能力是98。

離滿值也只差一點點。

在離京之前,裴府之中,霍淩、唐季同、裴朔三人一起圍著看查看輿圖,唐季同問他如果收覆庭州當如何,那時霍淩就直言了三個字——“繼續打”。

唐季同呆若木雞,覺得他在說笑,而裴朔則是忍俊不禁。

霍淩有些急了:“你們這是何意?”

唐季同:“小霍啊,非我打擊你,只是——”

“我倒覺得,世事皆有可能。”

裴朔忽然出聲打斷,含笑看著霍淩,緩聲道:“說來,這一年來我雖不曾上戰場,卻閑來無事看了不少兵部軍報,這敵國君王應戈的行軍風格,也的確是很值得分析。”

他左手掖袖,一手拿起一側羊毫,用筆桿另一頭劃開眼前的沙盤,模擬出了幾座城池被圍困的景象,輕笑著問道:“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若是應戈,你覺得我會如何迎戰?”

霍淩眸子微閃,激動地與裴朔談論起來,唐季同偶爾也上前插上幾句嘴。

裴府的燈火徹夜長燃,而這三人都毫無私心,只是一心為了戰局著想。

最終,霍淩當真踐行了當初的話。

應戈在戰場被打飛了手中的之劍,又被霍淩直接生擒於馬下,霍淩命人把他單獨押解,提防他自盡,冷冷瞥他一眼道:“此人,我還要帶他去跪見當今聖上。”

戰勝的消息被火速傳去京城,與此同時,唐季同和霍淩於龜茲城外合師,隨後一同押送戰俘,班師回朝。

女帝聞言,在半月後親自率著文武百官在京城郊外迎接,而百姓也紛紛夾道張望,想看這一次打了勝仗的將軍是何英姿。

這一次,霍淩終於不再是自己慌慌張張地跑到宮裏去見她,那麽狼狽。

他遠遠就看到陛下在那兒。

眼底不禁一熱。

在他不遠處騎馬的唐季同也瞧見了,側首同他笑道:“看到了麽?陛下在那裏等我們呢,這回還是你小子爭氣,我雖是主帥,卻是三番四次跟著你沾了光。”

霍淩不語,只是望著遠處那道影子,低低“嗯”了一聲。

而那邊,姜青姝正站在車轅前,也在眺望遠處。

她身後站著的是左右千牛衛大將軍,隨後便是隨侍的少監鄧漪,和新上任一月的神策軍將軍賀淩霜。

因為賀淩霜太年輕,暫不設神策軍大將軍職務,賀淩霜依然負責執掌全部神策軍,上任一月來,她做的很好。

姜青姝正同離她最近的張瑾說話。

她笑道:“司空你看,朕還是相信自己的眼光,當初若不是用霍淩用對了,又怎麽會有今日之盛況?”

她故意這樣說,說完側眸,去看他的表情。

男人側顏平靜冷淡,看不出絲毫喜怒,只是淡淡看著前方,聽到她含笑的聲音,才姑且陪著笑了一聲,“陛下說的是。”

“司空不高興麽?”

“只要陛下高興,臣就高興。”

他不會發自內心地為霍淩感到高興,也許他們此刻正在悔恨,早知如此,就不該給霍淩機會。

但姜青姝無所謂。

她現在眼見著霍淩終於有了累累戰功傍身,別提有多高興,攻破西武國這麽大的事,想必趙玉珩縱使在山間隱居,也早就知道了。

他應該也會感到欣慰的。

待遠處大軍逐漸靠近,幾位將士齊齊翻身下馬,朝著天子行禮。

“臣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

姜青姝親自走上前去,親自扶起他們,“眾將軍快快請起。”

姜青姝一個個親切慰問他們,站在唐季同身後的少年擡起頭,眸子濕潤地望著她,瞧了許久,直到她笑著和他對上目光。

“陛下。”霍淩抿緊唇。

姜青姝掏出絹帕,親自拂去他肩上塵土,柔聲說:“朕還記得當初你在身邊做千牛衛的樣子,現在卻讓朕刮目相看,若是先君後還在世,也必然欣慰不已。這次你功不可沒,朕要好好褒獎你。”

