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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審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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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押韓仁鋒的刑大獄與普通牢房不同, 設在西城郊,與駐紮在外城的軍營相鄰,銅墻鐵壁, 嚴絲合縫, 就是只蒼蠅都飛不進去。因此,刑大獄經常關押罪大惡極抑或著深藏不露的犯人。

六扇門的官爺要提審韓仁鋒,刑大獄的牢役不敢怠慢, 早早就等在冰天寒地中。遙望見段崇策馬而來, 緊隨其後的還有一輛裝點秀致的馬車。

牢役大惑,見段崇翻身下馬, 趕忙上前迎了幾步,拱手道:“段大人。”

段崇默然點頭算作回應, 將馬韁交給他。

“這位是……?”牢役疑惑地看了馬車一眼,緊接著從馬車上下來一個女子, 寬肥的深紫色大氅下裹著俏麗的身影,於熹微中露出一雙黑漉漉的眸子。

看上去是少女模樣, 卻行止端莊有度,流露出一絲絲不符合她這個年紀的成熟。

“由惠貴妃親自任命調查此案的女官。”

牢役趕忙垂下首:“失敬、失敬。”見此人已徐徐跟上來,他又道:“兩位大人請。”

傅成璧好奇地四下環視著, 見這刑大獄建造恢宏, 四周石墻壘砌得極高, 高壘深塹一般。跟隨牢役走過長長的甬街,見此處巡防換崗如常,即便眼下就是年關, 守衛也沒有一絲松懈。

再過三道鐵門,才算真正到了牢獄之中。

牢役將韓仁鋒從牢房中提出來,他手腳上都縛著極為沈重的鎖鏈,每走一步,鐵鏈拖在地上就會發出清脆又冰冷的聲響。

刑房就在一側,韓仁鋒正與段崇和傅成璧兩人打了個照面。

韓仁鋒笑瞇瞇地看了段崇一眼,似乎他的到來讓牢獄中無聊枯燥的漫長時光終於變得有趣許多;繼而,他就註意到段崇身後的傅成璧。

韓仁鋒與她的視線有剎那相接,他明顯覺出對方目光冷冷地如寒刃一樣,不像是一個小姑娘會有的眼神。

他也看清了寬大風帽下的面容,嗤笑中帶著驚訝:“長寧公主?殿下來這種地方,就不怕……”餘下的話消沒在邪邪的笑聲當中,他看向傅成璧的目光著實大膽又放肆。

韓仁鋒的一句話顯然讓牢役也有些驚訝,他們哪裏會想到眼前的姑娘會是一個公主?

傅成璧聞言不為所動,只默聲站在段崇身後。她雖然不懂甚麽審訊技巧,但也知做任何事都不能為他人所左右的道理。

牢役唯恐韓仁鋒再行冒犯,忙上前按著他的脖子,迫使他低下了頭。

“押進去。”段崇冷道。

牢役領命,推押著韓仁鋒進了刑房,將他綁到刑架上去。刑架前設有長形書案,牢役將宣紙一張,筆墨環伺,只待韓仁鋒招供。

傅成璧對段崇說:“我就在這裏等。”

方才見韓仁鋒如此輕浮無畏,不像是個有問必答的人。若她在側,指不定就讓韓仁鋒多一個攻訐的對象,於段崇的審訊不利。

她來此一是為了聽韓仁鋒的辯詞,二是想了解審訊的過程,以待之後整理案宗所用,故而也沒有親自進入刑房的必要。

僅隔著一扇門,但凡是正常的聲音,她應該能聽得到十之八九。

段崇想了想,點頭道:“好。”

他進入刑房,眼下四周陰暗,僅留了一方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窗用以通風換氣。牢役將嵌在墻上的火燭點上,突然升起的光芒對於韓仁鋒而言過於灼熱和明亮,令他不禁瞇了一下眼睛。

段崇端正地坐在書案後,甚麽話也沒有說,只靜靜地盯著他。

韓仁鋒見他並不發問,不禁笑道:“段大人當差如此清閑麽?竟有大把的時間耗在我這種人身上。”

段崇似笑非笑,“你也知道本官對你沒有多少耐性。我問,你答,處刑之前你可少吃些苦頭。”

“一個必死之人還怕吃苦頭麽?”韓仁鋒說。

段崇沈聲問道:“你因何要殺害芳蕪?”

韓仁鋒默然片刻,覆揚起笑來:“你不如讓長寧公主來問,興許她開口,我就樂意說了。”

他轉著被綁起來的手腕,又仿佛想到了甚麽,一時將聲音放得很輕很輕,問:“段大人,你喜不喜歡她?”

他用下巴點了點刑房門口的方向。

“回答本官的問題。”

韓仁鋒挑起眉,眼睛裏充斥著勝券在握的得意,道:“哦,你喜歡——!是了,這樣貌美的姑娘,是個男人見了都會心動。段大人一介紅塵客,自然不能免俗。”

“韓仁鋒,如果再跟本官繞圈子,就不會對你這麽客氣了。”

“你想不想將她做成人偶?”韓仁鋒的聲音突然冷下來,陰沈沈著雙眼盯向段崇,“我看到你在環山園中還原的網陣,你也知曉傀儡術。”

段崇站起來,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他似乎不在意段崇冷厲的神色,繼而道:“你應該非常了解,十指纏繞上鐵環就能完全掌控一個人的感覺。咯啦咯啦……”

他擬著指環轉動的聲音,一臉沈醉地閉上眼睛,十根手指如同起舞一般張攏不斷。

韓仁鋒笑意漸深:“她永遠屬於你,而且會很聽話。段大人,你應該知道,在這世上想找到一個聽話的女人太難了。”

韓仁鋒指間凜然一寒,一寸薄刃穩穩地抵在他的小指上。

段崇說:“你應該聽說過本官的來歷,也知道江湖人的做事風格和那些出身士林的官員大相徑庭。”

“怎麽?大人束手無策,就想嚴刑逼供了?”

段崇冷笑道:“對付你這樣的人,千刀萬剮都不足為過。此刻之後,你膽敢再說一句廢話,本官就先斬斷你這根手指。”

“你問得,我已經答了啊。”

段崇想了想他方才的話,韓仁鋒意指將芳蕪做成傀儡就是想尋取完全掌控別人的快感,抑或著想讓她變得聽話。

他心下雖有了幾分猜測,但手終捏著薄刃疾轉,鋒銳一下橫入血肉,瞬間鮮血如註。

指間突然湧至的劇痛令韓仁鋒不禁嘶嚎起來,蒼白的臉上浸出一圈冷汗。他甚至能感覺到這一片小刃已經抵到他小指的骨頭上,只要段崇再用些力道,就能齊根斬斷。

“說不清楚的,也算你沒有回答。”比之疼到渾身顫抖的韓仁鋒,段崇的容色實在太過平靜,“這刃上淬了藥物,有止血之效,卻能讓人疼得生不如死。……不急,你還有九根手指,能再說九句。”

他又驚又恨地看向段崇,死咬著牙關,竭力忍住疼痛,不讓自己再嚎叫一聲。他原以為段崇自恃清名,必不屑用下三濫的法子,卻不想這個人實則狠戾至此。

段崇繼續問道:“為甚麽對芳蕪的處置和其他二十八名宮女不一樣了?”

“只是一時興起,就想換一換手段。”韓仁鋒咬著牙回答。

段崇想起傅成璧在之前曾與他提過,她說芳蕪對於韓仁鋒來說是不同的。

明明黑色的紗氅很容易暴露銀色的絲線,但是兇手卻替她穿上了。單憑這一點,傅成璧猜測是韓仁鋒不忍芳蕪的屍身受冷,才會有如此行徑。

段崇對她這等出於情感和直覺的推測不以為然,可如今他想到其他一些細節,竟也想試一試,興許能找到突破口。

段崇擡眉,冷靜地看向韓仁鋒,說:“你喜歡芳蕪?”

韓仁鋒沒有回答,他此刻已疼得恨不能昏死過去,可這樣的疼痛也讓他變得越來越清醒。

“你留著她送給你的荷包,常穿她為你做過的鞋子,就連在給七皇子辦事的時候也願意抽身與她私會。”段崇口吻中有輕淡的肯定,“你喜歡她。”

“喜歡?”韓仁鋒嗤笑一聲,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轉而道,“不過,她的確也算個溫柔的女人。如果不那麽貪心,或許還能活得久一點。”

“貪心?”

“她癡心妄想,還盼著我能娶她。”韓仁鋒蒼白地笑起來,“一個連話都不會說的老女人,她以為自己配麽?所以我殺了她,否則遲早會壞事。”

“你怕她壞甚麽事?殺害其餘二十八名宮女,是為了同一件事麽?”

韓仁鋒再次選擇沈默,死咬著牙不肯說話。

段崇將薄刃緩緩移到他的食指上。

刃上的冰涼如同毒蛇舔舐,韓仁鋒不禁哆嗦了一下,從內心深處已再難忍受同樣的劇痛。這種從手指驟起的疼痛會順著手臂一路疼到他的胸腔中,五臟六腑猶如被毒刃翻絞。

韓仁鋒說:“是為了狐仙。”

傅成璧在外靜靜地聽著,聽韓仁鋒提及自己從一處破廟中偶得這一尊狐貍像,在仙道的指引下,韓仁鋒為這尊狐貍像設了香案,日夜供奉。

狐仙若想要修成正果,需要吸食女子的陰元;而作為回報,她會實現供奉人的願望。

所以韓仁鋒專挑即將離宮的女子下手,將初夜的落紅納入瓶中,回頭擺上香案。不日,狐貍玉像愈發雪白透亮,而韓仁鋒所求的仕途昌順也得以實現。

韓仁鋒說:“我想到總會有東窗事發的一天,所以設下傀儡局,目的就是為了讓皇上完全廢棄環山園,如此一來,就永遠不會有人發現枯井中的屍體。只可惜啊,棋差一招……”他陰森森地看向段崇,“卻教你發現了我暗中做得手腳。”

傅成璧閉目片刻,轉身推門而入。

“你知道為甚麽芳蕪迫切地想與你成親嗎?”

韓仁鋒疑惑地望過去。

傅成璧冷下臉,“她懷了身孕,需要你給她一個名分。”

作者有話要說:

牢役1號:……鳳駕到之前,能不能給個信兒?跑龍套的也是有血有肉的好嗎!

牢役2號:好了,一個跑龍套的給自己加啥戲?演完一起領盒飯去。

牢役1號: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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