天子的言語和動作,一邊的所有百官都看得一清二楚。

每個人都不禁在心中想:看來從今日之後,這個霍小將軍就徹底是陛下身邊最信任、最不可小覷的武將了,假以時日,說不定就要成為下一個趙家。

要知道,當初上柱國趙文疏年輕時,也是這副模樣。

此情此景,仿佛重現。

趙家之所以後來能有那樣的權勢,是因為趙家滿門出武將,然而這少年孓然一身,一顆心全都撲到了眼前的陛下身上,看到她笑得這麽明媚燦爛,也垂下眼睫,不好意思地彎了彎唇,跟著笑了起來。

“陛下高興,臣便高興,這一路都是值得的。”

他同方才張瑾所說的話,是一樣的。

其中深意卻截然不同。

千軍萬馬懸旌萬裏,就是為了讓她高興。

這少年不敢奢望別的,他只希望陛下能日日無憂、平安順遂,只要每次他打完仗回來,都能看到她在這裏等他。

那就夠了。

他萬般理解段大將軍,為何願意苦守邊疆,數年才和先帝相見一次。

霍淩整理好心情,再次單膝跪地,擡手拜道:“臣幸不辱使命,將西武國盡數納入我朝版圖,並生擒西武國主、其後妃、以及宗室子弟數十人,押入京師,還請陛下查驗。”

他話音一落,身後將士便主動朝兩側讓開,露出身後幾個巨大的囚車。

裏面關押著的皆是異域相貌的人,眸色碧綠,發色或淡金或深棕,異於中原人,單看衣著也能看出,他們曾是西武國的王公貴族。

此刻這些亡國之人,正狼狽可憐地蜷縮在囚車裏,渾身發抖,望著四周的表情惶恐不安。

但他們身上除了臟些,沒有任何傷痕,可一路上並未被刁難。

霍淩起身,覆又道:“帶西武國君應戈過來。”

幾個將士押著一個男子走上前來,那人體格健碩,渾身被重鐐束縛,可見有多麽令人忌憚,但即使身披枷鎖,也還在頑固掙紮,幾個將士一起使勁,都幾乎按不住這人。

“跪下!”

一側將士怒呵一聲,猛地一踹此人膝蓋,他悶哼一聲重重跪倒在地,濺起一片煙塵,被他們按著肩胛低頭跪在姜青姝面前。

姜青姝懶洋洋地攏著袖子,瞧見眼前這一幕,微微挑了一下眉梢。

就是這個人。

差點害她之前提心吊膽了好幾個月,差些沒守住安西。

她慢條斯理地上前一步,“擡起頭來。”

應戈膝蓋劇痛,尚且還在喘息著。

耳邊傳來一道年輕卻不掩威嚴的女聲,隨後眼前緩緩映入一雙女子的鞋。

黑底,金紋。

飾以日月星辰等章紋。

他尚未有所反應,就被一側將士猛地扼住下巴,強行逼著擡頭,一雙眸子如狼般桀驁冷厲,裹挾著滔天憤怒與屈辱,剎那撞入少女那雙好整以暇的眼睛。

應戈眼皮霍然一跳。

這就是大昭的小皇帝,女子為帝,登基第三年,卻能滅了他的國。

她含笑在瞧他。

悠悠的,像在瞧著什麽稀罕有趣的玩意。

應戈生來王孫,後來又登皇位,傲慢狂妄,更無人敢忤逆觸怒他絲毫,更別說被人用如此戲謔輕漫的眼神瞧著。

還是一個女子。

此前天下美人唯有他賞玩的份,哪有反過來這麽看他的。

應戈牙關緊咬、滿眼血絲密布,如何掙紮也站不起來,只能跪在她跟前,屈辱羞恥得無以覆加。

隨後,她似嫌棄般地諷笑了聲,轉身揮了揮袖子,“帶下去,容朕稍後想想,怎麽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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